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赤瞳久不涉及人間,早已不通曉人間世事。覓跡尋蹤讓他好一番找尋。
人間大小佛堂、寺廟衆多,大而有名望的世人還能知曉一二,小而香火冷清的寺廟,除非是附近的居民,不然多半都不會知道此寺廟是坐落在何處。
一路上尋尋覓覓,赤瞳經過了許多的城鎮以及鄉村。他踏步向前,一眼望去,農田幹涸,龜裂。土地荒蕪,寸草不生。百姓們面部蠟黃,眼神空洞無神,衣衫褴褛,食不果腹。
一場不可避免的災禍正在悄然降臨。赤瞳只是匆匆路過并不打算伸出援手,因為就算他伸出援手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他知道如此大面積的幹旱必然是人間的劫難。
赤瞳不停歇的找尋,馬不停蹄。他想,如果再找不到清洸寺,以幻境裏的情形以及實際情況來看。那小和尚怕是等不到他就要餓死了。
高山連綿起伏,此時正值盛夏,原本應該翠綠油亮生機勃勃的樹林,此時卻呈現出頹敗的枯黃之勢。不僅是農田河流缺水,山間也嚴重缺乏水之源,大地上的水源就像似被什麽東西瞬間給吸幹了一般。烈烈炎陽,河道幹涸,土地龜裂,民不聊生。
整片森林就像似提前進入了秋冬季,仿佛不久就要凋零,再次陷入沉睡了一般。清洸寺就坐落在此處高山的山頂上。清洸寺青磚瓦黛,廟宇不大,聳立在群山山頂之上,獨樹一幟,十分顯眼。
日夜不歇的尋覓了七八天,功夫不負有心人,赤瞳終于是尋到了清洸寺。
他迫不及待的跨進清洸寺,一步并作兩步在各處婵房找了個遍也沒找打小和尚的身影。心下困惑:難道是走了?去別處找尋食物去了?赤瞳郁悶,深覺自己速度太慢,沒能趕上。
各處都找遍了,赤瞳看了一眼後院的門。雙手放在身後,神色晦暗不明的跨進了後院。
只見一棵兩人可抱的大樹,枯竭了大半,泛黃的樹葉稀稀疏疏的挂在樹梢上。赤瞳定睛一看,大樹的旁邊好像有個小土堆。
他心下一震,感知到了什麽。大步流星的向大樹走去。他見過那些餓急了剝樹皮,挖樹根野草吃的人。他眉頭微皺,心想:這小和尚莫不是餓急了,在大樹底下刨根吃?
果不其然,在大樹的土坑裏,赤瞳發現了嚴重脫水,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小和尚。
大樹被挖了一個坑,樹根被鑿的斷了好幾處。小和尚手裏還抓着一根被啃食了一半的樹根,這一切都在明晃晃的告訴赤瞳,小和尚饑不擇食,已經吃了好幾天的樹根了。
見此情形,赤瞳眉頭緊蹙。彎身将小和尚抱出樹坑,扶着奄奄一息的小和尚盤腿坐做好,即刻渡了些自己的靈力給他續命。等他氣息平穩了下來,才給他喂了點水下去。
赤瞳緘默,将小和尚抱進離院中最近的一間婵房,把小和尚放平躺好。赤瞳默不作聲,小和尚昏睡依舊,院中也沒有其他人。赤瞳就這樣萬籁俱寂的守了好一陣子,他才倏然想起來,小和尚醒來時怕是會餓。
他又探了探小和尚的脈搏,确認小和尚目前情況穩定,他才轉身出門給小和尚準備吃食去了。
如今到處都在鬧饑荒,各處城鎮就是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什麽東西。幸而赤瞳提前得知了小和尚的處境,他才能有備無患的提前準備好了口糧。否則在這食物短缺之際,又将是一件麻煩事。
人間四處都在鬧饑荒,附近已經沒有了什麽資源。就算他身為半仙,在沒有儲存的情況下,也不能有通天的本事,給小和尚信手拈來的變出食物來。
自從修煉成人形後,赤瞳就已經不再進食了,所以如不是提前準備,他根本就不可能會儲存食物。
赤瞳剛開始修煉成人形的時候,他就十分好奇人類的生活方式,故而自己制造了一個機緣巧合,在山腳下的小村落裏面生活了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他都是按照人類的生活作息度日,有模照樣事無巨細的學了出來。所以此時照顧起小和尚來說也算是輕車熟路。
在沒有什麽必要的情況下,赤瞳不喜使用法術,即使法術會便捷很多,但他依舊不喜。故而他遵守人類的常性,燒火添柴的熬了一鍋粘稠的米粥。
待粥熬好,他也不知道醒來的小和尚具體能吃多少,故而就将整鍋都給端了過來。他走在前頭,香味被風吹在了身後,散在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糯香。這糯香漂浮在婵房內,經久不息,香味久久不散。
昏睡的小和尚就是在這飄香之中醒了過來。他睜眼,入目的是一襲紅衣,略顯淩亂的長發随意的散在腰間,五官精美,雅致。膚如白雪,抿成一條直線的桃色薄唇,眉眼淡漠。見他蘇醒淡漠的眉眼舒展開來,一位高雅淡漠而不失關切之意的男子立在自己床前。
小和尚茫然,何處來了這樣一位雍容不迫,氣質超然,隽逸好看的男施主?
赤瞳見小和尚醒了,猜想他多半也是餓了,便将他扶起來,靠坐在床頭,伸手端起一旁的熱粥道:“餓了吧?有米粥,吃點?”
小和尚看着還在冒熱氣的米粥,鼻息間全都充斥着香香甜甜的糯香,他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赤瞳。
他怔然惶恐:這一切好似美好的夢境。自帶仙氣的公子,清冷淡然,俊美非凡。吸入肺腑的糯香,香甜軟糯直擊心底。他就這樣直愣愣的看着赤瞳,不敢答話。生怕自己一出聲,這美夢就戛然而止了。
赤瞳見此,倒也沒有再特意叫喚他,而是從容不迫的吹了吹滾燙的熱粥,等涼的差不多了才往小和尚微微張開的嘴唇裏喂了進去。
香軟的滋味充斥整個口腔是這樣的真實,小和尚渾身一震,依然呆滞着目不轉睛的看着赤瞳。
不怪小和尚如此傻愣,只因他已經好久都未沾染過這五谷的香味了。就在他腹痛如刀絞,絕望無助,兩眼一黑要命喪黃泉的時候。卻突然從天而降他期盼了已久的美食,并且還有這不染纖塵的翩翩公子。這一切都是這樣的不真實,讓他久久不能回神。
赤瞳不疾不徐的一口接着一口的往小和尚的嘴裏喂,小和尚不知不覺下意識的往下咽,沒一會一碗粥就這樣見了底。
看着小和尚吧唧的嘴,赤瞳知道他還想吃。就又添了半碗,将這半碗喂完,便停了下來不再繼續喂了,自顧自的将東西收拾一番就給端了下去。
等赤瞳走了好一會。小和尚才回過神過來。他環顧四周,恍然發現這廂房的擺設好熟悉,心下一一頓,驚呼出聲:“這不就是師父生前的禪房麽。”
一想起師父小和尚瞬間就清醒了不少,眼睛定定的看着桌上的一盞冷茶發怔。
他的師父,也就是清洸寺的老方丈最後是被活活餓死的,即使是饑腹而逝,瘦骨嶙峋不成人形,老方丈走的也是一臉的安詳。
老方丈一生向佛,為人和藹慈善,平易近人。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會毫不猶豫,盡心盡力的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就是饑荒還沒有爆發的時候,清洸寺的香火也一直都是不溫不火,他們這些僧彌們都是清苦修行。
老方丈卻總能在夏季酷暑,秋季幹燥的時候給路人提供涼茶,春冬寒涼的時候給他們提供熱粥熱飲。間隔些時日,他便會帶着寺中的衆多僧彌出去化緣,會把化緣來的大部分食物分給乞丐和孤身老人。
寺廟中除了小和尚還有他的好幾位師兄,都是老方丈從外面救助回來的孤兒。廟中的日子自是清苦,但老方丈一直都很用心的教導他們如何不忘初心,如何行善積德,大慈大悲。
小和尚又想起了許多往事,他思緒恍惚中又接着睡了過去。
赤瞳一直守着小和尚,晚間小和尚迷迷糊糊醒來,嘟囔着要喝水,還是他給遞的水。
修煉到了他這個境界。若想睡,睡上個十幾年上百年也是可以的。如若不想睡,幾十年上百年也可以不睡一刻鐘。
他默然無聲的守着小和尚。外頭沒有明月,夜裏漆黑無光,他也能看見小和熟睡的臉龐,巴掌大的臉鸠形鹄面,被子下的身體骨瘦如柴。他想,若是他再晚上一步,這小和尚已然是活不成了。
他節骨分明的手指搭上小和尚瘦小的手腕上,斂眸沉聲的又給小和尚把了一次脈。他看着小和尚的睡顏,略帶憂慮。沉思道:情況是穩定下來了,脾胃卻是傷到了。不過好在年紀小,後期精心調養,時時注意,想來問題應該也不大。
小和尚再次醒來,已經是翌日午時。陽光透過格子窗照射進來,灑落在了地上。小和尚茫然了好一會,才想起自己恍惚間的種種,巡視屋內一圈沒有看到任何人。
他惶然無措,莫不真是一場夢吧。他不願相信這會是一場夢,頃刻掀被下床,慌亂的腳步踩在鞋上邊,鞋跟不上腳的大步的走到門口。擡頭間就見一身紅衣的赤瞳正在執斧劈柴。
笨重的斧頭他一只手就拿了起來,并且毫不費力。他動作輕盈,姿勢随意,擡斧落下的瞬間,木頭就被劈成了兩半。在小和尚看來,一身紅色長衫,墨發垂腰,從容不迫的他實在是不适合幹這種粗活。
小和尚回神,迎上了赤瞳淡然的雙眸,他一時手足無措很是窘迫。一口氣卡在喉間,不知該如何說話了。
赤瞳擡眼看了小和尚一眼,見氣色好了幾分,便道:“餓了?廚房溫着米粥和小菜,洗漱完就自己去吃吧。”
小和尚眨巴眨巴眼睛,肚子雖然餓,但是他還是決定将自己的疑問給道出來,否則無緣無故承了別人的情,自己又該如何去償還呢?他看着赤瞳,小心翼翼問道:“你怎會在此處?又何故要如此照顧我?”
赤瞳倒是不妨這小和尚年紀不大,心思倒是缜密,此時就問起他此行的目的了。
他看向小和尚略帶忐忑的臉龐,語氣淡淡,随口編了一個理由:“我年輕的時候承了你師父的情,如今他不在了,我便來照顧你一二,這個說法可否滿意?”
小和尚看着赤瞳氣質不俗又從容不迫,想來是坦坦蕩蕩的。而且他言語間還是那樣的冷冷清清,無形中總透着一種距離感。小和尚思忖片刻後,心想,應該是這樣吧,不然就他這樣冷清淡漠的貴雅之人,何故會如此麻煩的來照顧自己這樣一個不相幹的人呢。
小和尚知道,老方丈年輕的時候,那時候還沒有爆發饑荒和并發症的瘟疫,還是太平盛世。本就好善樂施,雲游四方的年輕方丈應該是幫助過不少人。小和尚了然,想來這人也是其中之一吧,他偶然經過此地,未曾見到他師父,卻見他奄奄一息,且尚在年幼可憐的緊,于心不忍吧。
小和尚清楚了事情的緣由,也就放了心,他點了點頭,把手放在胸前,五指并攏,上身微微彎曲,向赤瞳作了佛輯:“阿彌陀佛,多謝施主多日來的照顧。”
小和尚這一作輯,溫和虔誠。赤瞳恍惚間在小和尚身上,像似看到了以前老和尚的身影。他記得以前老和尚就是吃了樹上的果子,他都要對着大樹拜一拜,感謝它賜予了他果腹的食物,等等一系列的感激致辭。
他嘴角不露痕跡的往上揚了揚,心下愉悅了幾分,道:“不用客氣,去吃東西吧。”
耽擱了這麽一會,小和尚也确實是餓了。當即也不磨蹭了,蹲下身穿好鞋子,咚咚咚的往廚房跑去。只要一餓他就心下難受,只覺這輩子再也不想去感受那種蝕骨般痛疼且空虛難耐的饑餓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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