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女史(上)

季窈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問,訝了一下。

周嬷嬷趕緊幫忙解釋,道:“公主想必是記不得了,這位是安國公家的小姐,閨名季窈。公主小時候,她還曾進宮來跟公主玩耍。”

“原來如此。”月夕颔首,看了看她手裏的食盒,“這是湯?”

“正是。”季窈溫聲對皇帝道,“是雞湯,有許多溫補之物,皇上受了風寒,喝了正好。”

旁邊的太監忙将食盒裏的小湯罐取出來,季窈親自盛湯,舀在了小碗裏。

月夕看去,只見那湯碗裏擺得十分好看,色味俱佳,想來确實是精心炮制。

皇帝拿起湯匙,品嘗起來。

季窈看着,雙眸中盈盈生光。

“味道甚好。”只聽皇帝道,“你有心了。”

季窈露出羞澀之色,聲音溫柔:“皇上喜歡便好。”

月夕繼續吃着碗裏的飯菜,突然覺得,什麽都不香了,食之無味。

這午膳,有季窈和周嬷嬷在旁邊服侍,反而吃得快。月夕和皇帝誰也沒有廢話,只各吃各的,沒多久,太監們過來将盤盤盞盞收拾了去。

月夕看着季窈沒有離開的意思,似乎還要給皇帝奉茶。

她拭了拭嘴,起身道:“皇上歇息吧,臣妹就此告辭。”

皇帝卻道:“你且留下,朕還有事要說。”

說罷,他看向季窈和周嬷嬷:“你們回去吧,太後若問起,就說朕這邊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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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忙應下,行禮告退。

月夕看着季窈那款款而行的模樣,似乎戀戀不舍,唇角微不可見地撇了撇。

“原來這便是太後為皇上選的皇後。”她說,“我的嫂嫂?”

皇帝喝一口茶,看她一眼:“你不喜歡?”

“皇上哪裏看出了我不喜歡?”

“你連話也不想多說一句。”

月夕不置可否,只道:“她看起來頗是大方,倒是當得起大場面。”

“朕周遭的人,一個比一個當得起大場面,她這樣并不稀奇。”皇帝道,“你也一樣。”

淩霄可是公主,居然拿她跟這季窈比。月夕嗤之以鼻。

“要娶妻的是皇上。”她說,“與我無關,也與太後無關。”

“那和什麽有關?”

“自是皇上自己。”月夕道,“我一直以為,要過一輩子的人,至少要正經挑個自己喜歡的。”

她說話的時候,神色很是認真。

——你要是喜歡一個人,眼裏便只會有他。滿世界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別人。

皇帝驀地想起她那日說過的話。

“朕要娶的是皇後。”他說,“母儀天下,豈可随心所欲。朕坐在這個位置上,必定有得有失。”

月夕不由冷笑:“原來皇上早已經打定了主意,太後給你塞誰你就要誰,還自我安慰,這是順應天意。也不知道是皇上娶妻,還是太後娶妻?”

皇帝冷聲道:“你不覺得你管得多了些?”

月夕張張口,一時無語。

他說得沒錯,自己确實管得多了些。

她什麽也不是,甚至不是真正的淩霄。

月夕道:“是我多管閑事了,就此告辭。”

她說罷,頭也不回地走,經過那屋角,毫不猶豫地帶走了瓷瓶裏的薔薇。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一時怔忡,少頃,不由苦笑。

誰說她性情大變。

這怒發沖冠不管不顧的模樣,俨然就是從前的窦淩霄回來了。

春兒看月夕氣沖沖地從大殿裏出來,趕忙迎上去,小聲問:“公主又和皇上吵架了?”

“沒吵,人家開心着呢。”月夕說着,冷着臉,自顧往前走開。

春兒看着她,很是惴惴不安,連忙跟上。

“公主。”她苦着臉,“我們就要回去行宮了,你有脾氣可千萬忍着,別讓皇上一個不高興,又把我們拘了起來。”

“知道了。”月夕說罷,将那薔薇遞給春兒,上了步攆。

“哪兒來的花?帶回去養着?”

“找地方扔了。”月夕冷聲道。

當夜,月夕又做了許多夢。

她夢見慧園裏裏外外都裝點成了紅色,趙福德喜氣洋洋地跟她說,皇上今日大婚,公主記得來喝喜酒。

月夕吃一驚,趕緊跑出慧園去看,只見永明宮前鋪着長長的紅毯,皇帝正牽着一個女子步入宮中,而後宮門緊閉。

她一着急,驟然醒了過來。

周遭昏暗,只外間一盞螢燈,窗外傳來蟲鳴和細雨聲。

她坐起身來,煩悶地揉了揉頭發。

她究竟在做什麽?

為何發脾氣,為何要帶走那朵薔薇,皇帝又要如何想她?

這幾日,為何想起皇帝就心頭亂跳?莫非是入戲太深,把自己繞進去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拍了怕自己的臉,心裏疾呼,讓自己清醒,關鍵時候可不能犯诨。

想起白日裏的事,月夕其實有些後悔。

莫非窦淩霄真的上身來了,連累她做事也變得沖動起來?

她忽而想起了自己說的話,

——你要是喜歡一個人,眼裏便只會有他。滿世界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別人。

月夕愣在當下,

自己當真是魔怔了。

離回行宮還有兩日,春兒和棠兒待會回苕華宮收拾細軟,月夕一人在珍禽園裏麻木地喂魚。

從昨夜起,她強迫自己什麽也別想,等熬過去這兩日,就好了。

可偏生有人要給她添樂子,護門太監來禀,季女史來了。

她瞥了那小太監一眼,問:“過去有人來,不是徑直打發回去的麽?”

那小太監反倒給月夕問的愣住了,讪讪道:“奴才以為公主需要人解悶,故而問一句。公主若不願意,奴才這就打發回去。”

“罷了,你這才打發,別人不就說我不樂意見了麽?又給我添污名。帶進來吧。”

小太監趕緊稱是。

不多時,便看見小太監領着季窈進來。

季窈的身形修長,步态舒展,一看就是跟人學過的,

她含笑着行至跟前,對月夕做禮。

“不必多禮。”月夕道,“我還以為你又做了湯,來給我送些。”

季窈笑了笑,道:“公主若是想喝,我明日就為公主做來。”

月夕也淡笑,指了指跟前的石凳,讓她坐下。

“來見我何事?”她問。

“太後說,公主一人待在慧園裏,頗是寂寞,從前皇上常來跟公主說話,讓我有空也來陪一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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