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加快了腳步,走到街對面,攔了出租車回學校。

到校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間了,我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去上晚自習。同學們都去吃飯了,教室是空的,很冷。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了會呆,手裏的熱水瓶已經只剩一點餘溫了,我想出去換水,沈釺從後門進來了。

“先吃點東西,我去給你換熱水。”他遞過來一個袋子,拿過我手裏的熱水瓶,又按原路出去了。

是黑米粥,很燙,我吃的很慢,吃完了沈釺才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班上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平安夜快到了,班上氣氛不同往日,很熱鬧。沈釺把熱水瓶遞給我之後就跑到別的組和別人說什麽去了,李文君突然靠過來說:“兄弟,你成咱班英雄了,零下4度,洗冷水澡,你有潔癖吧!這澡真就非洗不可?班主任拿你當反面教材在班裏強調了老半天,說不能助長像你這樣的少爺脾氣呢!!!”

我冷笑一聲,沒說話。

李文君又說:“我看,他就是對你有偏見!小題大做!你看明明沈釺和你一起的,他就沒說沈釺,盡說你的不是。”

“诶,對了對了,你知道不知道今天體育班的李皓和理科班的楊傑打架了,據說是為了争一個女生,我看你和李皓還挺熟的,知不知道那女生是誰啊?”李文君八卦勁兒又犯了。

“打架?争一個女生?”李皓什麽時候有喜歡的人了,我怎麽不知道?

“是啊,在食堂打得可兇了!最後還是訓導主任去拉開的,我聽說是李皓先動的手,而且楊傑根本不想和他打,逼不得已才動的手。”後排的周是問也湊上來興奮地附和,“我覺得楊傑挺帥的,斯斯文文的,很紳士,很讨女孩子喜歡。”

李文君在旁邊不停地給他使眼色,無奈周是問硬是像沒有看到一樣依舊自顧自地說:“哎,估計是李皓的女朋友變心和楊傑好了,李皓氣不過就把人打了,那個楊傑肯定也有點心虛,所以剛開始才不還手。”

我在一旁無語地聽周是問一個人在那裏神展開,對他的想象力萬分佩服,正想建議他去寫推理小說,結果他還來勁了,來了句:“哎,要是我的話我就選楊傑,李皓有什麽好的,就打架厲害了點,長得還不如楊傑一半帥呢!你說是吧?”他說完靠過來蹭蹭我肩膀。

“放屁,楊傑和李皓有的比嗎?小家子氣,根本上不了臺面,李皓才是真正長得帥的那種人好不好!!”我一急,話就溜出口了,那個楊傑我也見過,會彈吉他,戴一副眼鏡,氣質很出衆,但單論長相遠不及李皓耐看好不好!

“哎,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嘛!”周是問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我回頭一看,沈釺站在我身後,正一臉諱莫如深地看着我。

“周是問,回你自己座位上去!”沈釺不怒自威地甩下一句話,周是問乖乖回後排去了。李文君見沈釺回來,也悻悻然閉了嘴,埋頭做自己事情去了。

直到班主任走進來宣布該換座位了,我才發現這個月又快過完了,我們每次都是月尾換座位的。整組為單位的調動班主任安排起來也挺方便的,一個月就換一次,他不過一句話的事,由得我們在底下勞民傷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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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換座位班上都鬧得不行,我呆在一旁靜靜收拾着一些細小的物件,實在沒精力像他們那樣活蹦亂跳地在教室亂串。

我剛把這些小東西整理好裝包裏拿到新座位上,沈釺就擡着一箱書過來了,我随意掃了一眼,發現裏面裝的是我的書,小洪送我的那本《小王子》就攤在箱子的表層放着,眼見就要滑下去了。

我忙過去接着,打算把箱子也從他手裏接過來,他閃了一下避開了我,我很尴尬的讓開一條路,他把箱子放在我課桌底下,起身說:“你的東西都在裏面了,你就這裏坐好不要過去了,走廊上都是搬書的人.....”

他似乎還想說什麽,我坐在座位上開始整理東西,久不見他開口,一擡頭,沈釺已經不在了。過了一會兒,周是問把書搬到我旁邊。我回頭看到沈釺坐在我後面整理課桌,那裏坐着的人本該是周是問的,哦,敢情他和周是問換座位了。

原來不只是我不想見到他,他也不想面對我。

我默然,呆了一會兒,又開始清書,我把裝書的箱子完全打開,看到一個袋子,裏面放着一些消炎藥,還有一張紙,上面寫着:黃色的一天三次,一次三片,白色的六小時一次,一次四片。我放下袋子,又翻了翻箱子,發現原來沈釺給我看過的那本米蘭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也在裏面。

閑着也是無聊,我索性開始看那本書。不是每一個看慣了網絡小說的人都能看得下去這種書的,我想我可能真的太無聊了,居然看進去了,而且還覺得很有深度。

我現在還記得裏面有一句話,叫非如此不可,這裏還有個典故。

一個叫德門伯斯徹的人欠了貝多芬五十個弗羅林金幣。這位作曲家長期來手頭拮據,那天他提起這筆帳,德門伯斯徹傷感地嘆了口氣說;“非如此不可嗎?”貝多芬開懷大笑道:“非如此不可!”并且草草記下了這些詞與它們的音調。根據這個現實生活中的音樂動機,他譜寫了一首四人唱的二重輪唱:其中三個人唱“Esmusssein,esmusssein,ja,ja,ja,ja!”(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是的,是的,是的,是的!)再由第四個人插進來唱“HerausmitdemBeutel!”(拿出錢來!)

一年以後,這一音樂動機在他第135曲,也就是他最後一部四重奏的第四樂章裏,作為基本動機重現了。那時候,貝多芬已經忘記了德氏的錢,“非如此不可”取得了較之從前莊嚴得多的情調,象是從命運的喉頭直接吐出來的指令。用康德的話來說,連“早上好”一詞用适當的聲音讀出來,也能成為某種形而上命題的具體表現形式。德文是一種語詞凝重的語言。“非如此不可”不再是一句戲谑,它已成為“derschwergefassteEntschluss”(艱難或沉重的決心)。

貝多芬把瑣屑的靈感變成了嚴肅的四重奏,把一句戲谑變成了形而上的真理。一個輕松的有趣傳說變成了沉重,或者按巴門尼德的說法,積極變成了消極。然而,相當奇怪,這種變化并不使我們諒訝。換一個角度看,如果貝多芬把他那四重奏的嚴肅變成關于德氏債款那無聊玩笑般的四聲二部輪唱曲,我們倒會感到震驚。假如他這樣做了,那麽他的做法例與巴門尼德的精神相吻合,使重變成了輕,也就是,消極變成了積極!開始(作為一支未完成的短曲),他的曲子觸及偉大的形而上真理,而最後(作為一首成功的傑作),卻落入最瑣屑的戲言?但我們再也不知道怎樣象巴門尼德那樣去思考了。

我看到這裏的時候,也禁不住反複問過我自己,是不是非如此不可?我和沈釺,我們兩個,是不是非如此不可?

後來沈釺說:“這個世界上很多事都是相對的,絕對的事情很少,更多的是一些界限模糊的灰色地帶。與其不停地求一個‘非如此不可’,不如問問自己,什麽樣的情況也未嘗不可?”

他說:“王夜熙,其實你心裏也知道的,也許我們并不是非在一起不可,可在一起,也未嘗不可,是不是?”

沈釺還是每天跑到開水房去給我沖一杯牛奶,只送過來的時候話更少了,以前盡管也沉默,但至少會問一句回來了?或者是洗澡沒?但現在真的是一句話也不說了,有一次我故意在耗子那兒留到很晚才上樓回自己宿舍。進門的時候我心裏還挺忐忑的,我心虛,怕他還像一樣坐在我床沿上等我回來,結果我進去之後發現他沒在,只是床頭櫃上多了一個保溫杯。

我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我鄰床的兄弟,沈釺什麽時候走的?那人說,他來,看到你沒在,放下東西就走了,我們都以為他會等你回來呢!嘿嘿,你倆鬧矛盾啦?

我默然,不知道作何回答。

我想,沈釺這一次應該是不會再主動和我說話了,他本來話就少,以前好歹還有一層同桌關系擺在那,現在連同桌也不是了。我不必再說一些場面話,他也不用應付我。這樣也好,彼此都好,省得尴尬。

被沈釺這樣一折騰,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12月26號就要到了,我馬上就要滿十五歲了。要不是耗子來問我這次生日想怎麽過,我就真給忘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過,只要一想到,我馬上就十六歲了,就覺得很不甘心

亨德爾14歲第一次公開演講,16歲時把戲劇《阿爾瑪利亞》改編成了音樂劇,次年創作作品《佛羅琳達》和《內羅納》。

海頓13歲就已經創作了一首彌撒曲。

雨果15歲時就創作了第一部悲劇《埃爾德梅勒》。

我呢?我十五歲的時候在幹什麽?我身無分文,毫無成就,還在靠父母給的錢上學,靠父母給的錢請女朋友吃飯看電影,和兄弟花天酒地,不知天高地厚地和老師頂嘴,因為一點小聰明洋洋自得。

我甚至連自己的問題都處理不好,這該死的十八歲,搞得我像個女人一樣傷春悲秋,我自嘲地笑了笑,抛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我一直是一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我想我這樣的人工作了一定是個月光族。

然後我對耗子說:“我們逃課出去喝酒吧!反正跟着你出校門,門衛都不查我的胸牌。”

“要不,我們買進來吧,你們班主任挺難纏的,到時候又給你戴高帽子了!”耗子想了想說。

“不不不,出去吧,我不想呆在學校。”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真不想,還是在害怕什麽!

“那我們到時候叫上小洪一起?”耗子試探着問。

我知道耗子一直不太喜歡小洪,要不是小洪這人神經粗條,硬是沒發現自己不受待見,一直秉承我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的理念把耗子當自己人,我們三人才得以維持着這種至少是表面上的和諧。不是我說,這要換別人早就鬧翻了,這也是我和小洪在一起的原因,小洪就單純這一點,就是好多女孩子都不能比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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