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錦鯉與雲桃那邊,因一幅畫像,心思各異。

而明月亭中的師徒三人,則是因畫像上的人,心思各異。

奚承在須華面前,向來是低聲下氣,事事順從。

但虞梓不然。

只見,她直接坐在錦鯉方才坐過的石凳上,逼視奚承,直言:“師尊,她不是小師妹,小師妹已經為了你,身死道消了。”

須華冷冷擡眸,對上虞梓視線:“虞梓,你就是這麽對師尊說話的嗎?”

虞梓輕嗤一聲,道:“師尊,當初那戰後,若沒有我爹,天衍宗根本撐不到現在。而你,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名聲赫赫,受萬人敬仰。”

百年前,仙魔一戰後,天衍宗幾近走向凋敝,是虞梓的爹憑一己之力,重振了天衍宗,助須華坐上天衍宗宗主之位。

因此,哪怕須華再不滿虞梓這個弟子,他也不能多說什麽。

“虞梓,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須華起身,擡腳就要離開。

但虞梓卻并不打算如此輕易放過他。

她三兩步上前,攔住須華去路,沉吟道:“師尊,你害死小師妹不夠,還想再害死一人嗎?”

須華腳下一頓,停在原地。

他沉默凝視虞梓,片刻後道:“錦鯉就是你的小師妹,我現在只是想補償她。”

“師尊,師兄他已經夠不像話了,你竟比他還荒唐!”虞梓聽完須華的話後,怒斥出聲。

錦鯉和黎瑾除了長相,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

所以,她在面對自欺欺人的須華和奚承時,只覺得他們惡心。

可須華聞言,卻對虞梓道:“玉骨劍只認阿瑾為主,單憑這點,你還覺得錦鯉不是你的小師妹嗎?”

當初,他掐算出黎瑾在百年後,會重回天衍宗。

于是,他便将玉骨劍封印在秘境之中,閉關等待她的出現。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半個月前封印松動,他當即出關,卻沒找到人。

反倒得知了他最小的徒弟成了魔尊,突襲天衍宗一事。

不過,他自認為祝方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掀不起什麽大浪,便在這半個月裏想出了這個講學尋人的法子。

但——

須華鳳眸微眯,目光落在眼前的虞梓身上,腹诽:他這個弟子永遠都是這樣,魯莽,還不知禮數。

虞梓自也看出須華對她的不滿,但她仍是硬剛須華道:“師尊,錦鯉和小師妹根本不像!哪怕她真的是小師妹的轉世,她們也不是一個人!”

她這話說得有些急,因此,語畢後,她不得不平緩一番心緒,然後再在須華搬出開脫之辭前,質問對方:“師尊,你已經把小師妹害死了,為何還不肯放過錦鯉。”

“你那些肮髒的心思,非要我親口說出來嗎?!”虞梓聲嘶力竭喊出聲,随即一股靈壓将她打在地上,逼她突出一口血。

“虞梓,我知你在阿瑾死後,就瘋魔了。所以,我不怪你。”須華陰陽怪氣說了一通,拂袖離去。

虞梓還想争辯,但一開口,喉間腥甜的血就争先恐後湧出。

“師妹……”全程隐身的奚承上前,想去扶虞梓起來。

但虞梓卻狠狠剜他一眼,嘴裏擠出一個字:“滾。”

她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不想去理睬這個害錦鯉被須華盯上的罪魁禍首。

明月亭一場鬧劇結束,錦繡閣的好戲卻是才要拉開序幕。

錦鯉将王宇三人随手丢進一個樹叢後,就同雲桃分開,禦劍回錦繡閣。

今夜的錦繡閣有些怪,錦鯉站在門前,聽着耳邊不絕于耳的烏鴉叫,煩悶地阖眸。

“臭烏鴉,還不趕緊滾出來。”她擡眸,看向身後古樹,飛出一支靈箭。

古樹上,黑烏鴉正在慢條斯理地理着羽毛。

怎料,才理好,一支靈箭就擦着它的羽翅過去,留下醜陋的痕跡。

它瞳孔一震,視線在那道痕跡上停滞。

“我帥氣的翅膀啊!”

一聲哀嚎從古樹裏傳出,随即,一道黑影飛出,朝錦鯉方向去。

錦鯉“啧”了一聲,向前一步,走進月下,擡起玉骨劍,直指那道黑影。

皎潔的月光落在劍刃上,折射出一抹銀白色的光,擾亂了黑影視線。

錦鯉只聞一聲“卧槽”,然後就見劍尖下、那張熟悉的烏鴉臉,露出驚恐的表情。

她收了劍,嘴角微微上揚,問黑烏鴉:“找我作甚?顧寧寧有事?”

黑烏鴉驚魂未定,癱落在地上,呆呆地搖搖頭。

錦鯉蹲下,提着它一只翅膀,将它抓起來,追問:“那是誰要你來的?”

她腦海中劃過一個影子,試探道:“莫不是那只小紅狐,你的那位宿主?”

黑烏鴉稍許緩過些神。

它啄了下錦鯉的手,從她手裏掙脫,然後站到她肩上,回答:“你猜。”

錦鯉:“……”

她擡手,想要一把将黑烏鴉從肩上打落。

但黑烏鴉卻像是提前預判到了一般,在她手要落下時,跳到了錦鯉頭頂。

“下來。”錦鯉冷聲道。

黑烏鴉:“不下。”

錦鯉:“你又活膩了?”

黑烏鴉:“……”

它看不到錦鯉神情,但從地上的影子來看,對方似乎又要舉劍了。

于是,它忙道:“你進去就知道了。”

錦鯉若有所思:“你宿主來找我作甚?顧寧寧跟來了嗎?”

她想就以顧寧寧那醋缸的性質來看,十有八九也來了。

結果,黑烏鴉卻說:“你上次在秘境裏貢獻的怨氣太多,顧寧寧沒空來。”

錦鯉沉默一瞬,道:“懂了。”

她想,顧寧寧回頭應該是要來找她算賬。

不過眼下,更緊要的還不是這事,所以,錦鯉思索片刻,就踩上石階,推開了錦繡閣的門。

門後,仍是與平日裏一樣,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錦鯉用手裏提着的鯉魚燈抵住門,确保它無法合上後,才跨過門檻。

結果,就在她進門的一瞬,黑烏鴉卻倏地從她肩頭飛走,将鯉魚燈叼出門外。

錦鯉心下一凜,迅速轉身。

但門卻“砰”得一聲,重重關上。

“臭烏鴉,你搞什麽鬼?!”

錦鯉用力拉門,門卻紋絲不動。

不得已,她只能問一直拉着她衣袖的黎瑾:“黎瑾,你介意我把門直接破開嗎?”

錦繡閣是屬于黎瑾的,所以,在破門之前,她得先征得黎瑾同意。

黎瑾聞言,退開了些,道:“無妨,你破吧。”

“好。”

得到肯定,錦鯉也不磨蹭,直接一腳重重踹到門上,試圖将門踹開。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門僅是微微晃動一下,就又恢複了原樣。

錦鯉眉頭微蹙,盯着門,暗自琢磨。

而一旁的黎瑾則是背對門,開始打量起閣中布置。

“黎瑾。”

“小魚兒。”

一陣沉默後,二人不約而同開口,面面相觑。

“你先說。”

錦鯉上前一步,與黎瑾并肩而立。

“我們中了幻術。”

黎瑾簡潔明了說了句,指着書案:“位子不對。”

錦鯉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然後,上前蹲下,低頭觀察書案的四腳。

這四腳平整,且高度一致,沒有絲毫缺損,是記憶中書案的樣子。

但這段記憶還停留在剛住進錦繡閣的時候。

現下,這書案應當是有一腳是斷腳,并因錦鯉修補的不善,還比其餘三腳矮了些。

“我記得,這裏是被我踢斷的地方。”

錦鯉将書案翻了個面,将桌角掰了下來,放到黎瑾手中。

黎瑾垂眸,瞥了眼,悶聲道:“沒錯,這桌腳還因為你拿來墊《論道心》,被染上了書封的顏色,”

錦鯉一怔,知黎瑾這是要舊事重提,忙制止道:“眼下還是破幻術要緊,這事我們以後再說。”

黎瑾嘟嘴,輕哼一聲,不再繼續說下去。

錦鯉見此,松了口氣,随即将黎瑾手裏的桌腳拿走,丢到對方看不見的地方。

“所以,這幻術的關鍵在何處?”

錦鯉盤腿坐到蒲團上,審視四周。

黎瑾也跟着坐下,将蓮花燈放在手邊,回答:“不清楚。”

“唉……”

她們一致嘆了口氣,再度陷入沉思。

蓮花燈裏微弱的光,也在無聲中,一點點黯淡。

半炷香後,錦鯉想得實在煩悶,便撐頭,悄悄偏眸,望向被微弱火光照亮的少女。

她渾身透明,身上散發的淺淺藍光,與火光交織,似一尊琉璃神像。

這是個被所有人惦記的少女,錦鯉自私地想:若能讓所有對她有妄念的人消失,該多好。

但她也只想了一下,因為她清楚,這個所有人裏,也包括了她。

“小魚兒,你怎麽了?”黎瑾驀地看向她,出聲詢問。

錦鯉收回視線,含糊着說:“沒什麽,四處看看。”

黎瑾有些不信,還想再問幾句。

但蓮花燈中的燭火卻乍然熄滅,讓整間錦繡閣徹底陷入黑暗。

“時間到,你們都失敗了。”

一個嬌媚的聲音在錦繡閣中響起,回蕩在耳畔。

錦鯉拉住黎瑾手腕,從蒲團上站起,謹慎掃視四周。

然後就聽,方才緊鎖的門“啪嗒”一聲,打開了。

緊接着,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月光中,一身形曼妙、但面容模糊的女子憑空出現。

她身後有一條毛絨絨的尾巴,一下又一下地晃動着。

“你就是顧寧寧的那只小紅狐?”錦鯉直接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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