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醉酒小魅魔

上次在麓山行宮中, 陌影吃了個閉門羹,沒見到藺如塵。

到了他門前,忐忑不安, 生怕又被拒絕, 好在藺如塵親自出門迎接。

他頭上插着一根纖長的白羽,斯文俊秀, 飄飄似仙。

陌影安靜得像鹌鹑,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到門邊時, 一個不查, 被門檻絆倒了。

“當心。”修長而有力的手指及時扶住陌影的胳膊。

“我我我自己來。”

陌影鬧了個大紅臉,尤為不好意思, 站穩之後立刻後退一步, 力求拉開與藺如塵的距離。

藺如塵眼中的冰霜更重,陌影卻沒有發現。

二人在祭師府的矮桌邊坐下,桌上放着香爐,飛出一縷縷青煙。

氣味與藺雪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藺如塵給陌影倒茶, 優雅如鶴。

陌影緊張得不得了,手緊緊捏着衣袖, 完全不敢亂動, 生怕自己一動, 就會頂不住壓力做出什麽出醜的事兒來。

相顧無言, 藺如塵高冷如冰,給人寒涼刻骨的疏離感, 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

陌影的腳趾已經尴尬得摳出了一座皇宮, 先前想的開場白像被水泥糊在嗓子裏, 怎麽也說不出口。

房間後是竹林, 涼風習習,舒适惬意,他的額頭卻出了薄薄一層細汗。

好久好久,他視死如歸地閉了閉眼,試探道:“雪、雪姑娘呢?怎麽不見她。”

藺如塵喝茶的手一頓,“她出去辦事了。”他沉默了會兒,薄薄的眼皮一擡,“皇上特意問起,可是想将阿雪收入後宮?”

“沒沒沒!不是不是!”陌影吓得臉色一變,“朕朕朕絕不可能觊觎雪姑娘!”

喉嚨都快燒起來,為了做點事情緩解絕頂的尴尬,他慌不擇路地舉着杯子,将裏頭的茶一飲而盡。

一杯下肚,他品了品,才發現不是茶。微微帶着點酒味,甜甜的,口感冰爽。

藺如塵手指一彎,又給他倒一杯。

“不、不喝了……朕答應過……”說到一半停住了。喝酒誤事,他答應易叢洲不喝酒的事無需說給別人聽,特別是三個股票男。這飲料不知是什麽,雖然酒味很淡不至于喝醉,但在以蠱毒出名的祭師府,還是多個心眼比較好。

陌影沒想到的是,這杯不起眼的東西比洞房那夜喝的烈酒還上頭。

不一會兒他便有些頭暈,視線總有重影。

他不清楚是酒有問題,還是自己酒量差到這種地步,總之情況不妙。

酒壯人膽,他咬了咬唇,開口問:“祭師大、大人,朕派人去北方調糧,藺家發家于北方,根基深厚。可、可否請藺家子弟配合征糧,率先垂、垂範……”

“皇上的旨意,不管是祭師府還是藺家,都當義不容辭。只是……”

藺如塵瞧着陌影渙散的眼眸,裏頭像含着春水。

皇帝穿着一襲水藍薄衫,普通人壓不住這種顏色,只會顯得輕佻。可他一穿,水嫩青蔥的綢衫将他襯得顏如玉,十成十的嬌貴小公子。

藺如塵手指一翻,一個中空的環形和田玉佩懸在他指尖。

玉佩小幅度左右搖晃。

陌影的注意力不自覺放在玉佩上,眼珠一左一右地滑動,頭愈發暈了。

他一把捉住藺如塵的手,“不許動!”

過了幾息,他猛然意識到對面是誰,受驚地收回手,頭低着,像犯錯等責罰的小孩子。

“祭師大人,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的睫毛顫動着,聲音低如微風,“你剛剛說只是什麽,你想要回報是不是?”

陌影并不覺得這有什麽,相反,藺如塵提出條件才讓他覺得踏實。

他來前在車上就想過該用什麽打動藺如塵,思前想後半天也沒得出靠譜結論。

撓了撓頭,他嘀咕道:“可是你又不缺錢,也沒聽說喜歡美人,傷腦筋。對了,我可招小蟲子了,要不把我碰到的毒物都抓來送你,你說怎麽樣?”

他說完,擡頭去望藺如塵,但只看了一眼,便針紮似的縮回。

低頭正襟危坐,低眉順目,像聽話的小媳婦。

藺如塵注視着他,好一會兒,問:“若我和藺雪都想要呢?”

此時,一條黑白環紋的蛇高高昂起頭,尾部悄無聲息地蜷縮在陌影後方,對準了陌影的脖子。

陌影頭昏眼花,壓根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他認真又苦惱地想着答案,很為難的樣子,好久才說:“沒辦法,你是債主,只能先給你。我和雪姑娘是朋友,她那邊、我再送別的東西。”

“朋友?”藺如塵咂摸着,眼中的情緒晦暗難辨。

黑白環紋蛇往後退。

“吱呀——”偏偏這時,門從外面被人推開了。

易叢洲站在門口,面色鐵青。

沒完全退開的蛇猝然受驚,脖子直立,嘴唇大張,就要朝陌影咬下去!

藺如塵臉色微變。

一片竹葉從易叢洲手裏射出,穿透了蛇頭,蛇軟軟地落在地上,死了個透徹。

“叢洲?”陌影揉了揉眼睛,“不是讓你在外頭等我嗎,你怎麽來了。”

一見易叢洲,他便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門邊走。

藺如塵一揮手,蛇屍被挪到了暗處。

“過來看看。”易叢洲見他面色緋紅,眸光沉沉。

“我馬上就好,你別過來。”陌影就算腦子不清醒,不能讓小魅魔接觸三大股票的鐵律也不會忘,将人往外推,“你別進來。”

易叢洲巋然不動,陌影就像在推一面石牆。

腦子不靈光的他用頭抵住易叢洲肩膀,抓住他的衣袖,将他往外擠。

模樣特別可愛,易叢洲眼中的雷暴變弱了些。他捏住陌影的後頸揉了揉,手掌附在他的脖頸處,“不許動,回宮。”

“還沒談完事呢。”陌影也發覺自己狀态不好,靠在易叢洲身上,沖藺如塵歪頭一笑,“那你算答應我了嗎?”

藺如塵掃過他的臉龐,視線最終落在易叢洲身上,冷若冰霜道:“嗯。”

“那好,我們先回了喔。”

“等等。”藺如塵出人意料地叫住了他,“中原流言四起,祭師府便派阿雪與皇上一同去中原,盡一份綿薄之力。”

“那太好啦。”有輿論造勢,事情會好辦許多。

有易叢洲在,陌影的防備心驟降,對藺如塵甜甜一笑,“謝謝你。”

餘光見易叢洲從頭到尾看着藺如塵,陌影趕緊擋住他眼睛,“走,回家。”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醉得那樣厲害,怎麽上銮車,怎麽回宮的都沒映像。

想着還要叮囑前去調糧的子夕一些注意事項,他想爬起來,卻無論如何動不了。

“叢洲,我怎麽了呀。”他不解地望着易叢洲。

長發鋪散,中衣雪白,皮膚白皙更甚中衣。

易叢洲壓住他的腹部,陌影蠢蠢欲動的腰便無法用力。

“答應我的事這麽快就忘了?”

“瞎說,少主和小魅魔的約定怎麽可能忘,這輩子都不可能忘的。”

易叢洲神色平靜,“那怎麽又喝醉了?”

“我沒想喝,我以為是茶,不是酒。”陌影急了,想撐起來,可易叢洲的手掌如同五指山,輕輕壓着他的腰他就失去了行動能力。

“叢洲,你相信我,我真的記着不能喝酒的。”陌影拉着他不斷哀求,“你是乖乖的小魅魔,我也是乖乖的少主。”

眸中含水,嬌憨清純又撩人心弦。

易叢洲別開眼睛,“休息吧。”

“你也上來午睡。”陌影往旁邊挪了約一指寬,“看,給你留了這麽多位置,夠你睡啦。”

易叢洲莞爾,就要依言躺下。

“睡覺怎麽不脫衣服。”陌影嘟囔着,“好熱的天,脫衣服才不熱,我怕熱。”

易叢洲脫了外衣,醉大發的陌影卻還嫌不夠,“全脫了才涼快。”

他自己也掙紮着要脫中衣,易叢洲眼皮一跳,按住了他作亂的手。

“好好穿着。”毫無辦法,長平将軍用上了恐吓,“要不然我走了。”

“別走,不脫,那你脫。”

易叢洲望着他狡黠的眼睛,眸色加深。

他微微舔了舔唇,面對陌影,極其緩慢地褪掉了上半身的衣物。

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疤。

若是神志清醒,陌影又該心疼了。可此時看着,他忽略了傷疤,只覺易叢洲胸肌腹肌樣樣不少,身材好得不可思議。

他驚訝道:“你平日看起來弱不禁風,身材也太棒了吧!天啊,這比例,這腰線,是我不花錢就能看的嗎?”

陌影贊嘆着,不停點頭。

易叢洲一步步逼近,坐在床邊。

酒色誤人,欲望無法掩藏。他默不作聲地盯着陌影,啞聲問:“只想看看嗎?”

“能看就很好了,我發誓,叢洲的絕美顏值和絕佳身材由我守護!男孩子可千萬要保護好自己,你的身體不能給別人看見,知道了嗎?”

有欣賞,有不加掩飾的贊嘆,卻沒有□□。

易叢洲徹底坐實了自己的想法,烏沉的眼眸透不出一絲光亮,“我只是族人嗎?”

“當然不是!”陌影說着說着有些困了,眼皮慢慢阖上,“我們還是好朋友。”

院外風聲漸起。

易叢洲穿好衣服,站在床邊,俯視着陌影無憂無慮的睡顏。

眼神沉靜,如地獄最深處無法攪動的潭水。

這樣的眼神,若跟着他的暗影在,會被吓得瑟瑟發抖。

瘋子發瘋前,總是毫無預兆的。冷靜的瘋子發起瘋來,才最最喪心病狂,最最恐怖。

陌影翻了個身,面對着易叢洲,嘴唇動了動。

沒有聲音,可輕易能分辨,他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易叢洲凝眸盯着他的紅唇,忽然轉身,離開皇宮。

耳邊風聲呼嘯,不多時,他回到自己府邸。

成親那晚開始,他就察覺到了異樣。陌影雖全身心信賴他,可沒有半分逾矩舉動。雖同睡一床,一丁點暗示也不曾給。

這不是鐘意一個人的表現。

若真心動,只會如他一般,想将人拆吃入腹,想将人囚在籠中。

只是族人,卻能得到他這樣的呵護,這樣的關愛,遠甚于兄弟,同僚,夫妻。

可他易叢洲,并不是陌影口中的小魅魔。

自己是他錯認的族人,冒領了原本不屬于的他的、奢侈至極的愛。

若陌影真正的族人出現呢?

易叢洲殺心大起,飛出一掌,旁邊一棵樹應聲倒地。

他回到房中,拿出岳黎送的春宮圖,放入懷裏。

院中一片狼藉,仆從皆不敢入。從外進來的岳黎看見斷樹,吓了一跳,“将軍,怎麽了這是?難不成和皇上鬧矛盾了?”

易叢洲沒有反應。

“有什麽矛盾不能過呀,說實在話,皇上對将軍真是好極,聽聞璇妃觸怒了将軍,皇上就要因此解散後宮。這在咱們大承歷史,乃至前朝歷史,都是沒有出現過的事!”

易叢洲面色稍霁。

岳黎說得愈發起勁,“皇上可真不一般,還要親自下中原,那些老古董們都對他贊不絕口。他的詩也流傳開了,卑職這個大老粗都覺得太有才情。”

他激昂道:“将軍,皇上這麽讓人稀罕,可要運用各種手段,将他牢牢掌控在手心才好!”

易叢洲眸光一轉,摸了摸手腕上裹着的初皮,緩緩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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