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肅殺(上)
“主事罵的是。”師爺賠笑道,“可這萬大人是出了名的怕事,就算主事點着他的鼻子罵,恐怕也無濟于事。小人以為,只要萬大人不站在晏小姐那頭,就是主事這五千兩花的值。”
“怎麽說?”韋祿問道。
“主事想,就算最後那勞什子張大人讓主事把錢還回去,又如何?讨錢還是要看拳頭的。若非主事當日弄了這麽大陣仗上門去讨債,晏小姐能把錢吐出來麽?那張大人,終究是要回京去的,只要萬大人那頭敷衍過去,等他走了,判書不過廢紙一張,奈主事如何?”
“你這話聽起來十分在理,”韋祿道,“可事情卻不能看得如此簡單。”
“主事說的是……”
“公子那頭說過,他不喜跟官府糾纏。那晏小姐是個愛鬧騰的,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若她跟那張大人再把事情鬧大……”
說起公子,韋祿愁雲滿面,師爺心頭也咯噔一下。
他們可不敢開罪公子。
那神秘莫測的公子,沒人知道他究竟是誰,可誰都知道他的規矩。
頭一條,不得驚動官府。有事城外解決,城內需得一派平和,謙恭禮讓。
他從不主動給萬崧找事,因而萬崧對公子這個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我等是否先跟公子說一聲?總好比叫他突然知道來的強。”
“不必。”韋祿道,“此事本就平息了,如今又冒出苗頭,只會顯得我等無/能至極。在他知曉以前,先把事情壓下去。”
師爺想也對,畢竟,公子最恨無/能之人。
“主事作何打算?”
韋祿冷笑道:“原本該死的蟲子,還敢垂死掙紮,自然是将其一腳踩死。”
夜黑風高。
正氣堂裏,沈劭久久不能入眠。
他索性起身,點了燈。
經過書架,瞧見架上的玉兔,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我這兒有一對玉兔子,你和淩霄一人一只,不過你別跟她說,她什麽都喜歡獨一份的。”
當年的沈劭看着那玉兔,很是躊躇。
“這是女子的物什……”
“什麽女子的物什。你還看不出麽,這叫信物。你喜歡淩霄麽?你當他的驸馬可好?”
往事如香爐裏的輕煙,在風中一吹就散,卻萦繞不去。
沈劭心頭一動,正要拿去那玉兔子,忽而院子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的手頓住。
“公子。”只聽範齊在門外敲門喚道。
他收回手,轉身去打開門,只見範齊喘着粗氣,似有急事。
“出了何事?”沈劭先一步問道。
“我們的眼線傳回消息,隆興行集結了兩百人馬,手裏拿着兵器,準備一早出城。”
沈劭心頭升起不詳的預感,問:“去何處?”
“不知,但大概要去埋伏晏小姐的山莊。”範齊回道,“公子,看架勢,韋祿那頭是得了官府通風報信,準備先一步對付晏小姐。”
沈劭沉吟道:“我記得晏小姐的人都出去押镖去了,她在城中的宅子裏,那山莊不過是個空城。你即刻去她那裏跑一趟,讓她趕緊先躲起來,待天亮了……罷了,你說不動她,我親自一趟。”
“公子。”範齊攔道,“方才我的人說,晏小姐下午就出了城,回了山莊。”
“什麽!”
範齊難得聽沈劭如此震驚,趕緊道:“他們這麽大的陣仗,小姐興許早就跑了。”
沈劭不知為何,腦子裏只想着淩霄會如何做。
“不,她不會跑。”沈劭道,“她若跑了,韋祿必定會毀了她的山莊,她必定會拼死阻撓。”
“可韋祿有正正兩百人,她縱然以一敵百,也打不過啊。”範齊道,“我去召集人馬,往山莊去一趟?”
沈劭思忖片刻,道:“人馬自要召集,但你且按照我說的做。”
隆興行磨刀霍霍,城門才開,便向南山的新正氣堂疾馳而去。
新正氣堂的堂主財大氣粗名聲在外,衆幫頗是振奮。
韋祿許諾,那新正氣堂的山莊又大又新,若能一舉打下,裏面的東西都歸弟兄們。
有個壯漢道:“這回可別像上回端正氣堂時,人都到了,鬥個嘴又散了,什麽都沒撈着。”
另一人卻笑道:“你是沒撈着,主事可是撈着了二十萬錢。”
“撈着了?憑什麽不分給我們?”
那人嗤笑道:“這話說的,你動口還是動手了?半點力沒出,還想主事分給你再說了,那女子出手就能給這麽多,家底也不知大到哪裏去,我等去這一遭還能空手不成?”
衆人都是刀尖舔血慣了的,聽得這話,無不摩拳擦掌。
韋祿騎馬走在前頭,到了南山腳下,只見晨霧中的山道口有一株巨大的槐樹,槐樹上隐約有一抹青,待走得更近些才察覺,竟是個女子。
有眼尖的人認出來,道:“那不是正氣堂的晏小姐麽?”
“哦?那可巧,債主就在跟前等着,找的不就是她麽?”
韋祿眯了眯眼看,确實是晏月夕。
只見她倚在樹枝上,啃着手裏的果子。
“主事,這晏小姐怎的守在此處?”師爺道,“莫非走漏了消息?”
他心裏有些打鼓。晏月夕如今的本事,他們都是知道的。計議之時,衆人一致以為,此戰的要緊之處,在于那出其不意四個字。
沒想到,還沒到地方,就遇到了晏月夕。
韋祿卻是鎮定,打量打量四周,發現只有晏月夕一人。
“怕什麽。”他說,“叫兄弟們好生戒備,防着她有埋伏。擒賊先擒王,她露面了是好事,一會兒讓孫把頭伺機将将她拿下。”
師爺應下。
韋祿帶人上前,拱了拱手,道:“晏小姐。”
淩霄扔了手中的桃核,不緊不慢道:“韋主事莫非迷路了?昨夜就說要來,害我等了一晚上。”
韋祿一聽,知道消息果然走漏了。
身後衆人已然将手按在刀上,氣氛驟然變得凝重。
“晏小姐親自來迎接,實在是客氣。”韋祿笑一聲,道,“我今日帶着弟兄們前來,乃是聽聞晏小姐開了新堂口,登門拜會。我隆興行和正氣堂是故交,老堂主晏大在世時,與我來往不少。這新正氣堂開張,晏小姐把全揚州的人都請了,卻獨獨不給我隆興行這面子,可當真是說不過去。我尋思着,這老主顧的情分不能斷,該走動還是要走動,晏小姐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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