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七:端午(二)

◎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扇風淅瀝, 風裏夾雜着夏日獨有的燥熱,清淡的玉蘭香與內侍郎急促的呼吸。

“公主殿下,您忘了條披帛。”

明吉鞠腰捧着那條披帛, 恭謹地走到金車旁。

浮雲卿挑開車簾,“辛苦中貴人跑一趟。”

說着瞟向騎在駿馬背上的卓旸, 道:“卓先生,你下去把披帛拿來罷。”

卓旸也瞟她一眼,“您自個兒抻抻手不就拿到囖。要說拿,怎麽不叫車夫來拿。”

車夫不敢說話, 低頭摳着手裏的缰繩。

“噢, 那也行。”浮雲卿接過明吉手裏的披帛,擺擺手叫他退下。

待金車駛出艮岳行至東華門時, 浮雲卿又掀起車簾,朝兩位并行的先生道:“方才宴上我瞧着明吉面生,可細細一想, 竟覺着原先是在哪裏見過他的。”

敬亭頤回:“禁中選擢出來的, 無非就那數位宮婢,數位內侍,人來人往,眼熟也實屬正常。”

卓旸卻打趣她:“您是不是瞧明吉內侍長得俊,就對人家起了什麽心思啊。”

言訖,浮雲卿與敬亭頤兩人皆是一愣。

“當然不是。”浮雲卿心虛地睐向敬亭頤,“敬先生,我對明吉沒什麽心思。”

這話不解釋, 全當一句诨話。可若解釋出口, 還是朝敬亭頤解釋, 不免帶上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敬亭頤心裏酸得冒泡, 可仍擺出個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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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他道。

浮雲卿愣住,她想問問他理解什麽。

是理解她見色起意,還是理解她風流跅落。

天殺的,她對明吉沒半點不該有的心思!

只是細看他的臉身,确實覺着熟悉。

內侍常跟在皇家貴胄身邊,被襯成一只綠葉。可浮雲卿隐約記得,明吉還不是內侍的時候,也曾跟着誰,與她擦肩而過。

他在入禁中之前,跟過誰,叫過誰主子,她都記不清。不過直覺告訴她,明吉此人絕不簡單。

叫卓旸下車,不過是想叫他試探明吉罷了。誰知這厮半點不開竅。

浮雲卿忽地洩下氣來,“算了,随你。愛怎麽理解,就怎麽理解。”

她随口抱怨一句,未曾想敬亭頤聽進了心裏。

次日晚,一院婆子女使聚在一起,準備端午出門的裝扮。

浮雲卿掇來把圈椅,舒舒服服地窩在椅裏,翹着腿看婆子女使做手工活兒。

麥婆子拿着一捆彩線,縫着百索。她坐在一只杌子上,細長的針借頂針的力,将一根又一根的彩線縫在提起。針頭紮得生澀,就往鬓邊頭發上蹭蹭,動作反複流暢。

浮雲卿看着看着,總想起浴佛日那次,敬亭頤跪在她腳下,給她縫裙擺的模樣。

禪婆子做着道理袋,紅白線交織,縫成一個挂在腰間的香袋。香袋裏得放一張赤口白舌消盡的紙條,祈求端午時日,人人講道理,不争吵。

浮雲卿看着看着,就想及先前敬亭頤給她上早課,溫言軟語地講這世間的道理。

旁的女使在磨雄黃粉,說要互相在對方額前用雄黃粉畫小老虎。

浮雲卿看着看着,倏地也想在敬亭頤額前畫個小老虎。他最愛幹淨,要是頂個老虎出門,估摸不甚樂意。那幹脆給他額前畫個黃點表示表示罷。這是習俗,大家為了讨吉利,都要做的。

她仰頭看星空,低頭看知了,都會想到敬亭頤。

再也按捺不住,浮雲卿問着側犯:“敬先生在哪裏?你去把他叫來,我想見他。”

側犯面色為難,“這院裏都是女眷,您叫他一個男郎來這裏,怕是不妥罷。”

“那我去見他。”說着站起身來,整了整淩亂的衫子。

“昨晚從艮岳回來,他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我不放心,只是找不出個由頭見他一面。”

麥婆子聽及,搭腔道:“瞧您這話說的。公主府是您的府,您想叫誰,不是擺擺手的事嚜。”

浮雲卿搖搖頭,“我不敢,我怕他。”

禪婆子冷笑道:“瞧您這話說的。您還會怕他,您跟他做了多少次無禮事,這可不像是怕的樣子。”

“我和敬先生可沒做過無禮的事。”浮雲卿臉有些紅。

無非就是總有意無意地碰碰他的手,有意無意地往他身邊貼,有意無意地與卓旸做親昵狀,看他反應如何罷了。

甚至,故意在家宴上多看明吉幾眼,故意丢下那條披帛,都是看他反應如何罷了。

她覺得敬亭頤與自己的心時而遠,時而近。她煎熬揣度,也想叫敬亭頤嘗嘗煎熬的滋味。

哪知這次玩過火了,還得屁颠屁颠地過去哄他。

踅足進院,才發覺敬亭頤沒待在他那進院裏,反而與練武的卓旸打了個照面。

“敬先生呢?”

“去花圃了。”卓旸擦着鬓邊的汗,回道。

“花圃,他去那處作甚?”浮雲卿睃眼這進院,的确沒看見敬亭頤的身影。

她想那股好聞的藥氣,平時不覺得,今晚他不在,她心裏就被勾得癢癢的,恨不能擁緊他的腰,大口汲取他的氣息。

浮雲卿滿心焦慮,踅至花圃,聽見一陣嗚嗚咽咽的蕭聲。

她藏匿在高大的花架後,探探頭,觑見敬亭頤倚着廊柱,手裏拿着一把長簫。

忽地,他似有所感應般,側目望向浮雲卿躲藏的方向。

“是公主麽,出來罷。”

敬亭頤問她怎麽來尋他了。

浮雲卿尴尬地絞帕子,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總不能說,是因着半刻不能與他分離,想念他身上好聞的氣息。

“敬先生。”她喚道。

敬亭頤輕聲應下。如往常般揉了揉她的腦袋,卻見她把頭往自己手心裏歪了歪。

細軟的發絲溜進他的指間,阗滿他的指節。

他攏起浮雲卿鬓邊淩亂的發絲,聽她落寞說道:“我去你院裏找了趟,沒看見你。卓先生告訴我你在花圃,只是你怎麽去花圃了呢?”

敬亭頤不知如何解釋。

他來花圃,回味那晚二人之間的旖旎。畢竟她最親近他的時候,就是在那個她醉酒的夜晚。

只是愈想愈落寞。她有了新歡,估摸過不了多久,就會厭倦自己了罷。

敬亭頤苦澀地笑了笑,“端午,阖府都吃菖蒲酒。臣聽麥婆子說,您素來吃不慣菖蒲的酒味,便想着,尋來果酒,給您吃。又想及,您若不願吃酒,那就吃些其他的。”

浮雲卿贊他貼心,“什麽其他的?比如呢?我愛吃的可太多了。”

“凍奶與糖蒸酥酪。”

他将浮雲卿領至石桌前,“臣想,小女孩都愛吃奶制品,便擅自給公主備下了。您若不喜歡,臣可以再備些旁的。”

“喜歡,喜歡!”

浮雲卿眉眼彎彎,湊近聞了聞凍奶與糖蒸酥酪的味道。

錯不了,是州橋老陳鋪裏的。

“敬先生,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些呀。”

浮雲卿扭着身子,嬌嗔道。

擡眸卻見,敬亭頤滿臉委屈。

“您說過的,要喝奶,喝不成,吃也行。”

浮雲卿怔忡片刻,觀摩着敬亭頤的臉色,試探道:“我什麽時候說過的?我說的時候,只是在說,沒做什麽其他的動作麽?”

她有許多不堪回首的壞習慣。

比如會因一種氣息,依賴上誰。比如會在某些時刻,纏着誰要吃奶。

零零碎碎的畫面逐漸攏至心頭,瞥見敬亭頤開口想說什麽,浮雲卿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些忙,更的少了點。明天的更新挪在晚上11點半,這本想嘗試下日六日萬,讓大家看得開心~

感謝留言,感謝營養液投喂,感謝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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