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五十六:局外人
◎沒有比敬亭頤更愛浮雲卿的人。◎
浮雲卿沉吟半晌, 不知如何回話。
敬亭頤說的倒也在理。
往常她與素妝緩緩,一月會見五六次面。約見勤快,會被各家爹娘訓斥。長久不約見, 心頭癢得緊。這月來,她與兩位姐妹已經會過七次面, 若再見面,怕是會被賢妃喚到禁中,數落一番。
賢妃悶在慈元殿裏日夜焚香禮佛,睐見她的孩子滿京城瘋跑, 心裏總歸不平衡。總勸府內兩位先生增加課量, 把浮雲卿的閑暇時間都阗滿,看她還能跑去哪兒。
如今往禁中去, 多半不是好事。浮雲卿聳聳肩,“敬先生,這幾日上下晌都有課, 恐怕沒時間帶你去外面逛了。”
敬亭頤說不急, “您待在府裏,不也是把時間都留給臣了嗎?夏日酷熱,與其冒着中暑的風險往外跑,不如待在府裏,吹着冰鑒,悠閑地讀書練字。”
踅至珍馐閣,與卓旸碰了面,浮雲卿才想起那件亘在她心頭的要緊事。
“卓先生, 你緩過來了罷?”
卓先生正舀着米粥喝得香, “公主放心, 臣沒事。您昨晚勸的對, 我不能再沉湎過去,荒廢眼下。”
浮雲卿欣慰地說這才對囖,“我說到做到。”
旋即扭頭看向敬亭頤,“敬先生,咱們什麽時候去查客店案,要怎麽查?”
敬亭頤往她碗裏夾了塊嫩豆腐,“您若有時間,随時可以去。”
言訖,做恍然大悟狀,補充道:“忘了跟您說,昨晚我與卓旸已将那刺客逮捕,與四具屍身押在一處。該審的,已經審出來了。您若想問,随時可以去那間房。”
浮雲卿驚他動作快,“就過了一晚上,人就抓到了?怎麽抓的,飛檐走壁,刀劍相撞嗎?”
卓旸接過敬亭頤審慎的眼神,替他補充道:“那刺客害了我的遠方親戚,心裏發虛,昨晚在兔演巷附近轉悠,他沒料到我出門,轉身想逃,我自然不許。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給打暈過去,捆在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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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謊言說熟稔後,自己都深信不疑。卓旸心覺他深受敬亭頤影響,竟然臉不紅心不跳地編着話诓騙浮雲卿。
這倒也不算诓騙。正如敬亭頤所說,他們手下的人的确是被刺客殺害,原因過程不同,結果卻相同。
就算是謊言,也是善意的謊言。他們與韓從朗交手,竭力把浮雲卿從中間擇出來。殺人害命這般血腥事,小娘子家,還是不知道為好。
浮雲卿問:“兔演巷,就是那個兩排死士挂巷牆的巷子嗎?”
卓旸點頭說是,旋即睨向敬亭頤,讓他來解釋這個話頭。
敬亭頤又說自己忘了解釋,“那日您看到的兩排死士,正是經臣手培養了出來。臣總覺您周遭防護太少,護衛軍只守門站崗,您出門在外時,他們并不能時刻随從。既然這樣,那臣就培養出能時刻保護您的死士。您放心,兔演巷如今是一道死巷,出入封閉堵塞,外人進不來,不會發現死士。那日您能從巷裏穿過,只是看巷郎一時的失誤。”
時下貴胄世家,興養死士。死士與禁軍廂兵不同,不像有頭有腦活生生的人,更像是被主家操控行事的傀儡。私養兵是重罪,可豢養死士卻合理合法。因此浮雲卿聽敬亭頤養死士,僅僅頗感震驚,并沒往深處想。
“你們兩位先生,行事向來迅疾。往往是一旦有件重要的事,下刻就已解決好。”浮雲卿嘆着,“這約莫就是藝高人膽大罷。”
她朝敬亭頤耐心交代,“敬先生,往後這打打殺殺的危險事,還是叫卓先生去做罷。他身強體壯,可你不同,你落下病根,哪個不小心,病發怎麽辦?”
這句話,可算是同時得罪了兩位先生。
卓旸身強體壯,自己并不比他差。敬亭頤心裏埋怨,都是卓旸這厮太愛出風頭,給公主烙下一個硬朗的形象。珠玉在前,縱是他武功比卓旸高,也消除不了他在浮雲卿心頭病弱無能的形象。
卓旸也氣,氣公主偏心明顯。她明明知道打打殺殺危險,卻仍派他去做。
他打頭陣做危險事,敬亭頤這厮倒樂得輕松,扮扮可憐,就令浮雲卿心軟得不成樣子。敬亭頤有病根,他難道就沒有麽?
他是不愛哭的孩子,而敬亭頤是那愛哭的孩子,自然會比他得到更多關照。
倆人話不投機半句多,互看對方不順眼。卓旸悶頭喝粥,而敬亭頤則不疊給浮雲卿夾菜。
萬丈高樓平地起,浮雲卿眼睜睜瞧見那方食物往裏陷的瓷碗,逐漸膨脹成皮漲肚大的胖子。
“好了,好了。”浮雲卿忙止住敬亭頤的動作,朝他遞去個感激不盡的眼神。
敬亭頤這才停了手。
上晌,是敬亭頤的教習課。
授課的地方在“雲內影”這進院,橫亘在內院與信天游院中間,欹一株古老的香樟樹而建,陰涼通風。
往常敬亭頤授課時,卓旸就在信天游院內練武,寫字。
信天游靜谧,沒有女使伺候,就連端水倒茶的小厮,也是大半天才來一回。更多時候,卓旸一人享受着院內的靜谧,呼着熱氣,拳腳砸向木樁,操練至滿頭大汗,方能把那些煩心事趕出心頭。
及至七月,熱辣辣的日頭能曬掉一層皮。卓旸快速沖了個澡,身子清爽,可這顆心仍躁動不堪。
正巧小厮進院換茶,卓旸逮人問道:“公主還待在雲內影聽課嗎?”
這話分明是明知故問。這個時候,公主不聽課,難道還能在敬亭頤眼皮子底下竄出去?
不料小厮卻搖搖頭,“一刻前,公主與驸馬便出府到郊外騎馬去了。阖府都知道這件事,噢,方才小底來過信天游一趟,見您尚在練武,不敢上前打擾。您練完武,小底進來換茶,恰巧您又問起公主的去向,小底便回了話。您千萬不要生小底的氣。”
小厮呵腰站在卓旸身旁,只覺卓旸這偉岸的身姿,要把他給碾成肉泥。換茶的手不斷抖着,兩條腿也飛快顫抖,唯恐做錯哪個動作,這條命就沒了。
卓旸飛快瞥他一眼,不耐回道:“你怕我作甚?我打的是奸佞小人,你怕成這副模樣,難道你是奸佞小人?”
話落,見小厮抖得更快,支支吾吾地說不是,就差給他行跪地求饒,求他放過。
卓旸莫名升起一股煩躁之意,擺擺手叫小厮趕緊走。
再一擡眼,見小厮飛快逃竄出院,當真是把他當成個吃人不吐骨的鬼面閻羅。
吃過一盞茶,卓旸起身踱進雲內影,正碰上側犯尾犯打掃書堂。
放眼望去,書桌上還擺着教具與還未來得及合上的書本。
這倆人,大熱天去郊外騎馬,走得如此匆忙,好似是忽然長了雙鳥翅膀飛出去的。
卓旸走到桌邊,斂眸睃着浮雲卿寫字的紙。
“誰識浮雲意,悠悠天地間。”卓旸出聲念道。
自打進了公主府,他對一切與浮雲有關的詩都格外敏感。
浮雲卿,當真是個好名字。好到讓他夢中想,日夜想。
卓旸揿起那張紙,握着頁角,看得認真。
側犯尾犯打掃幹淨,朝卓旸道了聲萬福,正欲擡腳離開,驀地被卓旸喚住。
“這倆人,好端端的,怎麽就出了門?”
兩位女使面面相觑。尾犯戳着側犯的胳膊,讓她來解釋。
側犯說不清楚,“驸馬教課,會支開在此伺候的女使小厮,書堂裏只有他與公主兩人。倆人為甚要出去騎馬,恐怕只有他們自個兒清楚原因。奴家聽看院的女使說,公主驸馬牽着手離開,公主笑得明媚。旁的一概不知。”
言訖,便領着尾犯離開書堂。
卓旸乍然洩了渾身力氣,癱坐在杌子上面,緊緊盯着那張寫着一句詩的紙。
幽怨的眼神似能把紙戳出無數小洞,将多餘的地方戳掉,最終只留“浮雲”二字。
盯得認真,空曠的書堂只剩下卓旸平穩的呼吸聲。
“小浮雲。”
他低聲喚了句。而後猛地撒開紙,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惆悵失落的原因。
清醒後,他眼前不再浮現浮雲卿的一颦一笑,反倒是回放着敬亭頤警告他的場面。
在每個處理掉攔路人的夜晚,敬亭頤都會警告他,“你最好對公主無意。”
敬亭頤沒開玩笑,他也回得認真。
“當然。”
他潇灑地拍拍敬亭頤的肩,“我對公主無意,倒是你,不要一頭紮進情海,不可自拔。”
那時他滿心輕蔑。大業未成,被兒女情長絆住腳,實在是件丢人的事。
他嗤笑敬亭頤長了個滿載浮雲卿的腦子,對敬亭頤甘之如饴的卑微模樣,嗤之以鼻。
那時他的一句句“當然”,出自真心。
而今,若敬亭頤再問起,他仍舊會輕松回一句“當然”。
心境卻不複當初。
親歷後,卓旸才發覺,愛與不愛,喜歡與不喜歡,不是能與不能的事。
韬光養晦許多年,他無數次警告自己,千萬不能喜歡浮雲卿,千萬不能愛上浮雲卿。
今下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的确喜歡浮雲卿。苗頭從何而起,想不出。
颠覆心上人的國家,是件很困難的事。
于敬亭頤而言,于他而言,都是說不出口的煎熬。
敬亭頤是驸馬,能名正言順地接觸浮雲卿。他卻只能找個站不住腳的借口,多看浮雲卿幾眼。
何其殘忍。
卓旸渾渾噩噩地踱回信天游,再提不起半分力氣。窩在榻上想了片刻,倏地傳來小厮。
“我要出去一趟。”卓旸說,“待公主回來,你跟她說,今晚我就不回來了。”
小厮蝦腰說是,猶豫問道:“您要去哪兒?”
去哪裏捱過漫漫長夜,卓旸尚未想好。然而在小厮面前,他卻逞強道:“你告訴公主,我要去青雲山。”
他只在青雲山與浮雲卿單獨相處過。
整座青雲山,難道沒有能收留他一夜的地方?再不濟,他就挖開那座墳,睡到棺材裏面。
小厮窺他興致不高,本想安慰幾句。叵奈卓旸态度強硬,直接打消了他的念頭。
床板硌得卓旸脊背生疼,他不耐煩地起身,挑開窗,窺着屋外風景。
熱浪翻騰,樹蔭灑在地面,也在他的心頭上,灑下一片陰影。
情不知所起,情深不深,倒不知。
他只認一件事。
沒有比敬亭頤更愛浮雲卿的人。
敬亭頤的愛裏,比他多了不要命的癫狂。
從前他勸敬亭頤遠離浮雲卿,如今倒覺着,這倆人天生一對。
而他,始終是第三者,是融不進去的局外人。
作者有話說:
一萬字分開發,晚7點補一章~
下周空閑時間多,多存點稿,讓大家看個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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