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廚房被毀得一塌糊塗，齋飯肯定得延誤，青澤不想背鍋，就将剛才的事上報給方丈。

方丈聽後，招青緣過來問話，問清事情原委後，罰青緣抄寫經文一百遍。

青緣氣得咬牙切齒，一邊抄寫一邊罵，或許一開始他不清楚怎麽回事，可後來說的話，徹底露了餡兒，他知道一定是葉蘭錦搞的鬼。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态，他并沒有将這件事告訴方丈。

葉蘭錦心情好了，幹活也有勁兒了，甚至還哼起了小曲。

熱鍋倒油下肉沫，待肉沫煸炒變色，放蔥、姜、蒜、幹辣椒增香，再放生抽、耗油、鹽調味，翻炒幾下，開始下白菜，加水燒開後，最後放豆腐。

天天就這幾樣菜，就算葉蘭錦再變着花樣做，也沒了新鮮感，吃也只是為了填飽肚子。

葉蘭錦将飯菜端上桌，朝着張天華的房間喊了一聲。

“師父，吃飯了。”

張天華慢吞吞地從房間裏出來，坐到了正對着門的位置，拿起筷子，說:“坐吧，吃飯。”

聽到張天華發話，葉蘭錦規規矩矩的在他下首坐了下來，說:“是，師父。”

食不言寝不語，兩人安靜地吃着飯，只能聽到偶爾碗筷碰撞的聲音，雖然觀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但該守的規矩一樣也沒落下。

見張天華放下筷子，葉蘭錦連忙起身收拾，動作利落且娴熟。

等他收拾完，張天華突然出現在門口，手裏還拿着一個包袱。

葉蘭錦奇怪地問:“師父，你這是要出遠門嗎？”

張天華看着葉蘭錦滿臉愁容，嘆了口氣，說:“今天是你十八歲生辰，為師本該為你好好慶祝，奈何……”

Advertisement

其實今天不是葉蘭錦的生日，是張天華撿他回來的日子，張天華也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天，所以過不過生日，對葉蘭錦來說無關緊要。更何況這些年也沒見張天華給他過生日，今天突然來這麽一出，肯定是另有原因，他就看張天華到底演的哪一出。

“師父，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在意這些，您不用放在心上。”

張天華又嘆了口氣，說：“小錦兒啊，這些年師父盡心盡力地養育你，終于将你養育成人，這其中的辛苦……”

葉蘭錦額角抽了抽，靜靜地看着他演戲。

張天華見葉蘭錦不配合，尴尬地擦擦不存在的眼淚，說：“小錦兒，如今你也長大成人，也是時候下山闖蕩一番事業了。為師給你收拾好了東西，趁着天還早，趕緊上路吧。”

葉蘭錦怔了怔，完全沒想到會是這一出，心裏頓時有些慌，說：“師父，您這是要趕我走，是我哪裏做錯了嗎？您告訴我，我一定改。”

“瞧你說的。”

張天華笑眯眯地走上前，慈愛地摸了摸葉蘭錦的頭，拉起他的手走向大門。

待走出門外，他将手裏的包袱塞進葉蘭錦，臉色一變，說：“你都這麽大人了，還要讓我養，你好意思嗎？趕緊走吧，以後別回來了，這麽大飯量，我可養不起。”

張天華說完，退到門後，‘哐當’一聲将大門關上，完全不給葉蘭錦說話的機會。

看着緊閉的大門，葉蘭錦有些發蒙，雖然他無數次想要離開這裏，可每次來到大門口，又退了回去。

現在張天華将他趕出門，心裏卻十分難過，往日的種種在腦海裏閃過。

這些年他們相依為命，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但總歸有個人可以依靠；房子雖然漏風漏雨，到底是個家；還有他每次生病，張天華總會成夜成夜地守着他。對他來說，張天華就是父親，可現在他也不要他了。

葉蘭錦上前拍打着大門，紅着眼眶說:“師父，我錯了，您別趕我走！”

“我都養你這麽多年了，你也該自己養活自己了，快走吧。”大門後傳來張天華不耐煩的聲音。

葉蘭錦心裏一揪，自尊心極強的他沒再說話，沉默地站在門口，過了好一會兒，才走下臺階，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在門前磕了三個頭。

“師父，多謝您這些年的養育之恩，錦兒今天離去，定闖出一片天地，衣錦還鄉，接您老人家去享福。”

葉蘭錦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張天華的回應，只能失落地起身，背着包袱朝山下走去。

待他走遠，張天華打開門走了出來，看着他單薄的背影嘆了口氣，說:“鳥兒長大了，是時候離開家了。”

直到葉蘭錦從視線裏消失，張天華才收回目光，自言自語道:“以後只能去老禿驢那裏蹭飯了，唉，這事鬧的。”

葉蘭錦失落地來到半山腰，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打開包袱查看裏面都是什麽東西。

一身衣服，一打他練手畫的符咒，一把桃木劍，還有一臺嶄新的手機，和一封張天華手寫的書信。

“小錦兒生辰快樂，這是師父給你準備的生辰禮物……”

葉蘭錦輕聲念着，不禁紅了眼眶，強忍着眼淚讀完一封信，他吸吸鼻子，小聲說:“真是的，哪有這樣給人準備生日禮物的……”

葉蘭錦擦擦眼角，把信放到一邊，新奇地拿起手機，信上說這是剛上市的新款，花了張天華半輩子的錢才買到，想想字裏行間的語氣，就好似剜了他的肉似的，葉蘭錦感覺好笑的同時，又很窩心。

手機這東西，山下的人幾乎人手一部，青緣也不例外，還像他炫耀過。葉蘭錦嘴上說不稀罕，心裏卻想要得緊，只是他們的日子過得那麽緊巴，別說手機了，吃飯都成問題，所以他從來沒提過。

葉蘭錦以前雖然接觸過手機，卻也是張天華用的老年手機，只會簡單地接打電話發短信。這種高檔手機沒研究過，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麽用，鼓搗半天才開了機。

開機後他又一點點摸索，研究了許久，終于入了門，再擡頭時，太陽已經西斜，再不下山天就黑了。

葉蘭錦将包袱重新系上，回頭看向天清觀的方向，在心中暗暗發誓：“師父，您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半個小時後，葉蘭錦和太陽一起下了山，來到了月老村。

‘咕咕’，葉蘭錦摸了摸肚子，又掏了掏口袋，剛剛的雄心壯志不在，他現在要考慮的是怎麽解決吃飯問題。

“12塊5……”

這是他全部家當，在找到賺錢的活計之前，他只能省吃儉用。

葉蘭錦看看不遠處的小飯館，又看看旁邊的小超市，捏着手裏的家當走了過去，在小飯館前深吸一口香氣，走進了旁邊的小超市。

“咦，小葉子，你怎麽這麽晚還沒上山？”

在這裏生活了十八年，村子裏的人都認識他。

葉蘭錦笑了笑，說：“還沒，李叔，我想買點吃的。”

“想買什麽，自己去拿。”

葉蘭錦在超市裏轉了一圈，最後也只是拿了一袋方便面，來到收銀臺前，他往上拿了拿，說：“李叔，一袋方便面，給你錢。”

接過葉蘭錦手上的兩塊錢，超市老板随口問道：“往常都是買面粉，怎麽今天想起買方便面了？”

葉蘭錦臉上一熱，窘迫地笑了笑，說：“李叔，你這兒有熱水嗎？我想泡面吃。”

超市老板一怔，好似明白了什麽，說：“有，要多少有多少，你等着，我給你拿個碗。”

“不用了李叔，我用袋子泡，您給我拿雙筷子就行。”

“只是讓你用一用，又沒說送給你，跟我客氣什麽。”

超市老板拿了碗和筷子遞給葉蘭錦，指了指旁邊的飲水機，說：“要多少熱水，自己接就成。”

“謝謝李叔。”

超市老板擺擺手，繼續看自己的電視劇。

葉蘭錦把面餅放進碗裏，撒上調料包，來到飲水機旁接熱水，回來時發現收銀臺前面多了個馬紮，馬紮上還有一個包子。

超市老板看了一眼二樓的樓梯口，小聲說：“你嬸兒今天蒸的包子，面發過了，有點酸，我是不愛吃，你要是不介意，就幫我吃了吧，不然她看到我沒吃，肯定又得唠叨我。”

葉蘭錦知道老板是顧及他的自尊心，故意這麽說的，感激地說：“謝謝李叔。”

葉蘭錦将馬紮搬到外面，就着包子吃泡面，長這麽大，只有生病的時候，他才會跟張天華撒嬌說想吃泡面，張天華雖然每次都會唠叨，卻總會有一碗熱騰騰的泡面端到他面前，而且面上還會蓋着兩個煎蛋一根火腿。

“師父……”

想起從此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張天華，葉蘭錦心裏有些難受，碗裏的面也不似以往那麽好吃了。

張秀萍遠遠就看到坐在門口的葉蘭錦，不禁有些奇怪，走上前問道：“小葉子，你怎麽在這兒？”

葉蘭錦咽下嘴裏的包子，解釋說：“師父說我長大了，也該下山找份工作了，下山的時候耽擱了時間，沒坐上去城裏的車。剛好肚子餓了，就在李叔這兒買了面吃。”

“這樣啊。那你今晚還上山嗎？”

“不了，在外面湊合一宿，明天趕最早的班車。”

張秀萍笑着說：“那就跟我回家住一宿，家裏就我一個人，也沒個說話的，正好你可以陪陪我。”

葉蘭錦本想拒絕，卻發現張秀萍印堂發黑，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說：“那就麻煩張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