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議親(上)
太後聽這話,臉上的笑意淡下來:“想皇上未登基時,凡事都會跟我商量,問我意見,可謂無話不談。如今,我是一朝太後,自然不會過問國事,可後宮之事也不讓我過問,皇上莫不是覺得我無用了?”
她的目光銳利,皇帝卻已經習慣。
“除了此事,後宮有哪件事是朕攔着母後的?”他說。
“你那采選之事,不也是置若罔聞?”
皇帝沒說話,神色變得清冷。
“泓兒。”太後嘆口氣,道,“你知道我心結,只要她在這宮裏一日,我就一日寝食難安。”
“所以朕才不讓母後插手。”皇帝道,“淩霄如今與其他公主無異,不會礙着母親什麽。母親恨她,不過是心結所致。”
“不會礙着什麽?”太後冷笑一聲,“不管你怎麽說,這事我是管定了。若不能遂了我的意,我不會善罷甘休。”
皇帝看着她:“母後想怎麽解決?”
太後捏起茶盞喝了茶,潤了潤嗓子,便道:“于公于私,我不會讓你太過不去。畢竟她是先太子親妹,先皇後唯一的女兒,若處理不好,朝中會有人說閑話,這個我明白。”
皇帝不置可否。
“本來讓她去和親,是她最好的歸宿。可這冤家,連丘國那般彪悍的蠻人也不敢收。我知你在考量她下半輩子的事,她年歲确實不小了,不若擇一門親事,讓她嫁過去。”
這法子,皇帝倒是不反對。
“淩霄那樣的性子,朕和母親選的婚事未必能叫她如意。若她不如意,就算定下來了也要雞犬不寧。”他說。
“我自然知道。”太後道,“今日,周嬷嬷今日去了慧園,和淩霄聊了好一會兒,知道她心裏頭有人,我琢磨着此人可行,你也放心。”
皇帝心頭一咯噔,看着她:“母後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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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定安。”
“不可。”
皇帝幾乎脫口而出,讓太後着實驚訝。
“為何?”
為何?自然因為淩霄說的張定安并非真的張定安。
若她當真嫁給張定安,發現所嫁非人,還不知要鬧成什麽德性。
“張定安的脾性,別人不清楚,朕還不清楚麽。”皇帝淡淡道,“京中有名的纨绔,輕浮好逸,如何能教人托付終身。”
太後訝道:“那又如何,到了年紀,誰不結婚?張家世代忠良,我聽說張尚書已經在為他物色良配,這婚事賜下,也是朝廷對他們家的恩典。再說了,張定安和淩霄自幼識得,這些日子,你不是時常派他去給淩霄看病?我聽周嬷嬷說,她言語中對張定安頗是喜歡。她那瘋病,這輩子怕是都好不得了,她嫁給張定安,能得他照顧,外人說起來,也只會說你這當兄長的體恤不是?”
什麽喜歡。皇帝想,面還沒見過哪裏來的喜歡?
他說:“淩霄的婚事朕自會安排,張定安不成。”
太後面露不快:“你這樣子卻叫我看不懂了。就算不成也要說個道理,你的道理是什麽?”
皇帝敷衍地說:“張定安最近犯了事,朕将他打發到外省去了。朕看他一時半會沒法升遷,沒得連累淩霄受苦。”
此話一出,太後卻越發滿意。
沒法升遷、去了外省,加起來就是幾年內也回不到皇宮,那可謂舒心。
她微笑地喝一口茶:“皇上這話讓我怎麽信?張定安與你自幼相善,似兄弟一般。就這關系,你要他回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再說了,他娶的可是海陽公主,再沒出息,也可索性把官職都卸了,光挂個驸馬的銜兒,日子能過的差麽?皇上可別糊弄我了。”
皇帝不為所動,道:“母後要麽另擇佳婿,要麽等着朕來處理。除此以外,不必再議。”
太後的臉終于沉下,正要說話,一旁的周嬷嬷察言觀色,忙道:“說到另擇佳婿,太後前陣子不是尋思了幾人,還列了單子,不若拿出來讓皇上瞧瞧?”
太後氣得一句話也不想說,點點頭就算允了。
周嬷嬷忙去将那單子取了來,捧到皇帝跟前,勸道:“太後為了列這單子,連叫了好些命婦進宮問話,都是些青年才俊,皇上好好斟酌斟酌?”
皇帝接過,他也頗是不快,但還是勉為其難地往單子上掃了一眼。
什麽歪瓜裂棗。
他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叫趙福德收下。
太後看着他面色緩下些,又道:“等操辦完淩霄的婚事,皇上自己的也該有個着落了。先前你推脫大業未成,不思兒女情長,我許了。可你如今已經登基,年紀也二十有二了,不能再拖下去。再者,六宮無首,凡事等我來操持,可我說的話你也不聽,我就是個擺設,我才不當這冤家。”
說罷,她嘆口氣:“往上數一百年,這後宮從未像今天這般冷清。你是皇帝,也是一家之主,一大家子都看着你,你再不在意,樣子也得做足。我看,先開選采女。後宮有人了,後頭才有說法。”
皇帝卻道:“此事暫緩。新朝剛立,處處都是要花錢,沒有盈餘去選秀女。後宮少些人,吃喝用度也要節省些。”
太後看着他,一時難以置信:“真真天大的笑話!宮裏沒錢,你莫非就不立後麽?外頭連個貧弱之家也不耽誤娶親,你堂堂天子,竟娶不起?要是內務府拿不出錢來,這個錢,我來貼。”
母子二人說到最後,自然又鬧了個不歡而散。
回宮的時候,皇帝坐在馬車裏,雨點打着車廂噼啪作響。
張定安……
他思忖着,回到宮裏,将趙福德喚來,問:“淩霄白日裏是怎麽說的?一字不漏地告訴朕。”
趙福德趕緊回:“公主說喜歡和張大人相處來着,說張大人長相俊秀,就是……”
“就是什麽?少婆婆媽媽的。”
趙福德咽了咽,道:“就是日後留下來做個面首也好。”
皇帝:“……”
“還有,說張大人性子靜,不聒噪,總之是正和她意。”
皇帝:“……”
趙福德賠笑:“皇上,這麽下去也到底不是辦法。皇上不若尋個時機,和公主坦白了吧?”
皇帝覺得額角跳了一下。
坦白麽?如何坦白?
告訴她自己其實是皇帝,看着她惱羞成怒,不是氣死就是跟自己打一場。
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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