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下)

“自是真的。”皇帝道,“為何不要你回來?這裏是你的家。你如今不記得,可你小時候和朕說過,朕與你雖不是一母同胞,可朕就是你的兄長。至于太後,你不必顧忌,朕會與她打好招呼。”

幸而月夕昨晚看過,否則憑着二人如今的關系,她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淩霄曾經說出過這番話。

月夕忽而覺得,皇帝對淩霄當真挺好的。

“其實今日将你叫來,是有另一件事情想與你解釋清楚。”皇帝忽而又道。

“何事?”

“關于三月的時候,你與朕在禦書房争執的事。”他說,“你還記得麽?”

月夕沒想到皇帝會主動說起那事,倒是來了精神。

“不記得了。”月夕老實道:“春兒說那日在禦書房,只有我和皇上兩個人。不過外頭都在傳,我和皇上争執的是和親之事。”

皇帝沉默片刻,道:“你那日來找朕,所談之事,其實與和親無關。”

“哦?那我們說的是什麽?”

“先太子的死。”

月夕怔了怔。

“先太子?”

“朕與太子素來不睦,太子恰好在先帝病重時戰死,讓朕得了皇位,于是便有傳言說是朕害死了太子。不知是誰有心将這話傳到了你耳朵裏,你信以為真,便以此來質問朕。”

月夕明白過來。

雖然不知真假,但這确實是淩霄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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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月夕猜測,淩霄或許并非聽信讒言,只是借機發揮,宣洩對皇帝的怨恨。

她沉吟片刻,道:”皇上曾跟我說,和親一事并非皇上的主張,而是先帝遺命,不知那日在禦書房是否跟我說明?“

“不曾。”皇帝道,“你那日壓根聽不進朕的話,朕尚未來得及解釋,你就氣暈了。”

月夕:“……”

窦淩霄。她心想,不愧是你。

“若我那時聽進去了,”月夕問,“皇上會想辦法讓我不必去和親麽?”

“自然會。”皇帝認真地說,“淩霄,朕不會将你推到那條路上。你知道若朕當真要你去和親,那些丘國使節壓根不會知道你得了癔症,該去的你還得去。”

這個月夕倒是相信。

她向來有那個覺悟,皇帝還是這皇宮的主人。她再怎麽鬧還是要看主人的态度。

那時她假裝癔症,皇帝不曾露臉、也不曾阻止,多半就是縱容了,所以她才敢放開了膽子裝瘋賣傻。

“那時,你必是在想,若先太子在,便不會讓你去和親了,是麽?”皇帝道。

月夕有些讪讪。

“我真的不記得了。”她老實道。

皇帝不置可否,只注視着她。

“朕今日召你來,其實最要緊的,只有一句叮囑。”

“什麽叮囑?”

“日後,興許會遇到一些人跟你說些關于朕的話。”他緩緩道,“若是遇到,朕望你多想想、多問問。朕是你的兄長,會為你周全考慮,不會把你往火坑裏推。”

月夕笑了笑。

心裏想,若他是尋常人家的兄長該有多好,那這句話興許是真的。

說話間,趙福德那頭已經傳了膳,喚二人到花廳用膳。

無意中,她瞧見屋子一角的高案上,一方玉瓷瓶裏插着一朵粉色的薔薇,正是她送他的那枝。

莫名的,心底似被什麽觸了一下。

皇帝還在病重,并無胃口,碗裏盛了藥膳。其餘一桌子珍馐佳肴,都是給月夕準備的。

禦膳房顯然是照着窦淩霄的胃口準備的,以肉食居多。

皇帝自己還充起了主人,拿個了小碗給她盛了滿滿一碗肉湯,讓她快吃。

殊不知月夕吃的清淡,看着湯裏的油花,只覺得肚子陣陣不适。

正在為難之時,外頭便有小太監來傳,說壽安宮來了人。

皇帝并不說話,只一個勁地給月夕布菜。

趙福德趕緊出去看,是哪個沒眼色的這個時候來,不一會兒連他也不得不回來禀告:“皇上,周嬷嬷帶着季女史來了。”

季女史?

月夕愣了愣,這名字,倒是頭一回聽到。

皇帝想起來,昨日,太後确是提過,将季窈召入宮中,給一個女史的位子。

他仍舊夾菜,頭也不擡地問:“怎麽這個時候來?”

趙福德猶豫片刻,才道:“女史親自下廚給皇上熬了湯,想讓皇上午膳時喝上……”

月夕眉梢微挑,嗅出了不一般的意味。

趙福德勸道:“皇上,女史人都到了門口了,手裏提着湯,任誰拿也不讓,不好讓她再拎回去吧?”

皇上嘆息:“讓她進來。”

“是。”

月夕當做不知道,只低頭吃飯,便聽皇帝道:“季女史名季窈,是太後母家的親戚,你過去也認識,想必也不記得了。”

月夕“哦”了一聲,看着他,問道:“此前皇上自稱定親了,莫非是跟這位女史?”

皇帝:“……”

這人記性倒是好,什麽陳谷子爛芝麻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她先前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

“朕尚未定親,那時是胡說的。”

月夕笑了笑。

皇上又清了清嗓音,道:“不過太後确實意屬季窈,你也瞧瞧,看是否喜歡這個嫂嫂。”

月夕嘀咕:“我若不喜歡,皇上就不娶麽?”

“你若不喜歡,朕不至于不娶。可你若有喜歡的,可跟朕舉薦?”

“舉薦?”月夕眨眨眼,“選後又不是選官,還得看皇上喜歡不是?”

只見皇帝淡淡地說:“都一樣。”

月夕還未來得及問都一樣是什麽意思,就聽見殿外的腳步聲,而後便看見周嬷嬷和一個女子,笑盈盈地入了殿裏,進了暖閣,和皇帝見禮。

“免禮。”皇帝道,“過來坐,吃過了麽?”

季窈笑道:“才熬了湯,先給皇上送過來,還未來得及吃。”

皇帝便跟趙福德吩咐,讓他添了碗筷和菜。

季窈落座,看見月夕,也盈盈行禮,微笑道:“原來公主也在,真是巧得很。”

巧什麽巧,她向來不信有什麽碰巧的,更何況旁邊跟着周嬷嬷。月夕心想,還裝作是剛剛才發現她坐在這裏。

她打量着季窈,也笑了笑。

“你是何人?”

餘光裏,她瞧見皇帝瞥來的目光,似乎看透了她在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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