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這個狗

“你怎麽了?”宋冉拍了下程茉肩膀。

上完數學課後, 程茉就一直沒精打采的。

程茉慢騰騰地擡起頭,看了宋冉兩三秒後,有氣無力地把頭低下來, 說:“沒事, 吵得耳朵疼。”

身後以小皮為圓心圍了一堆人, 從陳琛數學成績公布以後,大家對這位學神的熱情又再一次直線上升。

又不好意思直接跟陳琛搭話, 只是借着小皮的東風, 來瞻仰這位新學神的風光。

“小皮, 你同桌真的是一鳴驚人啊。”

“剛剛隔壁班的人都來問呢。”

“問什麽啊?”

“問他平常喜歡幹什麽?”

幾個女生心照不宣地捂嘴一笑。

小皮摸了摸頭, 準備打哈哈糊弄過去。

旁邊一直安若泰山的學神,大拇指往下一按, “啪”地蓋住筆蓋。

“我喜歡安靜。”

一道冷冽的聲音拂過每個人的耳邊。

瞬間,世界也安靜了。

課間,老王雷厲風行地走進來。

先讓班長把成績單貼在了教室後黑板上。

又用板擦敲了敲講臺臺面,示意大家安靜。

“開學快兩個月了, 咱們調一下座位。”

“座位表貼在講臺上了, 班長安排時間,晚自習前換完。”

老王一出教室,講臺上立馬擁着一堆人, 看最新的座位表。

小皮垂頭喪氣地從講臺上回來:“琛哥, 以後江湖再見。”

又語調苦兮兮地:“我好苦啊。”

宋冉轉過頭:“你新同桌誰啊。”

小皮不說話,只在那裏嘆氣, 一嘆接着一嘆。

宋冉:“不會是恐龍兄吧?”

恐龍兄是他們班一個暴脾氣體育生。

小皮先嘆了一口氣才說:“比恐龍兄還恐龍。”

宋冉瞪圓了眼睛,看了教室一圈也沒想出是誰, 問小皮他又不肯說。

“那我親自去看。”

宋冉剛從座位上出去, 原本愁眉不展的小皮騰地換了表情, 從座位上站起來的同時,順帶把椅子往裏面收了收。

像是為了方便什麽做準備。

陳琛看到他的舉動,了然地一勾眉。

兩秒後,好不容易擠進去的宋冉在看到小皮新同桌名字後——

“趙小皮!!!!”

剛才還在陳琛旁邊的某人像魚一樣飛速溜了出去。

教室裏因為換座位産生的喧鬧聲不止,程茉這裏卻像進入了真空層,十分安靜。

“你不好奇你的新同桌?”

程茉埋着頭,卻隔不住身後的聲音。

她裝沒聽到,把臉換了一個方位。

過了一會兒,臉前出現了一根修長的手指,曲着,在她桌面上叩了兩下。

“勉為其難,”陳琛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陪你看看。”

程茉悶悶地說:“我不在乎,不是狗就行。”

只要離你遠點就行。這是程茉心裏沒說完的話。

換好座位後,程茉目光幽暗地看着自己的狗同桌,啊不,是新同桌,大學神,郁郁地踹了一下桌角。

在心裏面大喊:為什麽不是狗啊!

出乎陳琛意料,成為同桌之後,兩個人的話竟然比之前更少。

但凡能用動作表示,程茉都不願意張嘴。

椅子腳又被踢了踢。

陳琛站到旁邊,把椅子收回桌下面。

留出足夠的空間。

等待着程茉通行。

換到後一排右邊小組的小皮怪叫一聲:“茉太後又要出恭了。”

下一秒,小皮的左右胳膊同時被人擰住。

小皮吃痛地求饒:“小皮子知錯了,兩位娘娘高擡貴手。”

體育課自由活動,程茉提前回教室。

剛出操場門,迎面看到抱着籃球走過來的陳琛。

她自如地一轉身,扭頭往回走。

沒走兩步。

頭上籠罩一片陰影,陰影裏傳出聲音,熟悉又散淡:

“你在躲我?”

程茉偏過眼:“沒。”

那道視線如影随形地跟在身邊。

程茉苦惱地強調:“真的。”

“那你為什麽繞着走?”

“我樂意,我想鍛煉身體,我熱愛體育運動,不行嗎?”

程茉賭氣地說完,周圍一片靜。

“晚上吃夜宵嗎?”

“不吃!”

“小龍蝦?”

帝王蟹也不吃,程茉悶悶地想。

程茉說得斬釘截鐵:“我減肥,以後都不吃了。”

她眯着眼四處張望,看到路邊走過的許小仙,她快跑兩步,追到許小仙身邊說話。

許小仙往後看了一眼:“那不是傳奇學神嗎?”

怎麽許小仙都知道陳琛成學神了,這消息是插了翅翅膀嗎,還是她沒注意的時候誰拿大喇叭廣播了。

程茉郁悶地問:“你都知道了?”

“全年級都知道了吧。我算知道得晚的。”許小仙觀察着程茉的臉色,問道,“你怎麽了,看起來心情不好。”

猶豫了一會,程茉開口:“就是,那個,你知道我之前給他講題的事吧?”

許小仙點了點頭:“聽你說過,所以你你之前不知道他這麽厲害,你不高興他騙你?”

“是也不是吧,就是感覺自己被涮了。”程茉悶悶地揪掉了一片綠蘿葉子。

許小仙若有所思,仿佛抓住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抓住,她想起另一個事:“對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程茉想也不想地說:“好消息。”

“校慶宣傳海報,咱們出。”

“……排面啊。那壞消息呢?”

“和美術社競争上崗,誰做的好用誰的。”

籃球場上,小皮抱着球呼呼喘氣:“琛哥,讓我一個球,請你喝脈動。”

圍觀這場1V1的男生噓聲疊起:“陳琛打球什麽時候放過水。”

話音剛落,陳琛擡頭擦了下汗。

“可以。”

這麽好說話?

“我請你。”

小賣部門口,陳琛把一瓶脈動扔給小皮。

小皮打開瓶蓋,灌了一口。

吃人嘴短,他笑兮兮地開口道:“你是想問茉姐吧。”

小皮沒管陳琛的反應,自顧自地說着:“她一直以為你是她一手雕出來的朽木,沒想到——”

“你是野生的大佬。”

陳琛有些驚異地挑起眼。

小皮眯着眼,一臉“兄弟,我懂你”地笑。

“你太強了,她覺得被騙了。”

晚上放學。

陳琛一直跟在她身後。

程茉試了好多種辦法。

她停,他停。

她走,他走。

她跑,他大步走。

問他,就說順路。

程茉被噎住,家就住對門的兩人,怎麽走都是順路。

原本短短一截回家的路,硬生生被兩人演成了追逐戰。走到一個公交車站旁,程茉有些累,單手叉腰,靠着站牌休息。

也不理會站在旁邊的颀長身影。

餘光裏一只長毛的白狗狗搖頭晃腦地跑了過來。

圍在程茉腳邊繞了兩圈。

程茉蹲下來沖它打招呼:“你好啊,小白白。姐姐啾啾。”

小狗擡起黑溜溜的眼,輕輕地叫了兩聲。

程茉笑得越發開心。

“你認識它嗎?”一道年長的女聲有些猶豫地從頭頂傳來。

程茉擡起頭,眨眨眼。

順着灰衣女士手上的狗繩看到長毛白狗上纏着的項圈。

調戲小狗被狗主人抓到了。

程茉讪讪地笑着,站直身擺擺手說:“不認識。”

白毛小狗在旁邊“汪汪”地叫着。

主人似乎不太相信程茉的話,摸着狗狐疑地看着程茉。

程茉轉着眼睛解釋,瞥到旁邊站得跟柱子一樣的陳琛,面不改色地說:

“我就是看它特別親切。”

“長得特像我新同桌。”

……

送走狗子後,新同桌挺拔地站在身旁,像一棵樹,又像堵牆。

一股悶氣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程茉對着他的後背,用腦門撞了過去。

“啊。”她捂住頭。

撞到了他的脊骨,把自己撞疼了。

她揉着額頭,憋着氣往另一條小路走。

往前走啊,往前走……

怎麽走不動了?

她磨着牙回頭,看向那個拉住她帽子的人。

在程茉的盯視下,帽子獲救了。

她扭過身:“@*%¥#%¥……”

陳琛輕輕弓下腰,靠近程茉:“我沒聽清。”

程茉不滿地扯了一下唇,重複道:“離我遠點,你個大騙子。”

這條路,程茉走得也不多。

路燈很暗,人也很少。

不時還會路過一道道更暗的小巷。

大騙子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

在經過一個巷口時。

安靜的空間裏,突然響起一道□□撞擊後吃痛的悶哼聲。

程茉無意地往裏瞥了一眼。

昏暗的光線下。

巷子裏石磚層層壘起。

幾個顏色五花八門的雞毛頭圍着一個男生。

男生穿的是一中的校服。

被人揪着頭發,臉痛苦地仰着。

兩個人腳步沒停地走過了巷口,程茉回憶着剛剛看到的場景。

她的眉毛輕輕蹙了起來。

“剛才那個,”她不确定地問身後的人,“是江承嗎?”

陳琛淡定地點頭:“嗯。”

“啊?”程茉立馬剎住腿,“真是他?”

陳琛:“你要管?”

“看都看到了。”

“你在這等我啊,我去叫人。”

“叫什麽……”陳琛止住話,看着少女飛奔遠去的背影。良久,他妥協般地垂下眼,活動手腕。

寂靜的小巷裏,江承腹部又被重重砸了一拳,密密麻麻的痛自那一處蔓延到全身。

他蜷縮着腰,靠在牆上,站都站不穩。

紅發男兇惡地眯着眼:“下次見到你爺爺爬着走,知道了嗎?”

說完,他扯着江承的頭發,又是重重一拳。

“砰——”江承撞上旁邊的石磚,灰塵四起,前後夾痛,腰斷了一樣。

江承含混不清地說了兩字,黃毛一腳踹向他的腿。

“傻-逼”。江承又說了一遍。

旁邊的綠毛冷笑了一聲,彎着腰拽起江承的領子,“呸”了一口,拎起拳頭砸向江承的臉。

江承連躲閃的力氣都沒有,猛地閉眼——

預料的疼痛卻遲遲沒來。

他睜開眼。

如天神降臨一樣的冷峻男生單手擋住了綠毛的拳頭,姿态輕松,反手折着綠毛的手腕。

戰鬥結束得很快。

紅綠黃藍毛們嘶聲四起地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叫着痛。

江承扶着小腹靠在石磚牆上,也疼得嘶氣。

陳琛漠然地垂着眼,擦着手上的灰。

并沒有搭把手扶他起來的欲望。

而剛剛被動欣賞完陳琛武力值的江承,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下。

巷子裏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

突然間,身後“哇呀呀”地跑來了一群人。

像非洲動物大遷徙一樣隆隆的腳步聲,震天動地。

江承擠眼看過去。

最前頭的女孩,黑發飛揚,眉眼熱忱明亮,身後跟着一群人,三位大漢,兩個大媽,一個拿着菜刀的廚師,還有一個矮——不對,一個玩泥巴的小孩。

動作牽動傷口,江承轉回頭吸氣,卻不期然發現,原本冷着一張臉的人形武器,此時忽的眉眼舒展,單腳踩着石磚,定定地看着飛奔過來的人群。

“幹什麽呢,你們。”耳邊響起粗犷大漢極有威懾力的吼聲。

在大漢巍峨身形的襯托下,紅毛綠毛頓時成了小雞仔。

菜刀閃着陰森的亮光。

摔在地上小雞仔四人慌不擇路地對視一眼。

撐着地爬起來。

強忍着痛。

撒丫子跑了。

程茉給從大妹砸東北鐵鍋炖店裏聘請的特邀演員結完賬後,才看向鼻青臉腫豬頭一樣的江承。

對上江承欲言又止的目光。

“你不用感謝我。”程茉很大喇喇地說,“就算是一條咬過我的狗,我也不能看着它被人打死。”

江承頓了一晌,擡起紫青的眼睛。

然而程茉并不能從這個腫脹的眼神中獲得有價值的信息,她拍了下江承的肩:“真不用謝。”

被拍到痛處的江承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幹啞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裏發出:“我是想謝陳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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