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女史(下)
“哦?”月夕心道,原來如此。不是打着跟皇帝偶遇的主意,就是打着來探聽皇帝消息的主意。
“我每日只待在此處,外面的事,确實知之甚少。”月夕故意道。
“當下就有一件大事。”季窈随即道,“公主可知,皇上下令采選了?”
月夕心裏頭一咯噔。
她喝着茶,面不改色:“是麽?不過皇上采選,天經地義的,倒也沒什麽奇怪。”
“話雖如此。”季窈垂眸,修長的睫毛扇了扇,道,“可昨日的還不是這樣的。皇上為了節省用度,一直不允采選。”
“那興許今日有錢了?”月夕說罷,也不由得笑了笑,“我也不是他的親信,亦不知他為何改變主意。”
“可皇上卻說,和公主有關。”
月夕一愣。
“跟我有什麽關系?”
“皇上說公主勸他要多選選,找自己喜歡的人。皇上就說,言之有理,是該找一找,于是便開了采選。”
月夕抽了抽嘴角。
皇帝那婚事的難題,月夕自然是知道的。
自從他登基,太後就一直張羅着采選,要往後宮裏塞人。可皇帝一直不肯,理由還頗是冠冕堂皇,說自己剛即位,朝政未定,不打算考慮這些事。
但月夕觀察下來,這并非是什麽真心話。
太後強勢,在後宮裏說一不二,不用想,也知道這選秀最終選進來的,未必是皇帝喜歡的,但一定是她看上的。這樣,她将來仍可牢牢把握着後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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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皇帝顯然是有自己的心思的,并不打算讓太後如意,所以索性将婚事擱着,連選秀也不開。
也是因此,母子二人不知道鬧了多少回。
當然,皇帝畢竟是皇帝,正當年輕,沒有立後也沒有子嗣,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這事遲早要辦,只是缺個臺階罷了。
月夕心想,萬萬沒想到,自己成了那個臺階。
月夕也不知皇帝腦子裏搭錯了哪根筋,竟一個招呼不打地将她拖下水。
莫非是報複她昨日發脾氣?她心存懷疑。
可無論如何,她才不會平白吃這啞巴虧。
月夕露出詫異之色,道:“你們倒是信了皇上的。皇上是個有主意的人,選後這麽大的事,豈會聽我一面之詞?”
“公主的意思是,公主沒說過這話?”
“說是說了,卻不是這麽個說法。”月夕道,“是皇上昨日說要給我挑驸馬,我瞧着沒個順眼的,便說再挑挑,日後要過一輩子,總要挑個自己喜歡的,你評評理,我這話有甚錯處?他倒好,移花接木,把我的話順去用了,分明是他自個兒想選了。”
季窈輕笑,道:“原來是這樣。”
月夕嘆口氣:“太後她老人家,怕早就認定我是罪魁禍首,也不知是否惱我。”
“太後怎會惱?”季窈道,“皇上終于肯為終身大事考慮,太後自是求之不得。”
月夕聽着這話,卻不相信。
皇帝願選秀,自是好事,卻未必遂太後的心意。畢竟皇帝說了,他要找自己喜歡的。這話意味着,他未必會聽太後的。
不過跟這個比起來,季窈來找自己說這個,更是耐人尋味。
月夕只笑笑,低頭喝茶。
季窈又扯了些閑話,果然按捺不住,小聲問:“公主,你是不是不想去行宮?”
月夕瞥了她一眼,露出無奈之色。
“太後執意如此,我也無法。”
季窈輕嘆道:“公主乃萬金之軀,行宮那等偏鄙之處,豈可住人?”說罷,她壓低聲音,“公主若不想去,我可替公主去跟太後說一說。公主放心,太後不會看出是你的主意。”
月夕目光一閃。
她萬萬沒想到,季窈竟來跟她交易。
“還有這等好事?”她笑了笑,“那我要做點什麽回報你?”
季窈的臉上露出些許羞赧之色。
“豈敢圖回報。”她輕嘆一口氣,道,“我不過是看着公主身處困境,想幫幫公主罷了。”
說罷,季窈輕輕握住月夕的手,道:“我知曉,自先太子、先帝和先皇後離世,公主在孤身無依,便是在宮中,也沒了可親近的人。尤其在這後宮裏,人人都是鬼精的,慣于踩低捧高。公主沒有自己人,無人能在太後和皇上面前說話,自是要吃不少苦頭。我幼時也曾做過公主伴讀,能為公主做事,乃是我三生之幸。”
這話說得肉麻。
不過月夕卻品出了其中的意味。
她臉上也浮起歡喜之色,也嘆口氣,道:“難得你能這般為我着。我何嘗不知道這宮中要有人能為我說話才是,可父皇母後和兄長不在了,就再也沒有了貼心的人。”
季窈見似有了苗頭,心中一喜。
她正要再說,卻見月夕話鋒一轉:“不過自上次那場變故以來,我已經醒悟。這宮中既然沒有了我的容身之處,我也不打算留下。既然太後要我去行宮,我自去便是。那裏雖不及宮中好,卻頗是清靜,也免得許多人盯着我,似坐牢一般。”
季窈愣了愣,全然沒料到月夕竟這麽說。
她大約以為月夕沒聽明白,忙道:“公主此言差矣,于公主而言,留在這宮中才是最好的。”
“哦?怎講?”
“太後在替公主選驸馬,公主若不留下,又如何确保太後所選驸馬就是公主心儀之人?”
月夕聽罷,搖搖頭,笑道:“我留在宮中又如何?我又不是皇上,婚姻之事,就算我想找個心儀之人,也只能由太後和皇上做主,我若礙手礙腳,反而招人憎惡。”
季窈看着她那堅決的模樣,似有些欷歔。
“可惜沈公子不在了。”她說,“若他還在,公主定然不會這麽說。”
輪到月夕愣了一下。
“沈公子是何人?”她問。
“公主果然不記得了。”季窈微笑,“沈公子,就是沈家的小公子沈劭。我記得小時候,外頭曾有一陣傳過,公主和他看對眼了,要定親來着,可惜沈家出了事,便不了了之。”
月夕看着她,定定的。
她印象裏,淩霄在日記中并沒有提到這件事。
“沈家?”她問,“是哪個沈家?”
“便是揚州來的沈家,當年是封了侯的。先帝對他們家可是寵得很,曾轟動一時。”
揚州……
月夕越發沒法把這當做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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