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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平安夜這天，尹笑然一早就給何清承打了個電話，他知道這人在放假，也就不管什麽是不是在開會，時間方不方便的。

即便尹笑然已經從季白那裏提前知道了消息，放假的事他也只字未提，還賤兮兮地問何清承公司的具體位置，說是下班要去接他。

何清承當然拒絕：“不麻煩了。今晚肯定堵車，我訂個餐廳，咱們餐廳見吧？”

尹笑然：“哪有約人卻不去接人的道理？你不說，我就去問周墨了。”

“別……”何清承欲言又止：“我今天一天都在外面辦事，說不準什麽時間在哪兒……”

尹笑然在電話那頭笑，也不故意逗他了：“好。餐廳我早就定好了，一會兒把地址發你。我盡量早點下班，咱們六點半見？”

“嗯。”

何清承這天上午本是打算睡個懶覺的，結果迷迷糊糊被尹笑然的電話叫醒。其實那個電話打來的時間不算早了，九點半，是個上班族也該起床了。

看到尹先生的名字顯示在手機屏幕上，那一剎那，他還是有些慌亂。

何清承醒了醒神，又趕快跑去衛生間漱了個口，剛睡醒的那種模模糊糊的聲音才沒了。

這樣的節日他以前也過，一年中那些特定的日子，被各種故事賦予獨特的意義。大家都是在煙火氣中長大的，他當然也會慶祝。

只是後來一個人，那份想要慶祝些什麽的心情也沒人分享了。

剛剛離婚的那段日子，季白估計是怕他想不開，總組局約他出來玩，說是這個朋友過生日，那個朋友過紀念日的，但都被何清承推了。

自己的紀念日都沒了，一個心情沒有整理好的人，就別去人家的熱鬧場攪局了。

何清承正想着，尹笑然就把餐廳地址發了過來。

杭幫菜，他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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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承有時也覺得自己奇怪，在北方想吃南方菜，在南方想吃北方菜，總和天時地利對着來。也許是缺什麽找什麽吧？冬天盼着夏天的熱，夏天盼着冬天的冷。

他重新躺回床上，這會兒已經不困了，有些無聊地翻着手機。

上回去小島的照片還沒整理呢。

何清承拍照有一個習慣，甭管是人是景，都喜歡連拍，總怕錯過什麽。每次看相冊，小圖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占了滿屏。他倒也不嫌煩，一張張看過去，選了最好的再删除。

第一張是在飛機上拍的，太平洋中的小島，海水藍藍綠綠，隐約間還能看到珊瑚群。後面幾張還是海，就是角度變變。何清承猶豫了一下，還是選了第一張。

拍照經常就是這樣，總是第一張是最好的，後面的都缺了些直覺下的美感。

相冊裏的照片一張張的翻，不是景色就是建築，可突然一張人像出現在眼前，是尹笑然。

那是在他們去潛點的路上，尹笑然面對着大海，突然故意裝酷，喊着他幫忙拍了一張。

何清承想到這裏就很想笑，那算是他第一次現場見識什麽叫一秒入戲。尹笑然表情切換的自如，一只看海裝酷的小金毛，像模像樣。

再往後翻一張，就是海豚正好跳起的抓拍。尹笑然卸了墨鏡，回頭笑着看他，場景歷歷在目。何清承記得，就是看完這張照片尹笑然才說他是幸運星的。

這兩張照片尹笑然一直叫他存着，半個月過去了，也忘記發給他。

何清承害怕自己手滑删除，先把兩張照片放進收藏夾。等所有照片都理完了，他倒是突然生出要在家裏擱一個聖誕樹的心思。

既然今天要過節，那就将儀式感進行到底。

何清承從儲藏室裏拿出了沉寂多年的聖誕樹，可聖誕樹上的裝飾品卻怎麽也找不到了。他出門去買，在商店裏卻突然想給尹笑然也買個什麽禮物。

·

尹笑然今天在讀本會上，說實話那是分心了的。總覺得這時間走得太慢，讀秒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了五點多，第二幕劇的劇本算是讀完了，結果導演又叫着大家去大劇院和舞臺總監開會，一起讨論一下舞臺設計方案。

尹笑然眼見着覺得自己六點半的訂餐時間算是趕不上了，只好給何清承發微信提前打招呼，說是臨時加班，讓他先吃點墊墊肚子。

這個舞臺設計會，一開就是兩小時，主創們都安安心心地聽着，他也不好請假，只能在內心默默祈求，不要有人再問問題了！

吃飯的心思，他已經完全放下了，只希望還趕得及在聖誕老人鑽完煙囪之前把禮物交給何先生。

晚上九點半，會總算是開完了。尹笑然憋着最後一口氣把各位老師送出門，還一人祝福了一句聖誕快樂。

尹笑然給何清承打電話，說是他就在大劇院，約着在小區樓下見。

大街上這會兒還算熱鬧，應該還趕得及湊一個平安夜的尾巴。

尹笑然臨出門的時候又去洗手間收拾了一下自己，他心裏其實有一些不一樣的打算，抹了潤唇膏，補了香水才出來的。騷氣十足，魅力十足。

他三步并作兩步地往外趕，結果到了門口又被人堵回來了，來人是齊溪和她的助理小白，身邊還有兩個不認識的生人。

“怎麽啦，你東西忘劇場了？”尹笑然問。

齊溪還是笑笑的樣子，圈上尹笑然的胳膊，不緊不慢地把他又往劇院裏帶。

“尹哥，出了件小事，需要和您商量。”

尹笑然一臉懵，自己和齊溪也就這部劇的合作，演出都還得兩個月以後，能出什麽事？

助理小白拿着手機，翻出一條消息給尹笑然看。

尹笑然翻着一個從沒看過的八卦賬號，看着那些模糊不清的圖片，聽見小白說：

“尹哥，是這樣的。前一陣簽合同不是有個群訪嗎，當天有記者在後臺拍了些花絮錄像和照片，後來又有一個記者單獨給您提了個問題。”

尹笑然說：“這事兒我記得啊！那個回答我也沒說什麽不得體的話，出什麽事了？”

小白：“本也沒什麽事，都是競争對手斷章取義，發了些拼湊的信息發布，說是您和齊溪小姐近來親密，拿一些子虛烏有的事攻擊我們。”

尹笑然八卦文翻到最後，還真看見自己前幾天和齊溪一起出去吃午飯的照片，後面還配了這次采訪的截圖。

雖然提及他的沒幾段話，但字字都是把他往小白臉的方向寫。

“就這事兒啊……沒關系，我不在乎這個。你們別往心裏去，用不着這麽大動幹戈的來和我道歉。”尹笑然笑着擺擺手說：“我今天還有事，就不聊了啊。”

“啊，尹哥。”小白攔住人。

“把您平白無故地攪了進來确實抱歉，但公司出于維護齊溪形象的考慮，也是出于尊重您職業形象的考慮，今天還是請了兩位同事來和您讨論一下事件的處理。”

“不用和我讨論了——”尹笑然一心只想走，他的大寶貝何先生這會兒可能都在小區樓下等着他了，沒空和小白、小黑的在這裏廢話。

“你們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只要別影響戲，我都沒意見。”

兩個公關部的生人也終于開了口：“尹先生，請問您最近和程穎接觸過嗎？”

尹笑然本來已經扭頭走了，聽到這裏瞪着眼轉頭過來看齊溪。

程穎也是近來娛樂圈的當紅小花，最近有新戲上映，檔期恰好和齊溪的重了。尹笑然結合一下上下文，就知道剛才小白口中的對手就是程穎。

“我說小溪，你這是什麽意思，懷疑我去給你競争對手惡意爆料嗎？”

“不是的，尹哥。”齊溪趕忙站起來，把剛才說話的人拉到身後。“我知道尹哥的為人，我從沒懷疑過你……就是公司非要我帶公關的人來和您說兩句，真對不起。”

小白也趕快澄清：“尹哥，怪他們沒說清楚。我們這次只是想和您開個小會，公關部的同事是沒表達清楚意思，讓您誤會了。”

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尹笑然都在聽他這輩子都沒聽過的公關技巧……

什麽如何回應記者采訪，在和齊溪一起出現的公共場合怎樣表現，就連自己的微博該怎麽使用都被人指指點點。

尹笑然是真的不想聽這些有的沒的，胃裏跟吞了蒼蠅一般難受。他從來都只想演話劇，根本不願意接觸娛樂圈這些彎彎繞繞，若不是看對面的齊溪都快哭出來了，他早就翻臉走了。

他那邊手指“噠噠噠”地敲着座椅扶手，不耐心的态度很明顯的傳遞。半小時後，公關部總算結束了培訓。

小白鞠躬陪笑着跟他說辛苦了，尹笑然還是忍着火地安慰了齊溪兩句，從椅背上拿了羊毛大衣要往外走。

“尹哥，耽誤您時間了，要不要用車送你？”齊溪問。

“不用了。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尹笑然這次真的是跑着走的，他恨不得立刻飛奔到何清承身邊。

尹笑然從兜裏摸出手機，沒看見微信通知或者是未接電話，正奇怪何清承怎麽沒個消息，就聽見路邊的汽車滴着喇叭。

那輛打着雙閃的SUV搖下車窗，車子裏坐的正是何清承。

“尹先生，我在這裏！”

尹笑然看見這人，方才胸口憋着的那股難受勁都沒了。他連跑帶跳地上了何清承的車，說話都還帶着外面的冷空氣：“何先生，你怎麽在這兒？”

何清承打着左轉向，往主幹道并道，笑着說：“你說你在大劇院，我想着離家近就過來接你了。本來還怕你走得快，幸好接到了。”

“你等多久了？”尹笑然側臉看過來。

“沒多久，剛到。”

“騙人……”尹笑然仰着語調說。

這個詞加上這個語氣就不是責怪了，就像是罵人“死鬼”并非是真的詛咒，那是在打情罵俏。

尹笑然：“現在去哪裏呀？真不好意思，本來是我約你，結果一直開會，拖到現在。”

“沒事。”何清承輕輕笑了下。“你還沒吃飯吧，先回家給你做飯。”

尹笑然從聽到那句給他做飯，到切切實實地再次跟何清承上了樓，他臉上的笑都一直挂着。

太開心了，實在沒法掩藏，臉都笑僵了。

何清承推開門，尹笑然就看見落地窗前多了一顆明亮的聖誕樹，暖黃的小燈裝點着，有種難得的溫馨。

第二次來何清承家，多了些熟悉的感覺。比如他知道拖鞋在哪裏拿了，知道把随身的背包放在哪兒，還看見客廳裏被分開插在三、五個花瓶裏的紅玫瑰。

尹笑然像個小尾巴似的跟着何清承去了廚房。

“何先生打算做什麽給我吃？”

“煮粥我是不會的，但是煎牛排這種簡單的手藝還是懂一些。”

尹笑然看見盤子裏的兩塊被鹽和胡椒腌好的牛肉，問：“怎麽是兩塊，你也沒吃嗎？”

“不是說好了一起吃晚飯嗎，我怎麽能先吃。”何清承笑笑，系上圍裙就開始做飯。

尹笑然看到廚房不用他幫忙，便背着手在客廳來回走着，到每一瓶玫瑰前去聞了聞。

他偷偷數了，99朵，一朵不差，都被何先生養的好好的。

“要不我幫你給花換換水吧？”尹笑然提議。

“不用了，我今天早上剛換過了。忙了一天，你坐一會兒，牛排馬上就好。”

尹笑然聽見這話，并着步子，跟小鹿一樣跳到何清承跟前。

“何先生把花照顧的這麽好，是睹物思人嗎？”

何清承無奈地笑笑，求饒道：“尹先生，別撩我了，我年紀大了，經不住。”

尹笑然偏不，仰着頭就一點點向何先生逼近，直到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輕輕打在自己臉上，他才稍微一側，往何清承的耳朵邊去了：“何先生，經不住也是好事。”

話說完，尹笑然立刻退了去，坐在操作臺對面的高腳凳上，撐着臉頰去看臉上已經有了緋色的何清承。

“對不起，何先生，剛才沒忍住~ 不逗你啦，快翻面兒吧，牛排都要糊了。”

·

何清承的廚藝是必須要最頂級、新鮮的原料來襯托的，因為他的食品加工技藝基本為零，就連牛排上黑椒汁的澆頭都是從冰箱裏拿了罐頭熱的。

不過在尹笑然這兒，別說和何先生吃一頓上好的牛排了，就是何清承給他上一段甘蔗，他都得能啃得樂樂呵呵，連甘蔗皮都吞下肚去。

何清承也不是剛剛接觸愛情的少年，尹笑然剛才的突然親近，他也只臉紅了一下，現在已全然好了。他打開電視，找出來聖誕必看的溫馨電影，兩個人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弓着身子，靠着沙發，在矮茶幾上吃牛排。

尹笑然還挺喜歡這種安排的。

在以往的二十八年裏，尹笑然的聖誕節都是攢着勁兒過的。

去人潮洶湧的商業區，去杜松子買醉，或是訂一個豪華酒店滾床單，怎麽熱鬧怎麽來，怎麽折騰怎麽來。

可現在看着身旁的何先生，他真的就有了那種居家過日子的感覺。兩個人，一間房，安安靜靜的，做什麽都不重要，在一起才重要。

“我剛才在劇院門口看見你出來又回去了一趟，發生什麽事了嗎？”何清承問。

“你那麽早就到了？”尹笑然有點吃驚。

“所以是出事了？”何清承沒回答，只是又問。

“一點小事，都解決了。”

尹笑然笑着說，可心裏那股難受勁兒又湧上來了。話劇這個行當，加上大學學習，他也待了八年了，從沒遇過這麽憋屈的事。

難受的不是被什麽八卦號亂寫，真正的戲迷知道他是什麽樣的為人，那點兒诋毀，尹笑然并不在乎。但齊溪可是接下來要在舞臺上互相遞戲，互相成全的合作演員，竟然懷疑他會去給對手爆料。本應是互相最信任的人，卻仍是懷疑他的人品。還有那些個公關培訓……人活成這樣，累不累？

尹笑然低頭切着牛排，又去拿胡椒棒磨胡椒，嘴裏突然就失了滋味。

何清承把電視的聲音調小了些，放下刀叉又問了他一遍：“真的沒事？”

尹笑然吸了下鼻子，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沉默了一會兒才擡眼去看何清承。

“何先生，事确實是小事……可是我心裏好難過，我被人當槍使了……”

何清承聽了前因後果，看着尹笑然的一臉委屈，安慰的話在肚子裏轉了又轉，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他起身，走到聖誕樹下，彎腰拿了個什麽。

“尹先生，發生這樣的事确實挺不好受的。安慰的話都太虛了，我的行業和你又差得太多，也不知道該怎麽實際幫你。不過……”他從身後拿出一張被紅白色禮品紙包裹的扁盒子，上面還有金色的拉花，“提前拆聖誕禮物，會不會讓你心情好點？”

“你給我買禮物了？”尹笑然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何清承看見眼前這人的反應，眼角也彎了下來：“不完全算是買的，你拆開看看。”

尹笑然心裏甜絲絲的，小心翼翼撕開粘貼的封口，連包裝紙都不想破壞毫分。

打開是那張海邊山崖的速寫，不一樣的是，這張是填了色的。

“我去挑了個相框，顏色是我今天補的，還喜歡嗎？”何清承看着他問。

“喜歡！我太喜歡了！”尹笑然恨不得從地上彈起來，拿着水彩畫左瞅右瞅。“第一次有人給我畫畫，謝謝何先生！”

“你喜歡就好。”何清承說着，又把那個相框翻了個面。

“還有卡片？”尹笑然看着夾在相框背後的賀卡，賀卡上面是一只伸着舌頭的金毛。

“一點祝福。祝尹先生，事事順心，有夢追，有錢賺~”

“等一下。”尹笑然從地上起來，拖鞋也顧不得穿，噔噔噔地跑到門廳，拿了背包神秘兮兮的過來。

“你閉上眼睛，我也有禮物。”

何清承乖乖聽話。

“伸手出來。”

何清承在一片黑暗中，感受到手心上被尹笑然輕輕放了什麽。

“好了，睜眼。”

“姜餅？”何清承看着躺在手裏的那個系着紅圍巾的可愛雪人，笑着問。

“你嘗嘗。”

“自己做的嗎？”何清承拆開包裝紙，咬了一口，很甜。

“不是，那天我買早餐的時候順手在蛋糕店買的。”

何清承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

失望嗎？何清承承認在這一剎那是有些失望的。

尹笑然看到他臉上的表情，真是招人疼。“逗你的，不只有姜餅。”

“再閉一次眼睛。”尹笑然又要求着。

黑暗中，何清承感受到尹笑然的無限接近，下一秒，一種毛茸茸的溫暖圍住他的脖頸。睜眼，一條和姜餅雪人一樣的紅色圍巾就系在他的脖子上。

“我總覺得何先生可愛，那麽姜餅雪人都擁有的可愛圍巾，何先生也得擁有一條。”

三十五年了，何清承記得頂多也是上小學的時候家裏會有人誇他可愛。這樣子的稱贊，多久沒聽人說過了？老臉都有些挂不住。

“心情有沒有好一點？”何清承問尹笑然。

“多虧何先生，糟心的事已經被我全部忘了。”

“那就好，快吃飯，牛排都要涼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有一周的出游活動，不知道有沒有時間更新。

一周後恢複日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