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走在從聞褚住處回去的路上, 池離還一副沒緩過神來的樣子。

他将手肘搭在烏原的肩膀上,憤憤不平道:“诶烏原你說,聞褚什麽時候這麽不講義氣了?明明我們這麽重要, 這麽大的事他為什麽還要瞞我們瞞到現在?”

要不是他察覺出聞褚的情緒有異,說不定等到了流川部落都還跟白蘊一樣蒙在鼓裏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烏原涼涼地看了眼池離的手, 沒好氣地拍開了,“其實你我去不去都無所謂,只有藍鳳才是非去不可的那一個?”

畢竟他倆一只狐貍一只龜,都沒有白虎的速度快, 更像是被順便帶去流川部落一遭游的。

池離聞言更受打擊, 尾巴怏怏地向下耷拉着,全身上下也就只有嘴最硬:“怎麽可能!”

他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個勉強合理的理由:“只有藍鳳收到邀約的話, 白蘊肯定會起疑心的, 我們倆的重要性這時候不就體現出來了?”

說完他又看向藍鳳, 迫切想要尋找認同:“是吧是吧?”

藍鳳勾唇一笑,順着他的話答應:“是是是。”

池離卻總覺得自己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關愛笨蛋,獸獸有責”這麽個意思。

啧。

赤狐不理解,赤狐委屈。

很快就到了去流川部落當天。

由于白蘊需要提前換好伴娘服, 行動多有不便, 出發的地點便設在了聞褚的住處外面。

雖說出發時間定的是中午,不過白蘊仍起了個大早,一個人待在洗浴室裏面換好衣服, 再翻出在萬能屋那裏定制的化妝品。

這套化妝品是早就購置好了的, 平時都和衣物一起放在白蘊的私人衣櫃裏, 早在她和聞褚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就該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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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當天她就變回了小孩子, 以至于一直閑置到了現在。

白蘊的化妝技術談不上堪比換臉, 不過多少有一定的基礎在。

她對着鏡子搗鼓半天,還特地盤了個與妝容白紗相配的發髻,最後戴上和伴娘服一起送過來的頭飾。

那是一頂花環狀的銀冠,嵌滿了整整一圈的珍珠,銀冠中央還鑲着一顆琥珀色的晶石,顏色漂亮至極。

與此同時,洗浴室的門被輕輕叩響,從外傳來聞褚的聲音:“蘊蘊?”

也是在這個時候,白蘊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似乎在洗浴室裏面待了好長一段時間。

她連忙走過去打開門,歉意地仰頭看向站在面前的高大男人,下意識地想揪揪衣角:“...抱歉,我是不是占用洗浴室太久了?”

手剛碰到流蘇上面,舒适的觸感便令白蘊回過神來。

今天穿在身上的這衣服可不能任由她像以前那樣揪,要是一不小心揪壞了,那影響可就大了。

于是立馬縮回手,向聞褚身後探了個頭出去。

果然,早已經日上三竿。

白蘊心虛地收回目光。

兩人眼神重新對上的一瞬間,她才發覺聞褚的目光一直都凝聚在她臉上,凸起的喉結上下輕滾了下,眸底情緒晦暗交織。

白蘊不明所以,又叫了一聲:“聞褚?”

聞褚這才像是如夢初醒一般,手掌輕輕覆在她的側邊臉頰上,緊接着傾身過來。

兩人成天都黏在一起,早就能大致通過彼此的一言一行,亦或僅僅只是一個眼神猜出對方在想些什麽。

見狀,白蘊配合地閉上眼睛,還輕微踮了踮腳,準備迎接聞褚的吻。

沒想到草木氣息在即将落至她唇前時停頓了一瞬,轉而掉頭落在她的額發間。

白蘊:“?”

她睜開眼睛,默不作聲地盯着聞褚看,眼神裏充滿了質問。

聞褚這樣做顯得她很呆耶。

聞褚緩慢啓唇,嗓音磁沉,還多了幾絲難以發覺的艱澀與啞,言簡意赅地回答道:“親了就白塗了。”

他指的是白蘊唇上的口紅,現在再接吻的話,會破壞她好不容易才化好的妝。

“行吧,”這個解釋勉強還算說得過去,白蘊輕哼一聲,又小小聲地嘀咕了句,“...又不是不能再塗。”

不過也不知道獸人世界的化妝品裏會不會有對獸人身體有害的重金屬等物質,為了聞褚着想,還是不親的好。

聞褚有被自家小姑娘故意鬧別扭的樣子可愛到。

他習慣性地擡起手,想要揉揉她的腦袋,擡到一半又意識到這會弄亂她的發髻,于是僅僅是克制地将她的碎發別到耳後。

啧。

還要再忍一天。

只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白蘊總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于是擡眸瞄了他一眼,問:“你先前在想什麽?”

生怕聞褚不明白,她再度補充:“我剛剛開門的時候,你一直都沒反應。”

聞褚默不作聲。

白蘊戳戳他的手背,催促:“說話呀。”

直至半晌後,聞褚才終于開口,依舊是一句不明不白的話:“我在想,古書上說的一些話确實很有道理。”

他的小姑娘穿上婚紗後,的确美得不可方物。

只一眼便叫人再也離不開視線,忍不住想要将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送給她。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妥當後,已經到了出發時間。

聞褚拿上白蘊的小背包,牽起她的手,一起走出了小院。

池離三人也都在外面等着了。

在看到白蘊的一瞬間,三只獸人神色各異,藍鳳和烏原稍稍好點,很快就恢複了過來,池離這只什麽都藏不住的狐則有些誇張。

白蘊更加覺得古怪,聞褚剛才說話說一半的行為就将她的心吊得七上八下的,現在更是忍不住,不由得問:“池離,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她身邊的聞褚也掀起眸,沒什麽表情地看了過來。

池離忙不疊擺擺手:“沒有沒有。”

然後迅速移開視線,轉而湊到烏原旁邊,小聲地說:“其實以前我一直覺得聞褚和白蘊是郎才女貌,現在才覺得,多少是有些便宜聞褚這小子了。”

烏原不予評價,只是見池離還要再碎碎念,生怕被白蘊聽出什麽不對勁來,便低聲警告道:“少說點。”

他和白蘊沒有過什麽交際,并不了解人類世界的事,也知道聞褚和白蘊早就結成了伴侶。

但既然聞褚在這件事上耗費了這麽多功夫,又籌備了這樣久,那就足以證明這件事的重要性,他可不想因為池離的一張嘴就這樣輕易毀掉。

池離顯然也明白這個理兒,識趣地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藍鳳站到一處還算寬敞的空地上,從手開始變化,逐漸變回了獸形。

高達三米的藍色羽鳥在平地上張開了巨大的翅膀,色澤豔麗的羽毛根根分明,輕輕一揮,便揚起一陣強勁的氣流漩渦。

白蘊這還是第一次看見藍鳳的獸形,驚訝地問:“藍鳳的進化方向...也是獸化?”

可她總覺得藍鳳的獸化和聞褚的不太一樣,至于究竟是哪裏不一樣,她也不太說得上來。

硬要說出個所以然的話,那就是藍鳳的獸化和聞褚相比小了不少,氣息也不一樣。

“不完全是,”聞褚說,“藍鳳算是均衡型的。”

羽鳥長鳴一聲,柔柔地笑着補充:“可以理解為,什麽都會一點,什麽都不精通。”

白蘊恍然:“原來如此。”

她在心裏面暗戳戳地想,三米多高的毛絨絨羽鳥,也能算得上是一只超巨巨型毛絨絨了。

聞褚低眸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麽,面無表情地抿起唇,捏了下她的手。

只是沒舍得用力。

白蘊忍不住偷偷笑了下,指尖撓撓某只超巨巨巨巨型毛絨絨的掌心。

除了中途停下來吃了點東西外,藍鳳連續不停地飛了半天一夜。

抵達流川部落的入海口的時候,天都還是黑漆漆的。

海邊靜谧無比,唯有海浪交疊的聲音,海水裹着浪花拍打上岸,在沙灘上遺留下許多漂亮的海螺與貝殼。

白蘊眨眨眼睛:“我們是不是到得...太早了點?”

明明之前聞褚告訴過她,從塢野到流川,藍鳳需要飛上整整一天,所以前一天中午出發正好合适來着。

“嗯,”聞褚牽緊她的手,空着的另一只手摸進長褲口袋,面不改色地回答,“應該是藍鳳飛快了一些。”

一旁的藍鳳欣然接受了這個天降大鍋,朝白蘊彎唇笑笑:“抱歉,流川部落的獸人大概不會這麽早到,可能需要多等一會兒了。”

說完,她向池離和烏原的方向擡擡下巴:“飛了太久,我有點累,先去那邊休息會兒,待會兒再過來。”

休息是假,想将獨處的空間讓給聞褚和白蘊才是真。

恰巧有一陣海風吹來,聞褚微不可見地蹙起眉,往白蘊面前站了站:“冷嗎?”

現在看來,是到得有點早。

白蘊搖搖頭,主動攬上他的手臂,和他并排站在一起:“不冷的。”

盡管如此,聞褚還是變回了獸形,白虎龐大的身軀将白蘊完全包圍在內,毛絨絨又溫熱的尾巴虛虛纏上她的腰身,為她遮擋了所有的海風。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從到流川部落游玩的路線開始,再聊到接捧花的時候、身為人類的白蘊該如何才能夠搶過那些得到過魔法滋潤加強的深海獸人,最後還談到了流川部落的研究院有意同毛原毛教授合作這種遠得不能再遠的事情上去。

白蘊安靜聽着聞褚說話,習慣性地摸着他的尾巴,忽然間偏頭看他:“聞褚,你是不是有點緊張啊?”

聞褚的話音戛然而止,忍了又忍才沒有讓白蘊手心裏的尾巴也跟着陡然僵住。

他慶幸自己早早變回了獸形,這樣才不至于讓小姑娘看出他神色上的不對:“...為什麽這麽說。”

白蘊用手指指自己的腦袋,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我感覺到了呀。”

盡管那點緊張經過婚契的鏈接已經減弱到微乎其微的程度,但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探查到了,而且随着時間的推移,還變得越來越強烈。

奇怪得很。

聞褚:“......”

自從和白蘊立下婚契以來,精神鏈接便一直存在,而且在大多數時候都非常好用。

白蘊不會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緒,以至于開心的時候聞褚就跟着高興,鬧小別扭的時候他也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耐心地陪在她身邊,直到将她完全哄好。

尤其在做那種事情的時候,容易害羞的小姑娘常常口是心非,卻逃不過精神鏈接将她的反應全部真實地傳達給他。

卻沒想到這精神鏈接有可能會在今天壞事。

聞褚盡量放平語氣,鎮定自若地解釋道:“我只是突然有點擔心,蘊蘊要是沒搶到捧花的話,會不高興。”

這個理由還算站得住腳,白蘊果真沒起疑心,反而還笑着轉過頭來,安撫性地親親他毛茸茸的虎臉:“沒搶到就沒搶到嘛,我哪有你說得這麽小氣?”

聞褚也跟着笑了,餘光忽然瞥見了什麽,于是用腦袋輕輕拱一拱她,低聲道:“蘊蘊,太陽出來了。”

白蘊立馬回頭。

果然,海平線開始有光亮起,悄無聲息地點燃了這靜谧的黑夜,清晨的第一縷日光傾灑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與紅日交織,如夢似幻。

白蘊瓷白的小臉緊跟着亮起,黑漆漆的瞳孔裏也一點點溢出光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太陽慢慢從東邊升起。

在人類世界的大城市裏,擡頭便是高聳入雲的高樓大廈,更何況要為了生計奔波,哪裏有時間閑下來這樣靜靜地等待日出。

和那晚在後山坡上看煙花一樣,白蘊眼裏全是藏不住的歡喜,一高興就情不自禁地喊身後人的名字,生怕他錯過一絲一毫:“聞褚!好漂亮呀!”

聞褚通過精神鏈接感知到她難掩的歡愉情緒,目光不由得柔和下來,心跟着軟得一塌糊塗。

他無聲地變回完整的獸人形态。

紅日繼續升起,在日光還沒有完全照亮大地的時候,白蘊眼尖地發現有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的湛藍色光點出現在太陽的方向。

像極螢火蟲。

光點目标明确,沒有任何偏離,就這樣徑直朝她的方向飛了過來。

白蘊心下疑惑,卻并沒有躲。

不知怎的,她在這些光點上感受到了熟悉的來自俞聽棠的氣息:“聞褚,這些是什麽呀?”

沒有回應。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身後的人已經許久沒了動靜:“聞褚?”

白蘊終于轉頭,卻在看清眼前場景的一瞬間徹底愣住,鼻頭沒來由地一酸。

因為聞褚正單膝跪在她身後,手裏拿着一個打開的戒指盒,仰頭定定地看着她。

鬼使神差的,這個畫面居然和她的夢境完全重合了起來。

聞褚抿緊的唇角複又松開,是掩飾不住的緊張。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慢啓唇,将早已獨自演練過無數遍的話一字一句地說給了他的小姑娘聽:“蘊蘊,我覺得你應該最喜歡的還是海邊,所以就選在了這裏。”

“其實我也有想過請俞首領在這邊提前擺滿玫瑰花的,不過那樣太紮眼,我擔心你會察覺到些什麽,就沒讓。‘驚喜最重要’,這是你說的。”

“距離我們的生日、紀念日都還有一段時間,所以我提前了很久就開始籌劃,也想盡快帶你來這邊玩,不過沒想到還是準備了這麽久。”

“我們這兒也沒有情歌,準确地說,就只有純粹的音樂,所以很抱歉,一起聽情歌這點,暫時也做不到了,不過你要是想聽的話,我可以學,以後随時随地都能唱給你聽。”

說到這裏,聞褚略有些懊惱地磨磨牙尖:“...接下來的話,我就沒提前打過稿子了。”

他沒料到會說這麽多話,但一看見白蘊,他就忍不住想将心裏話全都告訴她。

“你之前問過我,在看完那些古書後,肯定就會發現人類并不會魔法,我會不會認為你當初是在騙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

“對我來說,你從始至終都是最特殊的那一個,這個‘特殊’不是指你既不是獸人,也和大多數人類不一樣,而是時空獨獨将你送來了我身邊,成為我的伴侶,我們有了一個家。”

“你還問過我,要是你一開始并沒有遇上我,而是俞燭或是其他的獸人......起初我不讓你說這種話,但後來我想通了。蘊蘊,你還記得我們投在許願湖裏的許願瓶嗎?”

“或許,我是說或許,我們命中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許願精靈不會将你送去別人身邊。”

“也請你相信我,我會一直...不對,我會加倍對你好的,比現在還要好很多很多,我會用行動和時間證明。你是我唯一的寶貝。”

“所以,蘊蘊,你願意嫁給我嗎?”

那對漂亮金眸裏的溫柔藏也藏不住,都快要溢出來,聞褚就差把一整顆心都捧給她看了。

湛藍色的螢火蟲也在此時飛到半空中,整齊有序地排列成“Will you marry me?”的字樣。

白蘊早已控制不住地淚流滿面。

她做的那場夢,她最期待也是最想要的求婚方式,聞褚真的為她實現了。

在聞褚一移不移的注視下,她皺皺通紅的鼻尖,看向聞褚的小鹿眼裏水光潋滟,帶着濃濃的鼻音道:“你準備這麽多幹嘛呀?”

“還這麽緊張,”她現在也顧不上到底會不會弄花她的妝,直接擡手拭去臉上的淚水:“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她邊說邊開始往聞褚的方向跑,與此同時,聞褚也默契十足地起身接住了他的人類小姑娘。

白蘊悶頭鑽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了他:“我願意的呀。”

不管你什麽時候向我求婚,我都願意嫁給你的呀。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感謝你能夠看到這裏,正文到這裏就結束啦,非常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鞠躬!比心~

番外大概還會有兩三章的樣子,不定時掉落,寫完就會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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