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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輕池死了。
這個消息傳到方家時,老幺看了他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熟練地擇起竹筐裏的菜豌豆來,一雙巧手動作幹脆利落,不一會兒旁邊地上放着的粗口瓷碗裏就堆了一小碗。他好像什麽都沒聽見,也什麽都不思考。
他爹粗糙黝黑的手執着煙杆韻了一口葉子煙,眯着眼不說話,沒一會兒就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往段家走去,方枝不用想都知道他爹是去商量親事,默不作聲地拍幹淨身上的灰塵,端起粗口碗朝黑不溜秋的廚房走去。
方枝他娘死得早,他爹拖着四個孩子不容易。方枝頭上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本來和段家講好的是将姐姐嫁過去,可段輕池忽然病了。這病來得蹊跷,好好一少爺就這麽一病不起,大夫說他兇多吉少,可講不出什麽病因來,一日日拖着,段家要把婚事提早,俗稱沖喜。他爹又不想幹了,四個孩子裏他偏愛唯一的一個女兒,原本以為把方妍嫁到段家能吃香喝辣,現在看來說不定要先守活寡。
段家等着要人,他爹坐在椅子上吐出一口煙說,你們要的話,可以把老幺帶走,他是個雙兒,照樣能給段家延續香火。
那天方枝正在生火,灰頭土臉地被拉出來見了段母。段母心好面善,見他長得小,又眼紅紅的,局促地站着不知所措,于是用方帕将他臉上的黑灰擦幹淨了,露出一張白淨的小臉。
她很喜歡那雙漂亮的杏眼,笑着問方枝:“小孩,你叫什麽名字啊?”
“吱吱。”方枝小聲道,“大名叫方枝。”
他沒習過字,實在也不知道這兩個字有什麽區別。
“吱吱。”段母握着他的手,“你願不願意嫁給輕池做媳婦?”
他見過段輕池幾次,不過沒敢擡起頭看過。只記得那人給他兜裏塞過糕點,他沒吃過那種——那麽香軟但又不太甜膩的糕點,不舍得吃完,放在枕頭邊結果被二哥發現拿走了。
他爹說,哥哥姐姐用他的東西,不叫偷搶,叫拿,是正當的。
方枝不知道,扭頭去看他爹。他爹沒看他,意思是這不歸他管的。
方枝想了想,點下頭。他也聽說段輕池病了,想去看看生病的段輕池,因為在他印象裏段輕池是個好人,身上總是很幹淨,穿的衣服也很香,可能是他這輩子也沒機會能說上話的人。段輕池給過他糕點,他都沒道謝。
段母看他乖巧,只說半月之後來接親。
沒成想,還有三日才到半月,段輕池竟然不巧死了。
他已經沒機會對段輕池說謝謝了。方枝想,那麽個神仙似的人兒,應該是去天上做神仙了吧!
不一會兒他爹回來,臉色蒼白,看不出什麽表情。他爹的臉色一年四季都蒼白。過了會兒,他爹卻對他道:“吱吱,收拾好,三天之後進段家。”
方枝還是嫁過去了。
因為段輕池的死,酒席婚宴全都取消,方枝提着紅色喜服自己跨進段家門,行了禮儀後直接帶去段輕池生前的卧房。段家有錢,段輕池是家中年齡最大的,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方枝都一一見過,就是沒見到他名義上的老公段輕池。
他們說段輕池死了,可沒人見他入棺下葬,又說段家用特別的法子将屍體保存了起來,因為段家請來厲害的道士作法,那道士說段輕池只是魂丢了,陽壽未盡,說不定幾時又能還陽。
話是這麽說,可大家都知道段輕池死了。
方枝脫下繁複的婚服,又不知道該拿這貴重的衣服怎麽辦,挂在衣架上等着明天再問母親,洗漱後換好睡衣躺在床上。
睡不着。
房間裏是陌生的味道,對面一整面牆都打成了書架,滿滿一牆的書,桌子上還攤開放着白紙,上面壓着一支鋼筆,仿佛段輕池只是稍微離開了一小會兒。他沒敢吹滅喜燭,躺在陌生的床上也不敢睡在中間,蜷縮在角落裏一動不動。
他是很迷信的,也是很怕鬼的,答應和段輕池結婚時聽說那人正昏迷着,肯定不是他自己點的頭,這門親事全是段母的安排。段輕池說不定還以為他娶的是姐姐呢。這樣無緣無故占了段輕池的床位那人要是知道了應該會不高興。其實在他心裏段輕池并沒有死,他甚至相信那個荒唐的說法,段輕池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
那時候他這個臨時換來的媳婦兒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段輕池趕出門。
這樣一想,更怕了。
方枝一直都很相信鬼神說,先前十幾年睡覺從來沒有一個人一個房間過,他和兩個哥哥睡一間房, 三張床擠在一處用灰色紗幔隔開,睡覺時能聽到另外兩個人的呼嚕聲,但很安心。
現在他睡在這裏,除了他沒有別的人……也許有別的鬼,方枝攥着被角已經出了汗,大氣不敢出。
忽然的,迷糊之間,他感到另一個被角好像動了動,正想起身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房間裏的蠟燭忽然熄滅了。
“……”
之前他關了燈,此刻蠟燭一滅黑暗瞬間襲來,方枝不敢下床,縮在角落裏不安地抱着被子,手臂也不敢露出來,只是兩只眼睛在茫然地眨巴,拼命想要看清點什麽。
一抹微涼的、輕柔的觸感在側臉一擦而過,方枝遲鈍地在被子上蹭了蹭,緩緩躺下了。
身體碰到床的那一刻,他又驚覺,自己好像動不了了。
“!!!”
他想叫,可是聲音并不能順利發出來,只有一些“唔唔”堵在嘴邊,好像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巴讓他無法發聲,四肢都被按在床上,那股微涼的觸感自上而下壓着他,他這才發現,蓋在身上的被子已經被什麽東西頂起來了。
可無論他把眼睛睜多大也看不清壓在他身上的究竟是什麽,方枝怕得要死,連呼吸都忘記了,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緊繃着貼着床單,後背都已經全部濕透。
呼吸困難。
冷靜下來之後,嘴上的禁制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方枝終于能呼吸到新鮮空氣,等他攢足了氣打算叫人時又被捂住了。
“……”
方枝放棄了呼救的心思。這個東西,暫時還不知道叫什麽的東西,似乎并不想他招來旁人,方枝也不敢惹它生氣。
“是……段、輕池?”他小聲問。
沒有人回答他。
他原本以為出現在段輕池房間裏的必然是段輕池的鬼魂,那道士也說了,段輕池的魂丢了,只要找到他的魂回歸原身,那、那段輕池很有可能再活過來的。可如果是,他怎麽不說話。
方枝克制不住渾身的顫抖,幹脆咬了一口下唇,讓血腥味來給自己醒神。
只是剛咬完,那股冷意又輕輕拂過他的唇瓣,像是在舔舐受傷的唇角,方枝一怔,總覺得他沒猜錯,這就是段輕池。
不過愣神幾秒,胸口的扣子解開了一粒。方枝以為是自己掙紮時不小心擠掉的,可對胸口的禁锢一點點放松,他終于發現了不對勁。方枝身體發育得很好,就是在雙兒中也算是豐滿傲人,胸脯又挺又立,這身睡衣對他來說有點緊,此時被解開衣服就能很清晰地感知到,胸口衣服松了。
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被涼意滾過,方枝很想哭,一雙杏眼盛滿了淚,顫顫地叫:“段……輕池……”
他其實也不知道該叫誰的名字,下意識就喊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就是喊了。
終于沒有再繼續,那團看不見的東西悄無聲息地從方枝身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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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觀純私設,背景現代吧,雖然不太像,瞎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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