24 迎娶小魅魔

陌影宛如驚弓之鳥, 手指驀地用力。

鮮明的緊張與不安通過相連的手臂,清晰地傳到易叢洲心間。

元皎炎顯然是匆匆趕來,頗有些風塵仆仆。

他向來不把皇帝放在眼裏, 只把皇帝當成玩物與傀儡。在荥州形勢緊張脫不開身的情況下, 寧可奔波也不願錯過婚禮,這背後意味着什麽, 答案昭然若揭。

易叢洲将陌影往他的方向帶了帶,擋住了他半邊身體。

“皇上都準備離席了呀,看來宴會是趕不上了。”元皎炎從後往前走, 任由微風揚起他的頭發, 臉上帶着不滅的笑意。

“宴會趕不上,鬧洞房可不能錯過, 皇上你說呢?”

奉常着急地小跑至元皎炎身側, 想告訴他皇上下令不許鬧洞房,可被元皎炎一看,差點尿了褲子。

陌影本來還指望他能頂事,一看還不如自己。他急得拿頭小幅度地撞着易叢洲的胳膊, 恍然發覺,易叢洲的站位相當靠前。

笨蛋小魅魔, 那不是正中元皎炎下懷嗎, 他對你有不軌之心, 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啊!

陌影将易叢洲往後一拉, 又抓着他的手臂,用力讓他坐下。

等完全将人遮嚴實了, 他才瞪着元皎炎, 兇狠異常地說:“朕、朕才不許鬧——嗝——”

一個嗝耗盡了所有勇氣, 陌影羞恥得頭皮發麻。

啊啊啊, 早不打晚不打,怎麽偏偏這個時候打,讓他臉往哪兒放!

他臉紅了,眼睛也不敢往前看。哪怕鼓起勇氣與元皎炎對視,沒過幾秒又會偏過頭,露出一段雪白的頸子。

“皇上說什麽?不許鬧洞房?大喜之日竟連這都安排不到位,奉常幹什麽吃的?”元皎炎的目光始終落在陌影身上,手緩緩撸着綠絲的毛發。

糟了,他要對胖禮官下手。

奉常為了封後大典,這十幾天估計都沒睡過安穩覺,忙前忙後,怎麽能連累他?

陌影對元皎炎威脅的行為感到不齒,瞪人的雙眼更亮,“鬧、鬧就鬧!”

反正易叢洲有他護着,他絕不會讓其他人亂來。

不管什麽,他受着就是了,他就不信元皎炎能鬧出個天來。

年輕官員們見陌影首肯,當下附和道:“鬧洞房好,就該鬧一鬧,熱熱鬧鬧嘛!”

元皎炎毫不意外,手法時輕時重,綠絲被他撸得打起了呼嚕。

“先說好,怎、怎麽鬧?”陌影深知元皎炎城府深,為了防止他臨時變卦,必須提前把鬧洞房的節目确定好。

“皇上何必緊張,皇叔我還能為難你不成?皇上可是本王的侄子,本王巴不得哄着,讓皇上開心呢。”

這話說得陌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使勁搓了搓,“到底怎、怎麽鬧?”

中青年官員們争搶着為陌影解惑,“便是将紙條放在盒中,抽出哪張,便用哪張紙條的內容。”

“皇上不必擔憂,都是尋常的項目,不會有出格的。”

“對對對,趁着入洞房的吉時還未到,咱們趕緊去吧!”

陌影與易叢洲上了銮轎,被一群人簇擁着往寝殿趕。

“叢洲,不用怕。”陌影強自壓下心底不好的預感,安慰道,“若要鬧你,我會阻止的,薛大人也跟去了,皇叔應該不會太過分。”

對方傾身過來說悄悄話,略略濕潤的鼻息讓易叢洲耳朵有些癢,更有些麻。

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道:“我相信少主。”

“那就對了。”

一句少主讓陌影輕松不少,自己大小也是一族之主,至于被一個小世界中的角色吓成這樣嗎?

雖然社恐了這麽多年,試着克服一下也沒什麽。

下轎行至內院,裏頭已擠滿了人,見到陌影來,目光全彙聚到他身上。

子夕将紅紙包着的木盒拿上來,高舉到陌影眼前。

“朕、朕來抽!”

元皎炎最後進院,優哉游哉道:“好呀。”

走廊上每隔一小段便挂着燈籠,內院中很亮。陌影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氣,內心默念着「錦鯉附體」,将手指伸入其中。

在紙堆中攪了攪,夾住一張抽出。

打開一看,上頭寫着倆字:新娘喝酒一杯。

這個簡單,喝一杯酒而已,算什麽?

陌影喜上眉梢,搶先接過宮女托盤裏的酒杯,豪氣道:“長平将軍病弱,朕替他喝這、這杯。”

前半句本來挺順的,說後半句時和元皎炎對視了一瞬,當場卡殼。

元皎炎不疾不徐地搖了搖頭,“寫了是新娘,若新郎代喝,可是要罰雙倍,喝兩杯的哦。”

怒目而視的陌影讓他笑意漸大,他也拿起托盤上的一杯酒,“想喝一杯也行,若皇上願意和皇叔喝交杯……”

“做夢!”陌影被這詭計多端的無恥之徒驚呆了,怎麽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說這種話,骨科在綠江都要被禁的好不好!

他氣呼呼地将手中的烈酒一飲而盡,三兩步上前,搶過元皎炎手中的,也仰頭喝下。

烈酒辣嗓,他喝得又急,忍都忍不住,回到易叢洲身邊,抓住他的手臂,好一頓咳嗽。

那陣勢有些吓人,其他官員擔憂道:“皇上沒事吧?”

“咳咳,沒事……”

酒一入喉陌影就後悔了,這酒和他先前喝的假酒不同,度數很高,酒量奇差無比的他完全頂不住。

但他不喝,易叢洲就要喝。

小魅魔平時走路都咳嗽,風一吹就能倒,兩杯烈酒下去那還了得。

酒實在辣,陌影咳嗽了好久,宮女拿茶來他都喝不進,反而嗆得更加厲害。

咳得鼻子發酸,眼睛發癢,才稍微平息。

“子夕,拿、拿箱子來,朕、朕抽下一個!”

陌影休息了幾分鐘,扶着易叢洲的胳膊站直,拿出第二張紙條。

“脫去喜服。”

官員們紛紛起哄,都不勸易叢洲,只叫陌影脫。

只有元皎炎一人道:“喜服自然要新娘子脫才夠味。”

夠味你大爺!趕緊打住你內心邪惡的想法,想看小魅魔脫衣,沒門!

陌影看穿了元皎炎內心的小九九,揮手道:“朕來!”

快松開易叢洲的手臂時,對方反客為主地抓住了他的手。

易叢洲平日不茍言笑,寡言少語,但陌影知道,他外冷內熱,一定是擔心了。

他伸出手指,撓了撓易叢洲的掌心,沖他眨眨右眼,“交給我就好。”

易叢洲擡頭,面無表情地往元皎炎的方向瞥了一眼。

元皎炎皮笑肉不笑,“新婚燕爾的,感情就是好,真真是羨煞旁人。”

“還用你說。”陌影的頭開始暈,膽子變大,怼了人還一無所覺。他捏住衣襟想脫,努力好久才想起來應該先解玉帶,哼哧哼哧半天,衣服照樣好好穿着。

“子夕,你過來,給、給朕脫衣。”

無心的一句話,讓元皎炎、易叢洲、子夕的臉色都微微改變。

“奴才遵命。”

子夕彎着腰來到陌影身前,“擡手。”

術業有專攻,他很快将陌影大紅的喜服脫掉了。

天氣炎熱,陌影裏面僅着一件白色天絲中衣。

烈酒上頭極快,他的頭越來越暈,眼睛對焦都困難。他往後一倒,子夕伸手去扶,可只觸到了陌影絲滑的衣袖。

易叢洲已将陌影虛虛摟入了懷裏,讓人靠在自己肩上,“怎麽樣?”

陌影說出了全世界醉鬼的統一回答:“我沒醉。”

他勉強站起,覺得燥熱,掀起袖子,露出一截膚如凝脂、白皙到晃眼的手臂。

元皎炎輕飄飄往衆人身上掃了一圈。

所有人戰戰兢兢地低頭,不敢再多看一眼。

陌影也被他看得打了個哆嗦,嘀咕着:“活閻王,兇什麽兇。”

元皎炎眼角紋路加深,“叫本王什麽?”

陌影揉了揉眼睛,又按了按太陽穴,“你管朕叫你什麽。”

他的眼神有些渙散,似含春水。因為先前嗆酒,眼角微紅,面色也帶着潮紅,像熟透的水蜜桃。

覺得太熱,他拉了拉中衣,毫無瑕疵的脖頸被抓了一下,便長出一團緋紅,在燈光下無處遁形。

白而粉,粉而紅,紅而透。

還隐約透着清新的花汁兒香氣。

元皎炎眼神深沉,笑意被眼底的濃黑侵蝕。

“小竹子,該抽第三張了。”

陌影暈頭轉向,對元皎炎的抵抗都稀釋了,依言抽了第三張。

“親新娘一口。”他話說得慢,停頓片刻,不解道:“誰親?”

他的身體軟得越來越厲害,易叢洲原本只是虛扶,進而徹底将人摟在懷裏。

元皎炎徑直朝他看去。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交彙,表情是同樣的平靜,可平靜之下藏着狂風駭浪。

其他官員本抱着看好戲的心态,陡然間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殺氣,如芒在背,根本不敢擡頭,更別說搭話。

答案他們是知道的,自然是賓客中的一人與新娘親。

陌影已有些不能思考,暗忖,一定是活閻王動了手腳,他竟想在鬧洞房時這樣明目張膽,想親自家小魅魔!

是可忍孰不可忍,先下手為強,反正紙條也沒說新郎親不算數。

他與易叢洲相隔那麽近,正方便作案。

酒壯人膽,他沒有平日的害羞,反而有一股大義凜然的決心,捧住易叢洲的臉頰,親在他嘴唇上。

覺得有點軟,有些甜,陌影舔了一下。

易叢洲渾身一震,垂眸便看到一雙緊閉的眼,還有濃如鴉羽的不停顫抖的睫毛。

元皎炎盯着二人的動作,臉上已完全沒有笑意。

“好了吧。”陌影率先松手,發現易叢洲将他摟得極緊,不得不掙紮一下,讓他放開了些,“吉時差不多到了吧,鬧、鬧洞房就到這裏了,脫也脫了,親也親了,還想要怎樣……”

薛忠國站在內院的門邊,聽得一陣心酸。

權臣霸道,皇上被脅迫,明明心裏不願,卻不得不放下尊嚴,如戲子般陪着玩樂。

豈有此理!

“攝政王。”薛忠國撥開人群,站到元皎炎面前,“吉時已到,耽誤不得,攝政王請回吧,适可而止。”

元皎炎看也不看他,視線追随着陌影,見他難受得抱住頭,完全靠在易叢洲懷裏,抱貓的手臂緊了緊。

“既然如此,本王便不耽誤良辰了。”

他率先走出內院,其他人魚貫而出,不一會兒,內院只剩幾個伺候的宮人。

薛忠國離開前,面帶愁容地嘆息道:“長平将軍,照顧好皇上。”

易叢洲想将人扶入房,陌影偏偏不配合,泥鳅似的扭來扭去。

他索性将陌影打橫抱起,放在大紅的喜被上。

後方,子夕抱着抽簽的木盒,脊背緩緩挺直,靜靜地望着已關上的房門。

“叢洲?洞、洞房了嗎?”陌影對這一切渾然不覺,只知道擺脫了元皎炎那個活閻王,開心地拍了拍旁邊的被褥,笑靥如花:“來吧,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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