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解決
食品廠有很多生産線,每條生産線下又包含不少車間。
樂善所在的車間屬于餅幹線類,主要做的是裝餅幹用的各種硬紙盒子。
這算是沒什麽油水的地方,樂善學歷雖高,但資歷太低,今年才剛進來,能在三個月內由學徒工轉為正式工,已經惹紅不少人的眼了,現在先在這裏練練手攢點經驗正好。
車間裏多的是年紀大或者沒什麽本事而呆這裏養老混日子的,他們知道樂善早晚會走,且有可能前途廣大,一般不會得罪她,除非腦子有坑。
樂善今天來得早,輪到她簽到時,她組長笑眯眯地問:“不是有三天婚假嗎?咋今兒個就來上班了?”
樂善遞上一份喜糖,一本正經道:“這不是剛頂門立戶,得趕緊工作養家嘛,心裏捉急。”
組長等人哈哈笑起來,給她豎大拇指鼓勵。
這年頭雖然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但真正能當一家之主的卻不多,何況還是坐産招婿。
那是要像男人一樣養家糊口的,壓力不小呢,大家都挺理解。
樂善簽了到,在門口發完一波喜糖,又到車間裏繼續發,每個收到的工友都象征性地道聲恭喜。
除了黑皮,就他特立獨行,伸手要糖要得理直氣壯,嘴巴卻不幹不淨,說女人該相夫教子,當家做主的只能是男人,否則豈不是陰陽颠倒亂套了,早晚得出事。
工友們聽了,嘴巴裏的糖都忘記嗦,紛紛對他側目。
人家剛辦完喜事,還來給大家發糖沾喜氣,你倒好竟然當着人的面說這種晦氣話,你說說這是人幹事兒嗎?
樂善果斷把遞出去的喜糖給下一個人,叫黑皮接了個空,嘴裏怼他:“女人做主也好,男人做主也好,首先你得能結婚有愛人,不然做誰的主?做你自己的嗎?”
工友們忍不住憋笑,光棍可不得自己做自己的主嘛。
以前他們車間就數樂善和黑皮是婚姻困難戶,因為體格差異太大,還有黑皮眼光高的原因,大家都沒想過撮合他們,現在樂善麻溜地解決了個人問題,倒顯得黑皮更加形單影只光棍漢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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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衆人異樣的眼神,黑皮臉色脹紅,感覺他們都在嘲笑他娶不到媳婦,便硬着頭皮說他已經相看好了對象,很快也能請大家吃喜糖。
大夥的目光頓時變了,驚訝地開始恭喜他。
黑皮面上強撐着接受,并給樂善一個得意的眼神,其實心裏虛得很。
他擔心有人揭穿,偏偏樂善中午去食堂打飯時,就聽一同排隊的工友小聲說起這事。
“他哪有啥對象,之前我們那片的媒人給他說個有點毛病的姑娘,他還嫌棄不要,想找長得好又個兒高的,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那句老話怎麽說來着?”
樂善:“賴□□想吃天鵝肉。”
工友一拍巴掌,對,就是這麽個理兒。
說話間,隊伍走到盡頭輪到她們了,樂善一下從挎包中拿出四個飯盒,看得工友直咂舌。
“你這也太不容易了,一個人要養活一家子,你得讓你男人也出來工作,這樣才能輕松點。”
樂善笑了笑,拿出平常兩倍的糧票,讓師傅打滿四個飯盒,沒說其中有一半糧票都是她‘男人’給的夥食費。
時仲父子倆在她家避難,頂了贅婿的名頭,也不能白吃白住,每月的家用都是要交的。
打完飯,樂善告別工友,加快步子回家,在小樓院門口被無事閑磕牙的老阿婆叫住,誇時仲:“我瞧他一上午都沒閑下來過,不是掃地擦桌整理家什,就是燒水端茶伺候你娘,勤快着嘞。”
樂善謙虛幾句,進門一看,家裏果真煥然一新似的,好像到處都閃着光,布靈布靈彰顯着某人的努力。
“你回來啦?”時仲從自己屋出來,臉上閃過喜色。
樂善取下挎包遞給他,“嗯,餓了吧?先吃飯。”
因為兩位長輩的特殊性,兩人吃之前先各拿一盒飯去喂他們,之後才坐到一個小桌上吃自己的。
飯後樂善還要回去上班,時仲非常自然地接過她的飯盒,準備和其他三個一起洗。
以往這些活都是樂善做的,現在有人幫她分擔,感覺還不錯。
走之前,樂善叮囑道:“幫我看着點我媽,糧食都在她屋裏的櫥櫃上放着,晚飯你看着做。”
說到這裏,樂善突然想到他會做嗎?做飯跟揉馍馍可不一樣,不然還是她回來再做吧。
“我會的,不會可以學。”時仲一臉認真。
樂善覺得第一次她看着點比較好,便又改口道:“那我下班回來買點豬碎骨,晚上咱們煮豬骨湯貼餅子,到時你做着我看看。”
時仲聽到豬骨湯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笑,明白這是樂善在特意照顧他父親呢。
“好,我都聽你的。”
以前樂善都聽她媽會這樣跟她爸說,沒想到有一天也有人會說給她聽,心裏頭不禁美了一下。
下午再上班,礙眼的黑皮請假不在,車間的空氣都變得清新許多。
就是半道有領導來巡查,從主管記的考勤表上看到黑皮屢次請假的情況,有點不太滿意,當場給黑皮畫了個叉,這個月的獎勵沒了。
他們食品廠福利不錯,每月除了應得的工資外,月底往往還會有些獎勵,大都是廠裏與其他廠通換的各種票據物資,非常受大家歡迎。
但前提是你得表現良好,工作努力,不然啥也沒有。
黑皮人不在,也沒工友給他說情,這月表現只能得個差等。
而樂善因為三天婚假沒用完就積極地趕回來上班,加上之前工作認真章 完成率高,被領導打了個優,作為典型表揚一番,有機會評選本月的先進分子。
樂善并不驕傲自滿,領導走後她依舊老老實實地做着活,簡單的硬紙片在她手裏翻着花,飛快成型。
下午的時間轉瞬即逝,樂善提前一步完成自己的任務,等到下班鈴響,立馬拎起挎包往外跑。
和她一樣跑的人不少,大家腳下像是踩了風火輪一樣,急急忙忙趕到副食品店。
今天副食品店供肉,量不多,先到先得。
樂善跑這麽快也是擔心買的人太多,到時來晚了連豬骨都被搶光了。
搶肉的時候,她的大體格子再次發揮威力,于衆人的嫌棄抱怨中輕松擠上前,買了兩斤豬骨。
看她沒動一點肥肉,其他人瞬間沒了火氣,特別友好地給她讓路出來。
順利買到想要的東西,樂善又在店裏轉了轉,看到蔬菜攤上有胡蘿蔔,也稱上幾根,回家煮胡蘿蔔豬骨湯,再貼點玉米餅子,想想那味道就流口水。
可惜不能天天這樣吃,樂善遺憾地扒拉着這月剩下的糧食供應,提上豬骨和胡蘿蔔大步回家。
這次回來樂母竟然是醒着的,時仲正在陪她說話,兩人看起來相處得不錯。
時仲看到她立即站起來,主動接過菜收拾,樂善在一旁不插手,只口頭指導他怎麽做,慢慢将這頓飯做起來。
樂母在屋裏聽着看着,臉上露出欣慰之色,望着門口瞧得目不轉睛。
那些煩心的事,樂善和時仲默契地都沒跟她說,在她面前營造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樣子。
但有些事想瞞是瞞不住的,比如時父明明腿傷還沒好,怎麽突然從醫院轉到家裏了,比如飯後伍叔摸黑過來,透露已經将時家的隐患解決了。
前一個還好遮掩,後一個由于被樂母聽個正着,在她的追問下,他們不得不把情況解釋清楚。
好在事情已經有了眉目,并不需要她擔心什麽。
伍叔自知失言,只說了一聲事情解決就不再講了,等樂母撐不住睡去,幾人轉到時仲那屋,他才再次開口。
“我托朋友找到那個平頭和他們領導,大家坐一塊吃了頓飯,再由我幾個戰友幫着說和,醫院那事兒算是了了,時家他們也不打算揪着不放。”
樂善和時仲聽了對視一眼,心中大喜,但伍叔講到這裏,話音一轉說了個但是。
凡事都怕但是,兩人的心立馬又跟着提起來。
伍叔喝了口茶繼續,“但是他們有個要求,放過可以,但不能就這樣放,否則跟其他人沒法交代。”
“什麽要求?”樂善着急地催促,時仲則神情忐忑地等待着。
“要求就是時老弟得去掃大街,以示他們改造後的成果,時仲因為年紀小又跟了你,頭上有烈士遺屬的名頭,他不用去,他爸卻不行。”
時仲臉色變了變,父親腿都斷了,人也傻了,怎麽去掃大街?
樂善也在想這個問題,那些人既然提出這樣的要求,肯定不會讓時父拖着養好傷變清明了再去幹活的。
伍叔嘆道:“我當時推不掉,只能争取個能替代的機會。時仲,你願意替你爸去掃大街嗎?”
讓昔日的大學教授/名門之子掃大街,其實多少帶着點侮辱性的味道,但比起被抓走下放到大西北,以後前途渺茫生死不知,掃大街已算是極好的。
因此時仲并不排斥,幹脆利落地點頭。
“我願意,我去掃!”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想不到吧,我們男主要去掃大街hhhhhhhhhhh
不過掃大街只是暫時的,好歹沒有去掃廁所對吧?
其實本來打算讓他掃廁所的,但是感覺這個太有味道了,還是留給黑皮小反派比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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