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捉蟲) (4)

自然足,章雲幫着周氏打下手,一直忙上忙下,今年的吃食,大多是糯米食,因此周氏早在周民回去那會,就将差不多半袋多的糯米泡了下去,到這會一天兩夜過去,早已經泡發,而做桂花糕、炸麻團的糯米則不需要泡,早兩天就讓章友慶給磨成糯米粉了,這些泡發的糯米撈出來瀝幹後,也得分着處理,做米糕、年糕的需要磨成濕粉漿,做糍粑的則放木甑裏蒸熟。

這一道道不同的做法,讓母女倆忙得不可開交,到後來只能分頭幹了,周氏磨濕粉漿,章雲守在木甑旁蒸糯米,順道洗炸麻葉要用的黑芝麻,洗好晾在窗臺上,之後就開始揉炸麻葉用的面團,這是唯一用面粉做的吃食。

兩邊分頭進行,再加上章興不時穿插幫手,就這樣,母女倆忙了一晌午,等到章家爺孫三人從集市上回來時,才将各種吃食做得七七八八,桂花糕、米糕這些不需要炸的,就已經完工,而剩下的年糕、麻團、麻葉、糍粑全都得炸,就等着吃完晚飯後,再開油鍋炸。

章家爺孫回來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周氏聽到他們進院的動靜,才驚覺已經這麽晚了,忙将這些吃食撂開手去,開始燒起晚飯來。

每年到了臘月底,做過年吃食這幾日,晚飯總是要被耽擱,所有人都已經習慣,因此一回到家,擱下擔子,也不急着吃飯,各自忙各自的,章連根自然是一貫的習性,塞煙絲抽旱煙,章友慶、章程兩父子則取來鏟子、竹絲掃帚,動手将院子裏外的積雪給清理幹淨。

等到手上都忙空時,一家人才圍着桌子坐下吃晚飯,周氏今兒燒的面條,是做麻葉揉的面團多下來的,她就幹脆切了燒面條吃,這兩天是年前最忙的日子,也确實沒空慢慢弄飯菜,只能将就着吃點,所有酒菜面飯,都得等到除夕那夜再好好吃上一頓了。

周氏稀裏呼嚕吃着面條,心裏頭還惦記着生意的事,吃了幾口就停下筷子,問道:“他爹,今兒生意咋樣?”

章友慶夾了筷面條,一口吸進肚子,嘟囔道:“沒雲兒在,比往日要差一些,不過也賣了差不多一板子豆腐的量,還過得去吧,咱們這個臭豆腐炸起來香,不用怎麽吆喝,也有人上來買。”

“話是那麽說,你們也不能光杵着,雲兒總不會每次都去,這麽長時間了,雲兒咋吆喝的,你們就不會學點起來嘛。”周氏聽着就好氣,三個大老爺們,就光知道杵着,那咋成。

章友慶是榆木性子,讓他開口吆喝,實在是沒法子,聽了周氏的話,也有那麽一絲難為情,不禁跟着停下筷子,回道:“他娘,你也知道我的脾氣,不過,我吆喝不來,程子到是有模有樣的,今兒全靠他招呼生意,往後雲兒不在,也不用愁了。”

聽了這話,周氏、章雲、章興全扭頭向章程看去,章程被這麽多道目光注視着,不覺有些別扭,頭一低,嘀咕道:“其實也不難啊。”

瞧着章程不好意思的神情,章家其他人都笑了起來,紛紛說笑了幾句,就聊起明兒的事來,“他爹,你們明兒早點回來吧,回家後都洗個澡,要不是家裏忙着做生意,今兒都應該洗了的。”

“嗯,明兒還得趕去賣臭豆腐,今兒洗了等于白洗,還是明兒回來好好洗吧,把咱們這身臭味都洗掉,好好過除夕。”章連根接了話去,這賣臭豆腐雖能賺幾個錢,不過身上的味,确實不好聞。

周氏點頭笑了起來,道:“我明兒一過晌午就燒幾桶開水出來,賺錢也不差這半天功夫,你們不要太遲,到晌午差不多就好回來了,到家後将家裏收拾一下,忙好了就痛快洗個澡,好好睡上一覺,等睜眼就除夕了。”

這番話聽着就讓人有勁,章家爺孫三人都紛紛應了,大夥說起除夕,又是一番熱絡地談論,等碗裏的面都吃得差不多了,才歇下話來。

吃過晚飯,章雲幫着周氏收拾碗筷,周氏則涮了鍋,準備開油鍋炸面食了。母女倆在廚房忙着時,章興又是不聲不響進來了,進來就到章雲身邊,蹲□子佯裝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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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實在忙,也沒空管這小子的心思,動手舀了滿滿半大鍋的茶油,等到油燒滾,就開始炸了。

章雲蹲竈旁洗碗筷,章興過來時,她已經都洗好,也沒啥要他幫忙的,甩幹水後,就湊到章興耳邊,小聲說:“你溜進來是想偷吃吧,這樣娘要念的,你還是出去玩吧,待會我偷偷拿些出來給你吃。”

聽姐姐這麽說,章興的小臉蛋上立馬笑開了,雙眼晶晶亮地看着她,眼睛裏也都是笑意,當即就點了點頭,頗有些撒嬌道:“姐最好了,那我等你哦。”

瞧他那副開心樣,章雲伸手在他臉蛋上捏了一把,輕笑道:“快走吧。”章興就再沒留下,摸着小臉蛋跑出了廚房,章雲則将碗筷放回碗櫃裏去,之後就幫着周氏燒火、遞碗、遞盤,做些下手活,當然還有“偷渡”吃食的任務,到是忙得很。

這些炸面食,幾乎都是甜食,廚房裏因此飄滿了甜香味兒,章雲看着甜食實在太多,就想着弄點炸鹹食出來,也好調調口,否則容易膩味,因此在揉炸麻葉面團的時候,就同周氏商量了,給放進鹽去,做成了鹹味的炸麻葉,心裏想着,等炸好後,那酥脆的口感,加上難得的鹹味兒,肯定會是最搶手的零嘴兒。

周氏一樣樣炸來,章雲就一樣樣“偷渡”出去,章興的小嘴兒,一整晚都沒空過,整張嘴吃得油光水亮,別提多樂呵了。

可“偷渡”多了,總是會被發現,等周氏察覺後,就歇下手,跑出廚房嚷道:“你這小子,過了明兒就是除夕夜了,兩天都等不了,你給我老實點,別再打這些吃食的主意。”

一通嚷完後,周氏才回到廚房,繼續手裏的活,不一會就對章雲道:“你別盡依着興子,這糯米食難克化,他整晚吃那麽些,到時候肚子痛就麻煩了,且剛出鍋的熱氣重,吃了容易上火,前頭吃掉的就算了,後頭再不要偷去給他了,曉得不。”

章雲一聽到是有理,她只想着,吃食不定要留着除夕和正月吃,卻沒想到難克化這一層,看來有些誤解娘了,她不是古板不開通,是曉得自個兒子的脾氣,貪吃沒分寸,怕吃多了對身子不好。

想到這些,章雲扭頭看向周氏,見她低着頭,專心地撥着油鍋裏的炸年糕,鍋裏騰起的熱氣将她的面容模糊了,可她的樣子,卻在心底更加清晰了。

母女倆在廚房炸了一晚的吃食,這過年雖開心,不過做各種吃食确實繁瑣,一天下來累得夠嗆,等到炸完放好,母女倆又一道把明兒蒸饅頭要用的面團給揉好,蓋上濕布發酵,都弄妥當後,才各自回屋歇下,累了一天,章雲一趟進暖和的棉被裏,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章家爺孫三人還是一早趕去集市,這是年前最後一天做生意了,正月初一是沒有集市的,章家人打聽過了,要等到過了初五,集市才會恢複,也就是說,章家一家子,可以好好歇個五天,歡歡喜喜地過趟年。

家裏爺們都出門了,周氏、章雲母女倆就繼續在家忙忙略略,發酵好的面團得揉、得切、得蒸,大舅帶來的雞得收拾了,大塊的豬肉切片的切片、切絲的切絲,都得切出來,等着除夕夜好炒菜用,還有章雲以前從外婆家帶來的鹹魚,也得泡起來,除夕就又添一道菜,最後将上趟山上挖來,剩下的一些冬筍剝殼,和豬肉一樣剁碎,再放些切碎的豆幹,還有腌雪裏蕻、剁辣椒,一同拌均放鍋裏炒,炒好了攤涼,餃子餡就備好了。

章雲手裏頭忙着剝筍,竈上的饅頭漸漸散出香氣,一旁周氏正在剁豬肉,一時沒空,章雲就放下冬筍,在圍裙上擦了把手上的泥,就過去擡蒸籠,卻沒估到那麽重,一下重心不穩,手就挨到了蒸籠上,被燙了一下,嘴裏啊一聲叫了出來。

“咋了?呀,燙得重不重,快來沖沖水。”周氏聽到叫聲,忙扭頭看來,見章雲手裏紅了一片,忙跑上來,抓着她的手,就去水盆邊,幫着舀水往她手上沖。

“娘,就燙着一點點,也沒起泡,沒事的,我自個來。”章雲忙按住周氏的手,從她手裏接過水瓢,自個沖起水來。

周氏在旁瞧了一會,見确實不嚴重,再加上忙,就沒再耽擱,站起身去擡蒸籠,嘴裏叮囑道:“都燙傷了,你就別做了。”

章雲想想周氏一個人哪忙得過來,況且自己只是小燙傷,沖點水過個一兩天就完全沒事了,因此硬是要留着幫忙,周氏拗不過,就随了她。

母女倆緊趕慢趕,終于在晌午前把事兒都做了,周氏這才騰出手來,開始燒熱水,好讓一家子大小,舒舒服服地洗一趟熱水澡,把一年的晦氣統統除去,好迎接來年的新春。

☆、35旺家小農女

章雲在大木桶裏,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這還是她穿來後,第一次洗得如此暢快,在霧氣袅繞中,身上好似搓掉一層皮,渾身輕松。

木桶裏的熱水添了好幾回,等到再怎麽舀熱水進桶,都沒法讓水變熱的時候,章雲才不舍地離開木桶,快速擦幹身子,穿上中衣褲,套上棉襖、棉褲,撈出桶裏的布巾擰幹,抹着還在滴水的濕發,打開廚房門出去了。

“呀,這孩子,咋頭發都還濕着,快,快,坐下娘幫你擦。”在堂屋裏歇着,輪候洗澡的周氏,聽到廚房門開的聲音,就走了出去,正巧見到章雲在抹頭發,當即就上去拉她進堂屋,把她摁坐在板凳上,接過布巾幫她擦起頭發來。

周氏關愛的舉動,讓章雲面上露出了笑,也不同她推托,只把頭微微仰起,任由她的手在發間忙碌,粗布巾擦過發梢,發出沙沙沙的響聲,更顯出此刻難得的寧靜。

章雲微微眯着眼,雙頰被熱氣熏得酡紅,“娘,家裏就你沒洗了,你早點去洗吧,我自個來擦。”嘴裏說着催促的話,身子卻懶懶地靠着周氏,很享受這會的舒适。

“也不差這會,你咋不擦幹頭發再洗澡,這麽冷的天,小心凍着。”周氏想到這個就念叨起來,章雲這才反應過來,以前在現代都習慣了洗頭洗澡一起,到這裏一時還改不過來,想想這習慣還真不太适合了,聽周氏這麽一說,就微點了點頭,“嗯,娘我曉得了,下次不會了。”

周氏手裏也沒停下來,繼續擦着濕發,聽她這麽說,就笑道:“你身子本來就不結實,要是不當心,就容易得病,下次得好好記着,自己上心點。”

章雲輕輕應了聲,之後母女倆随意講了會話,周氏将布巾擰了幾次水,幫章雲的頭發擦得再沒水滴下來,才出了堂屋,去廚房洗澡,臨出去時,還吩咐道:“別在堂裏坐着了,快去屋裏,裏面點着火盆呢,烤烤火能暖和些。”

“嗳。”章雲應了聲,就站起身跟着周氏出了堂屋,正好瞧見章友慶挪了大木桶出來,正在倒章雲的洗澡水。

“爹,你放着我來倒。”章雲後知後覺才想起來洗澡水這事,忙搶了上去,實在是現代自動下水的淋浴用慣了,一時記不得這茬了,反而讓爹動手倒,這可是古代,如何使得。

章友慶扭頭看來,忙道:“我這都快倒好了,你就別過來了,外面怪冷的,快進屋去烤火。”周氏快步上去接手,并朝章雲擺擺手,催促她快進屋裏去。

爹、娘都推她進屋,章雲只能往屋裏走去,走到屋門外,停下腳步扭頭看去,爹、娘正一道擡着桶倒水,這畫面不經意就烙在了她的心裏,只覺心生溫暖。

洗過一趟澡就是舒服,當天晚上躺在被窩裏頭,有些硬硬的粗布被面,摩擦着臉頰,她不覺得粗嘎,反而感覺份外暖和。

翌日一早起炕,章雲就覺得全身有些泛酸,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天裏,沒停歇的弄這麽些吃食累着了。

稍稍在肩頸、後腰捏了幾把,章雲就出了屋,雖說這兩天主要吃食都做好了,不過今兒還是有好些事得忙。

家裏人一早就忙活開來,貼門神、貼挂千、貼桃符、貼窗花、貼春聯,這些過年該貼的,全都給貼上,貼好了就忙着擺供桌,果子、糕點、酒水、三牲、元寶蠟燭這些都得備齊全。

這大年初一到初三,都不興幹活的,因此家裏該收拾的,該預備的都得早早弄妥,啥事都得趕着年前做完,這一天的事兒就變得又多又雜了。

這些個事,都是家裏的爺們在忙,周氏和章雲,還是照舊在廚房忙活,除了饅頭、餃子這些面食,除夕夜的桌上,還得燒些菜擺上,今兒就全準備這些菜了,昨兒章家爺孫回來時,買來了一條尺把長的鲫魚,還帶了些栗子回來,周氏合計了一下,就定了除夕夜要做的菜。

鲫魚拿來紅燒,栗子炒雞,還有溜肉段,蘿蔔豬肉炖粉條,家裏蘿蔔多,就又和剁豬肉、冬筍一起包了蘿蔔卷,青菜則是茼蒿滾豆腐,涼拌了一道菠菜雞蛋拌粉條,一道芫荽拌炸花生,再加上自個家的臭豆腐,炸出一盤,還用腌雪裏蕻、剁辣椒鋪在臭豆腐上,蒸一道菜出來,這麽一來,足足湊了十道葷素結合的年夜菜,再加上必須上桌的炸年糕、饅頭、餃子,這一桌不可謂不豐盛了。

章雲想着周氏劃算的菜,不得不佩服自個娘了,基本都是家裏現有的菜,用心思變着花樣,給想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既省錢又豐富,這老百姓過日子的本事,還真是不能小瞧。

菜都定了,母女倆就開幹起來,洗的洗,切的切,拌的拌,忙得熱火朝天,過了晌午,已經基本切好菜和配料,分碗裝好,等到下晚時,燒了就好擺上桌去,菜弄好了,就剩下一樣,就是包餃子。

餃子面團周氏已經揉好,這會正搓出長條,一段段切了,用擀面杖擀皮,章雲就端小板凳在邊上坐下,動手包起來。

剛包出了一個,周氏就喚了起來,“雲兒,咋包這種的,不是每年都包的元寶餃,你都忘了。”

周氏這麽一提,章雲才想起來,往年都有在周氏跟前幫着包餃子,包的都是元寶形狀的元寶餃,包好放在砧板上,瞧上去就像擺着一堆元寶,吃起來是一個味道,不過是圖個吉利。

“剛剛一時手快就做了尋常樣子,下個我就包元寶餃。”章雲忙說了一聲,稍稍尋思了一下,按着記憶裏的法子,将餡料包進擀皮裏,兩角對折,捏出個像模像樣的元寶形。

周氏很快擀出了幾十張擀皮,就擱下擀面杖,端板凳一同坐下,母女倆一邊包着元寶餃,一邊也不耽擱說話,說說笑笑的,到是時間過得快,不多時,一排排的元寶餃就擺上了砧板。

元寶餃還沒完全包好,外面章連根就已經在催了,“大慶媳婦,你快些好燒了,別錯過拜神祭祖的時辰,還有上墳的菜,也早點裝起來。”

周氏一聽,忙起身往外眺了眺,确實不早了,就歇了這頭,讓章雲自個包元寶餃,她則動手燒起菜來。

章雲手裏也快了起來,速速地将元寶餃都包好後,就給周氏打下手,兩人配合着,到是快多了。

“娘,我來端菜。”章程從外邊跑了進來,洗了把手,就幫着端菜去堂屋,擺上桌子,一道道香氣四溢的菜陸續捧出廚房,很快整張桌子都擺滿了。

鍋裏的菜差不多都炒好後,周氏就将蒸籠又擺上了竈,将冷掉的饅頭翻熱,同樣冷掉的年糕又回鍋炸一趟,所有都弄好後,就只剩下元寶餃了。

元寶餃子一只只下了鍋,周氏就喚了起來,“雲兒,你洗把臉、洗把手,好去堂上了,我這裏快好了,待會就過去。”

周氏催促了一番,章雲瞧瞧确實忙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來,大致将廚房能收拾的地方收拾了一下,就舀水洗了臉、洗了手,抹幹水後,就解了圍裙,走出廚房。

剛一踏出廚房,迎面就是一陣寒風,冷飕飕地鑽進她的衣領裏來,不禁鼻子一癢,哈糗哈糗連着打了幾個噴嚏,鼻子就感覺堵堵的,當即揉了幾下鼻子,往堂屋走去。

走進堂屋時,見只有章連根在堂屋裏,章友慶、章程、章興已經提着裝好的菜、元寶香燭去上墳了,這些個事,在古代女人都是不能參與的,只能爺們來做。

等到章家父子三人回來時,周氏也捧着大海碗出了廚房,海碗裏裝着滿滿的元寶餃。

“大慶媳婦,就等你了,燒好就快洗洗,要拜神祭祖了。”章連根畢竟年歲大了,對祭祀的事,最為上心,總是忍不住要催促。

“嗳,我曉得了,再調點沾餃子的醬醋出來,把米飯煮上就行了。”周氏将元寶餃在桌上放下,就笑着應了,轉身出堂屋,快步跑去廚房,把切好的蔥、姜、蒜拌入陳醋裏,再挑些剁辣椒進去,拌勻了就端着擺上桌。

周氏之後把已經淘好的精米,和着水一起倒進鍋裏,添了柴火,就由着米在鍋裏煮,洗臉、洗手,解了圍裙趕出了廚房。

周氏一出廚房,就見到家裏所有人,全已經在院裏的供桌前齊集了,就唯獨等她一個了,忙快步跑了過來,接過章友慶手裏已經點好的線香,站到了他身邊,章連根則領頭站在身前,章雲、章程、章興幾個小的,就站身後,一家人全都肅穆虔誠的舉香向天地叩拜,以祈求免除災害,莊稼豐收。

叩拜完依次将香扡入香碗裏,拜神就完成了,之後就再次點香叩拜,進行祭祖,望祖先福佑,得保家宅平安。

對于古代最重要的祭祀完成後,章程就沖到門前,點燃了爆竹,噼裏啪啦的爆竹聲熱熱鬧鬧地響了起來,章家人一改剛剛的肅穆,全都笑逐顏開起來,章連根大聲吆喝着:“程子,來,快回來,大家吃年夜飯喽。”章程忙跑了過來,一道進了堂屋。

周氏則回轉廚房,将碗筷都取了,擺上桌來,大家一道在桌上坐了下來,等米飯熟了,周氏就在舊條桌上擺了三碗飯菜、三雙筷子,并燒了三炷香,這是祭給逝世的奶奶,還有太爺爺、太奶奶的。

按照習俗,年夜飯都是得讓先人先用,之後才能輪到後輩們,因此大夥圍着桌子,等着周氏全都供好,再靜坐一會,周氏就去取下筷子看。

“爺爺、奶奶、娘都來過了,咱們好吃年夜飯了。”周氏笑呵呵地把三雙筷子給大夥看了看,嘴裏說道。

章雲有些不解,腦子裏尋思了一會,就憶了起來,這是年年都要有的習俗,筷子上有水汽就是代表先人回來過,也已經吃了飯菜,要是沒有水汽,則代表沒有回來。

章雲心裏雖不信,不過古代習俗她還是很尊重的,因此也沒去多說啥,等到周氏在桌邊坐下來後,一家子就開吃了,章連根、章友慶今兒難得倒了酒,兩父子對酌起來,而其他人則放開肚子,對着往年從來沒享受過的豐盛菜肴,大快朵頤起來,一屋子人有說有笑渡過溫馨的夜晚。

☆、36旺家小農女

章雲沒想到,自己會這麽沒有口福,自從剛剛出廚房時打完噴嚏,之後又時不時連着哈糗哈糗打噴嚏,鼻子也越來越堵,身上的酸脹感重了許多,這麽多症狀湧來,她哪裏還不曉得,自己這是感冒了。

這麽一來,害得周氏也沒能好好坐下吃,在她連着打噴嚏時,就擱下筷子,轉身去廚房了,臨出去前,嘴裏還不忘念叨:“怕是昨兒洗澡傷風了,我這就去煮姜湯,你喝了就快去被窩裏捂着,好好發身汗才行。”

周氏念叨着就出去了,章程這時也跟着站了起來,匆匆跑出堂屋,不一會回頭進來,手裏捧着個火盆,裏面已經點上茶油餅,一進來就擱在了章雲的腳邊,讓她能暖和些。

章雲怕感冒會傳染給家裏人,就不敢坐在桌面上了,忙從牆角端來小板凳,自覺地坐到了一邊,章程忙又把火盆推到她身邊,叮囑道:“快烤烤火,待會娘的姜湯就拿來了。”

章雲輕輕嗯了聲,那邊桌上的章興也動了起來,将每道菜全夾了一些,手裏拿的碗中堆出座小山來。

“姐,這些菜拿去吃。”章興雙手捧着碗兒,就跑到了章雲跟前,往她手裏一塞,并把筷子遞給了她。

章雲瞧瞧碗裏堆成小山般的菜,還真覺得肚子挺餓,可鼻子堵着,吃啥這味兒都得打折,她低頭小口吃着菜,心裏又嘆息自個實在沒口福。

“快,快,來把姜湯喝了。”過了沒一會,廚房鍋裏就開了,周氏裝了一大碗後,就捧着熱騰騰的姜湯過來,腳還未跨進堂就已經喚了起來。

章雲自然是乖乖放掉手裏的菜碗,接過姜湯去,整碗給灌了下去,見整碗姜湯都下了肚,周氏就忙聲催促道:“好了,別耽擱了,快去屋裏,被子蒙緊了發汗。”說着就拉起章雲,急忙出了堂屋,将她往屋裏帶去。

見到章雲脫了棉衣褲,躺進被窩裏,周氏忙将被頭、被角全給捂緊實,才出了屋,去堂上将火盆捧來,擱在章雲炕前,又吩咐了她幾句,才回堂屋去坐下。

“他娘,雲兒也沒吃啥,還是将夾的菜拿去屋裏吧,讓她也能再吃點。”章友慶心裏惦記着閨女,怕她餓肚子,見周氏回來,就開口道。

周氏忙擺了擺手,道:“這會得捂緊了才行,遲些時候,我再給她熱了拿去屋裏,到那時再吃吧。”章友慶想想也是,就沒再說啥,一桌子人繼續吃年夜飯,期間周氏不時起來,去屋裏瞧瞧章雲,看她被子有沒有掖好,身上有沒有出汗。

章雲躺在被窩裏,漲了一肚子姜湯,也不覺得餓了,炕頭火盆裏燃着茶油餅,散發着淡淡的茶香味兒,也不知道是茶香味兒還是姜湯的緣故,章雲覺得鼻子稍稍通了些,沒剛剛堵得那麽難受了,再加上屋子裏幽黑寂靜,慢慢眼皮就直往下落,在疲乏中睡着了。

接連的爆竹聲響起,章雲迷迷糊糊醒來,睜開眼看看,屋子裏還是漆黑一片,扭頭朝窗戶望了眼,窗戶紙也沒透進天光來,應該是還沒天亮。

這一覺睡得渾身乏力,醒來後,章雲只覺頭有些重,頸子酸酸的,就輕輕翻身,換了個姿勢,捂緊的被子裏悶着一股熱氣,感覺後背、手腳都黏黏糊糊的,應該是發汗的緣故。

“程子、興子,快,踩歲了。”這時,院子裏隐隐傳來喚聲,聽着像是爹的聲音,章雲這會已經有些清醒了,這聲喚讓她腦子裏的記憶湧了上來,每年的除夕夜家裏人都得守歲,到子夜時,她和大哥、興子接了長輩們的壓歲錢,就會出去院子裏,踩地上鋪好的芝麻稭,心裏為得了壓歲錢樂呵着,腳上踩得噼啪響,大家都笑得很是歡快。

章雲今兒沒法跟着一道踩歲了,不過聽着院裏傳來咯咯的笑聲,還是能感覺到過年的開心,嘴角不禁勾了起來,臉稍稍往被裏埋了埋,身子調整了舒适的位置,就這麽半眯半醒地聽着隐隐約約傳來的聲響,有些恍惚,卻又覺得舒心。

不一會,門“吱呀”一聲推了開來,如豆的燈火臨風直晃,照進來的光線也跟着搖晃,周氏捧着燈盞進屋,怕寒氣灌進來,忙将門合上,徑直到了炕邊,俯身看了眼炕上的被窩,這才發現章雲已經醒來。

“雲兒,醒了,肚子準餓了吧,娘這就去幫你熱,你要吃啥,米飯、饅頭還是餃子?”周氏見閨女醒了,忙拿了板凳放到炕邊,将燈盞擱在板凳上,嘴裏詢問起來。

說真的,章雲還沒感覺怎麽餓,不過想想吃點東西墊肚子還是要緊的,這樣身子才能有抵抗力,因此開口道:“吃米飯吧。”說着就想撐坐起來。

“這會先別起來,等熱好拿過來,你再起來吃。”周氏見了忙阻止道。章雲聽了也對,少起來就能少點受涼的機會,這會可不比現代,一點小病都能要人命的,絕對馬虎不得,想到這,就老實繼續躺着,再不起身。

周氏見她沒再動彈,這才轉身出屋,身子剛轉過去,就想到了啥,忙又轉回頭,從懷裏摸出兩個紅紙折成的小紙包,過來塞到了章雲的枕頭底下,“這是爺爺和爹娘的壓歲錢,保你今歲平平安安。”

“娘,代我多謝爺爺,我祝他福壽延年,也願爹娘身強體健。”雖說章雲心裏年齡二十多歲了,已經過了盼着拿紅包的年紀,可這會心裏頭還是暖暖的,伸手拉着周氏的手,将心裏的話輕聲說道。

周氏笑着點了點頭,把她的手又往被裏塞了塞,就出屋去廚房了。周氏前腳剛出去,章興後腳就鑽進屋來,章程随着身後也跟了進來。

“雲兒,咋樣,好些了嗎?”章程進來就開口問道,章雲輕聲應了,“這會好些了。”

章程走到炕頭來,章興也靠到炕邊,身子趴在了炕頭,章程就着昏黃的燈火,朝章雲瞧了瞧,見她沒涕淚直流,聲音雖略有些嘶啞,到也不算嚴重,這才放心一些,開口道:“剛聽爹說,他明兒一早就去林大夫那,抓幾帖水藥回來,到時候煎了喝下,應該很快能好了。”

章雲輕輕應了聲,曉得之前剛經過一場大病,爹娘心裏頭都擔心,怕她連着病身子骨吃不消,否則農村裏,像這種傷風感冒,大多用點土法子,熬過去就好了,很少特意去抓藥的,她心裏雖過意不去,卻也沒阻攔,想着積極配合,早點治好,爹娘才能盡早安心。

章程關心着她的病,身旁的章興一時也插不上話,就只能趴在炕上聽着,等到大哥停下話來,才忙着湊到了章雲跟前,輕聲問道:“姐,壓歲錢你得了沒?”

瞧章興那副興奮的樣子,章雲笑了起來,從被裏伸出手,從枕頭底下摸出兩個紅紙包,道:“娘剛拿來的,你們也得了吧。”

“咱們都得了,姐,你還沒數過吧,我告訴你,今年壓碎錢比往年翻了番,每包裏面有六個銅錢,兩個紅包就有十二枚銅錢,哈哈,我明兒就找三娃子比比,他肯定沒我多。”章興嘴裏說着,就從懷裏摸出兩個紅包來,拆開來倒在炕上,又津津有味地數起銅板。

到這會,章程也笑了起來,伸手在他頸後巴了一下,笑道:“瞧你,咋跟戲文裏唱的財主們一個樣,就惦記着數錢。”

章興拼命搖了搖頭,争道:“我要有財主們那麽多錢,我就不數了,娶個媳婦,讓她數去。”

“哈哈,哈哈……”章程被這話逗得大笑個不停,章雲也是差點笑岔氣,一時弄得眼淚、鼻涕都笑出來了,不過鼻子到是一下通了氣,章雲忙喚章程去取來布巾,把鼻涕眼淚都給擦了,這才停下笑來。

“興子,這兩紅包先在姐這放幾天,取點吉利,過了元宵,就全給你,讓你早點能成財主,娶上媳婦。”章雲抹掉鼻涕眼淚後,就将紅包揚了揚,笑着說道。

“這是誰呀,要給娘娶兒媳婦回來啦。”屋裏正說笑着,周氏捧着翻熱的飯菜推門而入,人還沒進來,笑聲就傳來了。

章興頓時有些羞惱了,朝大哥、大姐都吐了吐舌頭,就扭頭跑了出去,跟進屋的周氏差點頂頭撞上,小人兒手腳就是靈活,往旁一跳,就從周氏的身邊錯了過去,一溜煙跑出了屋。

屋裏一下又爆出了笑聲,順着風傳到了堂屋去,章家父子這會還坐在堂屋裏守歲,小口啐着酒,笑聲傳進來,父子倆俱都豎起了耳朵聽,之後章連根笑着夾了顆炸花生米,丢進嘴裏,嚼幾下再啐一口酒,章友慶則是跟着呵呵笑了幾聲,面上全是笑意。

在屋裏的章雲,吃了周氏送來的飯菜,又被摁進了被窩裏去,“睡不着也躺着,待會娘收拾好,進來陪你,正好還有點針線沒做好,待會給湊起來。”周氏給章雲重新掖好被子後,就收了碗筷,并對章程道:“程子,你也別待着了,省得過了病氣,去陪爺爺和你爹吧。”

章程應了聲,瞧了眼章雲就跑出屋去,周氏跟着也出了屋,屋裏一下子又靜了,只剩下炕邊的如豆燈火,微微擺動,輕輕跳躍着,她卻不覺得孤寂,暈黃的光線投在枕旁,讓人有種溫暖的感覺。

☆、37旺家小農女

過了好一會,周氏才重回屋裏來,端了板凳在炕邊坐下,把針線笸籮放在炕上,拿起手裏捏的罩衣,将燈芯稍稍撥亮些,之後就着燈光縫了起來。

知道章雲剛睡醒了一覺,這會定然失了困,周氏就邊縫着,邊同她輕聲說話,母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不知過了多久,周氏停下手,用嘴将線頭咬斷,擱下針線,伸手捶了幾下腰,這才将縫好的罩衣抖了抖,拿近眼前仔細瞧,看有沒有哪裏沒縫好,大小是不是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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