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周三,趙溫酒給田蜜蜜和溫小寶的兩天期限到了。她手裏拿着兩張名單不時地瞥了眼面前的兩人,“喲,名單都不帶重複的,這是讓我下狠手?”

溫小寶今天換了身黑呢大衣,顯得格外精神,他板着張秀氣的臉,“那就全部裁。反正我們能省二十個人的開銷。”

趙溫酒再看了眼田蜜蜜,田蜜蜜還抹了唇彩,和身上米色大衣搭配得格外上道,“我覺着還是網開一面吧,沒準明年生意好了又需要人呢?”

趙溫酒點頭,“對,我們是家大公司,勒緊褲腰帶一起喝西北風也是人性化的。”溫小寶小心地問她,“溫酒,這麽說是不裁了?”

趙溫酒點頭,“不裁了,只裁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她疲憊地閉上眼,“我累了。”溫小寶遲疑了下,“溫酒,都是和公司一起成長起來的老臣,少的也待了兩三年,多的像老李待了都有快七八年了。我怕都不續約,會出亂子。何必要讓大家心裏不舒服?”

“那就讓他們心裏舒服,讓我一個人不舒服得了。這條破船就讓它沉了?”趙溫酒遮住眼,“漏了風聲沒?”

田蜜蜜和溫小寶都趕緊搖頭,“沒,沒。”

趙溫酒睜開眼,“晚上你們倆都留下來,我們一起商量名單,相信我,我會把這事兒幹得利落幹淨。”她看了眼窗外,昨夜的雨夾雪已經轉為小雪。趙溫酒送走兩個人關上了辦公室的門,抱着雙臂坐在地毯上。

林樂鋤一早只是在七點鐘接到了趙溫酒的早安短信,之後她就心神不寧,一直沒有趙溫酒的消息,她是不是很忙?是不是累了?為什麽午休了還沒消息呢?林樂鋤下午休假,想着要不要先聯系下趙溫酒去看看她?

她回到家剛吃過午飯電話就響了,是孔令早,“樂樂,下午我去溫莎公園看房子,你陪我一起好不好?”林樂鋤的腦子迅速分解了這句話,四層涵義:“樂樂”的稱呼顯得兩個人多親密似的,這讓林樂鋤想到了陳勇那個二缺。“下午”,他難道把林樂粗的作息摸清楚了,除了大哥和老爹賣了她,還有誰?“看房子”,就像動物世界裏雄性動物在炫耀自己蹦得高吼得大一樣,揮灑荷爾蒙吸引雌性動物——時下很多男士愛這樣,我有房,你和我結婚不愁這個。“你陪我一起好不好?”這是要把孔令早一人的獨角戲掰成二人轉?男女朋友才會這麽說好不好?

林樂鋤心裏忽然一陣煩躁,她火了,“孔令早,你是我什麽人?你買房子關我什麽事兒?你要買頤和園也是你自己的事兒,我一概不感興趣不想攙和,還有,別喊我‘樂樂’好不好?我們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你愛去我爸爸那兒獻殷勤,愛和我大哥套近乎,你以為我就吃這套?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們之間不可能。謝謝您了,請不要再來打擾我!”

孔令早聽着電話裏林樂鋤一股腦的吐槽,愣了愣,對着林老爺子和林樂松尴尬地笑了笑,“她,她說她沒空。”

林老爺子吃了孔令早左上角的數粒白子,對林樂松說,“晚上我得去樂樂那裏看看了。不行讓她搬回家住,早晚上班你來接送。”林樂鋤自從工作後就搬到了一中附近,老爺子本來就不願意,經不過女兒一通磨才同意,這會兒怎麽覺得女兒脫了缰了,孔令早這麽好的小夥兒都看不上,她要嫁誰?

林老爺子大好形勢也不想下了,扔了手裏的黑子,“不下了,我去書房。”孔令早站起來要送他,林老爺子擺擺手,“你和樂松坐坐吧。”

林樂松這才敢悠然地翹起了二郎腿,“令早,我說過,早了!你不信,這下吃閉門羹了吧。我這妹妹,別拿物質誘惑她,她不缺啊。”

孔令早微微笑了,“我這是讓老爺子放心呢。”林樂松擡眼看了他,孔令早淡淡眉毛下的眼睛裏,閃爍着精明的光芒。林樂松心裏也略微些慌,想起自己和趙溫酒一點突破都沒,人家趙溫酒還明明白白叫自己死了這份心,他有什麽資格教導孔令早?最近市裏年底要搞一個中小公司聯合督查,銀監局也要派人出去查貸款,林樂松強烈搶了這份差,為的就是去趙溫酒的公司“坐坐”。看來要等到那會兒才能見到趙溫酒吧,這女人怎麽就是不給自己機會呢?他林樂松一表人才的,又懂浪漫,不行,還是得拉妹妹出來幫個忙,林樂松喝光了杯子裏的茶,“令早啊,談戀愛就是就是锲而不舍拉對方上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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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溫酒可不知道這會兒林樂松滿腦子都是她,她坐在地毯上一個多小時,抱着膝蓋默默流了淚,好累,做事業真的太累了。連連的虧損讓她精神緊繃,現在在清退人員上溫小寶他們和自己看法又不同,正經的業務做不成,天天要被內部的事兒牽扯着精力,昨天查賬,連老李都趁她不在時虛報了兩筆對不上的賬目,不多不少,兩萬塊。小公司最怕這種蛀蟲式的吞噬,到後面她自己渣都不會剩下。一個人打拼真想浮木漂在水裏,戰戰兢兢,哪裏是岸?

趙溫酒抱着腦袋,逼着自己快點想出辦法來。敲門聲傳來,趙溫酒不理睬,敲門聲依舊不急不躁,不大不小,趙溫酒吼了聲,“不是說別來煩我嗎?”

“趙,趙總,有位林小姐想見見你。”小應屆生的聲音怯怯的。

趙溫酒忙擦了眼淚從地毯上爬起來,“知道了。”她側着身子開門,不想讓人見到她哭了,林樂鋤回頭笑笑,“謝謝。”小應屆生忙溜了。

進了門,發現趙溫酒背對着她。林樂鋤去拉趙溫酒的手,趙溫酒輕輕掙開,“你怎麽來了?”聲音雖然很小,但是林樂鋤還是聽到了自己心口裂開的響動。

“下午休假,想來看看你。”林樂鋤站在趙溫酒身後,等着她轉身。

房間安靜得只聽到趙溫酒沉重的呼吸,林樂鋤咬着唇,聽着那呼吸慢慢的平緩了,趙溫酒轉過身抱住林樂鋤,“對不起,小尼姑,我剛才心情很差,實在不想你見到我這麽沒用的樣子。”

林樂鋤的手拍着她的背,“那你想用什麽樣子來面對我?”趙溫酒埋頭在林樂鋤的肩膀,她聽到林樂鋤的鼻音,擡頭看着自己的小尼姑,小尼姑委屈地眼神遮不住,“我,我工作上面很多事沒處理好,我怕。”趙溫酒眼裏是紅的,林樂鋤知道她一定在躲着哭過。

“你怕什麽?處理不好公司就倒了?”林樂鋤給趙溫酒擦着淚,“那就沒工作了,對不對?”趙溫酒點頭,眼淚浸濕了睫毛,顆顆滾了出來。

林樂鋤拉着她坐下,輕輕吻了趙溫酒的額頭,“不怕,事情一件件做,再難也總有出口的。公司也不會倒的,相信我。”

趙溫酒已經在林樂鋤面前為這事兒哭開了,索性不顧面子,“為什麽不會倒?”

“因為我的酒媽媽做事細致又有魄力,加上她現在有位民間佛教大師幫她啊。”林樂鋤笑着吻了吻趙溫酒的眼睛,“平時飛揚跋扈氣場強大,這會兒就沒那個精氣神了?”

趙溫酒不好意思地去扯面紙,擦了擦眼淚不說話。她為工作的事情哭的也不是一次兩次,每次都是壓力大到不行了自己躲着哭一場,哭完了繼續沒事兒一樣的幹活。當着小尼姑的面兒這麽苦,真是丢面子,好歹,用老姐的話說,她還是要做那個不吃虧的。

林樂鋤摸着趙溫酒的長發,“有什麽事,慢慢和我說,也許我能幫幫?”說完摟着趙溫酒在自己懷裏,趙溫酒忽然覺着自己這種姿态很“受”,但是小尼姑的懷裏真的很舒服,她閉上眼,将煩心事兒都倒了出來。

林樂鋤聽了點點頭,“一下子動十個也多了點。我在班上抓典型也就抓趙小哈一個的,”趙溫酒的眼睛亮了亮,“小尼姑,你說得對,是我太貪心,總想着一下子扭轉局面,不惜出狠手要得罪很多人。”她坐了起來,抱着林樂鋤的腦袋親了下,“你真是我的賢內助!”

林樂鋤點頭,“你是壓力太大了,看見虧損了覺得着急心裏慌了些才想到整頓內部,其實動十個人,就是動了剩下四十個人的心。”

趙溫酒點頭,拿出紙筆畫給林樂鋤看,“就動吃裏扒外的那個,其餘人分層級簽合同,三年起一直遞減,慢慢地削減不滿意的人數,我就當多養他們一到三年嘛。減少波動,慢慢換血。”她的眼中煥發了神采,鼻子還是紅的,但是腦子已經恢複了八核運轉。林樂鋤等她說完了思路,微笑着點點頭,“我雖然不懂,但是我知道我的酒媽媽已經冷靜了,理智地決策必然會最小的減少動蕩。”趙溫酒又親了親小尼姑的嘴唇,“你是我的幸運星。”她終于笑開了,林樂鋤抓起胳膊又是一口,疼得趙溫酒要叫出來,“你為什麽又咬?”

“咬的就是你,一早上到現在都不和我聯系,嘿,結果矯情呢,一個人躲着哭也不喊上我?”林樂鋤這才開始發小脾氣。

“我的小尼姑,那是媽媽不想在你面前傳遞負能量讓你擔心嘛。”趙溫酒揉了揉胳膊,想要抱林樂鋤,被林樂鋤推開,“趙溫酒,你不是怕我擔心,你就是拉不下這個臉,怎麽,在我面前哭就很丢人?”

趙溫酒懂林樂鋤的意思,小尼姑最在意的是在自己無助的時候,她都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在對方最柔弱的時候就需要更加緊密,趙溫酒看着她的小尼姑,抱住了她,“寶貝,是我不好。我沒放下所謂的‘爺們’的面子。”

林樂鋤被那聲“寶貝”迷得有些暈乎乎,連着咬趙溫酒都沒使上勁兒,“你是女人,溫酒,我了解你的堅強,也要感受你的無助,你懂了麽?那種‘爺們’的心思在我這兒行不通啊,別和你林妹妹充爺們,我爺們起來嘿嘿,不比你差。”

趙溫酒打了個寒噤,驚異地離開林樂鋤看着她,“為什麽最近變得好聰明?”

林樂鋤又瞬間害羞地鑽進她懷裏,“最近糟心的書看得比較多。”她纏繞着趙溫酒的長發,柔柔細細的小聲音勾得趙溫酒心癢癢,“溫酒,我今天是太想你,又擔心,所以直接來了你的公司。以後我少來些,或者大家下班來再來好麽?”

趙溫酒抱緊了善解人意的小尼姑,“小傻瓜,你想來就來,我想你來。”

林樂鋤知道趙溫酒晚上忙,正好李二梅約了她逛街吃東西,在趙溫酒辦公室被恢複了精氣神的禦姐狠狠地親了再親,才放她出了門。溫小寶和田蜜蜜目送她離開公司,才拉下百葉窗互相看了眼,“今晚上大概不會太艱難。”田蜜蜜肯定地說。

“為什麽?”溫小寶問。

“小尼姑笑着出去的,溫酒絕對被收拾了頓老實了。”田蜜蜜啧啧嘆着,現在的八零後真了不得,吃得她們中年婦女死死的。想起李二梅這個小賤人還和自己不溫不火彬彬有禮,田蜜蜜抓住溫小寶的手,“晚上開完會陪我買衣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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