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下場
孫技工信誓旦旦, 說得真像有那麽回事似的,聽得大家又動搖了。
莫不是真冤枉了他?
不過現在首先要确定的是孫浩是不是真對孫清清起了那種惡劣心思,然後逼得人拿刀相向。
孫母自然站到自己女兒那邊, 咬死孫浩就是惦記妹妹的畜牲, 被她逮到一氣之下才把他捅了, 她女兒這樣子就是當時受刺激太大,心裏接受不了吓傻了。
說到這裏,孫母失聲痛哭,哀求大家看在她們母女倆可憐的份上, 給孫清清一條活路,她可以認捅傷孫浩的罪,但是她女兒還年輕, 往後不能就這麽毀了啊。
臺下很多婦女同志都聽得眼睛泛紅, 本能地同情她們。
但是事情該怎麽判不是她們能決定的, 還得看革委會的意思。
革委會對孫母的哀求無動于衷, 抓住孫父辯解的重點問:“孫浩在跟食品廠的女同志處對象?”
孫父表情一僵,想說是但也清楚這事兒很容易被戳穿, 與其現在撒謊還不如半真半假地說成是他兒子對人家有意思,進而證明他不可能看上孫清清。
因此他沒敢承認,只能吱唔道:“浩子打小就崇拜英雄,樂善同志救了他一命, 他對人家生出好感, 前天我去上門感謝, 浩子當着我的面跟樂善同志告的白, 可惜樂善同志已經有對象, 沒有接受浩子, 他回家失落很久, 哪有功夫對小丫頭片子動手動腳,領導你們要明辨還我們一個公道啊!”
他這一番話講的煞有其事,讓革委會也猶疑起來。
孫母見狀直呼不可能,她不信孫父說的,既然涉及到食品廠的樂善同志,那就找她出來作證。
孫父胸有成竹,除開那個烏龍,他并不怕樂善出來會亂說什麽,一切只會對他們有利。
革委會随即便揚聲道:“食品廠的樂善同志來了嗎?沒來的話趕緊叫人去找。”
樂善本來不打算冒頭的,但是誰讓他們說得好像找不到她就不罷休似的,周圍不是沒有認識的人,她即使不現身,他們也會下意識把她‘賣’了的。
那她還不如識趣地主動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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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樂善應下一聲,拍了拍時仲緊抓着她的手,起身上臺去。
時仲抓着她衣袖死活不放,亦步亦趨地緊跟着樂善走上臺。
革委會的人看到他愣了下,揮手驅趕道:“我們只叫樂善同志上來,沒你什麽事,快下去吧。”
時仲抿着唇硬撐道:“我是樂善同志的愛人,她在哪兒,我自然就在哪兒。”
這話一出,臺上臺下一起哄然起來。
剛才從孫技工口中就聽到樂善同志有對象,沒想到竟然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是這樣俊秀的小夥子,怪不得看不上孫浩。
樂善把時仲拉到身邊,和革委會主任商量:“不好意思,他膽子小,離開我就害怕,那件事他也清楚,就讓他跟我呆一塊吧,等下我說他補充。”
革委會主任考慮一下同意了,其他人倒是看出這小夫妻倆是真的感情好。
樂善開口前先看了孫技工一眼,孫技工對她和善一笑,自以為很是風光霁月,其實十分狼狽辣人眼。
樂善又看了看孫母和孫清清,孫母癱在那裏痛哭不止,孫清清依舊宛如木偶,對外界的喧鬧沒有任何回應。
時仲跟着看過去,瞧見孫清清的情況不禁皺起眉頭,覺得她這樣子和當初父親遭受打擊精神崩潰後的模樣很相似。
樂善從她在出差回來路上遇到劫匪開始講起,像講故事一樣講到她和大家如何戰勝敵人,而孫浩關鍵時刻又是怎樣好心辦壞事的,她都沒有隐瞞。
最後講到回來後她在家養傷,孫父和孫浩突然上門賠禮道歉,然後誤以為她和時仲是兄妹,提起想做兒女親家來個雙喜臨門的事。
樂善高中畢業,文化水平不一般,她把事情徐徐道來,講得引人入勝,讓大家忍不住沉浸進去,等她停下來時都着急催她快講後續。
樂善卻不講了,“接下來由我愛人講一講他那邊的情況。”
然後時仲在她的鼓勵下上前一步,學着樂善剛才的方式将自己在機械廠和孫技工的交集以及糾葛都一一道出,包括對方想讓他成為女婿方便以後為其效力的打算。
衆人聽得張大嘴巴,差不多已經反應過來了。
樂善替他們做個總結,“所以他們是想一人娶我,一人嫁我愛人,把我們夫妻分開。”
衆人:“…………”
好家夥,活了半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奇葩的神經病。
人家好好的夫妻偏要給人分開,不是神經病是什麽。
大家看向孫父的目光頓時都不對勁了。
孫父急忙辯解道:“這都是誤會,我們并不知道他們是夫妻!”
樂善将當初質疑孫家父子為何沒有看出他們是夫妻的話又說了一遍,聽得大夥點頭連連。
對于這件事,孫父無話可說,他能講自己是因為抱着不可說的小算計才忽視了那一點嗎?
孫母其中有件事說的對,他早就發現了兒子對繼女的心思,親眼看着他慢慢引誘繼女跟他好。
可是孫父不敢捅出來,只能暗恨繼女水性楊花勾壞了他的好兒子,想盡快把她嫁出去避禍,順便物盡其用給他招來一個助力。
但是沒想到被他看好的人已經有主,他兒子偏偏還看中了對方的愛人,以致發生那種丢臉的烏龍事。
現在整件事都被樂善夫妻捅破暴露在陽光下,孫技工面對大家震驚鄙夷的目光,臉上幾乎要燒起來,恨不能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可這還不是最關鍵的,因為丢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趁機’落井下石‘,将他兒子孫浩暗地裏打的小算盤一起捅了出來。
這人就是時仲。
他頂着一張小白花似的無辜臉,嘴裏說出的話卻不吝啬以最大的惡意。
他說:“我本來還不明白孫浩為什麽非要喜上加喜,但是聽說他和孫清清的事後,我想我大概懂了。”
“他那種心思如果是真的,他必定知道不容于世俗,所以他應該想章 想用和另外一對兄妹結親的方式遮掩過去。”
“我不知道自己推測的對不對,但他是在孫技工提出讓孫清清跟我家結親後才向善善告白的。”
臺下的人聽完嗡地一聲炸開,開始議論他推測的對不對,最後大家一致覺得還真有這種可能。
孫技工強烈反駁,但是他一個人抵不過現場那麽多人的嘴,只會越描越黑,讓人更加相信孫浩的險惡用心。
現場一下子變得亂糟糟的,連革委會主任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機械廠的領導同樣很懵逼。
現在可咋整?
審判大會直接變成醜聞大曝光,臺上樂善和時仲爆的爽快,臺下群衆吃瓜吃得熱乎,眼看場面就要一發不可收拾。
革委會主任趕緊出來控場,順便請已經做完證的樂善夫妻倆下去,這兩個人太敢講了,下次別來講了。
樂善帶着時仲事了拂衣去,片葉不沾身。
錢曉荷三人看到他們順利脫身下來,狠狠松了一口氣。
誰能想到他們只是來看個熱鬧,就被天殺的孫父攀咬上了呢。
這也幸虧他們來了,不然還不得任憑對方那張嘴亂說,吃下這個啞巴虧嘛。
樂善和時仲下來後,革委會主任讓大家安靜下來,正要說什麽,一直像是個假人的孫清清突然開口。
“大哥沒有想娶別人抛棄我?”
這句話比革委會主任好用,現場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孫母就在這個時候猛地撲到女兒身上,哭着罵她:“死丫頭亂講什麽,孫浩那是害你啊,他不把你當妹妹,你還當他是大哥做什麽!”
孫母極力想掩飾孫清清的‘口誤’,但是大家聽得真真的。
在場眼明心亮的人不少,哪能看不出來孫清清對孫浩是真有情,并不只是孫浩欺負她那麽簡單。
孫母掩飾不過,索性就認了孫浩引誘她女兒的事實,所以她才恨他恨得咬牙切齒,一怒之下捅傷他。
她講得有理有據,前後也都圓上了,可惜孫清清不認。
剛才時仲的那番推測她都聽到了,知道孫浩并沒有想抛棄她,只是打算換一種方式遮掩他們的關系,不禁流下眼淚。
“他說過會娶我,只要我改回親爸的姓,把戶口遷出去,我們就能換一個地方結婚,他親口跟我承諾,他不能反悔,不能嗚嗚嗚。”
孫清清說到最後哭起來,然後又開始大笑,癡癡癫癫的,明顯是陷入迷障,瘋了。
大家看着看着,不知怎麽心酸又難受。
好好的一個姑娘變成這樣,該怪誰呢,怪孫父孫母當父母的管不好孩子?怪孫浩道德敗壞不負責任?還是怪眼下這個世道?
他們想不明白,不過孫浩被捅一事顯然已經明了。
孫清清雖然心智崩潰變得瘋颠,但她承認是自己捅的孫浩,因為那樣他就不會背叛她了,她願意跟他一起死,只是最後被孫母及時發現并攔住。
事已至此,孫母就是再想替女兒擔罪也不成了,孫清清很快被革委會拖下去交給公安局,孫母踉踉跄跄地追随而去。
兩人相繼離開後,臺上就剩下灰頭土臉的孫父在那兒被衆人異樣的眼光看得擡不起頭。
出了孫浩這事,以後他別說擡頭,自己的工作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更別提想象中的升職加薪。
孫技工最終被革委會帶走做思想教育,因着他還有個重傷昏迷的兒子需要照顧,想來應該不會被關多久,但他的工作很快就沒了。
機械廠在大會後以孫家父子品行敗壞影響惡劣為由,将他們全都停職察看,之後會慢慢邊緣化他們,直至最後開除出去。
孫技工現在顧不上這些,他一方面要應對革委會的思想課,另一方面還要時刻關注獨子的傷勢,兩件事分去了他所有的精力,哪還有時間注意工作不工作的。
等他之後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和變成廢人的孫浩已經被廠裏開除,分給他們的房子也被收回去,他們變得一無所有,只能自願支援邊疆建設将功贖罪,去大西北投奔親戚找活路。
樂善得知這些消息時,那兩人都坐上開往西北的火車走了。
錢曉荷有朋友在孫浩住的醫院當護士,知道一點關于他的傷勢內情,悄悄告訴樂善那家夥的腰子被孫清清捅沒一個,以後都幹不了重活,而且很有可能會影響到壽命,不然革委會不會這麽簡單就放過他們。
畢竟是亂那啥哎,這樣影響惡劣的事必須要嚴懲的。
樂善覺得他活該,叫他诓騙小姑娘,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結果他竟然把魔爪伸向自己的妹妹,雖然兩人沒有血緣關系,但是繼妹妹也是妹妹啊,都在一個戶口本上的,他怎麽下得了手。
這些暫時都是後話,眼下樂善從批*鬥大會上回來,雖然狠狠打了一下孫技工的臉,但心情總體來說也不算多麽愉快。
實在是孫清清母女倆的下場太慘了,讓人很難不動容。
時仲勸她道:“姐別為那種人耗費心神,一個巴掌拍不響,孫浩既然能引誘成功,可見她也不冤枉。”
樂善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響起啪的一聲脆響,問他:“響嗎?”
時仲:“……響。”
樂善白他一眼,自個兒想開了。
算了,這種風雨飄搖的世道誰能管得了誰,她只要把自己的小家護好就不錯了。
時仲被怼了一下也不生氣,巴巴地做了鮮嫩噴香的雞蛋羹來讨她歡心。
樂善給面子地幹掉一大碗,吃完日子該怎麽過照樣怎麽過,只是孫家那件事到底太過奇葩,在小樓院乃至廠裏傳了許久才散去。
別人愛咋傳就咋傳,樂善全都沒參與,只在聽聞棉花供應來到的消息後,打算捋袖子去搶棉花。
時仲趕緊攔住她道:“姐,不忙,我在維修部有個同事家裏跟供銷社的人熟,咱可以托他們的關系內部購買,不用再頂着冷風去排隊搶。”
樂善驚喜,這感情好,如果可以,她寧願多花點人情錢,也不想去外面排隊等啊。
時仲這事辦得漂亮,合該獎勵。
時仲羞答答提出能不能讓他自己選擇要什麽獎勵。
樂善揮手大方道:“你想要什麽?盡管說!”
時仲不肯現在講,說要保持神秘,晚上再告訴她。
晚上就晚上,正好現在他們先去把今年的新棉花買回來。
其實去年做的棉衣還能穿,但是總比不過新棉花做出來的暖和,而且他們又不缺這點錢票,為啥不能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
他們家是雙職工,兩個人掙得都不算少,再不往外花花,叫有心人惦記上了,難道要攢着給別人來借嗎?
比起借給別人,他們更願意花在自個兒身上。
兩人秉持着這個理念,通過供銷社的人脈關系,多花了點錢提前一步搞來足夠份量的棉絮棉布。
晚上時仲如約而至,跑到樂善床上紅着臉說:“我要姐親我一下。”
之前都是他主動,現在他想要樂善主動親他。
樂善看着他在燈光下格外通透白皙的小臉蛋,眼神漸漸變得詭異莫測,強調:“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哦。”
時仲嗯嗯點頭,然後默默擡臉撅起嘴巴。
時仲的唇不像樂善那麽飽滿,起初還是比較精致小巧的菱形,現在随着他的長開,居然越變越薄了。
樂善不知從哪兒聽到的,說男同志的嘴唇越薄就越冷酷無情。
她覺得這說法落在時仲身上不符,他哪裏冷酷無情了,分明是一塊粘人的小糖糕。
想到這裏,樂善忍不住笑了下,然後在時仲緊張的期待中,她張嘴啊嗚一口咬在他腮幫子上。
時仲嗚地一聲疼哭了。
樂善歪倒在床上抱着肚子笑得直抽抽,事後割地賠款哄了好久才翻篇。
雖然樂善晚上不做人,但時仲第二天仍舊原諒了她,和她商量着到手的棉花要做幾件冬衣,做成什麽樣的,該怎麽做等等,打定主意把這活包攬過去。
樂善手臂還沒好,加上她也沒那技術,所以這活計只能由時仲來。
本來按照樂善的意思,時仲廠裏還有工作要忙,做冬衣的活不如托給院裏的大媽大嬸解決,最多花上幾張票票幾斤糧食。
但是時仲不願意,說他們家有縫紉機,做衣裳很方便,他工作再忙,早晚上也能抽出時間趕制,用不着額外請人幫忙。
之後他果真如他說的那樣,白天去廠裏上班,晚上在家踩縫紉機做冬衣,自己合理安排時間,忙得不亦樂乎。
樂善見他樂在其中,就不提再另外找人的事了,偶爾給他打打下手。
這時她已經連着國慶假期在家修養半月有餘,當初領導說的給一周時間只是約數,那時候她手臂還沒養好,錢曉荷替梅姐他們來看過後,讓她繼續在家休養,直到把傷養好,不必擔心工作。
樂善不擔心是不可能的,因此傷勢剛好全就迫不及待地回廠報到,看看自己的崗位還在不在。
梅姐果真說話算話,位置一直給她留着,期間她的活都是由錢曉荷負責處理,相當于一個人幹了兩個人的活,還沒跟她抱怨過一聲。
樂善非常感動,問錢曉荷有什麽想要的,她必須得表示表示,不然心裏過不去啊。
錢曉荷猶豫道:“我想做身裏面穿的棉衣棉褲,手裏的棉花不夠了,不知道你那裏有沒有多的,允給我一些,我給錢或者下次還你。”
樂善這次弄到的棉花多,家裏自然有多餘的,允給錢曉荷一點不成問題。
錢曉荷不好意思地補充是做男式的,大概需要多一點點。
樂善說沒問題,不過,“給誰做啊,你對象?”
錢曉荷羞澀捂臉,這種事還用問嗎,除了他還能是誰。
她那位解放軍對象據說過年要回來探親,到時候他們兩個應該會議親了,她想送他一身貼身衣裳表達心意。
作者有話說:
二更來啦,等下會把兩章都修改一下捉捉蟲
大家國慶節快樂鴨!看到抽獎了嗎?過節紅包我就不發了,咱們等到8號早上抽獎吧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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