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冬月的最後一天,廣州城東街,距易場不遠的地方開了一家小店。
說是小店一點都不誇張,這個店鋪只有十幾平米的樣子,一個半人高的櫃臺橫放在店鋪門口,将裏面的光景給擋住了大半,看不清楚裏面有什麽。
還是店鋪上方“劉記白糖”四個字的招牌讓人知道這家店鋪是售賣什麽的。
不過白糖是什麽?
普通百姓聽都沒聽說過,不過都有個糖字,估計跟黑砂糖差不多。這玩意兒死貴,非年非節的,可沒幾個人會買,估計生意好不到哪兒去。
相鄰幾個店鋪也這麽覺得的。
果然, 第一天,連個詢問的客人都沒有。
第二天,還是沒人,眼看太陽就要落山,要關店了,一輛馬車經過,走出一段距離,忽地停了下來,然後一個丫鬟從車裏下來,拎着錢袋子返身欣喜地跑進了這家店鋪中。
不多時,人出來了,手裏抱着一個紙袋,紙袋上印着大大的“劉記”二字。
那丫鬟如獲至寶地捧着手裏的紙袋,生怕摔了的樣子,高興地掀開簾子,對着車裏說了什麽,然後爬了進去,馬車駛離。
這本是一樁很不起眼的買賣。
但第二日大清早,附近的幾個商家打開門就發現劉記白糖門口排起了十幾個人的隊伍,似乎是天沒亮就來等着了。
路人經過免不了好奇,有自來熟的拉着隊伍裏看起來面善好說話的詢問:“兄弟,大清早的排隊買啥呢?”
那年輕小夥指着劉記的招牌說:“不都寫了嗎?買白糖,我家老爺喜歡。”
“白糖是什麽?跟黑砂糖有區別嗎?”路人追問。
小夥說:“就是白色的糖啊,很貴的,比黑砂糖還貴。”
Advertisement
“不都是糖嗎?又貴又還要排隊,多不劃算,我說兄弟,你幹脆買黑砂糖得了,我有個表哥家鋪子裏就賣黑砂糖,我帶你去,給你便宜點。”路人熱心地說。
小夥卻不吃他這一套,掙開了他的手:“我家老爺指名買白糖,你就別為難我了。”
說罷再也不搭理那人。
那人見小夥兒不搭理自己,又找年輕小姑娘,小姑娘們也是那句話:“我家小姐就認準了白糖,若買了不對路的糖回去,婢子少不得要挨一頓訓。”
說完也不理這人,踮着腳看前面的隊伍。
好在這時候店鋪開門了。
排在最前面的姑娘連忙拿着錢袋子上前說:“掌櫃的,我家小姐說了,買十斤白糖。”
看熱鬧的路人聽到這話紛紛吸了一口涼氣。
黑砂糖都得二三十文一兩,這白糖更貴,買十斤豈不是得花好幾兩銀子?
範炎笑了笑:“姑娘,不好意思,咱們這白糖數量不多,一人限購五斤。”
那姑娘有些失望,倒是沒為難他,痛快地說:“五斤就五斤,多少錢?”
範炎說:“四十文錢一兩,五斤就是兩貫錢。”
姑娘掏出兩串銅錢,遞給了夥計,然後拎着糖走了。
下一個人趕緊上去:“我也來五斤。”
于是隔壁店鋪的人就發現,這些來買白糖的似乎都是有錢人家的仆役,張口就是五斤,十幾個人,只有一個買了兩斤,其他都是滿額購買。
若不限購五斤,估計這些人還要買更多。
這個白糖究竟吃什麽玩意兒?這麽貴,還這麽多人買?
旁邊開醬油鋪子的蔣老板很好奇,摸着下巴,上前詢問:“哥們,你們這白糖到底是什麽啊?”
範炎也大方,從裏面取出了一盒子小袋裝的白糖,挨家挨戶發了一小袋:“這是我們賣的白糖,都是街坊鄰居的,大家嘗嘗。”
要是前兩天,看到這還沒巴掌大的小紙袋,輕飄飄的一點東西,大家肯定會嫌少,覺得這家也未免太摳門了。
但今早親眼看到對方的白糖值多少錢的。這麽一小袋估計有一兩,得值四十文呢。
所以他們占便宜了,有些厚道的拿了自己店裏的東西作為回禮給對方。
友愛了鄰居後沒多久,新一批的客人又來了,還是來購買白糖的,而且都是一次購買五斤。
這次人特別多,源源不斷的,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看得周遭的店鋪老板們眼紅不已。
到中午,店鋪就提前關門了,還挂了一個招牌,上面寫着一行字“今日白糖已售罄,明日辰時開門,限購五斤”!
得到消息比較晚的趕來時,只能望着招牌幹瞪眼。
第二天排隊的人更多,還不到辰時,劉記白糖門口就排了長長的隊伍,粗略一數有上百人,更誇張的還有源源不斷的人跑過來排隊。
今天收工更早了,距午時還有兩刻就售罄了。
而且隊伍後面還有很多排隊的人沒有買到,紛紛嚷着,讓劉記商鋪再多上點白糖。
範炎打着哈哈哈,拱手賠禮,表示會向東家請示這個事。
然後便去了劉府向劉子岳說明了情況:“公子,咱們的白糖廣受好評,一千斤壓根兒不夠賣,很多人嚷着讓咱們多上些貨,要增加供給嗎?”
劉子岳輕輕搖頭,說了個跟他預料中截然相反的答案:“不,以後改為每人每天限購半斤,城中官宦人家若是有需要的,可留下地址和定錢,我們會在兩日內将白糖送上門,一個月可供十斤給他們。”
範炎不解:“公子,為何這麽麻煩?”
明明能輕松賺錢,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劉子岳輕輕敲擊着桌子說:“這三日來買白糖的是不是基本上都是一次性購買五斤?”
“沒錯,絕大部分都是購買五斤的,鮮少有購買一兩二兩的。”範炎點頭道。
劉子岳輕哼一聲:“這就對了,廣州城哪有這麽多排隊一個時辰都要買五斤白糖的?也不怕甜死他們。這些人中恐怕有不少是其他商家花錢請來排隊的。”
白糖這麽貴,小富之家也舍不得一口氣買這麽多。幾兩幾兩的買才是零售的常态,也是普通百姓能夠接受的價格。
黑砂糖到年關都快三十文錢一兩,他的白糖四十文一兩,價格算是很便宜的了。
劉子岳之所以定這個價,也是希望普通百姓在過年的時候也能買個一二兩回家嘗嘗,而不是讓這些商家轉手去賣暴利的。
不用出去打聽,他都能猜得到,肯定外面有人在高價售賣白糖。
這些家夥,不來找他商談白糖的生意,私底下悄悄轉手倒賣賺錢,想得挺好,但劉子岳怎麽可能讓他們如願。
範炎懊惱地拍腦袋:“這些人真奸猾,小的說呢,怎麽每個人都買那麽多。”
他其實也覺得有些狐疑,但別人給錢,而且一次性多賣一點,也比較省事,因此就沒再追究這個了。
劉子岳擺了擺手:“回頭讓冉管事那邊多準備些半斤的袋子,以後就這麽賣吧。這些人不嫌麻煩就随他們,你們慢慢賣,不着急,當天的一千斤賣不完也可留到第二天賣。”
半斤白糖兩百文錢,若是去晚了,估計得排大半天的隊,得占據一個人一天的人工。
雇個人排隊,一天也得個一二十文錢,這些中間商的成本就上去了。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白糖更分散了,一個商人一天就是組織幾百個人去排隊,也買不了多少白糖。而那些想買糖自用的,完全可以讓自己家的孩子慢慢排隊,不會去買他們的。
官宦人家有了渠道更方便,價格更便宜的白糖,也不會再去照顧這些二道販子的買賣。
拿貨更困難,賣貨也困難了,二道販子們的生存空間便窄多了。
這一招推出去後,果然引來了不少人的不滿,那些人幹脆在劉記白糖門口堵着,非要範炎将限購的量調回去。
對于這個要求,範炎的回答直接是關門,挂了個牌子“因有事歇業幾天”。
随後,他又趁着這個熱度在門口挂了個牌子“劉記莊園誠招長工,來就送白糖二兩,每日三十文錢,管吃管住,幹滿一個月獎勵三兩白糖,幹滿半年,額外獎勵一斤白糖,男女不限,踏實勤快愛衛生就行”!
這是什麽條件?基本上人人都符合啊。
這年月懶漢除非是娘老子養着,不然早餓死了。
不少拿了錢來排隊的,掰着指頭算了一遍,一個月豈不是有一貫錢,而且還管吃住,又能節省一筆錢,基本上掙多少就能存多少。
要是幹個一年,豈不是有十二貫錢,都能買下一畝地了,可比在這裏從早到晚排隊強多了。而且現在是冬季,田裏的事少,家裏小子多的,不少都閑着,能去掙一點是一點,還能為家裏節省些糧食。
于是不少人當場舉起了手,嚷嚷着:“掌櫃的,我想報名,我有一身的力氣。”
“我,掌櫃的,選我,我幹活是一把好手。”那邊又有人嚷嚷。
範炎看着一下子舉起的幾十上百只手,甚是無語。公子說得果然沒錯,這些人就是拿了錢來代人購買白糖的。
“大家安靜安靜,若是有這個意向的,去劉府後門報名,咱們有專人接待,我這裏不負責報名,數量有限,擇優錄用,大家快去吧。”範炎也學精了,加了後面一句。
那些人生怕這好差事落不到自己頭上,趕緊跑了出去。
經過這麽一出,大家都忘了先前找範炎的目的。餘下的人也起不了什麽風浪,各自散去了。
劉府後門,冉文清支了一張桌子,旁邊還放着一本名冊,毛筆和硯臺。
等那些應聘長工的人來了之後,侍衛們連忙攔住了他們,讓這些人排好隊,一個一個過來。
他們是招去幹活的人,勤快能吃苦是首要條件。
因此測試的要求也非常簡單粗暴,地上有兩個石塊,一個有百餘斤,一個有五六十斤左右。男人能夠抱起大的石頭走兩丈便算合格,女人能抱起小的石頭走兩丈也算合格。
抱不起來的,直接淘汰。
這樣的效率極高,幾息時間便可看出一個人合不合格。
因此來了一百多號人,只用了兩刻鐘的時間便篩選完了。
有一大半的人合格,文書記下了他們的名字,家庭住址,又讓他們在其身份信息一欄摁了個手印,以防以後有人假冒他們。
後面也陸陸續續有人來,半天時間就招到了一百多名長工,只是都是男人,一個女人都沒有。
冉文清有些失望,其實他們更想招一些女長工。因為女人想找到長工的活更難,所以他們會比男人更珍惜這份活。
砍甘蔗、剝甘蔗殼、分裝等都是手工上的活,女人幹起來并不遜色于男人,甚至比男人還快。
而且興泰那邊陽盛陰衰比較嚴重,女人很少,尤其是年輕女子。男人中有半數是光棍,不然也不可能長期不回家,留在興泰幹活。
這些人,若是想他們在興泰定居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找到合适的對象成家。有了穩定的家庭,繁衍生息,人口不斷增加,才能将興泰發展成為一座城市。
但這個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招,能招多少招多少。
三天後,他們總共招到了八百名長工,基本上都是男人,女人只有二十多名,而且一個個臉上都有些惴惴不安,顯然對未知的旅途有些惶恐不安。
冉文清交代了侍衛多看顧點這些女人,便讓人将他們送去了興泰,加入砍甘蔗的隊伍中。
有了這些人,白糖的日産量能夠提高到兩三千斤,應該到明年三四月份之前就能将所有的甘蔗加工成白糖,然後繼續開墾,擴大甘蔗和棉花的種植面積。
劉子岳聽完他的彙報,笑道:“冉管事辛苦了。”
這段時間,冉文清做起這些事來也逐漸游刃有餘了。
冉文清擺手:“都是些小事。對了,那些商人還沒找上門嗎?”
“巧了,今早收到帖子,龍天祿要帶他的一個老主顧過來,你去接待他們吧,先賣一批白糖給他,再找人暗中将此事宣揚出去。”劉子岳将信遞給了冉文清,既然冉文清逐漸上手了,那也不必什麽事都他親自出面了。
冉文清看完後表示明白了。
稍作整理,他去前廳見了龍天祿和苗掌櫃。
苗掌櫃那天聽懂了龍天祿的暗示,但還是有些沒把握,私底下找到龍天祿,請他帶個路。
對于這樣長期支持自己的大主顧,龍天祿當然不會怠慢,一口答應了下來。
冉文清請兩人坐下後,笑道:“我家公子有些事,所以讓我接待二位,鄙人姓冉,乃是七公子的一名管事。”
龍天祿笑道:“冉管事有勞了,這位是苗掌櫃,咱們船廠的大客戶,不但向我們船廠訂購過三艘船,還給我介紹過兩個客戶。”
苗掌櫃拱手笑道:“龍老板客氣了,龍江船廠的船質量好,交貨速度快,不然我也不敢介紹給別人。”
冉文清笑着說:“苗掌櫃是個性情中人啊,我最喜歡跟你這樣的痛快人打交道了。我們家公子說了,為感謝苗掌櫃長期以來對龍江造船廠的支持,讓我給苗掌櫃安排一萬斤的白糖,至于價格嘛,就按照四十文一兩算,苗掌櫃意下如何?”
苗掌櫃喜不自勝,高興地說:“七公子,冉管事真是個痛快人,這個價格很公道,我沒有意見。”
冉文清不松這個口,他想買白糖,還得雇人去慢慢買呢,要多出一筆人工費不說,還耽誤時間,估計到過年都湊不夠一萬斤白糖。
冉文清點頭:“那好,價格方面咱們達成了一致。另外,我還有個建議,苗掌櫃這批白糖最好是裝船北上或是南下。”
苗掌櫃笑容有些微妙:“這個,我,我明白了,好的,沒問題。”
冉文清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誤會了,笑道:“苗掌櫃,我們家的那個店鋪會長期開着,我想你應該明白這意味着什麽。廣州的白糖價格沒法漲太高的,只有運到更繁華又缺糖的地方才最劃算。”
劉記白糖相當于是給廣州城的白糖定了價。
也就現在還新鮮,大家怕買不到,所以高價也會購買。
但等過一段時間,大家發現劉記白糖這個店鋪還一直開着,誰還會去買其他商人的高價糖呢?
但若不加價,商人們不但賺不到錢,還會貼些人工、損耗之類的進去。
苗掌櫃腦子一轉就想明白了,連忙笑道:“多謝冉管事提醒,我知道怎麽做了,這批白糖能盡快交付嗎?我有一艘船兩日後要出發。”
載重幾十萬斤的大船随便找個地方也能想辦法塞下這一萬斤的白糖。
冉文清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說道:“沒問題,明日便交付。”
雙方約定了時間和地點,苗掌櫃急着回去騰船,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告辭了。
龍天祿留了下來,拱手對冉文清說:“多謝冉管事。”
若不是為了給他的船廠拉生意,冉文清他們不會采用這種方式銷售白糖。
畢竟白糖是個緊俏貨,根本不愁賣。
冉文清擺手:“龍管事太客氣了,你我同為一家,都是替公子做事的,理應同心協力。公子交代過,咱們要不遺餘力地幫船廠做大,龍管事盡管放手去做就是,有事公子替你擔着。”
龍天祿感覺這話有些奇怪,而且他也察覺了,冉文清他們這些人對七公子的态度特別恭敬推崇,不像只是個為東家賣力的管事。
他搖了搖頭,揮去腦海中的雜念,笑道:“冉管事說得是,替我謝過公子,那我回去忙了。”
冉文清将其送出了門。
一萬斤白糖整整拉了十輛馬車,這麽大的隊伍瞞不過有心人。
所以很快就有人知道苗掌櫃從劉記拿到了白糖的事,而且還裝在上船北上,趁着過年這波大賺一筆。
想也知道,白糖在北邊會更稀罕,拿過去價格翻倍都不是問題,而且還能給苗掌櫃揚名,帶動他店鋪其他商品的銷量。
看着他得了第一個吃螃蟹的好處,其他商人也蠢蠢欲動。
不管跟劉記商行有沒有打過交道,都厚着臉皮找上了門。
但這些人別說劉子岳了,連冉文清的面都沒見到。
門房只有一句話:“我們家公子最近事務繁忙,沒空談白糖的事,您改日再來吧。”
客氣是客氣,但拒絕也非常堅決。
該不會是劉記商行沒有白糖了吧?
但只要去“劉記白糖”看過的人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鋪子還天天開着呢。
有腦子靈活的私底下打聽苗掌櫃成功的秘訣,很快就知道他是被龍天祿帶去劉府的。
破案了,原來是真的要在龍江船廠定了船才能搭上劉記商行。
以前也照顧過龍江船廠買賣的商人趕緊找上了門,還真有用。
龍天祿仗義,表示願意幫對方說情,然後領着這些人到了劉府,見了冉文清就是對着這些人一通誇,誇他們當初在龍江船廠下訂單,幫了自己多少忙等等。現在他們需要白糖了,也請冉管事給他個面子,通融通融。
冉文清故作為難的樣子,最後嘆了口氣,表示公子重視龍江船廠,重視龍管事,你帶來人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一人五千斤的白糖吧。
雖然數量不是特別多,但他們也拿到了白糖啊。這批白糖搭着船北上,肯定能賺一筆錢,最要緊的是跟劉記商行建立了合作關系,以後有什麽好東西,自己也可以厚着臉皮上門蹭蹭了。
兩人一唱一和,效果非常好,最後這些商人都滿意地走了。
見這些人不但沒吃閉門羹,還真的買到了白糖,剩下的商人都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失敗了。
有些氣性大的,不吃這一套,惱怒地罵道:“好個劉七,不過是個毛頭小子而已,還搞強行搭售這種事,真以為咱們離了他那點白糖就沒法活了嗎?大不了老子不做這白糖的生意就是。”
有個人附和他。他們這些人都是跟龍江船廠沒任何生意往來的,現在也不缺船,不可能為了拿下白糖就又去訂購一艘船。
但更多的人保持沉默。
這個劉七橫空出世,有點邪門,才不到半年的時間,又是棉花又是白糖的,都是市面上比較緊缺的物資,而且量還特別大。除了他,根本找不到取代的供應方,尤其是這白糖,估計除了他手裏,就沒人有這玩意兒。
現在是他們需要劉七的白糖,不是劉七需要他們的船只,輪不到他們拿喬。
那氣性大的見大部分人都不吱聲,有些惱火:“哼,你們要舔劉七,那就去舔吧,老子不奉陪了。”
說着就走了,有三個人跟着他走了。
餘下的幾十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吭聲。
最後還是周掌櫃說:“劉七公子這條件雖說苛刻了點,但也是人之常情。他的白糖不愁賣,價格也公道,賣誰不是賣?當然要緊着跟自己關系好,對自己有利的人了,換了咱們也會這樣做。”
陶掌櫃摸了摸鼻子:“話是這個理,可我上半年才從羅氏造船廠訂購了一艘船,現在根本不缺船,總不能為了那點白糖又白白訂購一艘船不用吧。我倒寧願他的白糖漲點價,我多花點銀子都行。”
這倒是,不少人都有這個煩惱。
若是現在需要訂船就算了,跟哪家造船廠訂購都一樣,不如便宜了龍江船廠,但他們現在偏偏不缺船只。
周掌櫃嘆道:“我估計七公子的白糖也不會太多,正好需要訂船的就去找龍江船廠,若是沒這個需求的就算了吧。往年沒有白糖,咱們這生意不也一樣做了。”
話是這樣說,但新品種,還是很受人追捧的新品,拿到可不僅僅是賺這點錢的事。
他們拿了這些糖,還可以用于疏通關系,提高店鋪的名聲。尤其是在外地,都沒有糖,他們家店裏獨一份,那還不得在當地出名。
店鋪名氣有了,財源也就跟着滾滾而來了。
但周掌櫃說得也有道理,目前不缺船的只能作罷了。
倒是有兩個正好需要訂購船只的,臉上充滿了喜色。
等人散了後,剛才還說都一樣的周掌櫃立馬叫來管事:“老馮,你去一趟羅氏造船廠,就說咱們前陣子訂購的那艘船不要了。”
那只船年後才能完工,現在不要,羅氏造船廠雖有些損失,但也還好。
老馮有些猶豫:“掌櫃的,咱們可是交了一半的定金,這……毀約可都拿不回來了。”
得損失小一千兩銀子。
周掌櫃說:“我知道,按我說的去辦,咱們毀約,理應将這個定金賠付給船廠。”
他毀約,賠錢也認了。
老馮約莫猜到了他的心思,勸道:“掌櫃的,這,這會不會太冒險了?一萬斤白糖也不過是四千貫錢,咱們運到外地去,就算能翻個倍,扣除運費和人工等費用,估摸着也就能賺兩三千貫錢,若是劉記只肯賣五千斤給咱們,那再扣除掉違約的定金後,咱們基本上沒得賺。還要因此得罪羅家,會不會不大好?”
他們跟羅家也是老熟人了,做過好幾次生意。
周掌櫃輕哼:“有什麽不好?當時羅英才不也收了李老板的好處臨時毀約嗎?而且他還沒告訴對方,等到了交貨的日期才說沒法按期交貨,我至少提前通知他了。而且我毀約,我也賠了他銀子,現在船只建了一半,他們船廠也虧不了什麽錢。”
他有種預感,若不攀上劉七,他以後一定會後悔。
劉七特意拿白糖搞這麽一出,就是想發展壯大龍江造船廠,正是他投其所好的好機會,錯過了這次不一定有。
所以哪怕要賠付不少的定金,周掌櫃也認了,他準備賭這一把。
老馮聽了這話,想想也有道理。他們違約,也算是比較厚道的,這麽早就通知了羅氏造船廠,最後損失銀子的也只是他們家,羅氏造船廠并不會吃虧。
若是能夠找到新的客戶,那艘建了一半的船,還可以繼續賣,羅氏造船廠還能多得一筆銀子。
羅英才也是這麽想的。
聽老田彙報了周掌櫃派人來說不要船也不要定金的消息,他先是很生氣:“這個周掌櫃怎麽回事?船都快要造好了,他卻突然說不要,你去打聽打聽這到底怎麽回事?”
周掌櫃的生意很平穩,也不存在着臨時籌不出錢來的事。
而且即便周掌櫃手裏頭現在有點緊,他們都是老熟人了,大家也可以打商量,延期交付嘛。
田管事的頭壓得很低,小聲說:“小的已經打聽過了,好像,周掌櫃派老馮來取消訂單的同時他自個兒去了龍江船廠。”
“他去龍江船廠做什麽?”羅英才狐疑地問。
田管事硬着頭皮道:“應該,應該是為了白糖吧。”
“什麽白糖?這白糖跟龍江船廠有什麽關系?”羅英才大惑不解。
田管事心裏發苦,這事廣州城的商人大半都知道了,大少爺都沒有聽到點風聲嗎?
他只好簡單地講了一下最近的傳言。
羅英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為了讨好劉七,從他那兒買到白糖,周掌櫃竟不惜跟咱們解約賠錢?”
“小的猜應該是這樣。”田管事苦笑道。
羅英才氣得肺都快炸了:“好個老周,為了點所謂的白糖竟置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于不顧,說毀約就毀約,我倒要看看,他這麽舔劉七,能拿到什麽好處!”
田管事沒接這話,垂着頭問:“大公子,那這艘船是先放進倉庫裏,還是拆了?”
“先放着吧,他不要有的是人要。等有人來訂購了,直接推銷這艘船,時間短,費時少,咱們還能白白多賺個九百兩銀子,何樂而不為?”羅英才撇嘴說道。
他們羅氏造船廠又不是只有周掌櫃這麽一個客戶,多的是人想訂他們船廠的船,這船啊,不愁賣。
田管事有些不安,勸道:“大公子,周掌櫃也是咱們的老客戶了,要不咱們趁着他還未跟龍江船廠簽定契書的機會去拜訪拜訪他,讓一些利,興許周掌櫃砍再往日的情分上會改變主意。”
周掌櫃毀約在前,他還要去他面前裝孫子,憑什麽啊?
羅英才不幹:“不用,就憑他還掀不起什麽風浪!”
但等下午,羅英才就被打臉了。
因為接二連三有人跑來毀約,一下午整整有四艘已經開工的船不要了。
雖說因為定金的緣故,船廠也沒虧多少銀子,但這就意味着,接下來一段時間,船廠裏的工匠沒事可做。而且傳出去,也會影響羅氏造船廠的信譽。
別人會想,為什麽這麽多船交了定金都不要了,難道是羅氏造船廠的質量不行?
更重要的是,不少人有跟風的習慣。
看別人都棄羅氏造船廠而選擇龍江船廠,不少人也會想,萬一下次他們也需要跟劉記商行打交道呢?提前搞好關系很有必要,瞧瞧苗掌櫃他們,就是吃了提前打好關系的好處。
龍江船廠也是廣州比較出名的船廠,船的質量和價格都比較不錯,找誰不是找呢?何不找個對自己來說更有利益的造船廠呢?
這一刻,羅英才才意識到這事對羅氏造船廠的打擊比他想象的大多了。
他焦急地說:“備馬,我要去拜訪周掌櫃。”
田管事不放心,趕緊讓人備了馬,自己也親自陪着去。
但到了客棧,周掌櫃卻直接說:“實在是抱歉,羅大少爺,田管事,今日我已經與龍老板簽訂了契書,訂購了一艘船。”
不止如此,他還拿到了一萬斤的白糖。
羅英才沒想到自己都放下面子來找周掌櫃了,還碰了這麽個釘子,臉色很是難看。
田管事知道大勢已去,趕在羅英才前面說:“既如此我們就不打擾周掌櫃休息了,以後有機會咱們再合作,我們船廠一定給周掌櫃一個最劃算的價格。”
“好說好說,老馮送客。”周掌櫃也敷衍地點了點頭。
羅英才氣憤地出了客棧,實在憋不住了,還沒上馬車就罵了出來:“背信棄義的老東西!”
老馮還在後面呢,聽到這話不樂意了:“說到背信棄義,我們哪比得上羅大少爺啊。我們可是按規矩辦事,該賠的銀子我家掌櫃也承擔了,沒半句怨言,不像有的人……”
說罷,連基本的禮節都不維持了,直接甩手走人。
羅英才指着他的背影:“好,好,一個下人也敢給本少爺甩臉子,什麽玩意兒!”
田管事連忙将他拉上車:“大少爺,您少說兩句,先回去吧。”
這客棧住了不少南來北往的商人呢,大少爺在門口破口大罵,別人怎麽想?
羅英才氣鼓鼓地上了馬車,低咒了一路。
田管事勸道:“大少爺,突然發生這種事,咱們還是趕緊回府禀告老爺吧。”
他感覺還是要讓老爺子出來主持大局才行,不然這恐怕只是個開頭。
羅英才想起老爺子将小五那個雜種帶在身邊,眼底閃過一抹恨意:“先不用,老爺子身子骨不好,別拿這些事去煩他。這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田管事想到羅老爺子滿頭的白發,還有日益衰弱的身體,猶豫片刻答應了下來:“是。”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