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頓飯吃下來，稚玥坐立難安，借口上廁所跑到院子外透氣。

上官容發來消息問：【情況如何呀？有沒有什麽新的發現？】

稚玥看一眼消息，靠在欄杆上深嘆一口氣。

上官容：【難道你心動難捱啦？】

心動……

現在心髒能正常跳動就很好了，還談什麽兒女情長。

自從車上聽到張枞說完那句話，她就跟魔怔一樣，腦子裏冒出一大堆想法。

為了她放棄前途？

別開玩笑了。

她不值得。并不是覺得自己不值得，而是他們之間的感情羁絆還沒深到能讓周臣景為她放棄前程。

但，也不是沒可能。

雖然這種事情發生的幾率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事實是已經發生了。

稚玥擔心上官容等不到答案會給她來電話，回複她：【他挺照顧的，也很維護我，沒有覺得不自在，更沒有在朋友面前下我面子，反而事事以我的感受為主。】

以上的評價都從客觀出發。

周臣景的事确實讓她有壓力，她并不會因此否認他作為男友的閃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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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容：【看來他确實對你是認真的。】

稚玥看到這句話，好像被宣判死刑。

——他，是認真的。

——周臣景，是認真的。

怎麽辦啊……

真的為她放棄掉升職的機會，稚玥會愧疚死的。

稚玥又在外面吹了十多分鐘的風，等到情緒平和後，穿過長廊回包廂。

廂房門口。

手剛搭上門把，聽到裏面有争吵聲，隔着門板聽得不是特別清楚。

張枞不爽說：“二哥，你今天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事？我是不會回去的，你轉告我爺爺，讓他別管我。”

沒聽到周臣景的回答，他向來情緒冷靜，極其克制內斂，說話聲不會忽大忽小，咋咋呼呼的。

張枞：“我是成年人，我能做自己的主，來濛城不僅是因為你才來，我……反正就是想在濛城歷練，不想回去受他們擺布，我喜歡前線工作，廳局還是市局，誰愛去誰去。”

張枞的聲音越來越大，稚玥擔心他們吵起來，雖然周臣景是個冷靜的性子，不代表張枞是，萬一怒火攻心做出出格的事怎麽辦。

不做多想，稚玥推門而入，貼心地把擰動門把的聲響弄得超級大，好讓裏面的人知道她來了，趕緊跳過話題，把脾氣都收收。

門開後，兩人坐回原位，能看出氣氛變得比她離開前微妙。

稚玥坐到周臣景旁邊，言笑晏晏：“怎麽這樣看我？”

周臣景拉過稚玥的凳子，把人往他方向拉緊，幾乎胳膊貼着胳膊。

大圓桌剩餘位置一大堆，他們這樣做搞得稚玥不自在，然而周臣景一改從前的态度，只當看不到她的表情，一定要她貼着他坐，和強勢的态度相反的是，他依舊會溫聲問她還想吃什麽。

稚玥不好意思多問，認真吃東西，也不敢和張枞再搭話，只和周臣景聊天。

好在沒坐多久，飯局就結束了。

張枞借口有事先走，周臣景送她回家。

等車子停在街道老地方，稚玥拿過包包，想快些逃離，被周臣景拉住手腕。

稚玥回頭，幹巴巴笑問：“怎、怎麽了？”

周臣景兩指輕松環住她的手腕，收了幾分力度，像在丈量，又像純屬對她做出一個親昵的動作，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情侶之間互動。

“癢。”稚玥推開他，收回手。

周臣景凝視着稚玥，神情寡淡：“稚玥，你有什麽要問我嗎？”

稚玥‘啊’了聲：“沒、沒啊，你怎麽問這個？”

周臣景又盯着她看了幾秒，眼神裏的光一點一點淡下：“沒事，早點休息，晚安。”

總覺得他語氣略苦，稚玥聽着不好受，舌根跟着泛苦，心又亂得不行，不知道此時能說些什麽。

稚玥漫步往前走去，周臣景遲遲沒離開，打開車子的遠光燈，驅趕籠罩長街的黑暗，為她照亮前面的路。

走到十字路口，稚玥停下腳步。

她的手松開又緊握，還是沒有回頭，快步往家裏趕去。

回到家裏，稚蘊似乎等候多時，等到稚玥一出現，立馬纏上去。

稚蘊小碎步跟在稚玥身後，問道：“姐，你有男朋友是怎麽回事？這次不允許蒙混過關，給我老實交代。”

稚玥沒心情回答，換好鞋直奔房間。

稚蘊拉住稚玥，嚴肅說：“你快說！怎麽有男朋友了！”

稚玥看着弟弟一臉嚴肅又緊張的模樣，還帶着莫名的敵意，知道他是擔心她，擡手摸了摸他腦袋。

因為他太高，稚玥不得不踮腳。

稚蘊無意識地彎下腰，還往姐姐的掌心湊。

“傻狗。”稚玥真的覺得稚蘊像一只大型傻犬，“騙你的，沒男友。”

稚蘊不信：“真的沒？”

稚玥抱手，一本正經：“我像有男朋友的？”

稚蘊不樂意了：“姐，雖然我說你刁蠻大小姐性子，但是你有學識，有修養，家庭條件好，能有你做女朋友，是他們的福氣。”

在家裏野蠻任性一些怎麽了？都是家裏人寵出來的，他們家都沒說，輪不到外人指指點點，她又不是真的差勁，在他心裏，他姐姐就是萬年難得一遇的好女孩。

“我弟啊，嘴巴真甜。”稚玥撓了撓他下巴，跟逗貓兒一樣，“別瞎操心，沒有的事。”

稚玥現在心很亂，暫時做不到輕松地把和周臣景交往的事告訴家裏人。

如果要把男友介紹給家裏人，她希望是真的打算用心對待這份感情的時候。

他們明顯不是。

他們之間不聊未來、不聊責任。

周臣景因為她對自己的未來做了些選擇，很難沒有負擔，總感覺占了他的便宜，良心不安。

這段關系在變動。

稚玥明顯感受得到。

安撫好狗狗弟弟的心情，稚玥回房間繼續苦惱。

稚玥老實把整件事經過告訴上官容，急需有人給她出主意，狗頭軍師也好，總比她一個人憋着強。

上官容聽完，認真問：“我能理解你說的負擔和不安，你對這段關系怎麽看？”

稚玥：“容容，說句實話，我沒考慮過我和他的以後，所以聽到他為了我做出不升職的決定，我……承受不住，甚至想要就此打住。”

“分手？”上官容試探問。

稚玥：“嗯，但突然分手也太明顯了，打算先慢慢淡掉吧。”

上官容沒多想，就問：“下周的飯局是不是泡湯了？”

稚玥：“你說呢？”

好吧，看來是無望了。

上官容心裏稍稍失落，錯過見到美男子的機會。

這些都是題外話，上官容最在意的還是稚玥的心情。

經過幾分鐘的沉默，上官容先出聲。

“玥玥，你……在害怕什麽？”上官容在聽完稚玥的選擇，小心翼翼問。

姐妹不戀愛腦是上官容喜聞樂見的。

稚玥不一樣，分手……更讓她覺得這是個對稚玥來說是殘忍的決定。

說到分手，稚玥是不開心的。

她能感受到。

稚玥傻住。

她……在害怕嗎？

“沒……”

這句話稚玥回答得超級違心。

不再深聊，稚玥挂掉電話躺倒在床鋪裏。

接下去連續一周，稚玥借口學校事情多沒再和周臣景見面。

微信上，起先還是偶爾道早安晚安，後面幾乎是弧回。

稚玥也是真的忙，教案和卷子讓她暈頭轉向。

課沒上兩節，全是在辦公室替老師們改試卷。

周五晚上，稚玥選好電影，翻出囤在櫃子裏的零食，打算看部電影完就睡美容覺，順便陪陪稚蘊，免得他三天兩頭來她這兒叨擾。

剛走到房間門口，手機震響。

來電顯示周臣景。

稚玥方寸大亂，明明人不在跟前，她如臨大敵。

拇指放在紅色按鍵上，停住，又擔心這幾天躲開他的意圖過于明顯，只好接了。

“怎麽了？”稚玥靠在門板上，掌心貼着牆壁瓷磚，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冷靜些。

周臣景：“見一面？出門走走，今晚天氣不錯。”

以往周臣景約她會問晚飯，問餐廳，很少明了說要見她一面。

稚玥猶豫中，周臣景又說：“巍峨山看臺的夜景不錯。”

十分鐘後，稚玥換一身休閑裝出門。

一路上兩人誰都沒說話，只有低沉的布魯斯音樂飄蕩在狹窄的車廂裏，他們的情緒一同被悶在裏面，順着空氣循環滾動，湧入肺裏的氧氣越發讓人難受。

晚上九點鐘的巍峨山人煙稀少，多數是結束飯後散步下山回家的，往上走的只有他們倆。

去到圓形看臺，可見到遠處的山巒，煙霧杳渺。

群山環繞中是萬家璀璨的燈火，微小如豆，閃着的光又蘊藏溫柔的力量。

立夏将至，夜後的氣溫跟着攀升，森林裏蟲鳴不斷。

今晚天氣确實不錯。

天上是群星閃耀，地下是燈火通明。

深夜時，越是站在半明半暗處，一種道不清說不明的頹靡感壓在心頭，迷茫其中。

稚玥遲遲不回頭，不知道周臣景在做什麽，也不知道他把她帶到這兒要說什麽。

等到他走近，稚玥才偏頭，一只耳機塞到她耳裏。

順着白色的耳機線看去，周臣景把另一邊耳機戴好，點下播放鍵，音量降到能聽到對方說話的聲音。

自從藍牙耳機推廣後，稚玥很久沒再用過有線耳機。

總有種奇妙的感覺。

如果和對方分享一只耳機，還是有線耳機能給人一種被聯系到一起的實感。

——就像此刻。

她很清楚的感受到，他分享了一只耳機給她，他們聽着同一首歌。

放的是《free loop》。

她收藏歌單裏常聽之一。

晚風缱绻，曲韻在稚玥心裏掀起一個又一個小波瀾。

「I won’t see you tonight so I can keep from going insane

今晚我不會來見你，這樣我就不會陷入瘋狂

Cause it’s hard for me to lose

因為失去對我來說是很痛苦的事

In my life I’ve found only time will tell

這一生，只有時間才能證明一切

And I will figure out that we can baby

親愛的，我會找出辦法證明我們可以的

You can leave me tomorrow if it suits you just the same

如果你覺得合适，你明天就可以離開我」

……

稚玥指尖纏住白色的耳機線。

一圈一圈……

周臣景是想借此說什麽嗎？

在稚玥喚他名字前，周臣景俯身湊近。

近到——

再往前一點，他們就會接吻。

山風幡動。

周臣景嗓音沉沉的：“稚玥，你應該問我。”

應該？

為什麽是應該？

“我……應該問什麽？”她仰頭看他。

問他是不是為了她放棄升職的機會？

稚玥不覺得她有這個立場。

她不問，更問不出口。

可她看到的那雙深邃黑眸宛如一潭死水。

比夜更死寂。

周臣景碰上她的額頭，氣息溫熱纏在一起。

他說了句讓她更心亂的話。

也……令她有些許動搖。

周臣景失落說：

“稚玥，我有點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