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春季(8)
在馬拉松報名的任務下來以前,莫烏莉忍耐了幾天。倒不是她耐心好,因為易思違并不是一直在線,而是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出現,就像游戲裏的隐藏boss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冒出來。
莫烏莉進教室坐下,明明是往常他必曠無疑的課,他也會突然背着包進來,一個人坐到她附近,還總像很熟一樣擅自搭話:“今天天氣很好。”
“……”
他繼續問:“你背完骨骼了嗎?有沒有圖譜推薦?”
理所當然,莫烏莉不會回答,可這人還是能說得很起勁。這種自嗨的閑聊一直能持續到下課。
莫烏莉跟其他班班委一起,去便利店買訂書機。結果偶遇易思違。她選擇無視他,卻不能攔着其他同學。
易思違是跟路邊老太太也能随地聊起來的性格,就算不認識她同行的人,也能輕易搭上話:“這個面包不好吃,不要買。”
對方笑着道謝:“謝謝!”
“是莫烏莉告訴我的。”他還真有臉說。
莫烏莉在食堂打包飯菜,易思違又出現了。他和朋友一起,手裏拿着冰棍,像兔子一樣跳過來。
她才端起盛湯的飯盒,他馬上咬住冰棍,替她展開環保袋。她把飯盒放進去,順便狠狠剜了他一眼。他則無辜地嘆一口氣:“我要被那個眼神瞪成石頭了。”
莫烏莉說:“你累不累?”
易思違低頭看手機,用最散漫的狀态說最真誠的話:“因為喜歡你,所以不會。”
“變态的垃圾。”
“我是。”他不疾不徐地收起手機,轉身走掉,“你要多吃點哦,不要只吃肉。”
才一個星期而已,她幾乎對他的香水形成條件反射,一聞到那種香味就知道,boss出現,該上buff了。
以前,同學和她聊得最多的不是學習,就是公事。
而現在,他們紛紛來問她易思違的事。
“你們是怎麽熟起來的呀?”
不熟。
“好像沒聽說易思違跟誰談過戀愛,他是不是前任很多?”
逼事很多。
“所以他到底為什麽喜歡班長?是有什麽性癖嗎?”
他的性癖就是找死。
最可恨的不是這些問題,而是所有人在得不到答案後遺留的反應。莫烏莉承認,她只會糊弄他們,可他們那種“被大帥哥追是不是很爽”的默認實在令人煩躁。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事後反省,她習慣将易思違當成抓娃娃機裏的毛絨玩具看待,這才是她吃虧的地方。在莫烏莉心裏,自己總是掌握主動權的。被打亂步調是件惡心的事,尤其是這個人。
但是,怒氣的積累也不是完全沒好處。
至少,她感覺自己逐漸有了點要做的事。
要麽對着他那優越的臉來一拳,要麽綁上炸彈跟他同歸于盡。
事實上,莫烏莉不知道,易思違對她的報複已經到了尾聲。
他也不是閑得無聊,學習就夠費心思了,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兩半用。他還要抽空去玩,畢竟大學生活很寶貴,工作後更難消遣。人随時會死,死之前都要活在當下,這是易思違的人生原則。
更何況,他感覺宿舍的氣壓越來越低了。
那天課上風波後,除了他和莫烏莉,勉勉強強,聞京也算是個相關角色。但是,平時他太不起眼,就連他和莫烏莉交往都沒什麽知名度。學校告白牆搜搜關鍵詞,跟易思違有關的信息能翻頁,聞京卻查無此人。
易思違發現自己的觸控筆丢了,雖然知道是誰幹的,也只是火速下單了一支。
他和室友去學長的公寓打牌。打到半夜,他單獨出去抽煙。
湯祁樂跟出來,對寝室裏的事耿耿于懷:“聞京就是個傻逼,這都不幹他?”
易思違說:“可是很麻煩啊。”
“對付班長,你好像挺開心。”
“嗯。”易思違拿着香煙,沒來由地笑起來,“她真的很煩我。”
那種笑容很純粹,在這裏有些太不合時宜,不過,朋友也沒戳穿他。
雖然重修課程很煎熬,但說心底話,易思違沒想讓莫烏莉嘗到同樣的感受。
覺察過分是在一天的課間,有同學好奇地問他:“你喜歡班長哪一點啊?”
當時易思違沒多想,問題都沒從腦子裏過,随随便便,脫口而出:“嗯……她有時候會戴眼鏡,摘下來以後,鼻梁會留印跡。很可愛。”
說完以後,他也還是沒心沒肺,一回頭,卻發現莫烏莉在看自己。她冷冰冰地盯着他,馬上又轉過去了。那一刻,易思違突然有點後悔,整蠱歸整蠱,他不該用這種認真的口吻說。負罪感很快湧上來,也就是這一天,他想着算了。
以後還是別再鬧了。
只要他停下,慢慢地,大家關心的勁頭也會消失。就以他追求失敗收尾就好。
可是,沒有想到,放學後,莫烏莉竟然在教室門口等他。
放在平時,下課以後,莫烏莉肯定會立刻摘眼鏡,可是,今天她沒有,就好像不願露出什麽一樣。
莫烏莉說:“大學生山地馬拉松,院裏有指标,你替我們班報名。”
易思違很茫然:“馬拉松?”
“我們班兩個名額,我是班長,得負責。抓不到其他人了。你去參加。”莫烏莉說,“你不是喜歡我嗎?”
他說:“周末辦?要跑完嗎?好吧。”
易思違提了問,可卻很果斷地答應了。
莫烏莉看着他,倒是有點意外:“行。”她走了。
潘朵然問易思違:“她跟你說什麽?答應你的求愛了?”
“沒有,”易思違亂跑火車,“班長問我在哪個健身房健身。”
潘朵然大吃一驚:“啊?你騙我的吧?”
易思違繼續亂說:“沒有啊。她想要練腹肌,我告訴她,那是要看基因的。”
潘朵然超天真: “真的假的?”
“真的。”
隔天,莫烏莉直接甩了幾張紙在易思違面前。主板協會要給報名的人買保險。她有想過,他會不會這時候打退堂鼓,然而,易思違很幹脆地簽了名。
作為參考,莫烏莉把自己填的那份放在旁邊,上面有她的手機號。
等他寫完,她接過去一看,當即皺眉問:“你緊急聯系人寫我幹嘛?”
易思違蓋上筆帽,坦率地說:“我不記得我家裏人的電話。”
他是白癡,可以理解。莫烏莉這樣告訴自己。
易思違忽然在桌上敲了敲,她看過去,只見他看向講臺。易思違說:“這個位置很好,屏幕不反光,又通風。”
莫烏莉不知道他又來哪套:“所以?”
易思違假笑了一下,站起身,把自己的東西收走了,留下一個空位置。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讓她坐?
莫烏莉懷疑其中有詐。也許桌肚裏有東西?或者他又有什麽奇怪的打算?她站了半天,最後還是避開這裏,坐到其他位置上。
那節課上,那個位置被其他人占走了。
老師在講知識點,莫烏莉也和以往一樣,有條不紊地做着筆記。有那麽一兩次間隙,她有看向窗邊那個位置。
坐在那裏的同學普通地上着課。
她側過臉,看着前排的易思違。人是極其淺薄的動物,只要從動機考慮,一切就會變得清晰起來。做着關心旁人的事,實則是怕波及自己,說着玩笑話,其實都在映射本心。莫烏莉始終這麽認為。
過去她也探究這個人,特意挑選了最壞的濾鏡,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不解頭一次沒過厭惡。
她承認,易思違是有點費解。
大學生山地馬拉松的路線定在市內山林特色的公園。裏面有山,古代的時候是皇帝的獵場,現在變成了旅游景點。
院裏參加的人拉了聊天群,莫烏莉也在其中。
拿名次能賺學分。參都參加了,哪有渾水摸魚的道理?她找高兩屆的學長學姐搜羅情報,路途中沒有攝像頭,最終,她從前兩屆前三名手中拿一份抄近道的攻略。莫烏莉最大的優點是好勝,第二大的優點是不擇手段。
前一天晚上,她正在背提綱,手機突然跳出信息。
易思違給她發的第一條消息是:“我什麽時候加的你?”
然後他說:“明天你也去?”
莫烏莉直接沒回複。
學校安排巴士統一去,莫烏莉提前和老師打過招呼,自己坐車過去。穿運動服的人到處都是,莫烏莉身上的汗衫和運動褲格格不入,她只是随便找了件透氣的上衣而已。周圍都是信徒,只有她像異教徒。好在馬上,另一個異端就出現在了人群中。易思違穿了一身同色系的便裝,雖然也能運動,但肯定不夠專業。
不但如此,他還拿着一支香蕉在吃。
莫烏莉強壓下問“為什麽”的念頭,确認校友分散,走過去說:“等會兒你跟着我。”
她可不打算跟其他班共享榮譽。
檢錄,确認報名,準備的時候,易思違吃完香蕉,不慌不忙,毫無危機意識,一副不靠譜的樣子,還問旁邊的工作人員:“哪裏有垃圾桶?”
她看着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實在不快。
易思違卻一點沒發覺,突然對她說:“說起來,班長你跟我是一個地方的人?我看你籍貫跟我一樣。”
“你怎麽知道我籍貫哪裏?”
“愛的力量是無窮的。”
“說人話。”
他說:“我找別的班班長借過ID,學校系統有。”
這麽重要的東西,随便借出去是問題。但眼前人有這麽讨喜也是問題。莫烏莉說:“我父母戶口在那邊而已。”
易思違漫不經心:“那你是去那邊高考的?哪所學校?沒準我們還有一樣的熟人。”
“……”
裁判吹響了口哨,廣播裏傳來召集選手的聲音。
所有人往起跑線聚集。開跑的時候,易思違又問了一句:“不過,我們什麽時候加的好友?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莫烏莉模仿他的句式,平淡無奇地敷衍道:“恨的力量是無窮的。”
作者有話說:
有個性的男女生我寫了這麽多
竟然還沒寫盡
人的科學真值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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