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老和尚獨自一人上山修行,夜間山上野獸衆多,一到晚上老和尚就會爬上一棵大樹上休息。以防自己在熟睡的時候被野獸給叼了去。
清晨天剛蒙蒙亮,山間霧氣缭繞,晨露微重。老和尚在一番雜吵聲中驚醒。下意識的握住自己身上的木棍,滿目警戒的看向四周。
只見大樹下一只火紅色的狐貍,躬起身子,毛發豎起,發出咆哮聲龇牙咧嘴的在跟一匹灰色的惡狼在對峙。惡狼拖着灰黑的尾巴在對面不停的走來走去。鼻息發出嘶吼聲,幽綠色瞳孔發出淩厲的光芒緊緊的盯着紅狐,仰天長吼,尖牙大嘴,前蹄刨地,蓄勢待發。
赤狐的腿上正流淌着猩紅的鮮血,沾濕了它柔軟的毛發。它被惡狼追了好幾個山頭,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了,咨牙俫嘴也只是在虛張聲勢。
惡狼步步緊逼,紅狐赤紅的瞳孔警惕的堤防着灰狼的進攻,顫崴着身體不自覺的往後退,一步一步被逼退到了老和尚所在的大樹下。
當後背撞上大樹時,赤狐心下一沉,驚恐的張望四周,四周不是石壁,就是緊緊纏繞相依相偎的荊棘,還有就是一棵棵的參天大樹。它驚惶無助,已然是退無可退的境地。眼睛蒙上了一層絕望的灰色,它知道此番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惡狼虎視眈眈,赤狐傷的很重,命在旦夕。老和尚焦灼不安,他握緊木棍,扶着樹枝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子,腦袋裏面計量着要怎樣才能趕走這兇狠的惡狼,救下這可憐的紅狐。
正當老和尚還在思考之際。劍拔弩張,轉瞬間惡狼就向赤狐發起了猛烈的攻擊,赤狐被逼入了絕境,退無可退。提着一口氣,勉為其難的與惡狼肉搏。
它體型不如惡狼健壯,牙齒不如惡狼兇狠銳利。腿部又受了重傷,根本就不是惡狼的對手,勉強艱難的抵擋幾招已是極限。
灰狼一個狠撲,眼看着尖銳的獠牙就要咬上赤狐的脖頸了。
老和尚心裏咯噔一聲,他能想象得到,如此番被咬了個正着,這赤狐怕是要立即血灑當場,死無全屍了。當下心急如焚,全然不顧自己已是年老氣衰,不經用的一把老骨頭的身體。縱身一躍就以自己的身體作為武器向灰狼狠狠的砸了下去。
他虔誠祈禱,向佛祖祈求保佑他能夠砸中,不然他這把老骨頭就只得給這紅狐陪葬了。
“嘭!”的一聲巨響,灰狼被這天降橫禍給砸的七葷八素,腦袋着地砸在地上半晌沒回過神來。
老和尚只覺胸口一痛,身心發憷,一股腥味湧上喉間,他咬緊牙關将這股血氣狠狠的給壓了下去。飛快的看了一眼樹的高度,暗自慶幸,幸好他年老體弱,沒能爬多高,不然就算是砸中了惡狼,他此時也可能會是個斷胳膊斷腿的下場。
情況危急,刻不容緩,當下也顧不了那麽多了,他梗着自己震的發麻的腰腿,連滾帶爬站起來的同時,還不忘默念着:“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老和尚轉身看着倒地眩暈的灰狼,撿起自己的木棍對着灰狼的頭部又補了幾棍。他控制了力道,沒往死裏打,只是想讓它多暈上一會。也好多争取些時間,讓他能夠帶着赤狐逃命。
若不這樣,待惡狼反應過來,那他和這赤狐怕是只能成為這惡狼腹中的食物了。他的本意是救狐,而不是給惡狼增添口糧,也不是要殺死惡狼。只要不打死,他也算是沒違背出家人的不殺生之道。
老和尚持着木棍,警惕的戳了戳摔倒在地的惡狼。惡狼渾然無覺一動不動,已然是昏死了過去。确認惡狼徹底暈了過去,老和尚暗自松了口氣。頃刻間他又惶急慌忙,趕緊将倒地掙紮的赤狐給抱在了懷裏,擡腿就急急匆匆的往下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老和尚年過六十,腿腳雖然利索,但身子骨已不像年輕時候的硬朗了。剛剛又受了內傷,跌跌撞撞跑了半日才算是下了山。環顧四周的地形确認已經到了山下,他才算是松了口氣,徹底放心的停了下。
心髒劇烈的跳動像似要蹦出胸膛一般,整個身體都在打顫,熱氣四騰,腦中一團糊漿。
老和尚雙手抱着赤狐,大口的喘着粗氣,一步一步的挪到前面不遠處的一條小溪邊。長時間的奔跑讓他心疲力竭,口幹舌燥。他暗自感慨:果然是老了就不中用了,才跑上個半日就如此艱辛疲憊了。想當年不說在寺院內,就是在外游歷,跑上個一天一夜也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老和尚弓着背杵着自己打顫的雙腿,沒站太穩一屁股坐在了溪邊,雙手沒有知覺的他不知輕重的将赤狐扔放在了草地上。饑渴難耐的他立即俯身捧起溪邊的清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許是水喝的太急,剛剛壓制的那一口血,此時盡數給嗆了出來。老和尚怔然的看着河面上浮動的血水,沒一會血水就被流動的溪水給沖淡了。
他呆滞片刻後,不見皺眉傷痛,倒是眉眼彎彎的自嘲道:“老了,不中用囖!”調侃的語氣并不十分在意這口血水。因他知道沒有這一劫,他自己的陽壽也是不長了。
能在剩餘的時間裏挽救一條生命,也算是成了他這大慈大悲的佛陀之心了。
他穩了穩心神,将臉和脖子都洗了個遍,漸漸地紊亂的氣息平穩了下來,心跳也恢複了正常的節奏。這才算是徹底的緩了過來。
赤狐半眯着眼睛,它看到了溪中的血水。垂下羽睫,神情微怔。它不太明白素不相識的老和尚,為何要冒着生命危險來救它。
老和尚回頭側臉看着蜷縮在草地上的赤狐,半眯着的眼睛很是虛弱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将它抱了起來,用清水仔仔細細的洗淨了它腿上的傷口,又将自己布袋裏随身的傷藥給掏了出來,撒在它的傷口上,撕扯下了自己的衣袍做成布條給它包紮好。
繼而又裏裏外外将赤狐身上其他地方檢察了一遍,在确定沒有其他地方受傷,才滿意的點點頭,對赤狐說道:“雖然傷得有些嚴重,好在沒傷及筋骨,多修養些時日便能痊愈。”
赤狐聽聞點了點頭,伸出舌頭舔了舔老和尚的手心,睜着赤紅清澈的眼睛看着老和尚甚是感激。
老和尚見此一愣,随即想起,自古就有萬物有靈,修煉成形的說法。這赤狐看着很是特別,想來這開了靈智倒也不稀奇。旋即眉開眼笑道:“沒想到你小東西倒是開了靈智了,不錯不錯。”
感覺到赤狐舌頭的幹澀,老和尚當即捧了清水給紅狐喂下。紅狐喝過後,蜷縮着虛弱的身體,安安靜靜的躺在老和尚的懷裏。
老和尚看了看上空紅豔當頭的日頭,估算了一番,此時已是巳時。
晨醒什麽都沒吃,又逃命的跑了這麽久,此時的老和尚只感覺腹中空空如也,陣陣餓意襲來。低頭往自己的布袋裏面了掏了掏,掏出了一張缺了半角且十分生硬的素餅。
老和尚抿着嘴角,一臉菜色。這是他最後的口糧了,吃完便沒有了。
低頭看着乖順的赤狐,老和尚想它肯定也餓了。沒有猶豫直接将餅分成兩份,另一半放到赤狐的嘴邊:“來,分你一半。”
小狐貍嗅了嗅素餅,沒有聞到什麽味道,似乎有些嫌棄沒有下嘴,只擡頭看着老和尚。
老和尚輕輕的拍了拍紅狐的腦袋,一邊啃着自己手中的餅,一邊無奈道:“我就只剩這個了,你若真的嫌棄那你也只能餓着了。”
這餅實在是太硬了,老和尚嚼的很是費勁,好半響才算嚼碎了一點,又覺得太幹,咽不下去。捧了一捧溪水喝下,才算把這餅給咽了下去。
赤狐看着老和尚如此艱辛的吃着餅,當即也不矯情了,默默地吃了起來。雖然沒什麽味道,且十分生硬,但卻比什麽都沒有,空餓着肚子要強些。
一人一狐吃完了餅,緩緩起身,在溪邊選了一棵大樹站定。大樹茂盛,翠綠的樹葉一叢一叢遮擋住了豔陽。老和尚滿意的點點頭:“就在這裏休息吧。”說罷就靠着大樹半躺了下來,依偎在老和尚懷裏的紅狐,不到片刻就沉睡了過去。
老和尚眯着眼睛,過量的運動讓他身心疲憊,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等老和尚醒來已經是申時了。
剛睜開眼就看見盯着自己看的赤狐,他轉而又看了看日頭,心下感嘆,老了啊,真的越來越能睡了。旋即一想要是能這樣安然的睡了過去,也算是一樁美事。
他坐起身來,将赤狐一撈抱在了懷中,問道:“我自是以為一覺醒來你就走了,倒不知你跟着我這糟老頭子作甚呢?”
赤狐雖開了靈智卻不會說話,聽得懂卻不能回答。故而它只是看着老和尚,往老和尚的懷裏蹭了蹭。它本就不是這山中的狐貍,只因是逃命誤入了山中,逃命時匆忙惶恐,此時離去卻是找不到回去的時候的路了。
身體還帶着傷不僅虛弱,還行動不便。與其在這不知深淺危機四伏的林中亂竄,還不如呆在老和尚身邊。老和尚有佛光護體,若非他願意,一般的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他的身,如此看來當然是呆在他身邊更為安全。
老和尚見此也知赤狐虛弱,怕是放回林中也不好過。自己好不容易救下來的,可不能轉身就又成為了其他野獸的口食,那可真是白忙活一場了。
也罷,自己現在還能動,便幫他療養好這傷再做打算吧。
老和尚看了看赤狐光滑油亮的皮毛,紅狐罕見,赤狐的皮毛更是昂貴。城中的權貴冬日裏都喜愛這樣上好的皮毛做的大氅,既暖和又能彰顯他們富貴的身份。
而山下的獵戶更是心心念念的想要抓到一只這樣價值不菲的狐貍去賣錢。如若能抓到這樣一只上等的赤狐,再飼養到大些,所換的銀兩都夠他們一家老小花銷個好年些呢。
老和尚心力有限,此時已經對付不來那些個居心叵測的小人之心了。故而也不打算下山了,便帶着赤狐在山中修養。
一人一狐在山中走走停停,渴了喝河中的清水,餓了摘山中的野果吃,要是困了,随處找一個空地,一躺一閉眼就是一覺。只要地方幹燥,其他全然不講究,倒也顯得惬意無比。
一個月後,赤狐的傷已經恢複的差不多,能蹦能跳了。它在林中四處撒歡,活波好動,歡喜若狂。
老和尚嘴角含笑,慈眉善目的看了半晌,默然的道了一句:“甚好!”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天色驟然風起雲湧,滾滾烏雲襲來,暴雨将至。
老和尚帶着紅狐去了先前發現的一個山洞安置了下來。
夜間洞內寒氣逼人,石縫裏滲進來的雨水,滴滴答答。潮濕寒冷,燃了一堆明火都不管用。
老和尚盤坐在地上,懷裏抱着熟睡的赤狐。雙目平靜的看着跳動的火苗,手掌撫了撫紅狐的毛發,嘴角一勾微微上揚,緩緩的閉上了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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