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田蜜蜜坐在趙溫酒病床前,她這張臉比趙溫酒瘦得還要多,一只大手邊比劃着一邊說到自己最近的遭遇。“我這個人生活向來健康啊,易守難攻,怎麽會弄出這檔子事兒住院呢?”田蜜蜜不解地說。

“是女人都有這個風險。”趙溫酒嫌棄地撥開自己的長發,“我說你吧一向抗拒女性化,裙子從來不穿,面膜從來不做,老天爺這是提醒你田蜜蜜——要對得起自己這麽好聽的名字,要對得起老天爺給你的女兒身,善待她,打扮她,風騷她。”

田蜜蜜連連搖頭,“你這意思是我該和你一樣留長發穿裙子了?”她随即又說,“那怎麽行,會被笑話的。”趙溫酒懶得擡眼皮子了,“你瞞着病情的吧?”

田蜜蜜“哎”了聲算是認了。見旁邊的八卦大媽早被女兒推出去曬太陽了,田蜜蜜湊過來,“我說溫酒,你和何渺究竟要怎麽辦?”

趙溫酒無奈,“等孩子生下來。”田蜜蜜聽着就來氣,“孩子又不是你的種,憑什麽要被她套得死死的?”

“她動不動就嚷嚷流産打胎,先讓她把情緒穩定了吧。”趙溫酒說。

溫小寶提着粥進來,“何渺在後面來了。”他挑起一邊眉毛奸笑着,“溫酒,啥時當爹?”

趙溫酒聽了抓起床頭的橘子就砸向他,“你還嫌我不夠煩?”

溫小寶提着外賣跳了起來,“別動粗啊。我可沒敢多和何渺說話,當沒看見她直接來了。再說了,你倆多和孩兒也不錯啊,我還能做舅舅。”

溫小寶才放下吃的,何渺就提着保溫碗進來了,看見溫小寶和田蜜蜜她臉上有些尴尬,撐在腰上的手也下意識地放下,“大家都在啊,溫酒,我給你熬了粥還有清湯。”何渺的臉開始慢慢浮腫,面色蠟黃,典型的孕相。

趙溫酒淡淡地說,“我每天在醫院有我姐和小寶照顧呢,你要多在家安心養胎。”何渺将保溫碗放下,眼裏只有趙溫酒了,“溫酒,你想不想洗頭發?一會兒我借輛輪椅來帶你出去洗頭好嘛?”

田蜜蜜見趙溫酒半張着嘴不好回答,她冷着張臉對何渺說,“溫酒下午有我陪着了,您貴體要緊,龍胎要保好,還是回家休息吧。”田蜜蜜說話做事從來不懂得什麽叫“甜蜜蜜”,什麽叫“溫婉”,這句話嗆得何渺臉紅,趙溫酒心裏都疼了起來。

趙溫酒笑着對何渺說,“吃的放這兒,一會兒我讓小寶送你回家。你一個人出來,阿姨會擔心的。”

田蜜蜜在一旁聽了臉色開始變了,看見何渺眼睛發紅,她只好轉過身去到窗戶旁看風景。溫小寶給趙溫酒盛了粥,“來來,慢點喝吧。何渺啊,哥哥正好要去公司,送你回家吧。”

趙溫酒微微低着頭看着手裏的碗,何渺看着她,“溫酒,你就這麽不想見我?”

田蜜蜜忍不了了,轉過身說,“何渺,做人講點兒良心的。別搞得自己一副委屈巴拉的樣子,我們溫酒哪點對不住你,你給她扣了綠帽子還不準她分手?不就是吃準了我們溫酒做人優柔寡斷太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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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蜜!”趙溫酒的胃抽搐了,她打斷了田蜜蜜的話,拉過何渺的手,“這裏環境不好,我怕你待久了影響身體。你聽話回家好麽,我過段時間出院了就去你家看你。”

何渺的眼淚滴下,“溫酒,我知道你就是怕我打掉孩子,想哄着我生下孩子再和我分手,”她對趙溫酒、田蜜蜜、溫小寶都看了眼,“我知道,自從我和溫酒在一起你們就沒看好過,覺得我就是圖溫酒的好,不願意為她付出,”她閉上眼,淚水再次湧出,“溫酒,你放心,以後我都不給你壓力,不給你添麻煩了。你好好保重,我走了。”

趙溫酒眼角濕了,看着何渺走出門,她轉頭望向溫小寶,溫小寶馬上舉手,“我懂,我懂,安全送到家。”

趙溫酒和田蜜蜜對坐着不再說話,田蜜蜜忽然重重地嘆了口氣,“溫酒,我也不差,女人味哪點兒少了?你怎麽從來不考慮我?”

趙溫酒捂着發疼的胃部,“蜜蜜,你就別再開我玩笑了,剛才老命已經去掉半條了。”

林樂鋤的道姑頭這時在病房前面出現,一雙亮澈澈的大眼睛對上田蜜蜜的,田蜜蜜立馬雙眼冒光,再看了眼趙溫酒,趙溫酒皺着的那半張老臉春意初現了,她笑了,“小尼姑?怎麽不進來?”

林樂鋤探出了整個身子,一身連帽藍色衛衣,發型也換成了馬尾。田蜜蜜低頭盡量不動嘴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趙溫酒瞪了她一眼,看見大學生模樣的林樂鋤招了手,林樂鋤笑眯眯地舉起來手中的冰激淩,“下午沒課,來看看你。”她猶豫了下,“剛看見何渺了。”

趙溫酒點了點頭,指着田蜜蜜說,“我的好朋友,公司的合夥人,田蜜蜜小姐。”

林樂鋤愣了愣,再仔細看了眼眼前的真漢子,雖然穿了男士t恤,但是小山峰若隐若現,她馬上伸出手,“林樂鋤,你好。”

趙溫酒忙着要坐起來,林樂鋤忙去扶她,田蜜蜜看她熟練地搖起了病床,讓趙溫酒靠得舒服些,趙溫酒明顯臉上開始柔和起來,剛才何渺那一鬧趙溫酒明顯情緒低落,一看見門口這個女孩,還親熱地稱呼人家“小尼姑”,田蜜蜜心說吃到廟裏去了?不識尼姑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廟中?

趙溫酒盯着林樂鋤的冰激淩,“又成心來刺激我是吧?不能在樓下吃完了上來嘛?”林樂鋤樂呵呵地打開包裝,請田蜜蜜吃,“田小姐來個?”田蜜蜜搖手,“謝謝,你們小孩兒吃的。”

林樂鋤也不客套,拿起一個就吃,趙溫酒給她扯了張面紙,“吃慢點兒,吃急了別住我鄰床來了。”

林樂鋤吃了口,“您那是四瓶紅酒活活澆出來的洞,我這兒就是潤色潤色。”

趙溫酒看着她幾口消滅了個小冰激淩,“你屬狗的?”林樂鋤眼角挑起,“我倒還想屬狗呢,專門咬你這樣的。”

“喲,旺財一般都會咬人的。”趙溫酒看她吃得帶勁,想起田蜜蜜還在,她擡眼看了田蜜蜜,對方正疑惑又暧昧地看着她倆。趙溫酒的臉竟然紅了,小尼姑吃完第二個,擦了嘴巴才說,“我下午都陪陪你吧,反正我也閑着。”

趙溫酒立即說,“好啊,”覺得自己答應太快,她随即補充,“我這次犯病你有一半的責任的,這幾天你都沒來好好盡孝道,為娘的很傷心。”

田蜜蜜的眼睛開始瞪大,眼前的馬尾女孩拖過凳子坐了下來,“酒媽媽,您的病屬于二進宮,那天喝酒也是您半推半就進了狼窩。我的責任就錯在太善良,想陪你吃頓好的,結果你抱着酒瓶子上了救護車。”

趙溫酒“啧”了聲,“瞧這聲媽喊得多親切,推卸了責任啊。你找了媳婦忘了娘,你那會兒小心肝兒猛跳十頭牛也拉不住,我能不放你走啊。我那是讓你放心,才進包廂喝酒了啊。”

“酒媽媽,我向您保證,以後您要是再喝酒,我一定搶過酒瓶子,幹脆地砸了,渣都不給你留。”林樂鋤擡頭看窗戶旁的櫃子上赫然一瓶赤霞珠,“你還留着幹嘛?!做面膜?做菜?洗腳?還是結婚那天喝?”

田蜜蜜也瞧見了,“溫酒,還得喝啊?”

“我構思了下,這瓶酒我決定留着小哈考上大學時開,祭奠我養育她幾年的心血。”趙溫酒看到酒已經反胃了,她往後靠了靠,一只手枕在腦袋後。“女兒,媽媽想洗頭,陪我去美發店吧。”

她看着田蜜蜜,田蜜蜜說,“對我看着幹嘛?你有女兒了。”

“我酒媽媽的意思是,阿姨你去借個輪椅來吧。”林樂鋤天真無邪地看着田蜜蜜,那小眼神純得她無法拒絕。

田蜜蜜撐着腰,被那聲“阿姨”嗆了嗆,再看看趙溫酒,“溫酒,你夠厲害啊。”言下之意,你怎麽盡找厲害的。

趙溫酒表情淡淡正經,“我女兒力氣小,還沒長大。你發揚下風度吧。”田蜜蜜剛想說我剛做了婦科手術,礙于面子她還是去了護士臺借輪椅。

林樂鋤咬着唇對着趙溫酒不說話,趙溫酒打了個哈欠,“伺候好了我,再給你分析下人生難題。”

林樂鋤的人生難題不多,眼下就兩個,相親和王曉雨。相親這個難題從她進一中工作開始就不斷出現,同事、親戚、朋友、同學、家人,個個無比操心林樂鋤這朵即将枯萎的少女之花找不到下家。家人的熱情可以理解,群衆的熱情竟然排山倒海讓林樂鋤費解了,都閑的沒事兒幹以解決剩男剩女為己任了?有這個熱情,早就發家致富炒樓無數了啊。

這些人正面的側面的給林樂鋤介紹過不下二十次相親,林樂鋤一概拒絕,這次來了陳勇,死皮賴臉天天賴在她的家人、工作單位眼前,林樂鋤一頓發飙才讓陳勇收斂了。但這讓林樂鋤的老爸和大哥林樂松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樂樂似乎還沒談過戀愛,而且拒絕談戀愛。

林樂鋤還沒從王曉雨給她的震撼打擊中走出來,她老爹老哥就已經給她安排了周末的相親:地點,家裏。對象,警察。據說陽剛正氣,俊朗潇灑,能文能武,溫柔體貼。父兄認為,樂樂這樣的女孩還是适合找純爺們。陳勇那樣的小男人配不上她。

林樂鋤嘆了口氣,“你又解決不了,只曉得塞橘子給我吃。這不上火了。”林樂鋤指了指自己下巴的包,“你要負責的。”

雄武女漢紙田蜜蜜已經推車到了門口,“有個小護士問了我兩遍,才不稱呼我為先生。我有那麽爺們嗎?”自從被上帝眷顧得了婦科病後,田蜜蜜的性別自我認同感直線上升。

“蜜蜜,你應該遞上名片,然後細着嗓子說,大家好,人家叫蜜蜜。外表純漢子內心真蘿莉,不信請看我病例。”趙溫酒一張油嘴惹得田蜜蜜要抓狂,她把車推進門,“溫酒,有時候不看在你這張臉還有幾分姿色,我真想揮拳蹂躏。”

趙溫酒适時地側身拉住林樂鋤的手,“看見了吧,長得好就是有優勢。”

美發店裏,一群洗剪吹讓林樂鋤花了眼,心說王曉雨不會在這兒打過工吧。其中一個洗剪吹迎上來,“三位好,請問是剪頭發還是燙染?”

趙溫酒坐在輪椅上面無表情,“洗頭發。你們提供下場地,我家人幫我洗。”

洗剪吹不死心,“我們店在做活動,辦理會員卡五千贈送一千,您辦理一張您和您的朋友都能使用呀——”

“麻煩叫下你們店長。”趙溫酒說,一邊的洗剪吹店長來了,“我就是,您有什麽要求?”

“我想要安靜。謝謝。”

趙溫酒被林樂鋤推到了洗頭的地方,林樂鋤笑着對一群面面相觑的洗剪吹說,“價格照舊哦,我自己來。”田蜜蜜百無聊賴坐在一旁,斜着眼觀察趙溫酒和小尼姑。

“诶,酒媽媽你這頭油得幾層啊,啧啧。”林樂鋤嘴上嫌棄着,手卻輕柔地抓着趙溫酒的頭發。

趙溫酒閉上眼睛,幾天的頭癢終于可以緩解了。“自打送進來就沒洗,诶,你再加重點兒。”

“哦,這樣可以麽?”林樂鋤手裏溢滿了泡沫,趙溫酒的發質柔和,抓起來還蠻舒服。

“可以,你記得啊,我每次洗頭都抓三百下的,你抓,我數着。”

“有你這樣折磨人的嘛?”

“诶,輕了,不行,從頭開始。”

“趙溫酒?”

“诶。女兒乖。”

“我真想給你抓成禿子。”

“那不和你一樣做尼姑了?诶,诶,輕點兒,我再從頭數了啊。”趙溫酒閉上眼,嘴角挂着笑意任林樂鋤給她洗着頭。

林樂鋤洗得很輕柔細致,專注而小心翼翼地抹去不小心沾在趙溫酒眼側的泡沫。田蜜蜜翹着二郎腿,又放了下來,轉過頭心裏直嘆氣。她是真沒戲了,趙溫酒從來不喜歡和別人親密接觸,除了和她談戀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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