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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梅向來是個實誠人,說話極少拐彎,她爺爺特別自豪自家“梅蘭竹菊”四君子裏,老二智商高人品也好。二梅曾祖父曾經是國軍高參,留學過日本。他們家從爺爺輩兒開始就徹底和高端洋氣絕緣了,爺爺是工程師,退休後閑得無聊帶帶孫子賣賣水果也幫人看看風水,李二梅爹媽在她兩歲時就離了婚,老爺子也不護短,“你爹不是個東西,咱家二梅可別學他。”這句話從小就深深地印在了李二梅心中。據說二梅爹搞外遇,生下這二梅卻是個對婚姻大事兒格外莊重的孩子。
到家第二天李二梅就被纏問對象的事兒。據說二梅的對象已經四十歲且沒有妻星,全家都盯着老爺子的眼色不敢出聲。李二梅捧着碗一門心思吃着飯,再瞅瞅大夥兒,“怎麽都看着我?”家裏現在除了爺爺奶奶就是幾個堂兄弟姐妹。
“你怎麽還吃得下啊?”老大說。
“聽說你對象四十了?你是三兒吧?”老二問。
“姐,帶回家大夥兒看看滿意就行了,藏着幹嘛啊。”老四放下筷子非常認真地說。
李二梅淡定吃飯,還給老爺子夾了塊兒豆腐,“老頭兒,吃點兒豆腐,你那牙是不是又不去定期檢查了?”
“別管他死活,二梅,嘗嘗奶奶給你做的肘子。”奶奶凝着老花眼仔細瞧着李二梅,“诶,還真不錯,我們二梅在外頭實習沒瘦,養得還挺滋潤。”
“嗯,我對象天天給我送飯。不讓我吃方便面和食堂。”李二梅點着頭吃着菜,沒注意到爺爺和大夥兒期盼的眼神。
“啥時候帶回來?”爺爺終于開問了。
“先吃,先吃,吃完我再告訴大夥兒。”李二梅必須先吃,否則一會兒大夥兒噴了飯就糟蹋了奶奶的一桌子心血了。
飯後一壺茶沏好,爺爺的手磨蹭着紫砂壺坐客廳中央,“說說,什麽時候帶回來?明天你伯伯姑姑們都要回來吃年夜飯,大夥兒一塊兒把把關。”
李二梅坐在爺爺身旁,特別誠摯地看着老頭,“爺爺,我對象你看了八字是沒妻星對吧,但是有夫星的。就是我。”
所有人以李二梅為圓點聚攏,老四的鼻尖上還挂着滴汗。李二梅悠悠地說,“我就是我對象的丈夫,我對象是女的。”
田蜜蜜自打住進酒店後就一直心神不寧,和家裏說好了年初一那天才回去。田蜜蜜家裏人不多,父母和妹妹妹夫小侄女。到了這個年紀就像例行公事一樣的催催了,前些年為了抗婚田蜜蜜和家裏還冷戰過,過年似乎是她和家裏關系緩和的最佳時機。今年如果還是催婚,田蜜蜜還是老策略,顧左右而言他,待上兩天就回牛頭山。這些年不僅聽叨叨把耳朵磨出了繭,連心上都是了。
李二梅從進家門後就一直沒和她聯系,除夕夜裏十一點半,給家裏打了電話後,田蜜蜜去24小時便利店買了幾個茶葉蛋加關東煮,收銀妹子還笑着說,“春節快樂,加三塊錢換摩卡要麽?”田蜜蜜頂着大黑眼圈愣了愣,繼而搖搖頭。
想着自己夜裏可能還會失眠,田蜜蜜轉身又去買了一打啤酒和小吃,提着袋子晃悠悠地往酒店走。一輛車在她身後按了長喇叭,田蜜蜜回頭,趙溫酒伸出頭來,“買了多少吃的?”接着小尼姑也從另側下了車朝她招了招手,“沒肉我不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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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蜜蜜忽然想踏上趙溫酒的車頂,五四青年那樣兒的把圍巾一前一後地耷在脖子上,舉臂高呼,“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她上了趙溫酒的車,環顧四周,店家都關了門,只有去肯大爺那兒買了吃的。舉國歡慶無人理睬她們仨的時候,只有美國大爺向她們灑上了愛的光輝。
酒店裏,田蜜蜜一聲不吭連吃了三塊雞肉,喝了大半罐子啤酒才悶悶說,“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大過年的,別神神叨叨。”趙溫酒靠坐床上,看着小尼姑也吃肉吃得歡騰,“你這是在我家沒吃飽?”
“我哪兒好意思大吃特吃?”林樂鋤滿嘴油花,“回頭趙小哈到班上和其他人說了,指不定個個講我老尼姑開葷觸犯戒律呢。”
“合着你這兩天都沒吃飽?”趙溫酒坐起來,“我沒發現你這麽能吃啊。”
“私奔是體力活兒。”田蜜蜜放下雞翅膀,耷拉着嘴角嘆氣,“知足吧你,我小賤人連面兒都見不着,這會兒她不知道怎麽樣了,你說她爺爺不會給她下蠱吧?”
趙溫酒和林樂鋤對視了眼,确認田蜜蜜心思已經亂到糾麻腦神經了。幾個人都喝了酒,冷清清的煙花,冷清清的酒店過道,唯一熱鬧的停車場,吃完了年夜飯的人都往家裏趕,三個女人站在窗前默默看着外面,世界抛棄了她們,還是她們抛離了世界?趙溫酒摟着小尼姑的肩膀,又把她往懷裏拉了拉,林樂鋤看了田蜜蜜一眼,發現她還在惆悵。
“蜜蜜,電話,電話!”趙溫酒忽然指着床頭閃動的電話,上面赫然兩個大字“賤人”。田蜜蜜大步跨過去抓起電話就問,“小賤人,你有事兒麽?”
“哦,問下你除夕有活動麽?”李二梅手裏舉着小孩兒放的煙花棒繞着圈。
“沒,我在你家附近。”田蜜蜜的聲音低沉,但是心頭已經狂喜,聽小賤人的聲音似乎沒事兒。
“哪兒?!”李二梅把煙花棒塞給旁邊叫喚的小孩兒,自己拔腿就往小區外面跑。
“前街口的富豪酒店。8908房。”田蜜蜜開始攪起了衣角,“那個,趙溫酒兩口子也在。”
“哎喲,”李二梅邊跑邊說,“同是天涯淪落人吶。”
李二梅和家裏坦白對象是女的後,堂親們都沒了聲音。爺爺當天下午就讓堂哥開車送他到了鄉下,站在祖墳旁的李老爺子繞着走了幾圈看了半天,嘴裏嘀咕着,“風水沒問題啊。”
他撥了李二梅老爸的電話,“李仲文,在哪個狐貍精床上呢?給老子回家管管你女兒,她也找狐貍精了!沒錯兒!是母的!”
除夕晚上,全家人繼續擁着李二梅輪番發問。
“那狐貍精怎麽迷上你的?”李二梅的爸媽十幾年不見面,這會兒都湊齊了,李仲文問着女兒。
“不是狐貍精,就是正常人,我的病人,一來二往就熟了,然後我發現自己很喜歡她。”李二梅抓起把瓜子要嗑,被自己老媽一把拍散。
“你究竟要怎麽樣?”媽媽問。
“過日子啊。除了不能生孩子,日子也沒多大差別吧。”李二梅伸手去抓巧克力,被老三一把奪下,“她比你大那麽多,她死了你怎麽辦?”
全家都安靜了,琢磨着老三這大過年的也不怕寒碜了祖宗。
“那我也繼續過日子啊,死了遺體捐給學校,我都簽了協議了。”李二梅看着屋子裏的一圈人,“你不讓我找這個,我還會找下個。爺爺剛說找個男人逼我結婚,我也會出去搞三兒的。我只能和這個人一起。”
李二梅站起來拍拍手,眼鏡後面一派安靜,“懇請大家讓我幸福。”她深深鞠躬,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想田蜜蜜了,外面響起了吵鬧聲,爺爺罵爸爸,爸爸吵媽媽,伯父姑姑勸架,奶奶氣得掉淚。老大來敲門,“二梅,嬸嬸氣走了。”
李二梅坐在床頭紋絲不動,“哦。”媽媽有自己的家和別的孩子,能來一趟不容易了。
“你真非得這樣?家裏人的臉面,你得想想吧?”老大說。
“哦。那我去外地工作就是了,養得活自己的。”李二梅站起來,“我出去透透氣。”大廳裏還吵得不可開交,李仲文看女兒要出門,氣得上前要扇她。
“放下!”老頭吼他,“養不教父之過。你不養不教,這事兒還沒個頭緒就要打她,和狐貍精混多了腦子都沒長進!”
李仲文讷讷地放下手,李二梅将鞋帶系好,“爺爺,您別和他們吵啊,去聽戲。我散散步就回。”起事兒的頭子這會兒和沒事兒一樣地出了門,李二梅哄了鄰居家孩子一根煙火棒玩着,想起田蜜蜜這會兒在家幹嘛呢,就打了電話。一聽田蜜蜜在自己家附近的酒店壓根沒回去,李二梅撒腿狂奔,一邊跑眼裏一邊冒汗,8908的門被李二梅敲響,田蜜蜜剛開門李二梅就撲進她懷裏,“你傻啊,你怎麽早不說?”
兩個人擁在門口,被小尼姑的一聲飽嗝驚動,李二梅拉開田蜜蜜,看見林樂鋤真盤着腿靠着趙溫酒坐床上看着她和田蜜蜜的好戲,“Hi——”林樂鋤擺了擺手,“你們的房間在對面。8909.”
李二梅拉起田蜜蜜就往對面去,田蜜蜜回頭羞澀地看了趙溫酒一眼,趙溫酒放下啤酒罐子,“你說,她倆什麽時候出來?”
林樂鋤跳下床打開行李箱子,“要不比比?”她拿着睡衣去洗澡,剩下趙溫酒咬着被角。手機閃動,她以為是趙溫書的,打開後,看見了那個讓人心沉到底的號碼——“趙老先生發火了吧?一個月的時間,你必須和樂樂分手,否則,你的公司、你的社會人際網全部坍塌。你懂得怎麽做。”
老爺子那通火竟然是孔令早點燃的。孔令早不難查到趙溫酒家裏的信息,他不會去觸怒小尼姑,也吃準了自己不會把事兒主動告訴她。趙溫酒将手機放到一旁,開始閉上眼睛思索。不知不覺就睡着了,迷糊間感覺到被窩裏鑽進一只小泥鳅,趙溫酒笑着撈進懷裏,手上的觸感電醒了趙溫酒。小尼姑抓着她的打底衫聲音怯怯的,“溫酒,換了衣服休息吧。”
趙溫酒張大了眼,猛地将小尼姑翻身壓下,顧不上身上的累贅,壓抑了多日的強受氣息一吐而盡,将林樂鋤吻了個透燙通紅,兩個人緊緊抱着,這幾天的委屈壓抑都化成了額角的汗珠。趙溫酒終于發覺身上的衣服礙事兒,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褪掉了,和小尼姑化作了兩條美人魚交織在海底風暴中。
林樂鋤的腦子裏漸漸明白了件事兒,主動和被動的感覺是兩回事兒,自己主動的這些日子,她慢慢找到了舵手的樂趣,趙溫酒身上散發的女人香讓她着迷。這是暗戀王曉雨時都沒感知過的。現在,趙溫酒卻掌控了她的感知節奏,耳旁是趙溫酒呼出的熱氣,皮膚上到處留下她舌頭的行走痕跡,趙溫酒的雙手給她打開了一個新天地——風暴在海底慢慢聚集,中心的漩渦卷走了她的意識,林樂鋤時而浮游,時而潛沉,身體深處的飓風攪得海底雜亂,寒流褪去,暖流來襲,林樂鋤咬着唇緊緊摟着趙溫酒,趙溫酒的手摸着她的額頭,忽然感到洋面下的風暴在慢慢退去。
林樂鋤喘息着睜開眼,她感覺到趙溫酒的遲疑和分心,“溫酒?”小小的聲音似乎帶着不解和乞求,趙溫酒看着她,眼裏都是疼惜。林樂鋤抓住她的手,老少女的最後一層羞怯心理防線崩潰,“要我。”
趙溫酒閉上眼睛吻上林樂鋤的唇,海底風浪大作,今天換她來指引,季風掠過,趙溫酒潛入到深海海底,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趙溫酒能感受到,汩汩海底潛流從她身旁劃過,越深入越難抽身,小尼姑喉間偶爾溢出的聲音刮得耳膜作癢。趙溫酒領略了海嶺延綿,海溝縱深。她從徜徉到奔跑,距離風暴眼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将自己和林樂鋤一起包裹進風暴中,意識中只剩下了三個字,我愛你。
淩晨三點多,趙溫酒先醒了過來,起身給林樂鋤擦了擦身體,指尖的飽脹和紅花提醒着自己,兩個人的真正糾纏從除夕這夜開始。她不想分離。摟着小尼姑繼續睡,趙溫酒的腦子得以平靜,再想起孔令早的短信,趙溫酒發了條信息給溫小寶。
小尼姑的鼻端蹭在她胸前,趙溫酒笑着去咬她的小嘴兒,小尼姑哼哼幾聲又睡熟過去。十分鐘後溫小寶回了信息,“小尼姑的爹是公安廳的老人,孔令早急着爬吧。這回寶哥哥叫他爬不成摔結實點兒。”
孔令早敢以權謀私查她的家底,她趙溫酒也不會客氣了,聲敗名裂換十年前她還真怕,現在想想,她無法直視自己的懦弱和聲敗名裂後的下場,真會有人天天指着鼻子來她跟前罵麽?會有人不和她合作做生意?還是立案公訴她“敗壞社會風氣?”趙溫酒唯一在乎的是家人的感受,既然老爸都知道了,她何必繼續遮遮掩掩,孔令早玩兒陰的,她卻給他挑明了。
“抓他的把柄,讓他爬不上也摔不死,不死不活地吊着最難受。”趙溫酒說。孔令早沒查明白件事兒,在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牛頭山,溫小寶比他還要吃得開。她不願意和人玩兒這些手腕,但孔令早逼到了前頭,趙溫酒索性也不要退路,最不濟,全牛頭山都知道了,趙溫酒喜歡女人,還能活不成?活路,是自己給自己的。
大年初一是個晴天,趙溫酒拉開了窗簾,讓陽光照射進來,“哇,新年新氣象。”小尼姑揉着眼睛笑着說。
趙溫酒抓住她的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熠熠發光,林樂鋤仔細看了看,“我買的?”
“是你買給我的。”趙溫酒晃了晃手,“小了點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足金的,但是心意可貴,我且受着,不想摘了。”
林樂鋤卷着被子開始在大床上打滾,“我這叫,真的結婚了吧。”
“徹徹底底。”趙溫酒的嘴畔一直挂着笑意,她将被子裏的小尼姑抱緊,“成了我的人,就要搬進我的家。”
“嗯。”小尼姑乖巧地答應,淺淺的鼻音帶着滿足。
“我,可能要失業一段日子,去別的地方鋪墊打拼。”趙溫酒想了想,“還要和秦白合作。”
“牛頭山的公司不要了?”林樂鋤不解。
“我想要,但是很可能不得不要了。”趙溫酒數着手指頭,“眼下我手頭有這麽些資金,等小哈高考後,我們就可能離開牛頭山。因為要是還在那兒,你家裏那邊可能逼得很緊。”
“我不知道以後你還會被逼着面對哪些人,我只知道你和我結婚,有很多風險,小尼姑,離開,是我目前能給出的最好的選擇。”趙溫酒握着小尼姑的手,靜靜地說着自己的想法和籌劃。
林樂鋤沒有做聲,她盤玩着趙溫酒的手,最終點點頭,“咱們倆到哪兒還會沒飯吃?你失業了,我會掙錢養你,但是可能要節省點兒。等我拖過了三十五,也成了名符其實的老剩女,我家裏也不會有轍了。”
趙溫酒的眼裏閃閃發亮,她昨天一夜沒怎麽睡,想着兩個人的未來,想着應對一切的辦法。直到和秦白互相發了短信說了情況。最後秦白說,“溫酒,我相信你和小林能幸福。你要做的就是将私奔進行到底。不要尋求和世界對抗的辦法,也不要把自己完全丢入了洪流,圓融些,你們都來魔都工作,和流言蜚語保持距離,用距離來營造相對自由和安全的空間。但最重要的是,你們的愛要足夠堅定。”
“我也是這麽想的。”趙溫酒回,其實從二十五到三十七,從不敢想到敢想,再到想出些避讓妥協之道,趙溫酒的青春老了,經歷了痛徹心扉,嘗盡了分離痛苦,趙溫酒的心慢慢學會了保養着柔嫩的觸角和堅定的莖絡,只剩下歲月的醇厚回甘。很多自己一時手足無措的事,在人成長後都能想出些辦法。不幸的是,辦法想到了,事情早就沒有解決意義了,因為有些人不在了。幸運的是,辦法想到了,而身邊的這個人能陪着自己一起去試驗、解決。
房門被敲了敲,林樂鋤豎着耳朵,馬上裹着被子抓起箱子到了洗手間鎖上門。趙溫酒哈哈笑着,開了門見田蜜蜜和李二梅十指交錯。
“溫酒,今天我要去二梅家拜年了,你和小尼姑怎麽辦?”田蜜蜜說得坦然淡定。
“我們也回,回牛頭山。”趙溫酒覺着自己有些錯怪了老爺子,但是老爺子昨天那通狠話和怒火一時半會兒消不掉,不如她和小尼姑先回牛頭山的“家”。
李二梅拉着田蜜蜜,“好了好了,她倆不用咱們操心的,李二梅踮起腳瞅了眼房間,“小尼姑呢?”
“洗澡。”趙溫酒将長發夾到耳後,一手撐在門框防備地看着這個八卦二貨。
“那我們走啦。”李二梅拉着田蜜蜜,邊走邊說,“我就說嘛,一看趙溫酒就是受。攻不知所起,一往而受啊。”
趙溫酒笑着搖頭,看着她們倆一高一矮的身影,田蜜蜜微微低着頭耐心聽李二梅叨叨。
“诶,你家裏沒事了?”趙溫酒想起來問着往前走的李二梅。
“我爺爺說,見了再說。”李二梅回頭狡詐地笑了眼。轉頭拉着田蜜蜜進了電梯。早上老頭電話吵醒她,“你們倆就打算不回來了?”她馬上搖醒了田蜜蜜,“老頭兒讓咱們回去。”田蜜蜜這樣的場景經歷過幾次,但這是唯一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登門,看着李二梅得意地說,“今天要收紅包的。”田蜜蜜的漢子心徹底化成了水。二十多年才有了這麽此機會,她想抓着二貨的手,不放,堅決不放。趙溫酒笑着目送她倆走入拐角,自己和小尼姑也會有這天的,她堅信。
基本完結
新學期開學,趙小哈背着一包作業卷子心事一堆,下樓之前趙小哈都在琢磨着以後該怎麽面老尼姑。整個寒假裏只要提起小姨和老尼姑,老媽就嚴令她把嘴管好不能透露一點風聲,否則上大學每月生活費減半。趙小哈在心裏構思着喊老尼姑什麽好,當衆就喊“林老師”,私下裏呢,“小姨父”覺着別扭,老尼姑怎麽看和爺們也不沾邊。那就喊“姨媽”,一算年齡人家也就比自己大八歲,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想什麽呢?”趙溫酒也下了樓,她要繼續接送趙小哈一學期,“我告訴你啊小崽子,這學期你一點兒都不能吊兒郎當了,考不上想去的學校你就要複讀,一年青春就沒了這得耽誤後面生孩子的。或者出國,你媽累死累活的給你掙的那點兒嫁妝就燒了。”趙小哈擡頭深深地盯着小姨繼續思考人生,“別盯着我啊,我給沒錢送你出國,我那點兒家當是要養家糊口的。”趙溫酒說。
“養老尼姑啊?小姨,我該喊她什麽呢?我這兒怎麽老覺着怪怪的?”趙小哈上了車後求知若渴地看着趙溫酒。
趙溫酒将劉海稍微修了下,顯得精神又年輕,“怪什麽?那是我媳婦,也就是你長輩,你就喊師父吧。我也是你師母,你看,咱的關系這不就親上加親了。”
車子發動,過會兒暖融融的風吹在了趙小哈的臉上,她忽然笑了出來,“小姨,那師父以後不會罰我站了吧?作業寫不好也不會難為我了吧?”
“你媽開學前已經和你師父溝通過了,對你只會更加優惠,寬松值折上加折啊。”趙溫酒将車開出了小區,沿路她非常熟悉,這個城市本來是媽媽的老家,老姐也在這裏待過多年,就像她的家鄉一樣,牛頭山已經融進了趙溫酒的血液了。
她看到公園裏的老人聚在一起悠然自得地唱戲,看見主幹道上一輛緊跟一輛苦等紅燈的車裏,每張陌生又帶着熟悉感的臉,還看見了趙小哈聽了她的話後耷拉着頭在椅背上靠着補睡,自從知道必将離開這裏,趙溫酒對牛頭山那已經麻木了的神經似乎在慢慢複活。
早陽春的天兒還是冷得厲害,太陽光就和層紙一樣薄,車窗外很多騎車或步行的學生嘴裏都哈着白霧,前面紅燈,交警急促的口哨聲響個不停,趙溫酒靜靜地看着四周,前面一輛帕薩特紮道,小交警走過去指揮後退,走到趙溫酒車前時小交警的眼神楞了楞,然後飛速轉過臉去離開,哨子聲都沒剛才有力道了。是孔令早,短短十幾天,他就從市局治安業務調到了交管業務,原來坐慣了辦公室,這會兒要早起疏堵了。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代價。
趙溫酒曾問過溫小寶拿孔令早怎麽着了。溫小寶啃着梨子說,“這小子喜歡鑽營全局都知道,很多人早就看他不順眼的了,他調走了,後面一群人歡送呢。我也是順應民心了,就托人打了招呼,嘿嘿,後面我也請人招呼了他一頓,你放心,下手不重,就是在臉上挂彩了。”看趙溫酒不吭聲,溫小寶湊過來,“我說妹妹,我可真沒下重手啊。”
“這個人想往上面爬也沒錯的。”趙溫酒說,“可惜腦子用歪了。”她想了想,還是把心裏話對溫小寶吐出來,“小寶,我以前也張揚了些,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的,以後為了小尼姑,我也要收斂起來不去那些場合了。”她說的是某些酒吧KTV,溫小寶看着她那一本正經的臉,“我說,你來真的了?”
趙溫酒喝了口水又笑了笑,揚起了右手無名指,“你說?”
陽光從東邊照射進來,前面的車動了,趙溫酒無名指上的戒指反射着柔和的光芒,因為堵車,趙小哈注定又得遲到,她坐起來了揉了下眼又看了手機,“小姨!我又要遲到了!你得幫我去解釋解釋,你說要不是你早上風騷打扮又加堵車,我能遲到嗎?”
趙溫酒笑得不懷好意,“那就看你師父會不會手下留情了。我堅決不進行人情賄賂。”
到了學校門口,趙溫酒又被趙小哈拖着進了學校,教學樓前趙溫酒踩着鵝卵石喘着氣,“小兔崽子,老娘三十七了,你還這麽拖着我跑,我心髒不好要出毛病的。”
一雙擦得锃亮的黑色高幫皮鞋出現在鵝卵石上,趙小哈停下步子看着眼前的老尼姑傻笑,林樂鋤的頭發高高盤起,板着臉盯着趙小哈,“開學第一天就遲到?到教室裏站四節課去。”趙小哈不死心地瞧着小姨,希望趙溫酒能說個情,趙溫酒低頭假裝整理着絲巾和風衣不理會她。
林樂鋤“嗯?”了聲,趙小哈馬上奔向教室,站到座位上老老實實地捧着書看。王卿涵胳膊肘拐了她一下,遞上了一大塊巧克力,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繼續看書。趙小哈吐了吐舌頭,将巧克力收進書包裏偷笑了起來。
教學樓前的鵝卵石前,趙溫酒的絲巾随風擺動,嘴角的梨渦淺淺露着,看着自己的小尼姑,趙溫酒的手擋在額頭上看了下太陽,“哎喲,晴天呢。林老師氣色不錯,昨晚上休息得還好吧?”
昨晚上她在林樂鋤那兒磨蹭到十一點多才走。早上林樂鋤又差點遲到,這會兒見趙溫酒裝客套的樣子都想笑。“休息得好極了,一覺到天亮。趙女士這黑眼圈兒重得很呢,大半夜裏失眠了吧?”
“可不,我這心啊,被一小尼姑的貓爪子撓得慌啊。”趙溫酒走上前,想摟住小尼姑,想在陽光下給她一個甜甜的吻,她最終忍住,朝着小尼姑伸出手。
林樂鋤也伸出手,被趙溫酒握在手心,虎口被她用手指刮了刮,“今天我買菜,下班去我那裏吃飯好嗎?”趙溫酒問。
“家訪當然可以的。”林樂鋤笑着,面癱臉終于徹底告破。
“我家食宿全包的。”趙溫酒指了指後面的教學樓,“上班去吧。”她的嘴動了動,畫出了“我愛你”的口型。
林樂鋤也畫出,看着趙溫酒往校門前走去,再環視着自己待了半年的學校,林樂鋤的心忐忑又期待着,過幾個月就要離開這裏,和溫酒一起打拼未來,肯定沒有校園裏舒适安寧,但是心卻有了真正的歸屬。
她沒有對家裏出櫃,老哥在老爸的安排下又開始相親之旅,更也沒有對好朋友和閨蜜們說過自己的計劃,倒是王曉雨旁敲側擊地發過短信問她和趙溫酒怎麽樣了。林樂鋤僅僅淡淡地告訴她從老哥那裏打聽到的職位消息,對這個問題不置可否。
未來不是在嘴裏的,未來也不需要和旁觀的人多說。林樂鋤看着趙溫酒将手插在口袋裏慢悠悠地往校門那去,還回頭看了自己一眼,林樂鋤揚起了嘴角,趙溫酒讓她第一次覺得,她想要和一個人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這天趙溫酒一反常态提前一小時下班,田蜜蜜攔住了她,“溫酒,你休了這麽長時間的假,現在又早退,态度呢?素養呢?節操呢?”
“我這得去下菜市場,準備下晚上的飯菜,今晚後宮大典,皇後臨朝。”趙溫酒小聲說。
“你們倆要住一起了?”田蜜蜜經過李二梅的訓練,八卦神經異常敏銳。
“哪兒不過可以不時地借宿嘛,方便輔導孩子學習。”趙溫酒心裏的盤算怕給田蜜蜜看透了,半遮半掩地說。田蜜蜜已經低頭給二貨發短信了,“晚飯有着落了。”
晚上六點半,趙小哈奉命攆走了蹭飯的王卿涵,正抱着卷子在房間裏狂寫。一個帶着黑框眼鏡紮着馬尾的女孩兒已經悄然站在她身後,“你那上面的數列通項算錯了,應該選B。”
趙小哈一抽,回頭愣愣看着她。“你是?”
“我是田蜜蜜的老公,李醫生。有婦科問題都能來找我。”李二梅笑着抓起趙小哈桌子上的一把話梅,“這個挺好吃的,不過我家的吃完了。”
“哦,你吃吧,我家裏有的多。”趙小哈聽說過這個人,看臉也挺年輕啊,這年頭中年婦女配老少女才是潮流範兒嗎?再回頭看卷子上算錯的題,似乎有點兒犯愁。李二梅往嘴裏塞了顆話梅,拿起紙筆教趙小哈算了起來。
林樂鋤在客廳裏瞟了眼,對田蜜蜜說,“你家小賤人真是高材生,以後讓她去我班上做課外輔導吧。”
田蜜蜜搖頭,“一會兒出來你就知道了。”半小時後李二梅抱着吃的走出來,蹭到田蜜蜜身旁給她喂了顆梅子,“蜜蜜,原來趙溫酒每周在家裏住三天,我可比她好吧,我住四天的。”
“嗯,這小孩還說什麽了?”田蜜蜜将李二梅抱住往沙發裏坐了坐,“哦,說她姥爺讓她倆一個月內分手,否則強拆,蜜蜜,還是咱爺爺好吧,給你那麽大的紅包,還讓你敬茶了。”
“我不也跪下敬的嘛?”田蜜蜜紅了臉。林樂鋤終于知道李二梅的熱心都是為了八卦別人和擡舉自己去的,她從來沒聽趙溫酒提起過趙老爺子說的“一個月內分手”的事兒,放下果盤轉身去了廚房,趙溫酒居家的樣子她不是第一次看見,但在自己的廚房裏,趙溫酒明顯更加游刃有餘,看見小尼姑在門口,趙溫酒笑了,“餓啦?媽媽做飯很好吃哦,再等半小時,咱們準時開飯!”
趙溫酒轉身去給鍋裏撒了鹽,排骨山藥湯熬得白滑香溢,正“咕嚕咕嚕”地翻滾着。林樂鋤上前抱住趙溫酒的腰,“溫酒。”
“嗯?”趙溫酒撒完鹽,将火擰小,轉身抱住小尼姑,“親一下。”她飛快地點了自己的皮卡丘。今天下班後見到小尼姑,趙小哈那電燈泡一直在都沒能親親她。
“溫酒,你爸爸說,要你一個月內——”小尼姑猶豫着還沒說出“分手”,趙溫酒堵住她的嘴,吻了再吻,“他就是嘴巴狠。小寶把孔令早被收拾的消息告訴了他,老頭狂罵我們是黑社會,旁的就再也沒提過了。放心。”
“孔令早?黑社會?”林樂鋤犯迷糊了。趙溫酒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晚上在我這兒住。伺候得我舒服了就告訴你這件事兒,伺候不好,明日繼續翻你的牌子。”趙溫酒笑着想再去親,廚房門被趙小哈推開,又馬上被關上,“繼續,繼續,我沒看見。”趙小哈飛速滾回了客廳,林樂鋤紅了臉,“不正經,叫學生看見了。”
“以後我們天天上班假正經,回家不正經。小哈敢有意見,就讓她早點兒嫁給王卿涵。”趙溫酒說,透過廚房裏的窗戶,她們能看見淡淡的月牙爬起來。
趙溫酒反摟住小尼姑的腰,一起欣賞着白月牙兒悶騷的小輪廓。鍋裏的排骨湯”咕嚕、咕嚕“得更有節奏。
“溫酒,我大哥要是知道我們倆會怎麽樣?”
“大概會去哭一場吧,好歹他對我也付出過真心的。”
“不要臉,那我爹要知道了呢。”
“你給我拐跑了,他沒轍的。不過離得近,也能常回來。”
“溫酒,我是不是特招你操心?”林樂鋤問的時候垂下了眼睑。趙溫酒指着樓下抓了個圍着花園跑的孩子的媽媽,“你看,誰都有操心事兒,趙小哈操心學習,趙溫書操心小哈和我,爹媽操心咱們,工作的操心掙錢和升遷,談戀愛的操心結婚買房,搞小三的操心抓奸和離婚,結了婚的操心生孩子養孩子,又回來了,孩子得操心學習。”
林樂鋤眨眨眼,“合着我還是挺讓你操心的?”她有點沮喪。
“小傻瓜,我是說,誰都有操心事兒,能操心你,是我的福分。能被我操心,是你修德的結果。”趙溫酒壞壞地笑了笑,任由小尼姑抓着她的胳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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