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鬼女那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錦鯉爬出鬼門,躺了片刻,然後坐起身。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那扇鬼門也消失了。

黎瑾盤腿坐在她身側,擺弄着裙衫,搖搖頭:“不知,興許是鬼王要作妖吧。”

片刻後,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看向錦鯉:“小魚兒,虞梓她們人呢?”

她打量着四周,意識到她們爬出來的那扇鬼門正是虞梓試圖封印的那扇。

可眼下,本該在這裏封印鬼門的虞梓一行人,卻不見了蹤影。

錦鯉聽完這話,也發現了問題。

她想站起來,去找虞梓幾人在哪,怎料,腿還沒站直,她就胸口猛地陣痛,随即一口血吐出,濺在身前的木地板上。

“啧,忘了自己受傷了……”錦鯉合眼前,如是想道。

她沉沉癱倒在身後的床榻上,手垂落在黎瑾腿上。

“小魚兒!”

黎瑾慌張喊了聲,迅速伸手,去探錦鯉脈搏,然後,發現對方的靈臺一片狼藉。

燃燒金丹,使用鎮邪咒的後果就是,錦鯉靈脈中靈氣虧空,難以療愈受了重創的五髒六腑。

“黎瑾……”錦鯉倏地出聲,黛眉緊鎖。

黎瑾聞聲,擡手撫平她的眉眼,輕聲呢喃:“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話落,她附身,捧住錦鯉的臉頰,将額頭抵在對方的額頭上。

她額間水藍色的菡萏再次顯現,泛出的淺藍色微光,與錦鯉額間的那朵朱紅色菡萏,閃爍着的暗紅熒光,交相輝映。

她将靈識探入錦鯉體內,平緩地治愈着對方的傷。

一炷香後,錦鯉的狀況總算穩定下來。

黎瑾長舒一口氣,松開手,從錦鯉的儲物袋裏翻出一顆回春丹,給她喂下。

翌日,熹微晨光透過窗棂,落進昏暗的閣樓中,不偏不倚灑在錦鯉緊閉的雙眼上。

她睜開眼,盯着靠在肩上熟睡的黎瑾,頓了頓,然後輕輕擡手,想要遮擋那束恐會驚醒對方的日光。

結果,手還沒完全擡起,就被黎瑾抓了個正着。

“小魚兒,你醒了。”她睡眼惺忪看向錦鯉,聲音懶洋洋的。

錦鯉點頭,軟聲問:“你要不再睡會兒?”

黎瑾“嗯”了一聲,飛進玉骨劍中。

錦鯉垂眸,看着一下子就空落落的臂彎,有些後悔方才多嘴的那句話。

她揉了揉太陽穴,然後垂手,怎料,手卻碰到一個涼涼的瓷瓶。

“回春丹?”

錦鯉拿起瓷瓶,打開瓶塞,嗅了嗅,嘴角浮起一抹淺笑。

出神半晌,她驀地想起還不知下落的虞梓一行人,于是,忙将瓷瓶收好,離開閣樓。

閣樓外,一片寂靜。

錦鯉擡腳,正要往外院走,但目光卻在那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停留一瞬,轉而,折返朝着後院走去。

後院,鬼女給阿寶布下的結界已經消散。

錦鯉望着茅草屋,靜靜站了會兒,然後推門而入。

屋內雜物擺放了很多,但又被整理得井井有條、一絲不茍。

錦鯉漫不經心地看了圈,注意到房梁上,先前卓霜施展追尋術時,留下的一張符紙。

她甩手毀去符紙,準備離開。

怎料,就在符紙毀去的瞬間,其中記錄的場景,卻一幕幕浮現、消散。

“阿娘,花朝節快到了,阿寶想和你一起坐畫舫。”

“阿娘,今日有幾個怪人來找我,問我為何會出現在梨花苑。”

“阿娘,我聞到梨花的味道了,所以,你真的把我帶進梨花苑了嗎?”

……

阿寶曾說過的話,在耳畔不斷回響。

錦鯉聽得心中發堵,于是,她快步走出茅草屋,試圖擺脫那些話。

可就在她關上門的剎那,一句話卻從門縫中流出:“阿娘,阿寶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你了?”

錦鯉關門的手一頓,但随即又重重将門帶上。

阿寶的事已經有了一個好的結局,那這些過去的哀傷,就此塵封便好。

外院,新一茬的梨花又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錦鯉扶額望着被挂了一樹的人,腹诽了句:“鬼女的惡趣味還真是獨樹一幟。”

就一下躍上梨花樹,将人一個個放了下來。

虞梓是幾人中最先醒來的,她看向蹲在地上、玩樹枝的錦鯉,問:“這是怎麽回事?”

話落,她又四處看了圈,急道:“卓霜呢?”

錦鯉握着樹枝,指向虞梓身下:“虞執事,卓霜師姐在你下面。”

虞梓:“?!”

剛醒又迅速裝睡的卓霜:“?!”

虞梓尴尬咳嗽一聲,從卓霜身上起來:“錦鯉,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記得她是在封印鬼門時,被一陣陰風吹倒的,一醒來,就是眼前這幅樣子。

錦鯉聞言,将阿寶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但其間,對于黎瑾出手相幫,以及鬼女的提醒,她則是選擇只字未提。

虞梓聽完,心存疑慮,但也沒再過多詢問。

而是同錦鯉道:“既然這事也了結了,那我們就趕緊啓程回宗吧。”

錦鯉點頭,幫虞梓一起,将還在昏迷的弟子喊醒,準備離開。

“哦,對了”,虞梓轉身去拉卓霜的手一頓,又補充一句:“還有三日就是月底,七曜堂的理論考核不要忘了。”

錦鯉嘴角一挂,不情願道:“……是,虞執事。”

錦鯉離宗時有多興奮,回宗時就有多郁悶。

在離理論考核僅剩的三天裏,她頭懸梁、錐刺股,日夜不停地背虞梓發的那108本秘籍功法。

直到考核那一日,她才推開錦繡閣的門,頂着兩個黑眼圈,去了七曜堂。

她和雲桃分在了一個考場,此外,卓霜還是她們這一場的監考。

雲桃表情沉痛地坐在位子上,在看到錦鯉的那一刻,苦笑:“錦鯉啊,你來啦……”

錦鯉回以苦笑:“我來了。”

雲桃點點頭,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生無可戀。

“大家都趕緊坐好,考試要開始了。”

站在教案後面的卓霜聲音落下,随即一道道結界落在每個人的座位上,将他們相互隔開。

錦鯉将頭放在身前的桌案上,困得想死。

“黎瑾,你是要幫我作弊嗎?”她側眸,看向躍躍欲試的黎瑾,問。

黎瑾搖搖頭:“不是。”

錦鯉挑眉:“那你為何如此興奮?”

黎瑾笑盈盈道:“方才進來時,我偷瞄了一眼卓霜手裏的卷子,發現你們這回的策論很有深度。”

錦鯉:“?”

她沒聽懂,但在卷子發下來的時候,她悟了。

只見,卷子背面的策論題目晦澀難懂寫了一大堆,最後落款:出自《論道心》。

《論道心》這書,原本她是拿來墊書案的。

但後來,黎瑾從書案底下翻出這書,愣是跟她生了好幾天悶氣。

她才知道,這書是對方費了好些年,寫出來的苦心孤詣之作。

所以,為了把人哄好,錦鯉便把這書從頭到尾背下,還做了滿滿一本的批注。

而眼下,錦鯉垂眸望着那篇策論,嘴角抑制不住上揚,竊喜一聲:“我竟也有押題押中的一天。”

就迅速落筆,洋洋灑灑寫了起來。

寫完策論,她又翻到前頁,掃視了一遍,便頓時胸有成竹,迅速将答案填上。

半個時辰不到,錦鯉就寫完了整張卷子。

她趴到書案上,準備睡一會兒,結果,剛阖眸,她就聽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論道心,你寫論道行作甚?偏題,偏題了你知道嗎?!”

“還有你,抄別人策論也就算了,你好歹改一個字啊!他叫王宇,你也叫王宇嗎?!”

“作者應當是個仙風道骨的……老道?!你才是老道,你全家都是老道!”

“……”

黎瑾背着手,從第一排走到最後一排,嘴裏喋喋不休,念個不停。

最後,她重新坐回錦鯉身邊,嘟起個嘴,明顯被氣得不輕。

錦鯉見狀,強忍住笑意,故意問她:“怎麽了?”

黎瑾聞言,重重拍了下書案,憤懑道:“他們篡改我的《論道心》!”

話落,她指着一旁坐着直撓頭的雲桃:“尤其是她!我寫的明明是‘矢志道心,葳蕤生光’,她竟翻譯成‘沒了志向和道心,就會發光’!”

錦鯉:“……”

她沉默片刻,轉而,拍着書案,笑出了眼淚。

教案後邊正監考的卓霜聞聲,擡頭看向錦鯉,皺眉傳聲:“小師妹,還在考試,不要影響考場秩序。”

“是,卓霜師姐。”錦鯉悻悻垂首,将腦袋埋進臂彎裏,小聲偷笑。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考試才終于結束。

卓霜收完試卷,當場批改起來,而參加考試的弟子則是坐在原位上,等待考核結果出爐。

雲桃看向錦鯉,見她眼眶微紅,震驚道:“錦鯉,你竟然因為這考試哭了?!”

“我沒哭”,錦鯉避開雲桃那張臉,強忍住又要發作的笑意,道:“我這是困的。”

“原來如此。”雲桃若有所思點點頭,正還想繼續和錦鯉聊幾句。

但卓霜卻驀地出聲,宣布起本次通過考核的人。

第一個念到名字的是錦鯉,她是本次考核的最高分,所以,卓霜念完她名字後,還不由又誇贊了幾句。

緊接着是幾個錦鯉至今叫不出名字的弟子,他們聽到自己的名字後,或哭或笑,喊成了一片。

“最後一人——”

卓霜念到此處,放下手中名單,擡首。

剩餘還未聽到自己名字的人,紛紛呼吸一滞,翹首以待,其中,也包括了雲桃。

“最後一人,王宇,正好合格。”卓霜打破懸念。

與此同時,教室外,裘羽的聲音傳來:“雲桃,今晚別回清蘭谷了。”

雲桃:“?!”

她猛地站起身,沖出教室,悲戚大喊:“師尊,你聽雲桃解釋啊!”

錦鯉望着雲桃遠去的背影,撐頭朝黎瑾道:“你也別怪她這麽翻譯你的《論道心》,畢竟,她的腦子裏除了裘羽長老,也裝不進什麽別的了。”

黎瑾點頭應和:“你說得對,戀愛腦是無法修道的。我這就把這條加進《論道心》。”

話落,她就一個閃身,飛進錦鯉靈臺,開始重修《論道心》。

錦鯉微愣,腹诽:“我是這個意思嗎?”

但她神游不多時,就又被卓霜的聲音,拉了回來。

只聽,卓霜語氣鄭重道:“此外,我還有一事要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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