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來信
周建軍自幼喪母, 他爹不到三月就娶新媳婦進門,美其名曰孩子太小沒人照顧。
他後娘剛開始對他還不錯,但是等她一年後生下一對龍鳳雙胎, 一切都開始變了。
親生的孩子和不是親生的總歸不一樣, 他後娘之前對他好也只是為了名聲和他爹, 現在生下龍鳳胎徹底站穩腳跟,真面目立馬暴露。
都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他爹對于三個孩子起初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但是在後娘的枕頭風下, 他爹的心很快偏向兩個小的。
那時候周建軍的爺奶還在世,比較心疼沒娘的大孫子,也為了親兒子新家庭着想, 就把他接到身邊養着。
這一養就養到周建軍十八, 周家爺奶陸續去世, 周建軍無處可去, 正碰上部隊下來征兵,管吃管喝管住, 他就卷着鋪蓋跟人家走了。
周建軍的媳婦是他當兵兩年後,他爹他後娘為了順理成章地拿到他的津貼,自顧自在家給他說的,說好才傳信告訴他。
女方同周建軍一樣是個苦命人, 讓他不忍心拒絕, 而且那時候他對親爹還有一點期盼, 所以這樁婚事就認下了, 請假回來結完婚又匆匆離開。
之後十來年, 周建軍一直在部隊當兵, 偶爾回趟家, 他媳婦就在家跟他親爹後娘生活在一起,陸續給他生下兩兒一女。
因為每月都有津貼寄回來,他以為媳婦孩子在家生活的不錯,直到他媳婦病入膏肓,有人看不下去給他悄悄傳信,捅破親爹後娘和弟弟妹妹們長久以來搓磨他媳婦孩子的真相。
原來他每次回來看到的都是假象,都是親爹後娘一家逼着他媳婦孩子裝出來的,不然過後等他一走,他們只會被搓磨得更慘。
他媳婦是個軟性子,被孝道和大義壓着,又不能跟他去随軍,只能生生忍着,連告訴他都不敢。
直到她快不成了,為了三個孩子才終于硬氣一回,求着鄰居幫忙給部隊的丈夫遞信,告訴他好好照顧兒女,然後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就撒手西去。
周建軍回來得知真相,懊悔不及,一氣之下和親爹後娘撕破臉,他爹鬧去部隊告他不孝,他就順勢轉業回來照顧三個孩子。
由于他之前那麽多年的當兵經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的部隊領導就為他活動一下,轉回到市公安局當警察,正式上崗前局裏考慮到他家的情況,給他半個月時間安頓。
要說伍叔為什麽知道的這樣清楚,全是因為周建軍帶着三個孩子狼狽搬來那晚,伍叔給他整了桌酒菜,他喝醉後情緒崩不住抹着淚絮叨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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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自己不是人,連媳婦都護不住,那麽多年發現不對勁也沒放在心上,但凡他上點心都不至于讓媳婦生生被親爹後娘搓磨死。
伍叔對這話是很贊同的,他親爹後娘有錯,他自己也難辭其咎,最苦的是三個孩子,一下成了沒娘的娃。
樂善聽得唏噓不已,沒想到裏面還有這樣的事,怪不得他一個大男人帶着三個孩子,連個幫襯的親人都沒有。
“我之前在醫院碰到他,看他手忙腳亂的,還建議他請個護工,現在瞧着不如直接雇個幹活麻利的嬸子幫忙,好歹把孩子照顧好啊。”
伍叔覺得可行,他自己雖然可以幫着點,但也是個大老爺們,照顧好自己可以,照顧三個孩子肯定不成。
樂善可不想他受這份罪,又不是親兒子親孫子,他幫一點是情分,幫多了算什麽呢。
升米恩鬥米仇,別幫到最後好好的恩人成仇人。
伍叔清楚周建軍不是這種人,但他也知道樂善是為他着想,點點頭道:“你放心,叔有分寸,等下我就跟他說雇人的事兒。”
樂善給他帶來的半鍋雞湯面被他稀裏呼嚕喝得幹淨,等樂善拿上碗和籃子離開,他又開火煮了鍋糊糊端去隔壁,周建軍父子四個果真還沒來得及吃飯。
伍叔看到周建軍一邊哄孩子一邊忙活着煮飯,趕緊道:“建軍別忙活了,先給孩子喂點糊糊,瞧都餓的哇哇哭。”
周建軍抱着孩子起來,不好意思地道謝:“麻煩叔了。”
伍叔擺了擺手,幫他們拿出碗筷盛糊糊。
包谷粉和大米煮成的糊糊又香又糯,十分适合小孩子的胃口,片刻後三個小家夥排排坐在桌邊乖巧扒碗,一點看不出之前哭得像是天魔星似的樣子。
周建軍松口氣,終于能脫身歇一歇。
伍叔趁機提議他雇個嬸子幫把手,不然現在有他還好點,等他上班後該怎麽辦。
周建軍苦笑,本來以為他能照顧好三個孩子,結果還是高估了自己。
其實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是盡快再娶個媳婦,方便照顧他和孩子們的生活,局裏的領導當時給他半個月安頓時間就是為了方便他做這件事。
可是周建軍暫時沒那個想法,不然他跟親爹又有什麽區別,他不想自己的孩子經歷他當初的苦難,也不想變成親爹那樣的人。
所以伍叔這個雇人的辦法算是提到了他心坎上,第二天他就從爺奶叔伯那邊的親戚裏找出一個手腳勤快好說話的嬸子來幫忙,給人開工資照顧孩子和一日三餐。
他這确定的太快了,都沒怎麽考察一下就用了,伍叔提醒他先試用幾天,覺得成再留人。
周建軍卻覺得怎麽都是親戚,應該比外人來得靠譜,他開的工資又不低,人家不可能不盡心。
伍叔沒再多勸,只當他心裏有數。
誰知沒過兩天就出事了。
樂善暫時還不知道,那晚她回去後被鄰居告知郵差來過她家,說有她的信和包裹,明天記得去郵局領。
樂善猜是時仲寄的,其他也沒人會給她寫信寄東西。
次日一早她趁着上班前跑去郵局門口等着,等人家工作人員一開門就進去取了信件和包裹回來。
她猜的沒錯,兩樣東西都是從海邊大城市寄來的,地址正是時仲去學習的那個地方,寄件人也是他。
樂善先看了信,上面寫着他在那裏都幹了些什麽,彙報得清清楚楚,結尾說跟着其他人去百貨大樓逛,看到好東西就想到她,給她買了不少都在包裹裏。
樂善看完信翹起嘴角,搬着包裹到時父那裏拆,跟他說:“爸,這是時仲寄回來的東西,咱看看他都買了啥。”
時父立馬表現得很有興趣,廣播都不聽了,巴巴地湊到樂善跟前。
樂善拿着剪刀把包裹外面的封帶剪開,再把裏面包了三層的尼龍袋子拆口,首先掏出來的是一個紅木盒子,裏面撲着黃色軟布,布上躺着條棕皮的蘇聯手表。
手表看不出來是男款還是女款,好像男女都可以戴,樂善瞧見只有一條,幹脆扣在時父手腕上,教他怎麽看時間。
第二次掏出來的是一件藍色波點布拉吉,圓領五分袖裙長到小腿,夏天穿正合适,料子摸着很舒服。
樂善稀罕地看了又看,沒舍得穿,收進衣箱裏當寶貝。
第三回 掏的就是吃食了,一大袋香辣的鱿魚絲,她嘗了點,辣得嘶哈嘶哈還想吃。
之後還有牛肉罐頭章 綿白糖章 香蕉幹章 奶片等物,林林總總一大堆,怪不得包裹那麽沉。
樂善整理一下算了算,估摸着時仲這是把帶去的錢票都花了,也不知道他在那邊該怎麽吃喝,會不會餓肚子。
她看着信封上的地址,和時父商量:“要不咱也給他寄點東西?”
時父吃着鱿魚絲辣的不說話,只顧點頭附和。
樂善看了下時間,現在去寄來不及了,不如等中午回來後把想要寄過去的東西收拾出來,下午上班前再到郵局寄一下。
打定主意,她給時父留了點吃的,再把暖水瓶灌滿,煤爐子的火封好,看沒啥遺漏的了才趕去廠裏上班。
照顧到錢曉荷這幾天是特殊時期,梅姐上午開始主要給樂善布置任務,錢曉荷只做輔助,正好讓她驗證下樂善跟着錢曉荷學得怎麽樣。
樂善樂意之至,錢曉荷更沒意見,兩人配合着忙完一上午,把做好的活交上去,結伴到食堂打了飯回小樓院吃。
錢曉荷挎包不離身,裏面除了例假要用的月事帶和衛生紙,還有她在醫院拿的中藥包,就等到樂善家後熬了喝呢。
別人看到她跟樂善回家,只當他們關系好,猜不到她是去喝藥的。
樂善帶她回去後先吃飯,匆匆吃完自己那份,找出陶罐幫她熬藥。
錢曉荷不好麻煩她,被樂善推開說:“你既然想瞞着就得這樣,院裏也不是沒有人的,我熬被問還能說是給爸治腦子的,你怎麽說?”
她要是說幫樂善的忙,也得別人相信吶。
錢曉荷只好交給她來,然後自己陪時父坐在屋門口乘涼唠嗑。
時父不認識她,表現得有點沉悶,說三句不一定能回上一句,好在錢曉荷是個能自說自話的,嚼着鱿魚絲能一氣兒講半天不停歇。
快上班之前,藥熬好放溫,樂善趁着院裏已經人不多趕緊端進屋,讓錢曉荷快快喝掉。
錢曉荷捏着鼻子灌,喝完臉都紫了,被苦的。
樂善看得直笑,忙把時仲寄回來的奶片塞她嘴裏。
錢曉荷吃着好,想跟樂善換點奶片,還有特別有嚼勁的鱿魚絲。
鱿魚絲就算了,她正喝藥不适合多吃,樂善只給她換奶片。
錢曉荷了解到樂善家比較耗油,就用油票跟她換一小包。
中午太忙沒來得及收拾東西,樂善等到晚上回來才有功夫給時仲寫信打包裹。
信上像他一樣寫了最近家裏廠裏發生的事,然後再關心關心他的身體,讓他吃好喝好不要節省,最後再提提給他寄了什麽東西,以防包裹半道漏掉什麽。
包裹裏的東西不多,只有兩身給他新買的衣裳,還有一些家裏做的吃食,另外塞了一個小信封,裏面是一沓全國糧票和大團結。
當晚準備好,第二天上班前樂善就把它們原路寄了過去,希望時仲那邊能早點收到。
這天上班,樂善到辦公室時發現錢曉荷居然還沒到,以往她可都是第一個來開門的,今天竟然罕見地遲了。
稍後梅姐過來得知情況,用備用鑰匙開了門,并把鑰匙給樂善拿着。
樂善坐在自己位置上沒多久,錢曉荷火急火燎地趕到,被樂善提醒後先去找梅姐反省錯誤,而後回來往椅子上一攤,十分生無可戀的樣子。
樂善問她怎麽了。
錢曉荷欲哭無淚道:“我昨天不是喝了湯藥嘛,晚上回去就被我媽聞出來了,被她逼供半夜,早上起晚了不說,她還準備給我說親,想早點把我嫁出去。”
“啊,這麽快就暴露了?”樂善驚奇。
錢曉荷嗯吶,說她媽比狗鼻子還靈,以前都沒發現,不然她也不會這麽快翻車。
“我不就是那個不調,好好喝着藥調養一下就行了,人家醫生都說沒說什麽,她知道後卻跟天塌了似的,非覺得我這毛病會影響要孩子,現在已經打算讓我嫁給帶孩子的二婚頭了,還說都是為我好。”
說多了都是淚,錢曉荷心累得都不想再跟他們掰扯,反正掰扯到最後也說不過,他們只會堅持自己以為的,特別認死理。
樂善想着這都什麽事兒,連忙把已經托伍叔給她找解放軍對象的事說了,鼓勵道:“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你可得堅持住,別被家裏轄制,後媽不是那麽好當的,再說你也不是不能生啊。”
錢曉荷振奮坐起,握拳做沖鋒狀:“放心,我是不會妥協的,領導人都說過現在婚姻自主,我的革命另一半必定得是我喜歡的!”
後媽什麽的就不是人當的,黃花大閨女誰想去給別人養孩子啊,不幹。
錢曉荷态度堅定,奈何她家裏實在拖後腿,不過兩天就給她找了個相親對象,千方百計催她去跟人家相看。
錢曉荷躲在廠裏死活不肯去,揚言自己已經有對象,還是解放軍,讓父母掂量掂量。
錢家爸媽不信,叫她拿出證據,不然就老老實實相親去。
錢曉荷哪有什麽證據,只能拎着東西求到樂善這裏,求她幫幫忙。
樂善能幫的不多,就是下班後去伍叔那裏問下情況。
伍叔說剛給部隊裏的戰友去過信,現在還沒收到回複,需要再等等。
這樣的話,樂善也沒什麽辦法。
她陪伍叔坐了會兒,準備走時突然又聽到隔壁孩子哇哇哭的聲音,只不過這次多了一個婦女的呵斥打罵聲。
樂善不明所以,伍叔卻臉色一變猛地站起來沖向隔壁。
作者有話說:
一更出,二更零點前(^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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