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福太歲(上)

聽聞太後召見之時,月夕心想,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自然還是會去,只是又有些扼腕。

日後,她怕是再不能逗皇帝了。

周嬷嬷看她沉默,笑眯眯地柔聲說:“見太後罷了,公主切莫害怕。”

“怕什麽?”月夕唇角彎起,“太後仁慈,莫非還會害了我?我只是在想,好歹登門造訪,不過空手去,總要随些禮。是拿以前曬幹的大蜈蚣,還是拿昨日捏的香丸。兩者對身體大有進益,吃了以後就跟我一般精神,嬷嬷替我挑一個?”

精神什麽,神經兮兮倒是不假。

周嬷嬷正想着怎麽辭卻,月夕卻想了想,道:“還是拿蜈蚣吧,脆口。我拿些過去,太後用茶點的時候,正好當點心吃。”

周嬷嬷有些目瞪口呆,看着棠兒真的從房裏拿出一只錦盒來,目光不定。

出了園子,月夕忽而朝四下裏看了看,道:“劉荃何在?讓他随我一起去。”

周圍伺候的太監們面面相觑,見周嬷嬷瞥了眼色來,一人忙道:“劉公公辦事去了,還未回來。”

月夕看他們的模樣,知道果真出了岔子。

早晨,棠兒說她去門口找劉荃說話,沒有見着。周圍人跟她說,昨日劉荃被太後叫到壽安宮,後來就沒再回來。”

“他不是只在慧園裏當差麽?”月夕訝然問道,“辦的什麽事?”

那人讪讪:“奴才不知。”

月夕颔首,沒有追究,只嘆口氣:“那卻可惜了。”

“可惜什麽?”一旁的棠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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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日跟我說他眼皮跳,我就給他算了一卦,知他是犯了太歲,有一場大劫。”月夕道,“劉荃看着是怕得很,說話都結巴了。”

衆人皆一時安靜,面面相觑。

這海陵公主自從詐屍之後,神奇的事一件接一件,還瘋瘋癫癫的,誰也不懷疑她有些邪行的本事。

就說這劉荃,昨日去了太後宮裏就沒回來,衆人都猜測,他怕是倒了什麽大黴。公主關在慧園裏明明什麽也不知道,竟是鐵口直斷。

周嬷嬷亦狐疑,幹笑一聲,道:“公主說可惜,不知又是何意?”

“我昨夜又給他算了一卦,發現那太歲,原來是個福太歲。”

“何謂福太歲?”

“福太歲麽,乃是因禍得福之意,能将禍事接給別人,讓正主消災解難。”月夕道,“我算出來,劉荃這場劫難是有小人作祟,這福太歲,就會把禍事轉到那小人身上,保劉荃安穩。”

說罷,她嘆口氣,道:“可惜他又不在這裏,不然要是聽到了這件事,定然高興。”

衆人再度面面相觑。

周嬷嬷愈加面色不定,忙對外頭道:“車駕備好了麽,莫讓太後久等了。”

月夕走這一趟可謂興師動衆。

除了周嬷嬷喚了四十內衛守在壽安宮院子裏,随月夕前來的慧園護衛則有十二個。月夕才跟太後行禮,将将坐定,趙福德也來了。

太後看到他,冷笑一聲,道:“不知情的,還以為我請客吃酒呢。”

趙福德賠笑道:“皇上聽聞太後病了,特令奴才前來探望。”

“場面話就不必說了。”太後道,“你來了也好,當了見證,省的皇上又暗中生疑。”

說罷,她看向月夕,頗是和氣:“聽周嬷嬷說,你休養了一個月,精神大好了?”

月夕笑了笑,道:“确是大好了,這些日子,我還在園子裏捉了好些蜈蚣,太後嘗嘗。”

說罷,他讓阿莺把那錦盒拿出來。

聽到“蜈蚣”二字,太後只覺額角跳了跳,看周嬷嬷一眼。

周嬷嬷忙上前,将那錦盒接了,卻似拿着個燙手山芋一般,随即又交給一旁的內侍。

果然這癔症是好不了了。太後忍着汗毛倒豎的不适,心裏想,這哪裏還像個公主……

“前陣子,皇上看你有病在身,特地收拾了慧園,讓你住在裏頭養病。”太後繼續道,“如今你既然大好了,不好再占着那園子,我尋個時日,且先将你送回行宮去。”

月夕一怔。

竟還有這等好事?心裏不禁一陣大喜。

她早就想回行宮去。過去聽春兒說,那裏看守松散,淩霄常偷溜出去。若她回去那裏,一舉偷溜回揚州,也不無可能。

按理說,那和親的事既然攪黃了,皇帝早該将她踢回行宮裏去。可他不知抽了什麽筋,非要将她關在慧園裏。。

最近,月夕多少有些想通了。皇帝怕不是擔心淩霄和江東王裏應外合,反了他吧?

這皇帝,向來是個兩面三刀的做派。一頭假裝兄妹情深,說什麽不惜為她違抗先帝遺诏;另一頭卻又不相信她,為了一個不知離宮多少年的江東王,不惜軟禁她。

當真天下第一大別扭。

不過月夕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除了個公主的名號什麽也沒有,早做好久住慧園的打算。

不料,太後把機會送上門了。

月夕低頭,沉默不語,唇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趙福德那頭聽了,也暗自嘆息。

也不知是皇帝反骨,還是太後反骨。

這事,皇帝說了不願意。他都病成這樣了,這當娘的怎麽半點不知心疼,反而還趁機做讓他堵心的事?

他瞥了一眼月夕,想着這海陽公主雖然面上鎮定,心裏頭還不知多高興,這下她終于稱意了。

“太後,”趙福德硬着頭皮,道,“讓公主住在慧園是皇上定下的,此事是否先跟皇上知會一聲。”

“皇上都病成這樣了,這等小事還要皇上拍板麽?”太後蹙眉質問道,“更何況,皇上口口聲聲說為了淩霄好,他又豈知淩霄不願意回行宮呢?”

二人齊齊看向月夕。

月夕知道對着這些全身上下長着心眼的人,越是想要的東西越不能明說。

她露出猶豫之色,小聲道:“我喜歡慧園……”

“慧園多年不曾修葺,哪裏有公主住那等荒僻之地的道理。”太後打斷,道,“說是個園子,但和行宮沒法比。你是不記得沙河行宮了?那裏抵上三個慧園也不止。你不是和周嬷嬷說,慧園裏無聊,沒什麽樂子麽?行宮大不同,那後頭就是圍場,如今春草茂盛,踏青狩獵好不惬意。你又何苦被關在慧園裏,跟坐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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