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赤瞳,你在這裏都守了上千年了,可曾想過要離開?”一棵枝葉茂盛的參天大樹下躺着兩個少年,一個一身紅衣紅發連瞳孔都是紅色的。妖顏魅惑,灼灼其華。

而另一個,一身青衣,墨發,瞳孔是墨綠色的。他相貌堂堂,氣質亦是不俗。他叫青墨,他喚的人便是他身邊的紅衣少年。

他就是那棵因撿漏而吸收了紅狐的靈力,所化成人形的青松樹。這紅衣少年,便是九尾赤狐所化的人形。

山中荒野,廖無人煙,修成型的妖除了他們倆就沒有其他了。赤狐寡淡,化成人形後也沒個名字。他惰散慣了,也不曾想過要給自己取個名字。他名喚赤瞳,這名字是青松樹妖給他取的。青松樹妖名喚青墨,這名字自是青松樹妖他自己取的。

赤狐心性淡漠,不喜這些俗世繁禮,十分不願費心思給自己按個名。而青松樹妖覺得若一直赤狐,赤狐的這麽喚着,那未免太過于生疏了,不足以證明他對他的情誼。

想來想去還是取個名字的好,他挖空了心思,想了好幾天。赤狐一身赤色連瞳孔都是,而他最喜他深邃而妖嬈的赤色紅眸。便以他瞳孔的顏色給他命了名,同樣他自己也是。

對此赤狐倒是沒有任何意見,他無所謂喚何姓名,左右不過一個稱呼而已。他修煉了這麽久,原本淡漠的心性早已更加淡悟了然。

後來,青松樹妖便以青墨之名自稱,而喚赤狐為赤瞳。聽了千百年這樣的稱呼,自然是聽習慣了。此後赤瞳便是赤狐的俗名了。

春風拂面,赤瞳閉眼感受微風的吹拂。他早已修煉成了人形,可他卻沒有想要去的地方。就是兒時的出生地,在被惡狼追趕了好幾個山頭拼命逃亡後,他慌不擇路,思緒混亂而導致模糊不清了。又因他那時候才剛開靈智不久,身心俱疲導致記憶模糊,早已忘記了那個地方本來的樣子,更別說回去的路了。

“你可曾想過去找那老和尚的轉世呢?”青墨看向被石頭堵住的洞口,問道。

赤瞳也望了過去,淡然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淡淡的說道:“我欠他一條命,自是想過要去尋他償還。無奈那時候靈智尚開,身體也過于脆弱,連他靈魂裏的氣息我都未來得及記住。而又沒有其他記號,該如何去找他呢?”

青墨抿抿嘴唇,看了看頭頂上的樹枝翠葉。想想也是,這該如何去找呢?又沒有記號和氣息,這樣找的話就如同大海撈針沒什麽兩樣。

随即又想到赤瞳多年來一直毫無增長的靈力,甚是惋惜道:“可若你一直這樣,放不下這份執念,是很難飛升的。以你現在的修為就已經是個半仙了,這樣蹉跎歲月,豈不是可惜可嘆!”

青墨轉過頭看着赤瞳,杵着自己的腦袋繼續道:“指不定哪天我飛升了,你還在此處過着這般無聊的日子,虛度光陰。”

赤瞳揚起了唇角,很是直接道:“你本是一顆青松,一千年才修成人形,如若要修成仙,那可還得再要好幾個千年才行。”

“那我至少有盼頭,只要努力就好。而你呢?就這樣白白耗着,我怎麽都覺得有些暴殄天物”青墨有些憤然。是妖都想要早日飛升成仙,這是他們妖族終極一生的祈願。赤瞳有這樣的天賦,但他卻這樣漠不關心,白白耗費,真是讓人羨慕嫉妒啊。

“順其自然吧!”赤瞳明白青墨是個熱心腸,直性子倒也不計較他的聒噪,只是閉上了眼睛,打算睡會。這上千年來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睡覺了。

他想,飛升為上仙又如何呢,還不是在這樣無盡的歲月裏面漫漫度過。雖是妖身,他可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修煉到他這個高度,只要不主動招惹是生非,天地間多半是沒有誰會來主動找他麻煩的。即是這樣又何必去計較是仙是妖。

青墨見赤瞳閉眼入睡的模樣,就知道赤瞳不願多談,當即覺得沒勁也不說話了。自己盤腿坐了起來,閉眼入定。他可不是赤瞳,有着連睡覺時身體都可以自我進入修煉狀态的天賦異禀。和赤瞳相比他就是一個平凡甚至有些笨拙的修仙者,所以他想要更快的飛升就必須要勤加修煉。

赤瞳閉眼入睡,進入了自己的心海之中。風平浪靜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海天一線的景色讓人心曠神怡。赤瞳雙臂做枕,神情淡然,老神在在。他閉着眼,翹腿躺在自己心海的金丹上。金丹偌大,泛着金色的光芒,猶如一輪初升的明日高挂上空,懸在心海之上,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輝。

頃刻間,心海發生了一陣異樣的波動。赤瞳猛然睜開眼睛,稍有不适,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突然他對面出現了一個圓形虛象,只見一個小和尚在被兩個衣衫褴褛的地痞流氓欺負。小和尚身形不高,大概五六歲的樣子,巴掌大的臉蠟黃,臉頰瘦的都凹進去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戒的盯着對面步步緊逼的地痞,瘦骨嶙嶙的雙手護着什麽東西藏在身後。

毫無懸念,小和尚被逼到了牆角。當背抵在堅硬的牆壁上時,他的心就猶如墜入了寒冰之中,徹骨的寒冷的讓他身心顫抖。他知道要護的東西,終究是護不住的了。身處在人煙稀少的小胡同裏,任憑他怎麽叫喚是叫不來人的。

見小和尚退無可退,兩個地痞流氓露出了貪婪的笑容,他們立即撲身而上,都是往小和尚身後攻去,他們的目的很明顯就是去搶小和尚護在身後的東西。

他們目光猙獰,氣勢兇狠,嘴裏咒罵不停,什麽污言穢語通通都倒騰了出來,不達目的不罷休之勢。他們就猶如兩條瘋狗,毫無人性可言。

兩人迅速的壓制住了小和尚的身體,四只手毫無章法胡亂間,連扯帶拽的将小和尚身上打着補丁的灰色長袍被撕拉一聲,扯去了半段衣袖,下擺也被撕扯了好幾塊布條去。好好的一身長袍就這樣被撕扯了個七零八落。

不願放棄的小和尚奮力抵抗,狼狽的身形在地上打滾,他整個人是憤怒的。無奈的,一人敵不過四手,只能蜷縮在一團,将手裏的東西護在懷中,任由他們怎樣撕扯拽打,就是不松手。

好在兩個流氓四目潰散,面部饑黃幹煸的身體明顯的營養不良中氣不足。拳腳相向也沒什麽力氣,小和尚痛的沒有那麽嚴重,咬緊了牙關,自是不肯輕易放手。

他極力護住懷中的東西,心底還是有一絲期盼,希望兩個地痞流氓能夠放過他。可兩個地痞哪裏肯放棄,是餓狼見了肉食般的堅決,哪有不吃到嘴,就放棄的道理。

兩個地痞雖說中氣不足,但拳頭似雨點的落下,力氣再小,多了也是承受不住的。小和尚本就是一副消瘦矮小的模樣,身體不夠強壯,自是沒什麽抗打的能力。他咬着牙又掙紮躲避了許久,漸漸的痛疼難忍,心有餘而力不足。

赤瞳眉宇微皺,好半響才看出,小和尚拼命護在懷裏的東西竟然是個白面饅頭。

兩個地痞流氓好一番毒打才将小和尚護在懷裏的饅頭終于給摳了出來,兩人當即就将饅頭給分食而咽了。

吃了饅頭兩人意猶未盡的咂巴咂巴嘴巴。極度饑餓的情況下兩人分食一個饅頭明顯是不夠的,故而又罵罵咧咧了好一陣,才頭重腳輕的走開了。

全然不管躺在地上的小和尚,淌着淚的眼神有多絕望。

如若太平盛世他們絕對不會,也不敢如此對待一個小和尚。如若被平常人知道他們這麽欺負一個小和尚,多半是會遭人唾棄,惹人不快而被毒打一頓,随後還會被趕出城鎮,并且勒令他們永遠不許再回來。

俗人有了心願,就十分願意去供奉神明,祈求神明的力量來實現他們的心願。僧人是神明最虔誠也是最接近神明的信徒,怎可被一群流氓給欺負了去。

僧人是神明在人間的使者,欺負了僧人就是亵渎他們的神明,他們是絕對不允許的。

再者如若被神明發現,自己最虔誠的信徒被如此對待,而引起了神明的怒火,說不定整個城鎮都會被遷怒。何況這小和尚還是個孩子,他們于心何忍,簡直其罪當誅。

可現在是饑荒之年,都不知道餓死了多少人了。幾個月的食不果腹早已讓他們喪失了人性的良知和信仰,現在能有一口吃食,別說小和尚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子他們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時至今日,發生饑荒的城鎮,人都死了大半。活着的人食不果腹,腹空心慌,終日惶惶然。人們祈求過,哭喊過,甚至長跪不起,而神明就像似抛棄了他們一般,充耳不聞,無動于衷。

最後他們心灰意冷,對這所謂的救苦救難的菩薩,活佛以及神明失去了信心,一個個為了活下去都是在相互撕咬,不擇手段。

此時他們自身難保,自然也就無暇顧及其他。而這些地痞流氓就更加不會去顧忌小和尚的身份和年紀了。他們肆無忌憚,醜劣不堪。

小和尚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心下恨意難平。心下很是絕望:那是給師父救命的饅頭啊,自己好容易讨來的,就這樣被搶走了。

小和尚一想到躺在寺廟裏骨瘦如柴的師父,當即嗚呼一聲,哭的喘不上氣來。彷徨無助的想着:救命的饅頭沒了,師父怕是熬不過今晚了,自己該怎麽辦啊。

放肆痛哭了好一會,小和尚自覺腦袋昏沉,累極了。此時的他只想躺在原地,閉眼睡了過去才好。可一想到還在寺廟中等着他回去的師父,忍住了哭聲,哽咽着擦了擦滿臉的淚痕,忍着全身的疼痛,巍巍顫顫的站起來。

他仰着滿眶淚水的眼睛看了看天色,朦胧見看到日斜西邊,餘晖殘影,不早了。

晚上那些有些餘糧的人都足不出戶,他也知再倒回去也讨不到什麽了,還是回去吧,再不回去師父怕是該着急了。

小和尚抱着自己被打痛的手臂和中傷的腿腳一瘸一拐的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回到寺廟。回了自己的禪房仔仔細細的洗了洗臉,又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才敢去往他師父的住處,看望師父。

赤瞳看着寺廟牌匾:清洸寺。

他定目沉思片刻,想着:心海出現了這景象,難道這小和尚就是當年救自己的老和尚的轉世?。他不禁又想:難道上天有靈,知道他心結未了,所以此番是在助他,給他還債的機會?

赤瞳出了自己的心海,看着老和尚圓寂的山洞,默然無聲,思慮片刻後了然了。竟然天意如此,他便順義而為吧。他嘟囔了一句:“看來你我的機緣該了了。”

青墨已經進入修煉狀态也不好打擾,赤瞳就在一旁的石壁上留下一席話。大意是:他去找老和尚的轉世了,短則幾個月就回來了,長則幾年或者幾十年後才會回來,讓他潛心修煉,不用來尋。

他揣着清洸寺的名,便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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