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促使白蘊來到這個獸人異世界的那場車禍發生得太快, 就連白蘊自己都快忘了,當時到底是怎樣的情況,灼意撲面又是什麽樣的感覺。
可當被聞褚從湖下救起來後, 白蘊平躺在草地上,望着湛藍的天空和柔軟的雲朵,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 什麽叫做劫後餘生的慶幸。
畢竟她不會水,當了二十多年的旱鴨子,別說是普通深淺的小河堰塘了,就連深一米二三的游泳池她都沒下過, 絕對是“夏汛時不讓下河游泳”號令的忠實追随者。
墜入湖裏的時候, 冰冷刺骨的湖水不停往她的嘴和耳朵鼻子裏灌,白蘊真的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可惜的是, 她手邊沒有許願瓶和紙條, 也沒能看到她所希望見到的許願精靈, 但她當時忍着難受,下意識地在心裏默默虔誠許願。
如果許願湖裏真的有許願精靈存在的話,就請來救救她吧,然後——
她看見聞褚毫不猶豫地跟随她入了水, 再抱着她上了岸。
白蘊小小一個, 整只蜷縮在聞褚滾燙的懷裏。
小腦袋輕輕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能嗅到來自聞褚身上熟悉的、好聞的草木香,以及聽到他铿锵有力的心跳。
與此同時, 白蘊的餘光也注意到了聞褚身後那條被她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而抓住的尾巴, 約法三章的內容和違反後的懲罰随即在她的腦海中重現。
“不許再碰我的尾巴, 尤其是在部落裏別的獸人面前。”
“如果再發生這種情況, 我不會再讓你跟在我身邊。”
白蘊被湖水凍得瑟瑟發抖, 顫顫巍巍地往聞褚懷裏鑽了鑽,被救上來後,哆嗦着聲音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略顯笨拙的一聲“對不起”。
為了救她,聞褚全身也濕透了。
黑西裝的顏色被水浸得更深,水滴順着他的額發緩緩滴落,濃密長睫上也沾染了水跡,卻并不顯得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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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幫白蘊從她随身攜帶的小背包裏拿棉被,好幫她擦水,猝不及防聽到這一聲道歉,動作停了一瞬,不明所以。
“為什麽要道歉?”他很快恢複如常,一邊低聲詢問,一邊将棉被裏積起的水擰幹,随後半蓋到白蘊頭頂,輕輕為她擦拭起身上的水來。
白蘊的小手拽上他的衣領,指尖微微泛白,像極一只被大雨淋透的落湯小狗,看起來很是可憐。
在湖下的時候她嗆進了不少水,喉嚨被水淹過,此時有點幹澀,還疼得慌:“......我不該來許願湖的。”
她壓低着聲音在說話,卻更像是一句嘟囔。
好在聞褚離她離得近,聽覺又好,将她的話全都聽進了耳裏。
白蘊吸了吸鼻子,又繼續說道:“我不該這麽不小心,不然就不會掉進湖裏面,你也不用為了救我,把自己也弄得一身水了。”
聞褚耐心為她擦着頭發,聽着聽着,心生出一絲無奈。
笨。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
但緊接着的下一秒,聞褚便察覺到西裝上小手的力道正在一點點收緊。
他垂下金眸,發現幼崽将整張臉都埋進了他懷裏,抖得更厲害了。
不是因為冷,而是在害怕。
人類幼崽磕磕絆絆說到最後,才終于說到重點:“......我也不該違反約法三章,擅自碰你尾巴。”
白蘊自己也沒想到,宛若瀕死的溺水感和違背約法三章、被聞褚抛棄兩者之間,她現在居然會更害怕擔心後者。
她怕聞褚責怪她,甚至因此丢下她不管,可這件事本來就是她的不對。
聞褚三令五申過,她不能碰他的尾巴,而且就在三天前,她還知道了摸到聞褚尾巴的深層含義,結果今天就又——
“不必道歉。”
聞褚适時出聲,阻止了她此時的胡思亂想。
白蘊一愣。
三天前,她也在相同的事情上,從聞褚口中聽過同樣的一句話。
此時她頭發上的水已經差不多擦幹了,聞褚再次将棉被裏的水擰幹,用溫熱指腹輕輕替她拭去她臉頰上的水珠。
和以往一樣,他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豐富的表情,可白蘊莫名就覺得聞褚這只獸真的好溫柔:“蘊蘊做得很對。”
白蘊迷茫地眨了眨眼,艱難出聲:“為、什麽?”
“如果你只是因為擔心會違背約法三章,就不在那時候抓住我的話,我才真的會生你的氣。”
聞褚話落,自己也怔了一秒。
他真的會生人類幼崽的氣嗎?
大概只會氣他自己沒有保護好她吧。
“你的安全比什麽都重要,”聞褚說完,将棉被搭到白蘊肩上,重新變回了獸形,然後在白蘊面前俯下龐大的身軀,“還有力氣上來嗎?”
在驚吓和溺水的雙重作用下,其實白蘊早就已經沒什麽力氣了,但她現在更不想麻煩聞褚,便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有。”
她手腳并用,試圖像以前那樣爬上聞褚的背,奈何怎麽都使不上力氣,急得又吸了吸鼻尖。
人類幼崽的着急顯而易見,白虎眼睫輕掩,遮住燦金色的眸,感受到側身絨毛處傳來的微弱力道,他嘆息一聲,輕輕揚起細長有力的尾巴。
就在白蘊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腰間驀地纏上一圈暖意。
她低頭,發現是一條雪白的絨尾探了過來,将她和棉被全部裹卷在其中,帶着她離開地面,最後穩穩落在白虎寬闊的脊背上。
白蘊陡然驚訝地瞪圓了眼:“聞褚,你——”
聞褚卻只說:“坐好,我們回家。”
白蘊立馬條件反射性地伸手抱住他的脖頸,小臉貼上他微微濕潤的絨毛。
被打濕了的絨毛的觸感貼起來其實并不是很好,白蘊卻壓根沒有在意,反而将白虎抱得更緊了些,蹭了又蹭,幾近無聲地嘟囔了句話。
這回聞褚沒能聽清,只聽到背上的幼崽像蚊子一樣嗡嗡說了些什麽:“你剛才說什麽?”
白蘊便摟住他脖子,借力往前挪了挪,将唇貼近白虎耳邊,由衷地說道:“聞褚,你真的好好哦。”
貓科動物的耳朵一向敏感,聞褚自然也不例外。
白蘊說話時的熱氣打在他耳尖,他不自然地扇了扇絨耳,細長尾巴在身後輕輕地搖了搖。
這個異世界的獸人在歷史長河的演變中受到過魔法滋潤,在魔法的作用下,每個種族的獸人都獲得了不同的能力。
對于燕隼來說,除了本身就飛得極快以外,不管離得多遠,都能聽出混雜在各種聲音裏獨特的哨聲——
只要在哨子上附上其尾巴上的一根羽毛。
作為專門聽從聞褚指令的燕隼,雖說今天是所有獸人集體休息的嘉年華日,但在聽到聞褚的哨聲後,宇燕還是立馬振翅飛到了虎王的住處。
遙遙看到自己大王前所未有地濕了一身水,神色冷峻,宇燕險些又沒飛穩。
他連忙保持平衡,俯身沖刺,眨眼間便停在聞褚面前,小心翼翼地問:“大、大大王,您怎麽成......”
成這樣了?
“我沒事,”聞褚脫下外套,“宇燕,勞煩你去将熊然醫生請過來,蘊蘊落水了。”
“什麽,落水了?!”
見識過聞褚平日是如何寵那只撿回來的幼崽的,宇燕頓時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沒有再多問,複又展開翅膀,“明白,我立馬去。”
熊然就是之前為白蘊檢查身體的黑熊醫生。
好在她今天去參加了嘉年華,再加之種族特征的原因,熊然的個頭在一衆獸人當中十分突出,很順利地就被宇燕在泱泱獸海中找了出來。
要是換作是別的獸人,比如圖芸的話,宇燕估計得找上好一陣子,還不一定能找到。
熊然化作黑熊獸形匆匆趕到,先迅速替白蘊換了身幹淨衣裳,再喂她吃下一顆紅色的果子。
白蘊在之前的檢查中吃過同樣的果子,她還記得果子的口感,很甜,便放心大膽地吃了下去。
沒想到剛一咬開,果子的汁水濺到味蕾上,白蘊的五官瞬間皺成一團,換上痛苦面具。
呸,苦死幼崽了!
饒是在吃蔬菜的時候,她的表情都沒這麽難看過,聞褚見狀難免心疼,卻也只能欲言又止。
他明白長痛不如短痛這個道理。
要是這裏不配合治療的話,等後面萬一變嚴重了,人類幼崽只會更加難受。
一看白蘊的表情,熊然也明白了個七七八八,還想喂她另一顆,這下白蘊說什麽都不願意吃了。
當醫生這麽多年,熊然早就見慣了這種情況。
她溫和地笑起來:“小朋友別怕,這不是用來檢查身體的果子,是給你暫時驅寒的,不苦。”
白蘊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小口,這顆果真沒有什麽味道,這才乖乖吃下去。
熊然緊接着再遞來一顆,白蘊以為這也是治病用的,張口一咬,結果——
嗚。
這顆怎麽也這麽苦。
她當即委委屈屈地扭頭看向熊然,一幅受了欺騙的可憐模樣。
熊然從白蘊的表情中讀懂她的意思,笑着搖了搖頭。
她剛剛可沒有說這是治病用的。
“好了,這是最後一顆,”熊然摸了摸她的腦袋,“這回是治病的,吃吧。”
白蘊悶着氣将果子吃下,心想“酷刑”終于結束了,沒想到這顆果子居然是四顆中最苦的那一個:“......?”
完蛋,她的味覺該不會是被前面的果子給苦壞了吧?
熊然卻毫不意外,她莞爾一笑,解釋道:“的确是治病的。”
“但,”她往白蘊手心裏放下一顆糖,旋即起身,“小朋友,不是所有治病的果子都是沒有味道的哦。”
白蘊:“......”
可惡,又被耍了。
白蘊含着糖,一時間對熊然又“恨”又敬佩——
別的不說,至少黑熊醫生在給幼崽治病這方面,真的很有一手。
雖說白蘊剛一掉進湖裏,聞褚就将她撈了上來,但這具幼崽身體的體質實在太弱,且黑熊的果子也不是萬能的,光憑白蘊剛才吃下的那兩顆,很難直接痊愈。
熊然來到聞褚面前,将該要如何照顧生病中的幼崽,這幾天又有什麽注意事項一一告訴給了他聽。
聞褚壓下眉眼,認真聽着,不時颔首,将熊然叮囑的每一條都牢牢記在了心裏。
白蘊小小一只縮在小棉被裏,看着這樣專注的聞褚,忽然就想起在自己意外落水後,聞褚毫不猶豫跟随她入湖來救她的那一幕。
那時候她被湖水凍得不太清醒,現在好不容易回過神,又吃了熊然的果子,一路上渾渾噩噩的腦袋也差不多恢複了過來,當時的情景在她眼前清晰重現。
以前白蘊就覺得聞褚這獸長得非常好看,如果非要用詞語來概括形容的話,大概就是屬于硬朗、禁欲那一挂的。
而在湖裏時,在冰冷湖水的刺激下,白蘊的所有感官高度集中。
她能明顯感覺到聞褚溫熱的尾巴纏緊了她的腰,有力的臂膀将她圈于懷中,從他胸膛處擡起頭來時,正好能看見他燦金色的眼眸,以及眼下的那顆小痣。
就——
更帥更好看了。
她不否認當時的自己有那麽一點點心動。
不過白蘊不是标準意義的顏控,顏值在她這裏,最多只能成為一個錦上添花的加分項,她更看重的還是人格魅力,或是......獸格魅力。
她輕輕捏了捏藏于棉被下的手指。
聞褚難道就沒有獸格魅力嗎?
白蘊在心裏這樣問自己。
她認真想了想。
不對,她壓根就不用特地去想,随随便便抛出一件聞褚說過的話或是做過的事,都能正好砸在她的那個心巴上。
聞褚是她遇到過的所有人和獸人中,能夠完美诠釋“溫柔”二字天花板的男人。
白蘊将小臉埋進柔軟的棉被裏。
壞了,好像有億點點心動。
這邊聞褚已經結束了和熊然醫生的談話,他回到白蘊的小床邊,大手覆上她的額頭,輕聲問:“現在感覺怎麽樣了,還難受嗎?”
白蘊将頭搖成撥浪鼓,黑熊醫生那些五顏六色的果子奏效得很快,她現在人不冷了,頭不痛了,甚至還能下床當着聞褚的面跳一段街舞。
“對不起呀。”她小手勾着他的尾指,小奶音細聲細氣。
“都是因為我,才搞得你沒能去參加嘉年華,還耽誤了宇燕和熊醫生的時間。”
折騰了這麽久的功夫,嘉年華肯定早就開始了,而依她對聞褚的了解,聞褚絕不會允許她帶病去玩,也不會丢下她一個人,獨自去參加嘉年華。
“我說過,不用道歉。”生怕白蘊會着涼,聞褚耐心地将她的手重新放回到棉被裏。
“真要道歉的話,也該由我向你道歉,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那我們還是都別道歉了,”白蘊嘿嘿笑了兩聲,小手輕輕攥着棉被邊沿,“那你會給他們發加班費嗎?”
要是她以前在公司裏碰上節假日中途還要被叫回去加班這種事,絕對會被氣得七竅生煙。
除非給她十倍加班費。
興許是沒想到人類幼崽的思維會這麽跳躍,聞褚短暫地怔了一秒,旋即舒開眼角:“當然。”
白蘊松口氣:“那就好。”
嘉年華肯定是去不成了,她正想躺下來好好休息,電光火石間,和倉書書之間的約定驀地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
白蘊急急就想要翻身下床:“完了完了,書書她說不定還在......”
“別擔心,”聞褚知道她在想什麽,用手輕輕按住她,示意她別亂動,“我早就讓宇燕去通知她,不用等你了。”
聞言,白蘊這才放下心來。
聞褚,可靠的男人。
與此同時,宇燕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王,倉書書他們來了,說是想要見白蘊。”
白蘊一愣。
書書,他們?
是之前來找她玩的那些幼獸們嗎?
可他們現在不該正在嘉年華裏玩麽。
她扭頭看向聞褚,意思明顯。
聞褚搖了搖頭:“不是我的意思。”
是幼崽們自己擔心白蘊,所以才自主組團來看望她的。
房門剛一打開,以倉書書為首的幼獸團們便一窩蜂地湧了進來,原本安安靜靜的房間頓時熱鬧起來,奇妙的是,白蘊并不覺得吵鬧。
幼崽們将小床團團圍得水洩不通,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就連聞褚也頗為無奈地被他們擠到了窗邊,将位置留給了他們——
“蘊蘊,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好端端的,怎麽掉許願湖裏去了嘶?”
“我們全都吓壞了!”
“真...的...吓...壞...了...”
擔憂和關心這種情緒是裝不出來的,白蘊不由得心裏一暖,挨着回答起幼獸們的一連串問題。
“我已經好多啦,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謝謝你們專程來看我,嗯...”
她掃過在場幼崽們的臉:“倒是你們,怎麽不在嘉年華裏玩,到我這裏來幹什麽?”
倉書書輕哼一聲:“你都落湖了,誰還玩得下去呀?”
她忽然想到什麽,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受傷:“蘊蘊,要是我們當中有一只獸落湖了,難道你還有心思玩嗎?”
說完,倉書書撅起嘴巴,小手攥緊挎包的繩帶,眼巴巴地盯着白蘊看。
大有只要白蘊敢點頭,她就敢當着白蘊的面哭出來的架勢。
白蘊換位思考了一下,她很喜歡這些幼獸。
如果換作是她的話,她肯定也會非常擔心,絕對立馬拽着聞褚就來探望:“當然不會有,我們可是朋友。”
朋友之間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獸!”聽到白蘊的回答,倉書書高興了,小拳頭直接錘在白蘊胸口。
只不過剛錘完她就後悔了,頓時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弄疼你吧?”
白蘊現在可是個病號。
“當然沒有。”就倉書書這種小力氣,能弄疼她才是奇了怪了。
白蘊寬慰笑笑,下起“逐客令”:“那你們快回去玩吧,嘉年華每年就這麽一次,別在我這兒耽誤時間。”
倉書書猶猶豫豫地看着她:“蘊蘊,你真的沒事了嗎?”
一旁的舍綠也滑了過來,蛇尾上的鈴铛聲清脆:“不可以對朋友撒謊哦嘶。”
白蘊拍拍自個兒胸脯:“真的沒事,剛剛熊醫生已經幫我檢查過啦,我都吃完藥了。”
她剛一提及熊醫生,幼獸們的表情便立馬變了。
白蘊懂了。
看來在場的都是被黑熊醫生支配過的小可憐。
“而且,”白蘊轉頭望向窗邊一直沉默無言的聞褚,彎眼笑起來,“就算之後我有什麽事,聞褚也會幫我的。”
她說着,朝聞褚擠了擠眼:“是不是呀聞褚?”
突然被幼崽call到,聞褚先是反應了半秒,而後颔首應下:“嗯,我會好好照顧蘊蘊的。”
如果說只有白蘊一只“獸”的話,倉書書他們肯定會擔心得不行,但現在不一樣了——
拜托,就在剛才,聞褚,他們的虎大王向他們保證,他會照顧好蘊蘊的诶。
要是連聞褚都不能将白蘊照料好的話,那麽,放眼整個塢野部落,大概除了熊然醫生以外,就沒有別的獸能照顧白蘊了。
以倉書書為首的一幹幼獸頓時放下心來。
倉書書走到聞褚跟前,認真道:“那大王,蘊蘊就交給您了。”
白蘊:“......”
是她的錯覺麽,這一股子爸媽要将自家女兒嫁出去的口吻是怎麽回事?
等等,不對,她才是怎麽回事?
一天到晚想什麽呢。
白蘊目前不能下床——主要是聞褚不讓她下。
于是送幼崽們出去的任務就只單單落在聞褚一只獸頭上。
随着房門被輕輕掩上,熱鬧的房間重新安靜下來,白蘊這下終于有時間來思考七七的事。
自她恢複清醒後,七七這個無時不在的系統就不知為何,突然消失不見了。
白蘊嘗試過像之前那樣,在腦海裏喚了七七好幾次,七七都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當時在湖下的情況太過緊急,七七那時候也跟供電不足似的,說起話來斷斷續續,導致白蘊沒能夠完全聽清,只勉強聽到了“休眠”、“複原”、“能量”這幾個詞語。
是七七沒電了,所以需要休眠充電麽?
這是白蘊根據目前已知信息,能夠得出的最為合理的解釋。
可是系統也會沒電嗎?
白蘊抿了抿唇,慢慢曲起腿,用雙臂将自己環抱了起來。
之前她還有點嫌棄七七的機械音聽起來冷冰冰的,不夠人性化,可說到底,七七是她穿來這個異世界接觸到的第一個存在,也是她的引路“人”。
而現在,七七毫無征兆地就進入了休眠狀态,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來,白蘊突然就想念起那個機械音來。
同時還覺得有點......孤單。
畢竟七七是唯一知道她現在處境的存在,很多事和話她都不能和聞褚說,七七便是她唯一的傾訴對象。
這就是所謂的失去了過後才懂得珍惜吧。
白蘊正在獨自一人惆悵,并開始擔心自己在異世界的未來時,房門被輕輕推開。
先是聞褚走了進來,跟在他後面的獸人是......池離?
池離今天換了件顏色更深的朱紅羽織,火紅色的狐貍尾巴一如既往地在身後搖着。
剛一進門,便沖小床上的白蘊勾唇一笑:“小不點好呀。”
兩只獸人之間的氣氛很是和諧,哪裏看得出三天前池離才被聞褚的氣壓給吓到過。
白蘊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看着赤狐:“池離,你怎麽來了?”
“我聽宇燕說你掉湖裏了,就想着來看看你。”
池離輕哼一聲,側目望向聞褚:“你還不如把小不點交給我,我肯定能比你照顧得更好。”
聞褚無聲盯着他看,金眸裏寫着“我家不歡迎你,你別來了”的意思,但很快,池離聽見他笑了一下。
當然,如果那道幾不可聞的氣聲可以算作是一聲笑的話。
池離頓時用看怪物一樣的驚恐眼神看着他:“你笑什麽?”
聞褚的大掌落在白蘊發頂,很輕地揉了揉: “你不如直接問問蘊蘊,她願意跟你走嗎?”
“這可是你說的。”池離頓時扭頭看向白蘊,大抵是為了引誘,火紅的狐貍耳朵和蓬松大尾巴都悄無聲息地從他頭頂和身後冒了出來。
他彎下身來,大尾巴左搖右晃甩得起勁,一對橙褐色的狐貍眼微微向上挑起,勾人地眨了眨。
“那蘊蘊願意跟着我嗎,我家有好多不限量的糖果,每天都有大魚大肉招待,你不想吃蔬菜的話,我絕對不會逼你吃。”
這明顯是在內涵某只大白虎。
雖說白蘊很喜歡池離的耳朵和尾巴,他開出的條件也非常非常誘人,可是——
池離這樣真的很像只大狗狗啊喂!
他的獸形真的是只赤狐,而不是什麽狐貍狗嗎?
白蘊表示深深懷疑。
她斟酌着言辭:“池離,你是個好...嗯,你是只好獸。”
池離顯然從沒有被別的獸發過好人卡,眼中燃起一線希望,尾巴搖得更加起勁了。
然而緊接着,他便聽白蘊繼續說道:“但是對不起,我只想待在聞褚身邊。”
不光是有皮膚饑渴症的約束在,更是因為白蘊發現,她好像真的有那麽一點點喜歡上聞褚了。
慘遭拒絕的池離痛心疾首。
第三次,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他池離好說歹說也活了二十幾年,別說是幾千年前的人類,他都沒有過連續被同一只獸人拒絕三次的經歷。
簡直太傷狐貍心了。
俗話都說事不過三,這人類幼崽該不會是聞褚專門撿回來克他的吧?
好在池離的自我療愈能力極強,短短半分鐘後,他便又生龍活虎起來,身後尾巴翹得老高。
“小不點我可告訴你哦,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部落裏好多幼崽想跟着我,我還不同意呢。”
聞褚無情拆穿:“噢?‘好多幼崽’指的就是你族裏那只連父母都管不住,所以希望你能用副首領的威嚴來管教的那只小褐狐嗎?”
池離一聽,池離炸毛,池離急了——
他陡然拔高音調:“聞褚你在小不點面前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
白蘊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狐貍炸毛的畫面,一個沒忍住,直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邊偷偷掩唇笑,邊轉頭望向身邊的聞褚。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男人的側臉依舊俊美得無可挑剔,她心裏卻有些悶得慌。
如果。
如果她剛才說她願意呢?
聞褚真的就會把她送給池離照顧嗎?
白蘊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她卻沒有那個勇氣問出口。
好在有池離這個嘴替幫忙:“那要是小不點願意呢,你真打算将她交給我啊?”
聞褚面無表情掃他一眼,涼涼丢下一句:“從未想過。”
——從未想過要将她送出去。
就算她剛才的回答是“願意”。
池離再被狠狠紮一刀,忿忿不滿道:“騙子!”
白蘊卻高興了。
小手輕輕撓一撓聞褚的掌心,在聞褚低眸望過來的同時,再彎眼沖他甜甜一笑。
她就說嘛,聞褚對她果然還是有感情在的。
只不過有一件事情,池離和白蘊都不知道。
就在池離剛才用耳朵尾巴以及以糖果美食為條件來誘惑白蘊的時候,有那麽一個瞬間,聞褚也荒誕無稽地産生了想将自己的尾巴放出來的沖動。
然後再告訴白蘊,他可以将約法三章裏每日糖果的限量改為三顆,也可以讓白蘊少吃一點她讨厭的蔬菜。
畢竟依照他對白蘊的了解,人類幼崽似乎對毛絨絨的事物很感興趣,例如蓬松柔軟的絨毛和尾巴。
而糖果和美食同樣也是她最喜歡的兩樣東西。
身為塢野部落的王,部落內外的獸人們都知道,白虎虎王一向說一不二。
但就在剛剛那個時候,聞褚難得産生了後悔的想法,後悔對池離說出那樣一句話。
他怕蘊蘊真的會對池離開出的條件心動,說她願意今後跟着池離。
好在白蘊堅定不移地選擇了他。
聞褚神色自若地放出尾巴,再面不改色地搖了搖。
池離看見了,滿不在乎地嘁了一聲,故意甩甩自己的火紅大尾巴。
仿佛是在對聞褚說:你看你看,我的尾巴比你的更粗更大。
不過緊接着,池離就自覺找了個地方坐下,懶洋洋地問:“話說回來,你現在是不是打算将小不點留在身邊帶大?”
他能感覺得到,現在聞褚對待小不點的态度和剛将她撿回來那會兒比起來,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聞褚颔首,大方承認:“是。”
池離慢悠悠“噢”一聲,又狀似随意地問:“那你有沒有想過,給小不點找一個能夠照顧她的獸人?”
聞褚半眯起眼:“什麽意思?”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擱這兒跟我裝糊塗?”池離揚眉。
“我就直說了吧,有別族的虎姑娘看上你了。怎麽樣,第一次有姑娘不怕你,不打算處處看?”
白蘊聞言一怔,旋即條件反射性地仰頭看向池離。
什麽意思,有獸人也喜歡上聞褚了?
倒是當事獸聞褚反應平平,眼也沒擡,語氣冷淡地回答:“她不是。”
池離懵了一秒,餘光瞥見旁邊小床上的白蘊,迅速反應過來:“行吧,你家小不點的确也是個小姑娘。”
他沒太将這當回事:“第一次有成了年的姑娘不怕你,這樣總行了吧?”
白蘊在心裏呸一聲。
看不起誰呢,她不也成年了?
小心她哪天就在池離面前大變成人,狠狠吓他一跳。
池離渾然不知白蘊的計劃,還在自顧自地往下說:“就算你一直沒想過要找配偶,至少也為小不點想想。”
“她目前還小,許多事情都不懂,可等她大了呢?而且你作為雄性,就你一只獸養着小不點,在未來肯定會碰上很多不方便的事情。”
池離說得委婉。
白蘊繼續在心裏呸一聲。
她可能幹了好不好,就算有什麽聞褚不方便的事情,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解決,用不着別的獸人來幫忙。
“我還專門去了解過那只獸人,人姑娘性子不錯,肯定不會虧待小不點,各方面的能力在族裏也是佼佼者,至少有成為虎王夫人的資格,”池離說,“說真的,你要不試試?”
白蘊再次在心裏呸一聲。
試個鬼試,她的性格也很好,她在公司裏也連續獲得了三年的“年度最佳員工”的稱號,怎麽不跟她試試?
但——
白蘊心裏清楚,她都清楚的。
聞褚是只這麽好的虎,有別的獸人會喜歡他本來就很正常。
而且她現在仍然是個小孩子,七七還莫名奇妙地開始休眠了,她壓根不知道這當崽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再說了,就算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又有什麽用呢?
她是人類,而聞褚是獸人,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不同世界裏的人,等她身體的副作用消失後,她就該回到屬于她的那個世界去了。
想到這裏,白蘊耷拉起小腦袋,悶悶不樂地開始扳聞褚的手指玩。
聞褚離她離得最近,自然感受到了人類幼崽的情緒變化,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
他沒怎麽猶豫便開了口:“不了。”
白蘊霎時擡起頭,怔怔望向他。
池離也很意外:“為什麽?”
都不試試怎麽能知道合不合适,萬一聞褚真能喜歡上那位虎姑娘呢。
“池離,你弄反了,”聞褚輕垂下濃密眼睫,沉聲回答,“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之所以會選擇一只獸人成為配偶,不該是因為她有用,我需要,亦或是到了年齡,想找只獸人結成夫妻,所以才選擇她;”
“而該是因為真正喜歡上了那只獸人,想要和她共度餘生,所以才會選擇她。”
所以才會心甘情願地遞上自己的尾巴。
池離驚訝地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他擡手摸了摸下巴,又咂咂嘴:“想不到啊,居然能從你口中聽到這麽一番話。”
聞褚:“......”
“行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不勸你了,”池離起身,“但我要怎麽跟那位虎姑娘回話?”
聞褚陷入沉思。
“我知道我知道!”
沉默已久的白蘊在此時自告奮勇地舉起手來,軟乎乎地問。
“你說的那位虎姑娘,她知道我的存在麽?”
池離挑起眉,很輕地“唔”了聲:“我暫時沒和她說過,應當是不知道的。”
那位虎姑娘也才從別的部落回來,錯過了之前部落裏傳騎在虎王背上的幼崽傳得沸沸揚揚的那段時期。
白蘊又問:“那她知道聞褚具體的歲數麽?”
池離:“這我也沒和她說過。”
白蘊滿意地點了點頭:“那你就直接和她說,‘聞褚58未婚還帶個娃’吧。”
“行吧。”
池離正要轉身離開,忽然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等等,小不點說的這是什麽玩意兒,還能再離譜點嗎?
簡直就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作者有話說: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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