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五十:聽話

◎不聽話的壞孩子。◎

在浮家, 女人多采幾朵花的風氣,是浮子暇開的頭。

浮家家風嚴,除卻官家與太子, 旁的皇子皇女或宗室親戚,大多都是一夫一妻地過日子。夫不找妾, 妻不越軌,夫妻越恩愛,教出來的子女越出衆。

偏偏浮子暇開了妻越軌的頭。她是皇家公主,明目張膽地豢養面首, 自有一批膽大的貴女跟風寵幸小倌。

有的貴女不走運, 找的都是得了花柳病的爛荠菜。有的比較走運,找的還算幹淨, 能供她們好好亵玩一通。

但最走運的,還屬開了霪風的浮子暇。

這廂她偎着浮雲卿的肩,不疊吹着耳旁風:“小六, 我的好妹妹。我長你四歲, 這四年攢了許多尋覓好花的方法。你信我,面前這一排八人,每個都有能讓你享受的絕活兒。這些專門供貴女與內外命婦亵玩的男郎,都是打小培養的。吃什麽,喝什麽,有一套嚴苛的規矩。總之本錢好,活也好。”

浮雲卿聽罷她這話,猛覺自己好似無意間推開了一道通往新領域的門。

而那道門後摞着無數男郎, 瞪着渴求的眸, 争先往門縫裏望她。

她要氣氣敬亭頤, 選了與旁的男郎卿卿我我這條路子。可心裏那道坎仍舊邁不過去。

想了許久, 索性選了個折中的法子。

“你,過來。”

浮雲卿指着那一排裏,最出挑最俊俏的一位男郎。

待他走近,不由得挑着眉,細細窺着。

濃眉長眼,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這張臉不顯半分陰柔,不像伺候人的小倌,倒像是沙場厮殺的将軍。

浮雲卿伸手指着方桌上一盞瓷玉花瓶與幾叢生花,“會插花嗎?我要看你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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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生硬直白,這哪裏是狎戲,分明是強買強賣!

浮子暇嘴角一抽,憋着笑勸道:“哎唷,男男女女之間該說什麽話,看來你還得練上一練吶。”

浮雲卿挂上個無奈的笑,“敬先生當真會吃醋麽。我下血本來做戲,他要是不來,那我豈不是得虧死?”

“來不來,你都不虧。再說,我料斷他會來,至于怎麽來,何時來,那就不得知了。”浮子暇笑着回,“我呢,給你倆留些單獨相處的機會。你要嫌一個不夠,就喚女使往閣樓裏多請幾個。”

言訖,漾了漾水波一般的缭绫袖,領着一幫看戲的男郎往閣樓裏走。

眼下亭裏只剩浮雲卿與那男郎兩人,面面相觑。

浮雲卿揿緊剪刀,“咔嚓”一聲,把一束水仙給剪斷。

“叫什麽名字?”她問。

男郎枯着眉,竭力媚着浮雲卿,可心裏到底有幾分不服氣。他拿手巾搽着花瓶,回:“小底無名。得了主家的寵幸,才能被賜名。”

浮雲卿噢了聲,想必這便是二姐口中的那套規矩罷。可憐歸可憐,叵奈她對這厮沒什麽绮麗心思,聽及他可憐訴苦的話,心裏毫無波瀾。

反正有沒有名,她都會“你”來“你”去地稱呼。

插花這事,講究花枝疏密聚散,內蘊天人合一。桌上的花順應浮子暇的喜好,是幾枝牡丹,芍藥,月季。嫣紅嫣紫,若插在素淨的玉瓶內,高雅的意蘊就不複存在。

浮雲卿搖着扇,往圈椅裏一欹,靜靜睐着面前跪坐在蒲墊上,修剪花枝的男郎。

要讓人吃醋,豈不得來點親密接觸?譬如靠着肩,扯着手,說些暧昧不明的話。

坦白來說,這位男郎雖遜她府上兩位先生幾分。但落在外人眼裏,倒也是個驚鴻一面的主兒。

然而睐着他那張臉,心裏終歸不舒坦。

常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二姐把他拉出來,任她觀看。

這一看,難免做起了比較。

哪哪都沒敬亭頤合她心意。

浮雲卿眉梢一耷,想開口說些有的沒的,又覺沒這必要,唇瓣張張合合,最終噤了聲,什麽都沒說。

那把被男郎握在手裏的剪刀,剪到硬枝,“哼哧哼哧”作響;剪到軟條,“咔嚓咔嚓”作響。

不多會兒,一瓶花便被推到浮雲卿身前。

“公主,您要的插花。”

男郎傾身擱花瓶時,腿腳輕微地抖了抖。想是跪得久,腿腳發麻。

腿麻抽筋這種猝不及防的痛事,浮雲卿經過許多次。

及笄前,夜裏經歷,她便擰着眉頭哎唷幾聲,喚來宮婢,捶腿揉身。及笄後成婚前,婆子女使照顧她。而今成了婚,夜裏時常猛地坐起,抱着腿肚一臉吃痛。

敬亭頤睡得淺,甫聽身邊有動靜,下刻便握着她的小腿肚,叫她把腿伸直,用圓木槌一下一下敲着。

疼痛的滋味不好受,可一旦有人來關照,那便成了件溫馨甜蜜的事。

浮雲卿刮着茶沫,大眼一瞥,哎唷,這厮插花的手藝倒真是高。

豔麗的花高低錯落地擺着,經他修剪,花朵與玉瓶恍若渾然一體,半點不見違和。

“起來罷。”浮雲卿漫不經心地說道,“去向二姐要幾壇果酒,取來後陪我噇幾盞酒。”

男郎聽話地起身,聽話地去取酒。

睐他半晌,浮雲卿才明白為甚再俊俏的男郎都入不了她的眼。

一個個跟精致的傀儡玩具一般,擡哪根線,就動哪只手。空洞呆滞,不像活生生的人。

比及男郎再踅近,已過去小半晌。

他拱手解釋道:“二公主殿下賞門客酒,酒屋擁擠不堪。小底排隊耽擱許久,公主見諒。”

他愣愣的,不懂為甚待他平淡疏離的公主,會提出與他共同噇酒。

但人家是主子,說什麽,自個兒就得做什麽。

浮雲卿端着酒盞,淺淺一盞清酒,映着她渙散朦胧的眸。

對飲許久,倆人半句話都未曾說過。

浮雲卿頭腦發懵,掇來條杌子,叫男郎坐在自己身邊。

她低聲說道:“登門拜訪,本就是我頭腦一熱做出的決定,眼下想想,當真幼稚。就該堵着路不讓他走,把窗紙挑破去問。”

從兩位公主交談的話裏可以知道,浮雲卿是因與驸馬鬧了別扭,賭氣地來二公主府,想引來驸馬求和。

男郎循循善誘地回:“您是與驸馬鬧了什麽別扭罷。小底與驸馬都是男人,或許您與小底說說,小底能幫您分析分析,驸馬的心思。”

浮雲卿眸子一閃,“當真?”

男郎颔首說是,繼而捋起衣袖,給浮雲卿添了盞酒,“小底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給您說幾句,要是您覺着小底說的不對,那小底就噤聲不再說。”

浮雲卿心嘆真巧。敬亭頤也生就一張好嘴。既然如此,那就看這兩張嘴,哪個更讨她歡心罷!

相國寺。

敬亭頤将馬栓在一間茶鋪下,拍拍衣擺上不存在的灰塵,正擡腳要走,竟瞥見不遠處,正有一人跟着他。

他揿起一顆沾沙土的土塊,甩腕一撇,石塊便精準地擲到那厮的袍上。

“嘶——”

那厮自人煙稀少的巷道裏走出,揉着被石塊投中的手臂,“下這麽重的手?我跟你是仇人麽?”

敬亭頤借水盥了手,邊擦手,邊乜他一眼,“你不是去招待親戚了嗎?”

那一路尾随敬亭頤至相國寺的人,正是卓旸。

卓旸跅馳地笑道:“嗳,去看親戚這借口,不是用來诓公主的嗎?我的親戚,早就死光喽。明顯是一個謊言,她都沒看破。我又沒那閑工夫找幾個假親戚來做戲,只能跟着你來拜訪三皇子。”

敬亭頤眼神一滞,“我何時說過要來拜訪三皇子?我不是說過麽,我是來買筆的。”

卓旸笑他虛僞,“公主不在這處,你裝腔作勢給誰看?你什麽心思,我會不知?”

他撞着敬亭頤的肩,“騙我可以,騙公主可以。騙得久了,可別把你自己給騙進去。”

說着踱将寺裏,擡眼望去,擁擠的攤子望不到頭。

卓旸沒耐心一個一個尋,心想,既然敬亭頤要做戲,那他就陪着他把戲做全。省得露出什麽破綻,再叫公主心寒。

他被人群裹挾着向前,随意拍了個男郎的肩,問道:“小兄弟,你可知哪裏有賣筆墨紙硯的攤子或店鋪?”

那男郎身邊還有位戴帷帽的小娘子,他這一拍,倒把人家兩位你侬我侬的氛圍給無情截斷。

好在男郎心胸寬闊,聞言,伸手指着東南方,“欸,那處就是,都是賣筆墨紙硯的。兄弟你過去仔細挑挑。”

卓旸道了聲謝,轉身欲走,哪知竟被健談的男郎攔下。

“兄弟,我與你一見如故。往後若你有空,不妨去仙橋市歸家花鋪找我。到那時你就說有人引薦,小厮會帶你來見我。”

卓旸敷衍地點頭說好,心裏卻想,什麽一見如故,若不是有什麽利益牽扯,哪會邀陌生人見面?

再一擡腳,又被男郎身邊的小娘子攔下。

“小官人留步。”那小娘子掀起帷帽,“欸,您不是小六府上的卓先生麽?您來了,那小六是不是也跟着來了?”

瞥見小娘子的樣貌,卓旸暗嘆聲不好。

這位小娘子,正是施素妝。

原本他不知歸少川的樣貌,如今認出施素妝,那她挽着手臂的這厮,定是情郎歸少川。

他這手真是臭!滿街游客,他随意一拍,偏偏就拍到了施素妝與歸少川身上!

卓旸飛快動着腦,讪笑回道:“她在二公主殿下府上歇着。”

素妝意味深長地噢一聲,再轉眸暗睃,“哎唷,驸馬也來了。”

卓旸心頭一冷,側過身,果然見敬亭頤朝他走來。

“我們二位到相國寺置買物件。”敬亭頤恭謹唱喏,說道:“時間緊任務重,就此作別。”

言訖,越過卓旸的身朝前走去。

素妝說那好,“卓先生,你快跟去罷。等哪日咱們幾位都有空,再找個茶館坐坐聊一會兒。”

眼看人飛快走遠,歸少川扭頭問素妝:“買幾杆筆,還需親自來相國寺跑一趟?這些雜事,交給小厮跑腿不就好囖。”

素妝戴正帷帽,說誰知道呢,“驸馬滿眸澹然,像是來置買物件的。可那位卓先生眸色慌張,倒像是偷跑出來的。倆人作伴前來,一人鎮定,一人慌忙,當真有趣。等再與小六見面,得把這奇怪事同她說道說道。”

旋即窩在歸少川肉乎的懷裏,“不說他們了,說說咱們倆。”

歸少川摟緊素妝的腰肢,口頭上說着此番游玩規劃,可心裏不免在想敬卓二人的不對勁之處。

那頭敬亭頤買來幾杆狼毫毛筆,仔細放在長匣盒裏。然而他意不在狼毫毛筆。

浮雲卿說要去拜訪浮子暇,聽那語氣,定是在同他置氣。

可他說要去相國寺一趟,并不是置氣,而是的确有要緊事去辦。這要緊事不是買筆,而是正如卓旸所說,他要去拜訪三皇子浮俫。

先前他與浮雲卿來過寺廟後院一趟,這次輕車熟路地摸到要去的地方。

哪知剛踅步後院,便聽及一重物落地的聲音。聲音很輕,像是頑劣的貍貓扒牆而來。

敬亭頤稍稍側身,待看清那重物時,無奈地嘆聲氣。

“你還有臉跟過來?”他斥道:“你該回去想想,怎麽編話給公主解釋來相國寺這事。”

卓旸拍拍手,“怕什麽?施小娘子随口一說,我不慌,你倒是慌得緊。”

“嘁,被我說中了。”卓旸觑眼岑寂的後院,擡腳往前走,“走罷,去找三皇子殿下,讓他開導開導你。”

說是這麽說,可心裏終歸還是慌的。

若能再經歷一遭,卓旸心想,說什麽他都不會跟着敬亭頤來相國寺,說什麽都不會問人尋路!

可光想那些不可能實現的有甚麽用,不如用将來去彌補,盡管這代表着要撒更多謊來圓。

敬亭頤沒心思斥他,拐了幾道彎,走到一間簡陋的草屋前,叩了叩門。

“誰?”

破天荒地,屋內傳來一道急躁的女聲。

卓旸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眸,他好似在無意之間,窺見了浮俫的秘密。

敬亭頤卻說他大驚小怪。

這道女聲,從浮俫屋裏傳來,自然只會屬于賽紅娘,那名與浮俫糾纏來往的江湖女子。

沒聽到屋外傳來人聲,賽紅娘不耐煩地推開門,正想斥哪個不長眼的小佛陀,結果擡眼一看,來的竟是兩位陌生男郎。

“這兩位,我眼生。”賽紅娘扭頭問着浮俫,“你辨辨人,看看認不認識。”

這廂浮俫正火急火燎地系着褲腰帶,越慌越難系,一面抽空回:“噢,讓他們稍等片刻!”

方才賽紅娘扒牆來尋他,倆人半月未見,黏糊得很。像模像樣地說幾句話,不知誰起了頭,倆人就摟在了一起。摟着摟着,兩張嘴皮情不自禁地依偎相貼。他起了霪念邪欲,好似渴龍見水,急忙扯開袈裟。哪知剛把賽紅娘推到榻上,門就被哪個不長眼地給叩響。

他渾身只剩件袴子,賽紅娘卻衣衫規整,從霪裏抽身出來,不慌不忙地開了門。

浮俫心裏罵着那不長眼的鼈孫,踱步自榻裏走出。擡了擡愠然的眸,這下才知,原來他罵了幾通的鼈孫,竟是他的妹婿敬亭頤!

噢,還有一位眼生的。想是府上那位卓先生罷。

浮俫愧怍地輕咳一聲,“妹婿,你是來看我的罷。快坐,快坐。”

說着将人迎進屋裏。

瞧清來人後,浮俫心底竊竊地歡喜,幸好霪事未成,屋裏聞不見臊味。若正耕耘得起勁,客人一來,豈不是鬧了個天大的笑話?

浮俫扯着賽紅娘的手,“這位小六都跟你倆介紹過罷。”

敬卓二位說是。

賽紅娘拍掉浮俫不守規矩的手,“規矩點,別叫人笑話。”

又暗藏深意地點了點浮俫稍顯淩亂的袈裟,提醒他的身份。

浮俫這才正經地問:“來相國寺找我,難道是與小六吵了一架?”

敬亭頤建盞回道:“我惹她生了氣,不知該怎麽哄。此番前來是想請教您,該做什麽事去彌補我的過錯?”

浮俫“嘶”了聲,“小六這孩子呢,說她單純,也算單純。可說她鬼點子多,那也在理。先前我們幾位兄姊逗她,把她逗哭了,花了好大一陣功夫去哄。給她做好吃的,看好玩的,哄了半月,都沒哄好。結果你猜怎麽着,我哄她的時候,狼狽地打了個噴嚏。她一聽,就笑出聲來。金玉琳琅哄不好,一個噴嚏倒把她哄得開心。”

回想起歡樂過往,浮俫滿心感慨,“不過那時她尚未成婚,如今成了婚,心思怕更是難猜。實話說,妹婿,這個事我幫不上你的忙。也許你拉下臉面,多哄幾次,她就笑了。”

賽紅娘卻對這話頭格外感興趣,搬着杌子湊到浮俫身旁坐,煞有其事地說:“嗳,這種事,你們幾個大男人摸不着門路,實在正常。老話說,女人最懂女人。欸,這位妹婿,我倒有一法可行,你要聽不要?”

果然是江湖女子,性情中人。說話直白大膽,甚至叫人覺着她半點不懂說話的門路。

敬亭頤揚起一個淡淡的笑,“且說來聽聽。”

這法子,不過是幾句話的事。

可敬亭頤與卓旸偏偏在這間小屋裏待了大半天。待再邁出門去,已是将黑的黃昏時候。

“妹婿,我的身份特殊,沒辦法送你出去。”浮俫将人送到內院門口,拱拱手說道,“千言萬語,抵不過一顆真心。你待小六一片真心,再多下點功夫,定能拿捏她的心思。”

敬亭頤颔首說好,與卓旸一道快步踅出相國寺。

牽馬時,特地對卓旸說了句,“你先回去。”

卓旸勒緊缰繩,“你去哪兒?”

敬亭頤輕笑一聲,利落地翻身上馬,“接公主回家。”

卓旸說他當真是瘋了,“你就用這一匹馬,去接公主?”

言訖,心裏仔細想了想,再擡眸見敬亭頤胸有成竹,這才聽懂他的話意。

“行,我不管你與公主之間的事。”卓旸意味深長地睇他,戲谑道,“明日,希望看到你與公主和好的場景。”

話落便駕馬走遠。

二公主府落在北奴兒巷,從相國寺出來,向東一條長衢直走,半刻便能走到。

敬亭頤牽着馬,正欲朝府門口的小厮說話,便聽那小厮機靈地說道:“哎唷,貴人您就是三公主殿下的驸馬罷!”

小厮呵着腰走近,替敬亭頤照看駿馬,“家主提早吩咐過,若您來了,麻煩您在府門口等等。三公主殿下正往您這裏趕呢,只是她噇醉了酒,且醉得不輕,會被人攙着出來。”

敬亭頤皺起眉頭,眸裏滾着不悅的意味,“公主她喝醉了?”

小厮欸了聲,“三公主殿下說一醉解千愁,果酒喝了一壇又一壇,誰都止不住。這一放縱,就成了這樣……”

話音甫落,醉酒人嘟嘟囔囔的聲音便傳到敬亭頤耳邊。

小厮側身一看,“驸馬,三公主殿下來囖,您快去接接她。”

滿身酒氣,隔着老遠都能聞見。

瞧見浮雲卿朝門口走來,敬亭頤挂了個欣慰的笑,總算是見到了她。

可再一瞧,攙扶她的人,竟是一位俊俏的男郎!

浮雲卿扯着那男郎的衣袖,不依不饒地嘟囔着:“我還沒喝夠呢,怎麽就不喝了?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再陪我喝一壇!”

男郎觑見敬亭頤,一時推也不是,應也不是,身子僵硬。偏偏浮雲卿還沒心眼地往他身上靠,甚至慢慢摟起他的腰,胡亂摩挲。

“胡鬧。”

敬亭頤低聲斥道。

他面色鐵青,恨不得把那男郎給活活撕碎。

熟悉的聲音,不熟悉的呵斥。這聲僅僅令浮雲卿有一瞬清醒,眨眼間,稀少的清醒便被迷糊的意識淹沒。

敬亭頤從男郎懷裏接來發懵的浮雲卿。偏偏浮雲卿不想離開男郎暖熱的懷抱,不斷掙紮着,要從敬亭頤手裏逃走。

她使勁推着敬亭頤,“你是誰?為甚要來管我?”

男郎見敬亭頤眸色愈發陰沉,便主動把浮雲卿往他那處推,“驸馬,公主殿下醉得很,您不要與她計較。”

敬亭頤冷哼一聲,“我與她之間,輪不到你搭腔。”

男郎本是好聲好氣地勸告,哪知會遭到敬亭頤陰陽怪氣地回怼。一時不知哪來的底氣,挺直腰杆,回道:“公主醉得很,差點把我的衣袍扯開。勁道之大,我一個男人都抗拒不了。驸馬,您不要與她計較。”

敬亭頤嘴角抽了抽,隐忍說好,心裏卻已經在想,要怎麽整死這個膽大包天的男郎。

正巧浮子暇拿着一頂帷帽走來,笑着勸道:“妹婿,晚間風大,讓小六戴好帷帽。路上一定小心。”

對于敬亭頤騎馬來接人這事,浮子暇并不感到意外。

畢竟他頭上都快長了片綠油油的草原,但凡有點膽氣,哪還有心思請來金車接人回家?

敬亭頤接過帷帽,強硬地将浮雲卿攏在懷裏,不顧她掙紮,給她系好帷帽帶子。

又罔顧浮雲卿的驚呼,将她抱上馬。

回家這一路并不順利。

駿馬骙骙,馬背颠簸。敬亭頤坐在浮雲卿身後,兩人共乘一馬。身子緊緊貼着,他能更直觀地感受到浮雲卿的怨念。

“放開我!”

浮雲卿不斷扭身,掙紮道。

敬亭頤依舊把她摟得緊,“不是跟你說過,出門在外,不要喝醉酒麽?”

浮雲卿颠得難受,使勁朝垂落的帽簾吹氣,用氣把帽簾吹起,拼命汲取着新鮮的空氣。

真是不懂,她與身後這厮無冤無仇,可這厮卻執拗地纏着她,連她喝盞酒這種小事都要管。

不能忍!

于是倔強回:“我想喝就喝,你憑什麽管我?”

“憑什麽管你?”

敬亭頤好似聽到天大的笑話般,眼神冷得能刀人。

他翻身下車,攔腰抱起浮雲卿,骙瞿地往府裏走。

阖府上下從沒見過他這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一時竟沒一個敢攔路的。

越暨內院,敬亭頤朝麥婆子撂下一句,“去備解酒湯”。

話落,一腳踢開屋門,将浮雲卿不輕不重地扔在柔軟的床榻。

側犯尾犯愣在卧寝前頭,不知這二位唱的是哪出戲。

麥婆子卻憋着笑,數落道:“愣着做什麽?還不快把屋門關上?”

兩位女使忙回聲好嘞,快走走上前關門。

門扉關上那一瞬,正好觑見敬亭頤往前傾身,強勢地壓下浮雲卿。

這頭浮雲卿手忙腳亂地解開帷帽,将帷帽洩恨般地往敬亭頤身上砸。

她躺在熟悉的床榻上,伸手摸到一床被衾,忙掀開往身上蓋。

可那床被衾被人壓着,任她怎麽揪,仍舊紋絲不動。

“喝完酒,就想睡?”敬亭頤掀起被衾,往床尾随意一擲。

“你管我,你到底是誰?”

浮雲卿眼前一片朦胧,隐隐約約地看到有道身影,總是壓着她,壓得她莫名心虛害怕。

“我是誰?”敬亭頤喃喃自語,旋即将浮雲卿身子一翻,忽視她的掙紮,揿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懷裏帶。

“不聽話的壞孩子。”敬亭頤将她按到身.下,“喝醉酒,連我都忘了麽?”

浮雲卿倏地感覺有股危險在飛快逼近,于是掙紮得更厲害,想逃脫出這道身影的桎梏。

“啪!”

一道緊實的聲喚回了浮雲卿游離的魂。

霎時清醒不少,感受到身子某處傳來一陣疼痛,繼而是無盡的酥麻。

“想起我是誰了嗎?”

那人問。

浮雲卿眼神呆滞,漸漸停了掙紮的動作。

腦裏亂哄哄的,卻仍做着艱難的思考。

他是誰,她想不起。

“啪!”

又一道聲傳到浮雲卿耳邊,喚回了她散落的魄。

漸漸的,甜膩的果酒氣被清爽的草藥氣取代,繞在她的身旁,充斥着她的鼻腔,竟帶給她即将窒息的感受。

“敬……敬先生……”

浮雲卿喃喃道。下一刻,懵懂的眸裏泛起一層霧氣,慢慢地愧屈阗滿。

“你……你為什麽要打我……”

她捂着自己隐約腫起半邊臀,哭得委屈,淚珠子“吧嗒吧嗒”地直往鋪上落,“你不親我就算了,居然還打我……”

上次經歷這丢人事,還是三歲時,某次沒背下書,被賢妃摁在膝上狠狠教訓了一通。

“壞孩子。”敬亭頤松開手,揉着她的手腕,又把她通紅的臉掰到自己面前。

“你在氣我對不對。”他抹去她的淚珠,“你黏着那男郎,只是因為我沒親你嗎?”

浮雲卿哭得傷心,一時沒聽清他問的話。

她仍舊為被當成不懂事的小孩教訓這件事,深深感到難以啓齒的羞赧。

然而下一瞬,她嗚咽抽泣的聲音便被死死堵住,甚至洩不出來半個音節。

因為敬亭頤摁着她的腦袋,強硬地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話說:

二十萬啦親一下,劇情已過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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