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潮濕(5)
叔叔說:“回那裏?為什麽要回那裏?”
莫烏莉說:“就是回去看看。”
嬸嬸說:“不會是你爸爸媽媽聯系你了吧?”
莫烏莉說:“沒有。”
餐桌上濺了油膩膩的湯, 莫烏莉忍不住盯着那塊污漬。她知道,叔叔嬸嬸肯定會摸不着頭腦。再說了,就算她隐瞞了不少事, 他們也都還是很擔心她。
莫星雲坐在她右手邊,莫烏莉擡腳,從桌下踢了他一下。
莫星雲閉上眼, 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他只能自我說服,從一開始, 他就是被卷進去的, 這樣做只是因為他只能這麽做。他沒有選擇。
再睜開眼, 莫星雲勸父母說:“沒事的, 她可能是想去見見同學吧。是吧?你高三不是有幾個人關系很好嗎?”
莫烏莉瞥了他一眼, 心裏好笑:“是的吧。”
這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叔叔嬸嬸對視一眼,最後也沒說什麽。嬸嬸又問莫烏莉缺不缺錢, 莫烏莉搖了搖頭,笑着說:“多得用不完了。”
叔叔說:“有錢又不是為了用完。是為了明天可以用, 後天可以用,留着未來用。”
莫烏莉不回答了。
一家人吃了一頓飯, 叔叔和嬸嬸去住酒店。他們訂的家庭房, 索性叫莫烏莉也去。嬸嬸很時髦,可以直接借衣服給她穿。莫烏莉不讨厭有二十四小時熱水和空調的地方, 在家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她去了。
莫烏莉一個人睡一張床,叔叔和嬸嬸擠一張床。叔叔家不缺錢, 卻從不大手大腳露富, 出來玩也只訂的普通酒店。酒店成本低, 洗手間只用磨砂玻璃隔開, 隐隐能看到人影,叔叔特意出去轉了兩個小時,說是買水果,實則是留足時間給她們洗澡。
莫烏莉洗完澡,坐在床上擦頭發。。
嬸嬸躺在床上,慈祥地盯着她看:“我們莉莉一下就長成大姑娘了。我現在還記得你小時候,剛來我們家,就那麽一丁點大,但是那麽懂事。你又漂亮,又聰明,你爺爺奶奶都特別驕傲。”
莫烏莉試着去想童年,可是,過去太久了,往事仿佛被霧氣籠罩。她幾乎不回憶過去,至少,不去想那些太久遠的事。
嬸嬸累了,燈都沒關,就已經發出輕輕的鼾聲。
“謝謝你們照顧我。”莫烏莉說。
暑假,莫烏莉一個人去那座生活過一年的城市。
她把行李放下,已經是黃昏。莫烏莉也不吃晚餐,背上包,直接去公交站。之前的交通卡還沒注銷,她不記得有沒有剩錢,上車時掃了一下,看到餘額充足,這才安下心。但是,走之前大概還是要去充值。心裏默默安排着,莫烏莉坐在靠窗的座位,把包放在膝蓋上。
斑駁的樹影落在城市裏,莫烏莉對此感到陌生。
即便知道,她的父母曾在這裏安家立業,她也提不起半點興致。還是孩子時,她也在這裏生活過,可惜印象很微薄。高三來到,時間很緊張,她幾乎也沒四處閑逛過。這些設施和風景,莫烏莉都沒有閑暇關心。
她下了車,對照電子地圖看了半天。這裏是易思違家附近,她來踩點,順便看能不能遇上他。她之前已經了解過,他的車票是昨天到。不過,按照他的性格,到家第二天就去戶外運動了也不一定。
莫烏莉轉了一圈,把附近踏了個遍,都沒有遇到易思違。
這也不意外。
她和易思違還是有緣分的,就算只是教授所說的孽緣。回去時,莫烏莉還是坐公交車。下車時,莫烏莉看到易思違,他也看到她,兩個人在路上偶遇了。
易思違穿得特別休閑,T恤和長褲,墨鏡把頭發架在腦後,拎着一大袋衛生抽紙和洗衣液,應該是剛好出來買東西。莫烏莉有點慌,因為這跟計劃根本不一樣。他怎麽會在這?應該是飯點,這裏離他家也有幾公裏。
“你回家了?”易思違說,“我以為你不住這邊。”
“嗯……就是回來看看。”莫烏莉說,“你家住這裏?”
他回答:“是的。”
她知道的似乎不是這樣。
易思違和莫烏莉并排走在街道上,這感覺很奇妙。在不同的城市裏,他們都能相遇,走在一起。到了小區外,莫烏莉說:“我家就在這。”
門口白發蒼蒼的門衛在打瞌睡,天色晚了,易思違送她進去。
有別的住戶也進門,走在莫烏莉和易思違的前面。單元樓的門禁被開了,那人進去,莫烏莉也加快腳步,握住門把手,回頭向他道別:“謝謝你送我。那拜拜。”
“好。”易思違說着,眼看門要關,他又說,“我能不能約你出來玩?”
莫烏莉頓了頓,回答說:“好。你提前跟我說,我空出時間來。”
她上了樓。只有一架電梯,已經在上升了。樓梯間是開放式,莫烏莉一層一層地上去,聲控燈也一盞一盞地亮起。到中間,她走到窗戶邊,看到易思違在樓下打電話,大概是朋友還在家等着,他出去買東西,卻中途失蹤的情況。
樓梯間的窗臺上擺着盆栽,應該是住戶放的。風大的季節裏,稍有不慎,它們就會砸落下去。
陶瓷的花盆,這樣高的樓層,打中人的話,一定會死的。
莫烏莉看到易思違走開。
他離開了。她繼續站在那。背後的門開了,有住戶出門,看到陌生人在自己家門口,所以滿眼狐疑。見到電梯門開,莫烏莉也走進去,跟着一起下了樓。
回到賓館,莫烏莉進了房間,放下東西,躺在床上發呆。
在易思違聯系她以前,她能自由支配這個暑假。要去做些什麽?吃點好吃的,喝些冰飲好了。四處逛逛也不錯。莫烏莉覺得有點沒勁。
走運的是,之後幾天都下雨。她有了不出去的理由。
莫烏莉坐在酒店床上,用英語口語課打發時間。她伸直了腿,把腳放在雨折射的光裏。下雨時天暗,雨水的影子灰蒙蒙的,和窗戶玻璃的光一起,籠罩着女生纖瘦的腳背。
雨停了,之後的天氣預報都不再是下雨的标志。易思違打給莫烏莉是晚上,他問她去不去散步。
她眼睜睜看着雨變小,才消失,他就打了過來,仿佛一直等着這一刻。這時機很巧妙,連她都有點糊塗了,到底是雨停了他才打來,還是他打來雨才停下。
莫烏莉帶着包出去。
下過雨後,城市不會立刻人熱鬧起來,仍然冷冷清清的。
兩個人才碰面,就都注意到同一件事,同時笑起來。
易思違說:“穿了一個顏色啊。”
莫烏莉說:“是的呢。”
平時出去玩,他打扮都挺花哨的。易思違穿了白色的襯衫,這不常見。
往常她的時尚是黑色和灰色。莫烏莉穿了白色的連衣裙,這也不常見。
包括他們和彼此的臉龐在內,整個世界都是青色的。兩個人笑着走在一起,風輕輕松松就将輕薄寬松的衣擺吹起。
莫烏莉說:“天氣可真不好啊。”
易思違說:“衣服都只能晾在家裏了。”
“你自己做家務?”
“我一個人住。”他很随意地說了自己的情況。
“什麽意思?你搬出家了嗎?”
“我高中就一個人住。我爸媽分開了,去他們那裏很尴尬。本來是我外公外婆照顧我,但是之前外公動了手術。”
這是莫烏莉沒有聽說過的消息,又或許,只是他沒對別人說過。
易思違說:“我是跟着老人家長大的。”
她很輕聲地回答:“我也是……”
他留意到了:“你也是?”
“嗯,”莫烏莉說了本不打算說的話,“我是跟着爺爺奶奶,我爸的爸爸媽媽。”
“你父母也分開了嗎?”
“那倒沒有。”有必要坦白這些嗎?莫烏莉沒能得出結論,所以含糊其辭,“我現在和叔叔家一起,跟他們斷絕關系了。”
易思違感到新鮮,這是他不了解的事:“現代,人也可以和父母斷絕關系嗎?”
“法律上不能,只是一種說法啦,我跟他們沒關系了。”莫烏莉忍不住笑了,“他們過得幸福,我不會去分一杯羹,他們遭遇不好的事,我也不會傷心。就是這樣。”
她想把話題從自己身上繞開:“那你的妹妹呢?”她知道,他是有兩個妹妹的。
“她們在我爸爸那邊。最小那個不是我媽媽生的,但我大妹跟他們很合得來。我太不合群了。”
莫烏莉覺得很奇怪:“你不合群?”
“嗯。”易思違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講笑話我都聽不懂,吃飯也是。”
她差點将“我也是”脫口而出。剛到叔叔嬸嬸家時,莫烏莉經常說錯話或做錯事。莫星雲是個趾高氣揚的小孩,所以很愛奚落她。那時候,她也曾這麽想。
莫烏莉說:“出去玩的時候,拍照是不是會很尴尬。”
他回答:“是!”
果然會有同感,她若有若無地笑了:“只要是拍合影,加到哪一組裏都很怪。”
“出去吃麥當勞,我會不知道點什麽。要是我說了很貴的,氣氛就會很尴尬。大人不想答應,但是也不好拒絕。”
“對的。”她認同,“所以我都等別人點了再點。”
他們經過便利店,易思違去裏面買喝的。他進了門,讓她在外面等他。莫烏莉站在店外,雨棚還在排水,積累的雨水源源不絕,從房頂落到地下的凹槽裏。
手臂上的包有點沉,她用力向肩上掂。
路邊有小孩在玩耍,恐怕是店家的孩子,也不去其他地方。男孩子們抓着新生的小貓,小小只,一只手就能握住,你追我搶,都想接過去。貓在哀鳴,莫烏莉不看他們,也沒有去阻止,只是默默翻出香煙,又從煙盒裏拿出打火機。
拿貓的孩子舉起手臂,到處跑來跑去,宛如在籃球場上護住球。其他孩子圍追堵截,逼得他無處可去。
眼看只供自己把玩的畜生要被搶走,小男孩一時情急,直直将貓往路邊扔。
那一側是馬路。
車川流不息。貓被扔在道路中間,微弱地叫着,翻騰着站起,想往前走,一輛車飛馳而過,吓得它後退。後面也有車。貓還小,也跳不動。
莫烏莉注視這一幕的發生。孩子們不會在意貓的生死,雖然驚慌,但車流的危險令人印象更深刻。
沒點燃的香煙從指間墜落。她站起來,像是着了魔,往車流當中走過去。車流湍急,莫烏莉感覺不到恐懼,直直地往前走。她單手撈起貓,屢次三番,車幾乎都是擦身而過。車笛聲震耳欲聾。
她被抓住了手臂。
好痛。
手臂特別痛,因為攥住她的人很用力。易思違太粗暴了,把她拽到身前,跟他一起往回走。太痛了,像是要脫臼似的。心髒在疼痛的強迫下悸動,莫烏莉擡眼看向他。他近在咫尺,可是神情異常冷漠,透着淡淡的厭煩。
他把她拽到人行道上,用力甩開。
莫烏莉随着慣性向前,踉踉跄跄,不可置信地回過頭。
現在的易思違不是小動物,而是那個“操翻全世界”的他。他問得簡明扼要:“你幹什麽?”
莫烏莉平複了一下心跳,舒緩地呼吸:“我沒注意到。”
“會死的。”他的聲音緩和了。
“嗯。”她笑了笑,“是啊。吓死我了,剛才。”
莫烏莉把貓放下來。她不是小動物保護協會的成員,學校有人喂養流浪動物,她完全沒興趣,反而會在心裏潑涼水,讓它們瞎繁衍可不是保護。她只是被那一幕沖擊到了,被冒險的沖動驅使了。
他和她都變回原來的樣子,繼續邊聊天邊散步。
剛才拉拽中,莫烏莉的包帶斷了。她想纏上,可怎麽都系不上。易思違幹脆接過,抱在手裏。裏面硬邦邦的,有點沉。莫烏莉笑着打趣他:“很重吧?背不動就還給我吧。”
易思違帶她去了河岸。
河邊堤岸上有一處公園,水位平穩時,人們可以去下面休息。水位上漲,公園也随之淹沒。最近多雨,水向上泛,卻也沒那麽誇張。樹孤單地伫立,石頭做的路障冒出頂端,公園長椅只露出座椅和半條腿,到處都是灰蒙蒙的藍色。
易思違走下臺階,徑自闖進去。
水沒到他小腿,黑色的褲腳看不出打濕與否。他轉過身,看到莫烏莉也走下來。她踏入水中,和他一起往前走。
河風涼爽,露骨地碾過身體。衣服與頭發像旗幟,被吹得連連打顫。易思違走在前面,莫烏莉跟在他身後。路不好走,他低着頭,她卻望着他的背影。
莫烏莉說:“易思違。”
易思違回應:“怎麽了?”
“問你一件事。”
“你說。”
交談像被風砍斷,每個人的話都很簡短。
莫烏莉問:“你知道會死,那你還過來拉我?”
這算什麽問題。
他說:“你要注意安全。吃東西要注意保質期,遇到刀子要走遠,過馬路要看車。”
她追問:“你為什麽要來拉我呢?”
男女關系,易思違認為男生應該先表白。他本來就做了這種準備,喝會兒飲料,看看河景,聊聊天,然後順其自然地提出。沒有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沒買到飲料,對她動了手,河還漲水了。
易思違亂蒙答案,就像考試時碰運氣,先填上空再說。他說:“我喜歡你所以願意去死?”
他喜歡她。
願意為了她去死。
他是這麽說的。
易思違自己也覺得不對,他們才認識多久,又才熟悉多久,這樣說太虛僞了。況且,這種說辭本來就很假。愛某一個人勝過愛自己是千載難逢的事。他用雙手抱緊她的包,想要收回前言,可惜,她沒有給他機會。
莫烏莉停下腳步,暮色中心緒莫測,任由風滾滾湧來。
她回答:“好。”
旁邊有公園的飲水臺,被淹沒了底端,上半部分依然站定在公園中。他們一直沒喝上水,從之前就感到口渴。莫烏莉走近了,伸手按下開關。裏面居然有水。也不管髒不髒,她先用水洗了手,沒有把嘴湊過去,而是用手盛了水,低下頭飲用。
水滋潤了幹涸的咽喉。
被風吹久了,眼睛也酸痛,這幾日又都沒睡好。她低着頭,有幾滴眼淚順着臉龐流下,滴落在手心的池塘裏。
易思違抱着東西,空不出手來,站在一旁。
她用手聚攏水,又向他伸過去。易思違俯下臉,喝下她手心裏的水。
今晚不是能看到月亮的日子,可是仍然很美。水天一色,四周混沌,被靛藍的霧霭包圍。易思違從她掌心汲水,問她說:“我們在一起吧?”
莫烏莉垂下眼睛,從上方看着他,回答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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