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捉蟲) (5)

雲也跟着看了過去,從罩衣大小看來,應該是給章興的,瞧着料子不像是新的,估摸着是大哥穿不到的舊罩衣改的,算是做給他的過年衣服。

“娘,上趟你不是從鎮上扯了幾尺布嘛,咋不給興子做新衣裳?”章雲想起前些日子,周氏有專門尋了買布的店鋪,去扯了些布,看布料的顏色,應該是給男人做的,這會卻瞧見她在改衣服,不覺有些奇怪。

“給興子做的話,明年穿不上就得擱箱底了,多不劃算,那些布,我已經給你爺爺,還有程子各趕出一身來了,興子的話,就不另做新的,給改改就成了。”周氏看着手裏的衣服,頭也沒擡一下,随口就應了幾句。

聽了這些話,章雲就想起了小時候,就算是現代農村,都還有人家保留着這樣的慣例,大哥、大姐的衣服,改小了給小弟小妹穿,好節省一些買布料的錢。

心裏雖曉得有理,可想想小孩子們盼着過年,不就是盼着好吃的零食,還有盼着新衣裳嘛,要是過年沒有新衣裳,心裏總是會空落落的,就算是平日習慣省吃儉用的人家,也不可能沒有一點失望的。

這些話,章雲自然是不可能跟周氏說的,只是自個在心裏暗暗想着,家裏還得再加把勁,多賺些錢,争取等明年過年,每人扯身布料,大家都有新衣裳,皆大歡喜才美滿。

章雲心裏琢磨着,嘴上歇了話,漸漸地就打起哈欠,眼皮慢慢閉了起來,周氏将罩衣仔細看了,見沒什麽問題,正想同閨女講話,扭頭卻見她已經合上眼,就站起身,輕手輕腳幫把被子再蓋蓋好,之後将罩衣搭在肩上,雙手取了燈盞和針線笸籮,悄然出了屋。

這一覺睡醒,已然天光大亮,章雲在被窩裏身了個懶腰,感覺身上的酸痛好了些,不過農家一年到頭都得早起,這會正月裏,加上身子不怎麽舒服,她就有些犯懶了,沒有起身,而是繼續窩在暖和和的棉被裏,啥也不做,光這麽躺着,就覺得開心。

不知躺在被窩裏多久,周氏推門進來了,一眼瞧見章雲睜着眼,就笑道:“雲兒,小娟來了。^^ ”

章雲忙扭頭看去,就見到常娟從周氏身後竄了出來,“你娘說,你傷風了,這大過年的,居然要躺在炕上,要換了我,我準得跳腳。”常娟一下跑到了炕邊,還沒等坐下,就已經一氣把話嚷完了。

“那是,要不你娘咋會叫你皮猴,你就跟滿山頭的猴子一樣,整天竄東竄西的,哪裏空得下來。”章雲臉上一本正經地數落,心裏卻憋足了笑,見常娟雙眼瞪大的樣子,一下沒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

常娟一屁股坐在了炕邊,手指頭在她額頭上戳了把,嗔道:“我難得出來,沒我娘念着,你到來湊一腳,想當我第二個娘啊,等你病好了,看我不打你。”

“盡胡說,我才不想要你這麽難管的閨女。”章雲笑着回了一嘴,就準備坐起身來。

常娟想想自個的話也确實是胡話,就跟着笑了起來,見她挪動身子準備起身,忙上去将她摁住,笑道:“別起來了,我又不是啥客人,你躺着我坐着,也不耽擱講話,要是這麽一起身,病重起來,那可咋好,聽我的,快躺下。”

也許是常娟常年在外跑跳,身量長得比其他姑娘都要高,手上的勁兒也大得很,這麽一摁,章雲哪裏還坐得起,不得不躺了下去。

章雲剛躺回炕上去,周氏就又進來了,手裏頭捧着兩只大碗,裏頭堆了各種吃食,“娟子,這些放着當零嘴,你甭客氣,多吃點。”說着話就用腳撥了牆角的板凳,想要把它撥到炕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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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娟忙起身跑過去端起了板凳,走到炕邊放下,嘴裏笑道:“嗳,大娘,我一定會多吃點,誰讓雲兒只能瞧着,卻不能吃,眼饞死她。”

周氏呵呵笑了起來,常娟的性子向來爽朗,她是極喜歡的,當即也接口開玩笑道:“行,就讓她眼饞,搞不好心裏一急,病就給急好了,那時候大娘還得多謝你呢。”

章雲見自個的娘連同閨蜜一道開她玩笑,就覺得逗,不由咯咯直笑,周氏、常娟也跟着笑了起來,“你們說話吧,我就不在這礙着了。”周氏把碗都擱下後,就轉身出屋,剛走到門前,突地扭頭過來道:“真的,那些個炸響鈴,小娟你帶點回去吧,這東西做着可費功夫了,你一次送這麽些過來,咱們咋好意思收呢。”

“大娘,我不客氣,你咋反而和我客氣了呢,你盡管收着就好,再說我要帶一些回去的話,我娘會以為其餘的被我偷吃了,根本沒送過來,大娘也不想我挨罵吧。”常娟說着就裝出苦臉來,周氏自然曉得她是說笑,想想也就不再推拒,笑着道:“既然這樣,那大娘就收了,回去後,代我謝謝你娘。”

“嗳。”常娟幹脆地應了聲,臉上又露出笑來,周氏不再耽擱出了屋。等到周氏将門合上,常娟才向那些吃食看去,瞧着花樣繁多的零嘴兒,不由笑眯了眼,“呀,你家這麽些好吃的,還有炸麻葉啊,這個我最喜歡吃了。”嚷着就伸手進碗,撿了炸麻葉丢進嘴裏去,嘎嘣嘎嘣咬了起來,另外只手也沒空下,抓了把炒豆子在手裏。

“你這炸麻葉是鹹的啊,這樣挺好吃,比甜的好吃。”常娟嘴裏咬着,說話也不耽擱,話兒說得嘟嘟囔囔的。

章雲笑道:“你要喜歡,待會回去時,裝些帶走就是了。”常娟也不客氣,當即就笑着點了點頭。

兩人正說着吃食,門又被推開了,周氏進來笑道:“春花、秀花、小翠也來了。”說着就朝外嚷道:“快都進屋來吧,吃的東西都擺在屋裏,你們盡管多吃點,要不夠再拿。”

“嗳,大娘。”

“嬸子別招呼咱們了。”

幾個姑娘家紛紛笑着進了屋,常娟一下跳了起來,跑上去拉住小翠,笑道:“你咋也來了?”小翠同常娟都姓常,算是遠房堂姐妹,平日裏也挺要好的。

“昨兒程子哥送來不少炸年糕,今兒我娘就讓送些花生糖過來,正好我大哥和栓子也想過來找程子哥、興子玩,我就一道跟了來。”小翠笑嘻嘻地說了起來,常娟當即拉她過去坐下,并招手讓春花、秀花也坐過去,王家這姐妹倆,平日也是常一起玩的,熟得很。

屋裏來了這麽些姑娘家,章雲在被裏再窩不住,就坐起身速速将棉襖給穿上,常娟忙将枕頭給她墊上,讓她可以舒服地靠在炕頭。

一屋子女娃兒,哪裏還能靜得下來,一時間全都叽叽呱呱、嘻嘻哈哈地說笑了起來,手裏頭也沒閑着,抓着碗裏的零嘴兒,美滋滋地吃起來,聊天吃食兩不誤,屋裏頭別提多熱鬧了。

章雲靠着炕頭,笑眯眯地聽她們說話,大多說的都是誰家姑娘得了身花衣裳,誰家媳婦買了好看的絹花兒,誰家小娘子塗上了紅胭脂,這些愛美的話題,不管到哪個年代,都是姑娘們最愛談論的事,章雲聽着這些話,不由想起大學寝室裏的情形,基本上跟這差不多,徒然增了幾分親切感。

話題雖然差不多,可章雲畢竟心裏年齡稍大了些,又加上感冒嗓子有些啞,因此只是少少插上幾句,大多時候都是聽着,說道熱鬧處,就跟着哄笑一番,還有身邊的常娟,好似也不太喜愛這些話題,也同樣聽得多,講得少。

“你們是沒瞧見,那棗叔的媳婦,都一大把年紀了,居然也塗上了胭脂,整張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別提多滑稽了。”小翠叽喳地嚷起了今早見到的事兒,一時間姑娘們全都笑了起來。

屋子裏正哄笑成一鍋時,周氏推門進來道:“雲兒,快穿襖子起來,你爹去找林大夫時,碰到小洪大夫,說林大夫回鄉祭祖了,得初三回來,這不,小洪大夫跟了來,說是給你把把脈,他這會還在堂屋裏坐着,你快收拾好,我好讓他進來。”念叨着就見章雲已經穿戴整齊靠在炕頭,就直接轉身走了。

這一下,姑娘們再不敢随意大聲說笑,全都收了笑聲,取了長板凳在炕旁一角坐下,一下子全規矩起來。

姑娘們剛坐好,周氏就領着洪成進來了,“小洪大夫進來吧,這趟真是麻煩你了。”

“嬸子別這麽說,平日裏我看診的機會少,這會能練練手,我還得多謝大叔、嬸子呢,不嫌棄我醫術差。”洪成說着話就跨進屋來,不經意擡頭,就見到了一屋子的姑娘家,到是一愣,稍稍有些微不自然,脖頸後頭淡淡的潮紅攀了上來。

“哪裏,誰生來就能有林大夫那樣的醫術,總得慢慢學才成,學好了就是咱們鄉親們的造化,哪有嫌棄的道理。”周氏當即就笑着說道,并端了方凳過來,在炕邊放下給洪成坐。

洪成在方凳上坐下,将肩上的藥箱取下,放在炕上,打開後取出腕枕,示意章雲把手放上去,章雲依言放好手,洪成就伸手上來搭脈。

到這會,剛剛旁邊還窸窸窣窣,小聲說話的姑娘們就停了嘴,屋子裏安靜下來,洪成專心地診脈,之後看了看章雲的臉色,并讓她伸舌,瞧了瞧舌苔,少許問了些話,才道:“确實是傷寒,并不嚴重,我這就回去,抓幾帖藥,待會送過來,煎了喝三四日就差不多能好全了。”

洪成把話說完,收了腕枕放回藥箱,背了就站起來,稍稍猶豫了一會,才開口道:“生病的話,最好能靜養,別吃上火的吃食,少說話,多歇息。”

這話一落,常娟就忍不住回嘴道:“小洪大夫,你這是說咱們吵是吧,你平日裏出診,難道都沒碰到過女娃兒嘛,誰說女娃兒多就一定吵了,哼,少見多怪。”

洪成被頂得說不出話來,臉刷得就紅了起來,一句話都沒回,就匆忙轉身出了屋,這般倉惶的神情,讓屋子裏的姑娘們一下子全哄笑了起來。

話雖這麽頂了過去,大家也哄笑了一番,不過,她們還是曉得分寸的,洪成的話确實有理,因此笑夠之後,就紛紛起身告辭了,并說了讓章雲好好歇息養病,身子好了再一道玩。

☆、38旺家小農女

常娟、小翠、春花、秀花剛魚貫從屋裏出來,老遠就見到栓子娘從籬笆院外跑了進來,正巧見到周氏,就笑道:“友慶嫂,柱子、栓子有沒有跟程子出去玩?”

“沒呢,在屋裏頭坐着烤火。 ”周氏坐在堂屋檐下,正用小細籮篩炒瓜子裏的沙子,準備篩好了抓了拿進各屋,這會見到栓子娘,就擱下細籮,拍拍身上落的沙,站了起來。

“村長召集去祠堂祭祖,這不,娃他爹讓我來喚柱子、栓子去。”栓子娘忙笑着走了過來,同周氏道了幾句,就高聲喚了起來,“柱子、栓子,快出來,去祠堂了,你爹還等着呢。”

這會常娟她們幾個姑娘家也走了過來,小翠忙跑到自個娘身邊,常柱、常栓聽到喚聲,也匆匆跑了出來,“娘,不是說太叔公身子有些不舒服,祭祖推遲到晌午了嘛。”常柱一出來就問了起來。

“不曉得,許是這會又好了些吧,還問啥,快走吧,再遲要誤時辰了,小心被你爹罵。”栓子娘忙招招手讓兄弟倆快去,每年大年初一的祠堂祭祖可不是鬧着玩的,是頂頂重要的大事,常柱自然曉得其中的厲害,當下不敢再耽擱,拉起常栓就大步跑了出去。

章程、章興也跟着常家兩兄弟一道出屋的,這會見他們跑走了,章興就湊到大哥身邊,小聲問道:“大哥,咋栓子他們每年都要去祠堂祭祖,可咱們就不用呢?”

“祠堂是姓常的祠堂,咱們又不姓常,祭祖這等重要的事,不是本家姓氏的人,怎麽能讓你随便摻和。”章程稍稍俯身,在章興耳邊說道,這屯田村上溯好幾代前,幾乎都是住着姓常的人家,後來因着嫁娶、遷徙等等因由,才慢慢多出其他外姓人家,就算到了這會,屯田村的大姓還是常姓。

章程、章興小聲說話時,栓子娘也跟周氏唠嗑了幾句,沒一會就說要走了,周氏忙往廚房去,給每個姑娘都包了一包零嘴兒,出來全塞到了她們手裏,讓她們帶回去吃,笑着道:“沒啥好東西,權當吃着甜個嘴兒。”

栓子娘到也是個爽快的,忙笑着喚小翠謝過周氏,其他姑娘也紛紛道謝,之後就跟着栓子娘一道走了。

這麽一來,家裏的客人全走了,周氏就往章雲屋裏來了,進屋後,就将板凳歸置好,零嘴也收了,邊忙嘴裏邊道:“等下娘這裏收拾好了,你就再閉眼歇會,小洪大夫不是說了嘛,讓你多歇息。”

“娘,我曉得了,我躺着就是,昨晚都睡飽了,這會實在睡不着。”章雲輕聲笑道,周氏想想也是,就不再督促她了。

“娘,剛我好像聽到栓子娘的聲音,她來咱家竄門啊,咋這麽快就走了。”章雲躺着确實無聊,就随口問了聲,想同娘聊幾句解解悶。

周氏這會功夫就把屋裏全收拾妥當了,手裏捧着裝零嘴的兩只大碗,正準備出去,聽章雲問起,就笑道:“她是來喚柱子、栓子去祠堂祭祖的,把他們兩兄弟叫走,她也就不留了。” 這句說完,周氏就岔話道:“你歇着,娘出去了,待會等小洪大夫的藥拿來,煎好了再端進來給你喝。”

章雲若有所思地嗯了聲,周氏啥時候出去的都沒注意,腦子裏在想剛剛提到的祭祖,初一祠堂祭祖這個古老習俗,就算到了現代,還有很多農村保留着,只要是同姓同族的男丁都會參與,這就表示,村裏會有大半人聚集在祠堂,這麽重要的場合,是最适合宣布一些事的,比如說,茶油的事。

章雲前些日子就私下裏詢問了爹、娘,兩口子心思到挺相似的,都覺得這事沒必要瞞着,青屯嶺東麓這一片,都是村裏公中的,要真說起來,這些茶油果也是屬于村裏的財産,如今他們家靠着這個賺了些小錢,已經算是偷步了,要還想着獨占,就太有失厚道了。

了解了爹娘的意思,章雲自然是不會違逆的,而且她還記得爺爺那會說過的話,村裏家家都能過上肥年,那才真得好,既然靠着公中的東西改善了生活,那麽造福公中也是理所應當的,這點她也贊成,一家人觀點一致了,可要怎麽說,挑個啥時候說,這個章雲到是一直在琢磨,因為怕處理得不好,會惹人猜疑,覺得他們是實在瞞不住了,才被迫說出來的,要是這樣,給村裏人的感覺就會很糟糕,搞不好會因此排擠章家,那就得不償失了。

這幾天她正時不時頭痛這事,剛聽周氏這麽一提,突然就靈光一閃,這次祠堂祭祖,不就是絕好的機會,要是當着村裏這麽多老少爺們面前,宣布茶油的事,這就絕對能體現他們的主動性,而非被迫,這麽一來,他們家的聲望搞不好會如日升天。

章雲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好,一下子就躺不住了,急急地起身穿好棉衣褲,下炕往屋外跑去。

一打開門,外頭的寒風就灌了進來,一直窩在暖被裏的章雲,冷熱這麽一交替,立馬鼻子一癢,又打了幾個噴嚏,這會也顧不上了,她忙急急捂住口鼻,朝堂屋跑去。

到堂屋前,往裏這麽一瞧,就見到章連根、章友慶、周氏都在堂裏,全圍桌子坐着,正嗑瓜子聊天呢。

“爺爺、爹、娘。”章雲喚了聲,快步跑進堂屋去。

屋裏的人倏然見到章雲,全都吃了一驚,周氏一下急了,跳了起來,喊道:“雲兒,你咋一聲不響跑出來了,要有啥事,大聲喚娘就好了,快,別在這待着,快進屋去。”

章雲不等周氏拉她離開,就跑到了章連根、章友慶身邊,焦急道:“爺爺、爹,我有重要事,是關于茶油的。”

章連根、章友慶、周氏全沒想到她會突然說起茶油,到是一下愣住了,章雲嘴上沒停歇,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見閨女焦急說着,周氏稍稍聽了幾句,也覺得是要緊事,這會打斷她,硬拉她回屋,只怕也不可能,可又擔心她再受涼,當即就忙活起來,将堂屋裏放的火盆捧到她腳邊,端來板凳讓她坐,之後就準備把堂屋的門給關上,也能少點風吹進來。

周氏剛轉身,擡頭就見到堂屋門前杵着個人影,冷不丁的,到是吓了一大跳,差點叫出聲來,定睛這麽一瞧,原來是洪成,他不知啥時候站在了門前,手裏頭拎着捆好的幾包藥。

“是小洪大夫啊,你咋不出聲,藥拿來了,藥錢多少,我取錢給你。”周氏撫了撫胸口定定神,就上前出了堂屋,接過洪成手裏的藥,輕聲問道,不想打擾裏面的談話。

“五個銅錢一包,這裏三包,一共十五文。”洪成笑着将數目報了,周氏忙往屋裏去取錢,并請了洪成一道過去,順勢将堂屋的門給帶上了。

趁着屋門沒完全合上時,洪成狀似無意往堂屋撇了眼,之後就跟着周氏走去,并告知了煎藥的水量,到屋門前停下,不一會,周氏就從屋裏取錢出來,遞給了他。

“這趟真是多謝小洪大夫了。”周氏嘴裏又是一番道謝,洪成忙說不敢當,錢也給了,謝也謝了,周氏就準備送洪成出門,哪裏知道,洪成腳卻生根了一樣,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猶豫了一會,從懷裏摸出一只小匣子,一下子就塞進周氏手裏。

突如其來這一下,讓周氏略有些不解,朝洪成看了過去,嘴裏道:“小洪大夫,這是?”

話都到嘴邊,洪成又不曉得該怎麽說了,嘴嗫嚅了幾下,才低喃道:“這個……是擦燙傷的,嬸子你留着用吧。”嘴裏剛說完,就好似火燒屁股一樣,丢下一句先走了,就跑着出了院子。

瞧瞧洪成跑去的背影,又瞧瞧手裏的匣子,周氏這才想起來,閨女前兩天手有燙去過,到這會手上還有些許紅,沒完全退清,章雲自個到是不在意,也不擦點啥,反而洪成注意到了,心裏想着,這小洪大夫,還真是醫者父母心。

周氏笑着将匣子收進了懷裏,拎着藥去了廚房,點火燒竈,準備煎藥。

這邊周氏在廚房裏忙着,那邊祖孫三人在堂屋裏商量,章友慶聽章雲說完,就道:“這确是個好法子,可那是常氏祠堂,咱們不是姓常的,這麽重要的祭祀,如何能進去?”

章雲醒了醒鼻子,道:“爹,人家祭祖自然是不能亂闖的,你只需站在祠堂外,等着祭祖結束了,拉住村長把這事告知,讓他幫着當衆宣布,這樣不就行了。”

“嗯,雲兒說得對,就這麽辦,大慶,快,你快趕去祠堂。”章連根聽了連連點頭,心裏很是贊成,嘴裏忙催促起來。

章友慶應了聲,當即就站了起來,準備出去,章雲卻急急喚住了他,忙道:“爹,你帶上大哥,這等提升聲望的事,一定要讓他跟着去,往後他可是咱家的頂梁柱,咱們得給他多鋪路。”

這話正中了章家父子倆的心思,章友慶當下就笑道:“對,我咋沒想到,我這就去喚程子,讓他一道跟去。”章友慶說着就出了堂屋,去屋裏喚了章程,帶着他急急往村南的祠堂去了。

留在堂裏的章連根笑眯眯地瞅着章雲,只覺自個的孫女格外懂事乖巧,小小年紀,就惦記着父兄,為他們的事操心,且又是那麽心思通透,真是難得。

章雲說了這麽一通,只覺口幹咽痛,頭也暈乎起來,知道自己病情怕要加重,再不敢耽擱,同爺爺道了聲,就回屋了,進屋躺下沒多久,周氏捧着藥碗進來了。

“雲兒,快把藥喝了。”周氏扶起閉着眼歇息的章雲,讓她靠在自個身上,章雲接過碗去,把藥整碗灌了下去,舔舔嘴角,這藥到不怎麽苦。

喝完藥,周氏忙讓她躺下,把被子掖好,一再叮囑她不要再下炕,不要再亂跑,見她一一應了之後,才出了屋。

章雲也确實感覺到疲倦,頭沉沉地挨着枕頭,沒多會就迷迷蒙蒙起來,似夢似醒之際,有感覺到爹和大哥回來了,進屋來瞧她,她很想睜開眼,問一下祠堂的情況,可實在是無力醒來,不知過了多久,漸漸陷入了黑甜。

☆、39旺家小農女

等章雲從沉睡中醒來時,已經是翌日早上了,睜開眼就見到周氏坐在炕邊凳上,手裏頭在縫補衣裳。

“娘。”章雲輕輕喚了聲,周氏這才發現她醒來,忙擱下針線,道:“雲兒,娘去給你煮早飯。”

章雲略點了點頭,輕聲問道:“娘,這會啥時辰了?”

“快過辰時了。”周氏邊收着手裏的衣裳,還有針線笸籮,一邊回道,收完後就站了起來。

章雲聽了一愣,有些昏沉的腦子裏閃過個念頭,今天是初二,不是要去走親戚的日子。“娘,你咋還在這,今兒不是該去外婆家?”想到這,章雲不由問了起來。

“讓你爹、程子他們去了,你如今病着,我得留着照顧,就不過去了。”周氏回道。

“娘,外婆家你咋能不去,我只是傷風,小洪大夫都說不嚴重,我自個會照顧自個,你還是快去吧。”章雲忙勸了起來,她自個不能去拜年,總不能連累娘也去不成娘家吧。

周氏回身看她,想想把手裏的衣裳、針線笸籮重又擱了下來,到炕邊俯□子,用手微微撫開她因汗濕粘在額角的發絲,摸了摸有些黏黏的額頭,柔聲安撫道:“沒事的,一年不去拜年也不是大事,你外婆定然會諒解的。”

章雲能感覺到娘的手指粗糙,并滿手皲裂,可撫着她的動作卻很輕柔,心裏頭不禁蕩漾着暖意,再沒堅持說下去,只是微阖眼眸,輕輕點了點頭。

“再歇會吧,娘去做早飯。”周氏見章雲沒再說啥,就拉了拉她的被角,輕聲說完後,轉身出了屋。

周氏剛出了屋子,外面就傳來喚聲:“大娘。”周氏循着喚聲看去,就見到常娟跑進院來,到了她跟前,道:“大娘,你咋還在家,我剛見到大伯、程子哥他們往村口去,應該是走親戚去吧,你咋不一同跟去?”

“你也知道,雲兒正病着呢,讓她一個在家裏,我也不放心,今年就少拜一次年吧,要不遲點等雲兒好了,再帶她去,也成。”周氏笑着答道,之後拍了拍常娟的手,笑道:“你找雲兒啊,快去屋裏坐着說話吧。”

“我同娘說了,今兒過來照顧雲兒,大娘你就不用擔心了,放心去走親戚吧,到時候,早點回來接我的手就成。”常娟一下挽住了周氏的臂彎,笑着輕輕推搡她。

周氏一聽,到是頗為意外,扭頭看向常娟,道:“那咋成,你家不也有親戚要走,你得跟着拜年呀。

“大娘,你又不是不曉得咱家,往日有走動的親戚,都在村子裏頭,也就兩腳路,等你們回來,我出了這院子,直接過去拜年,也來得及。”常娟還是堅持這麽說,并連聲催促道:“好了,大娘你就別操心了,還不如早去早回,比在這和我磨叽好吧。”

在常娟一再勸說下,周氏心裏也動搖了,想想就應了下來,笑着道謝,并道:“雲兒還沒吃早飯,我先燒好了再去吧,也不差這一會。”

“行了,我來燒吧,這些活我熟手得很,你盡管放心。”常娟一想可不行,這早飯決不能讓周氏燒,否則她來就沒意義了,幹脆就來個大包大攬,又是催促周氏上路,周氏見她這麽說,也就不再耽擱,将手裏的東西放回屋裏,并同常娟說了啥時候煎藥,之後就快步出了籬笆院。

常娟目送着周氏走遠,這才籲了口氣,朝院前的小路張了張,沒瞧見有身影,微微有些蹙眉,嘴裏不知嘀咕了句啥,就轉身往章雲屋裏走去。

進到屋裏,見章雲躺在炕上,雙眼半阖半張,也不知是醒還是睡,就輕手輕腳走到了炕邊,仔細瞅了眼。

章雲半阖着眼眸,是因身子還覺疲倦,躺着養神,并沒睡着,這會感覺到有人走近炕邊,以為是周氏,就張開了雙眼,正好對上常娟的臉,到是吓一跳,“小娟,咋是你,你啥時候來的?”章雲忙伸手捂住砰砰跳的胸口,張嘴呼了幾口氣,出聲問道。

“我剛剛進來,見你閉着眼,就過來看看你睡着沒,到是吓了你一跳。”常娟說着話,就在炕邊的凳上坐了下來。

章雲瞧着她這架勢,好像準備待在這屋裏不走了,就扭頭看她,奇道:“今兒你咋有空來,不是要去親戚家拜年嗎?”

“有啥好拜的,還不就村裏這幾家親戚,平日裏也常時見,不差這一天,再說,每年拜年,說的都是那套老話,讓我別淘氣,讓我收收心,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常娟說起拜年,還真的不怎麽喜歡,因她每年都得當箭靶子,所有人都用那些唠叨話招呼她,也怪不得她不想去。

章雲也知道她的脾氣,最怕念叨,就沒再說啥,反而常娟牢騷發完,扭頭對她說道:“你不用管我,你自個歇息吧,今兒我在這陪你,剛已經讓你娘去走親戚了,等你家裏人回來,我再走。”

章雲一聽,正待開口多謝她一番,卻被常娟先截了話,直接道:“你可別說啥生分的話,你只管好好養着就成,等好了,多弄點吃的給我,就算謝我了。”

聽常娟念叨了這麽通,章雲不覺面上笑了起來,點點頭道:“曉得了,你喜歡吃鹹炸麻葉,好了我再多炸些,專給你吃,包你一次吃痛快。”

“行。”常娟直爽應了,呵呵笑了,之後吩咐她閉眼歇息,別再勞神聊天了,嘴裏吩咐着就上來給她掖被角,并嘀咕道:“免得那小洪大夫,又說我吵,礙着你歇息。”

章雲抿嘴笑了笑,就乖乖聽吩咐,阖上眼歇息養神,常娟湊到在她身邊輕聲說了句,“我去燒早飯,待會再進來。”說完就走出了屋子。

常娟出了屋子,沒去廚房,反而徑直往院門走去,到了院門處,又是往小路上張了張,小路上除了些枯草迎着風,啥也沒有,不禁嘟囔道:“到底還來不來,求了人家過來,自個這麽慢,想餓死雲兒啊。”嘴裏念着,想想再不能指望他,就回身往廚房去了。

剛走到廚房門邊,就聽到籬笆院外傳來輕喚聲:“小娟,小娟,在不?”那喚聲中,還夾雜着粗喘氣兒,顯然是跑着來的。

常娟一聽就又往院門竄去,見着前邊的身影跑過來,劈頭就道:“你咋這麽慢,雲兒還等着吃早飯呢。”

身影跑到常娟跟前停下,赫然是常滿,這會粗氣兒還沒歇下來,呼哧呼哧就說道:“我得找機會,才能溜出來,剛才被大伯母叫去放炮仗,就耽擱了,吶,吃的我拿來了,你快拿去給雲兒吧。”

常娟一把接過了他遞過來的陶罐,抱進懷裏就掀開了蓋子,朝裏瞧了瞧,見裏面是滿滿一罐的米粥,就訝異道:“哪來的粥,這大過年的,都吃米飯和白面饅頭呀,大伯家怎麽會有粥。”

見常娟投來訝異的目光,常滿将視線稍稍避開了些,沒答話,反而催促道:“沒管那麽多了,快拿進去吧,也好趁熱吃。”

常娟心思活泛得很,況且自從上次常滿拉她問章雲的事後,這些天她就老在他面前套話,今兒又被他暗地裏央求,說是章家肯定要走親戚,章雲病着,怕沒人照顧,想托她送些吃食過來,如此一來,哪裏還看不出,常滿他的心思,再順着想到這罐子粥,就豁然開朗,不由調侃道:“滿子哥,這粥不會是你自個燒的吧,沒想到啊,你還有這樣貼心的一面,雲兒還真是有福啊。”

常滿被她戲弄得怪難為情的,不禁竄到她背後輕推了把,道:“快進去吧,我得走了。”說着就轉身沖出了院門,逃也似地跑走了。

常娟見他那被揭穿後的慌張,不由咯咯笑了起來,邊往廚房走去,邊将裝粥的罐子蓋上,順勢又朝裏面瞅了眼,想看看是什麽粥。

到這會,她才注意到,有股清涼香氣從罐子裏散發出來,仔細聞了聞,就分辨出,是薄荷的香味,不由嘴咧了起來,心想,這滿子哥還真細心,居然想到煮薄荷粥,這傷風喝薄荷粥是最好的,也算是農村治傷風的好法子,不過,這薄荷只在青屯嶺的山頂才有,昨兒個她回家才說了雲兒傷風,估摸着,不是昨兒下晚就是今兒一早,他上山去采的,還真夠賣力的。

常娟心裏樂呵地想着,抱着罐子走進廚房,勺了一碗薄荷粥出來,之後把蓋子蓋嚴實,将整個罐子塞進了竈膛裏,用草灰捂着,這樣要吃的話,随時可以拿出來盛,沒那麽快涼掉。

端着薄荷粥進到屋裏後,常娟就喚醒了章雲,等她将襖子穿上身,在炕頭靠好後,就将薄荷粥遞了過去,章雲接過碗,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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