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到平昌

◎租房落腳備考◎

天氣晴好, 他們一路上走的很順。

出了景安城後,路上陸續經過幾個小城鎮,鎮上有客棧可投宿, 還能補充幹糧。

待再走遠些,就進入了山區, 道路兩旁不是密林便是山川湖泊,一眼望去沒有人家,而天色将晚, 在夜裏走山路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一行人便将馬車停在路邊的大樹下,準備就地歇息。

趁着天未全黑,尚有朦胧的光亮,沈長林和沈玉壽去旁邊的林子撿了很多幹柴禾,趙悲煦賀青山等人則負責找水,待太陽徹底埋入山澗,他們已生好火堆,一邊煮粥, 一邊烤幹糧。

突然, 大路上傳來一陣馬蹄聲, 顯然是有人來了。

荒山野嶺,夜黑風高, 路上來人可不是好事, 幾人警覺的朝聲源看去。

夜色中, 一輛馬車慢慢浮現出輪廓,等車路過沈長林他們的火堆時, 車簾掀開, 車內坐的竟是林天逸和萬永珺。

兩夥人前後腳出發赴考, 在路途中偶遇了。

林天逸翕動嘴唇,想與沈長林他們搭話,但這幾年他們毫無交集,加上沈長林一行看清來人後,就低頭繼續烤幹糧說話去了,絲毫沒有同林萬二人寒暄之意,林天逸便止了搭話之心。

他對車夫道:“今晚就宿在這吧。“

沈長林他們在大樹左側生火休息,林天逸一行靠右,中間隔了兩丈遠,彼此相安無事。

但過了一會兒,一陣勾人的肉餅香味,順着風飄到了林天逸萬永珺這,讓饑腸辘辘的二人狠狠咽了波口水。

經過上個鎮時,沈長林在一家食肆買了好些肉餅,如今天氣不算太熱,這肉餅又煎的比較幹爽,放個三四日沒問題。

他們将肉餅烤熱,加上錢氏熏的肉腸,再煮上一鍋熱氣騰騰的小米粥,吃起來美味又舒服,就算不提滋味,能在荒郊野外吃上一口熱乎的,已頗為幸福。

林天逸萬永珺啃着冷幹糧只有羨慕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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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紮營時天色全暗,不敢走遠,只能在附近撿一點點柴燒火取暖,等柴燃盡,就得回到車上去。

林天逸胡亂的啃了幾口幹糧填飽肚子,接下來便抱膝烤火,時不時的往左側瞧上幾眼,林天逸平日高傲慣了,看人的時候天生帶着幾抹漫不經心,說好聽些那叫世家子的驕矜,難聽些,就是看不上人。

這種眼神,萬永珺在林天逸身上見得多了,深以為,這就是不爽沈長林的眼神。

而這幾年中,萬永珺回回考評都墊底,反觀沈長林回回第一,被踩的久了,萬永珺早已心生不滿,他狠狠啃了一口幹糧:“明知我們短柴少食,不念同窗之誼幫我們也罷了,還故意吃那麽香,這是故意炫耀,然後予我們難堪啊。“

林天逸沒做聲,直接忽視了萬永珺的話,眸光閃閃也不知在思量什麽,眼看火堆就要燃盡,他道:“上車吧。”

不一會沈長林他們也吃飽喝足。

難得夜宿密林,幾人苦中作樂來了雅興,對着圓月繁星吟詩作對一番,待盡興以後,才回到馬車上睡覺休息。

第二日天明,林天逸他們先一步出發了,沈長林跳下車,一邊舒展僵硬的四肢一邊呼吸清晨甜美的空氣,林間薄霧缭繞,路邊青草上凝結着露珠,還有清脆的鳥鳴回蕩耳邊,令人心曠神怡。

沈玉壽也下了車,兄弟倆對視一笑,不約而同想到了鹹水村的清晨。

接着趙悲煦、賀青山、孫舒陽幾個也下了車,幾人洗漱後用過早飯,松泛了筋骨,方繼續往平昌方向去。

又趕了幾日路,這日到了一個不甚繁華的小鎮上,鎮上只有一家客棧還算看得過去。

車夫抹着額上的汗:“幾位公子,過了這個鎮,接下來又要走山路了。”

走山路,就意味着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運氣好點能尋到破廟遮風避雨,運氣不好,就要和上回一樣。

“那就在這客棧整頓休息一日吧。”

這客棧雖是鎮上最好的,但環境還是比較差,不過沈長林沈玉壽身為農家子,這點苦對他們而言,不算什麽。

但一進客棧,趙悲煦就蹙起眉來,冤家路窄,又碰見了林天逸和萬永珺。

他們有着同一個目的地,在路上自然會頻頻相遇,沈長林拍了拍好友的肩,低聲道:“算了,忽視他們便好。”

說話間,一行人落了坐,要了一間房,一些熱飯熱菜。

從沈長林他們進屋開始,林天逸看似在吃飯,但目光一直似有若無的在他們身上逡巡,萬永珺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接着眼珠子一轉,出了門去。

過了一會,客棧門口蹲着的幾個乞丐流民突然沖進客棧,直沖沈長林他們一桌而去,又是磕頭又是抱大腿的。

“貴人,大爺,行行好,我三日沒吃東西了,賞我一口吃的吧。”

“求小公子們發發慈悲,我上有老下有小,八十老母重病卧床,賞我幾個銅子……“

其中一個乞丐渾身又髒又臭,直接撲到趙悲煦身上,抱住了他的大腿,趙悲煦青色的長袍上,立刻染上了明晃晃的兩個黑抓印,剩下的幾個乞丐也往沈長林等人身上撲。

好在他們四人學過武,身體靈活,一閃就躲開了,沈長林還順手将趙悲煦拽到了身邊。

趙悲煦素有潔癖,看着衣袍上髒兮兮的爪印臉都綠了。

反應過來的店主急忙轟人:“去去去,讨飯上外頭去。”

把那群乞丐趕走後,又安慰幾位客人:“平日他們都在外頭,從不進店,今日不知怎了,我送幾位一碟餃子賠罪,這位小公子,您的衣袍髒了,随後到後院去洗洗吧,對不住對不住。”

一場鬧劇攪得諸人好心情盡毀,沈長林對店家道:“給我們燒一鍋熱水,我們好洗澡沐浴,飯菜送到房間去吧,我們不在大堂吃了。”

看着沈長林他們上樓,萬永珺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剛才那一幕簡直太有意思了。

林天逸見那夥乞丐粗俗髒臭,頓時也沒了胃口,擱下筷子也回了房。

“哼,叫你們猖狂。”萬永珺留在樓下獨自吃喝完,接着走出客棧,走到那夥乞丐面前,丢了幾串銅錢給他們,然後吹着口哨回房準備睡大覺。

客棧二樓,沈長林正站在窗邊透氣,正好将萬永珺給錢的一幕盡收眼底。

方才他就覺得事情有蹊跷,那夥乞丐反常又奇怪,現在正好有了證據。

待一行人吃過飯,洗了澡,換上一身幹淨衣裳後,沈長林将剛才所見告訴了諸人。

“萬永珺竟如此下作!”其中最氣的當屬趙悲煦了,乞丐撲身的陰影他恐怕半個月都忘不掉,立即推開房門找萬永珺算賬去了。

沈長林等人自然也跟上同去。

林天逸也洗了個澡,正準備上床睡上一覺,門外就響起了砰砰砰的敲門聲。

“去開門。”林天逸對萬永珺道。

這客棧的房間很少,只能拼房同住。

拉開房門,萬永珺看着氣勢洶洶的趙悲煦有一瞬間的慌張,自己做了虧心事,心虛是自然的,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在趙悲煦質問他為何指使乞丐為難他們時,來了一招死不認賬。

趙悲煦素日不愛與人争吵,這回是氣狠了,忍不住同萬永珺高聲理論。

不明所以的林天逸從床上坐起,看着眼前場景有些莫名:“發生了何事?”

趙悲煦狠瞪他一眼:“林天逸你裝什麽,你的好友做了肮髒事,你難道一點不知?”

這回林天逸是真冤枉,他立即質問萬永珺:“璞如,你幹什麽了?”

事到如今,萬永珺覺得事态的發展有些嚴重,愈發堅定了不認賬的想法,反正他們無憑無據。

沈長林原本站在後面,看萬永珺一臉正義凜然,反說他們是誣告,內心一股無名火升騰而起,眼神冷冷的像臘月的冰雪,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便罷,弄這些拙劣的把戲與人難堪,實在叫人不恥。

“萬永珺,你不認嗎?好,現在我們就去找乞丐當面對質。”

那些乞丐可沒什麽忠誠度而言,誰給錢誰就是大爺,加上沈長林陰沉着臉,氣勢十足,萬永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心更虛了。

見他神情閃躲,林天逸心裏自有判斷:“真是你幹的?”

沈長林冷冷掃過:“萬永珺,你若不認,我們一定會追究到底,屆時此事傳揚開,你在士子中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讀書人,學識和名聲同等重要,這二字切中了萬永珺的命脈,他猶豫了片刻,讪笑道。

“諸位,我認我認……我不過是想和你們開個玩笑,還請諸位莫往心中去,原諒璞如一回。”

“開玩笑?”趙悲煦剛降下去的火,瞬間又蒸騰而起,氣得臉頰通紅,“你還在狡辯。”

萬永珺的笑容凝結在臉上,他數次看向林天逸,期待他幫自己說些好話,但林天逸一臉冷漠,沒有半分開口的意思,萬永珺只好掏出一錠銀子雙手遞上。

“千錯我錯,都是我的錯,連累煜照兄髒了衣裳,這十兩銀子,當做賠禮了。“

趙悲煦瞪了萬永珺一眼,取走了銀錠。

“……”

萬永珺一陣心疼,他以為按照趙悲煦的性子,是不會要那十兩銀子的,趙家那般有錢,趙悲煦怎麽如此锱铢必較。

回到自己的房間,大家都覺得解氣,賀青山道:“眼見煜照兄拿了錢,萬永珺的臉都黑了,哈哈。”

沈長林笑着問趙悲煦:“煜照兄是瞧出了萬永珺的心思,故意為之吧?”

趙悲煦點點頭:“叫他長個記性。”

這鎮上發生的事情不太愉快,于是第二天,沈長林等人補給好幹糧,結清房費,在天蒙蒙亮的時候便出發了。

他們還特意囑咐車夫将馬趕快些,好和林天逸他們拉開距離,免得再碰見礙眼。

沈長林他們卯時便走了,林天逸和萬永珺直到巳時才醒。

昨日發生的事讓林天逸深感丢臉,對萬永珺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二人下樓吃飯的時候,萬永珺竟還委屈上了。

“飛羽,我昨日之所以那樣做,主要是為了幫你出氣啊,難道,你還要怪我不成?”

“為了我好?滑天下之大稽!”

其實這幾年中,林天逸是越來越瞧不上萬永珺的,他一無家世背景,二無真才實學,只是善于奉承會迎合,林天逸才與他多有交往,經過昨日之事,林天逸對萬永珺簡直失望透頂。

他一點都不想為難沈長林他們,相反,他還十分想與他們和好,沈長林沈玉壽雖出生貧困,但他們有才華,遲早會入仕,既然如此,他為何要提前在官場上樹敵,吃飽了撐的嗎?

邊上萬永珺還在喋喋不休,林天逸扶額,感覺特別聒噪。

“萬永珺,這鎮上有車行,你自去賃一輛,我們分開走。”

說罷不等萬永珺回答,起身便走,萬永珺蹭坐的是林家馬車,從沒想過林天逸會将他在半路抛下,震驚的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等他回過神追出門外,林天逸已乘車走遠。

“……”

萬永珺咬緊牙關,憋屈、惱怒、仇恨等等情緒在心裏交織沸騰着,總有一天,他會洗刷今日的羞恥,沈長林、趙悲煦,還有林天逸!一個都不會放過!

十天後,沈長林他們順利的抵達了平昌城。

平昌屹立百年,是座十分有底蘊的古城,城門巍峨高大,巨石壘就,城內州橋角巷林立,香車寶馬滿城可見,各色商肆琳琅而立,城內還有不少外邦商人,除了本國的奇珍異寶,外邦的香料珠寶也比比皆是。

景安城的人口已很多了,平昌更巨,并且外鄉人更多,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彙集在一起,各色鄉音繞耳不絕。

“真繁華呀。”賀青山感嘆道。

一行人欣賞完熱鬧的街景,接着找了間客棧暫時落腳。

趙家在平昌城有親朋,這次赴平昌,趙悲煦除赴考秋闱外,也要去拜訪親友,接下來的小半年,預計會借住在表姨家中。

雖然趙悲煦表示他表姨很好客,且趙家長輩在信中打過招呼,可邀沈長林沈玉壽幾人一同去借住,但四人商議一番後,但是婉拒了趙悲煦的好意。

人得有自知之明,這段時日已麻煩趙悲煦許多回,這次他也是借住別人家,他們四人泱泱追随上門,準會叨擾到主人家的。

趙悲煦沒有勉強,帶上書童和景安城帶來的禮物,先去拜親訪友了。

“好久沒睡過這麽舒服的床了,真軟和。”

賀青山脫掉外衫,呈大字形躺到在床上,一路上不是宿馬車,就是住山野小店,條件自然不能和平昌城內的客棧相比較。

沈長林也乏了,懶得再下樓去,喊店小二端一桌飯菜上來,他們在房裏吃,另外一邊,沈玉壽推開了窗,一陣清涼的風吹進屋內。

不一會點的菜端了上來,鹵鴨、肉餡煎餅、翡翠豆腐湯、水晶包子,熱氣騰騰,香味撲鼻,四人飽餐一頓,又美美睡了一覺,等精神氣完全恢複,天氣已經暗了。

平昌和景安一樣,也是不設宵禁的,夜幕降臨後,城內反而更熱鬧,四人穿戴齊整,準備外出逛一逛,除熟悉環境外,正好幫趙悲煦挑選一塊好墨。

秋闱在即,平昌城中來了許多應考的學子,不一會,他們就遇見了好幾個景安府學的同窗。

沈長林望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家賣文具的商鋪,便想進去看看,身後一士子叫住了他們。

“諸位兄臺且慢,這文淵閣所售之物,價格昂貴,不如去旁邊的小店看吧。”

那士子名叫柳九思,來自景安,也曾考得院案首,不過沈長林他們入學三年後,柳九思就下場參加秋闱了,第一次不中,接着就留在平昌讀書,準備再次應考,因此沈長林幾個認得他,彼此卻是不熟的。

沈長林知道他是好心提醒,他們四人日常中确實用不起出自文淵閣的高檔筆墨,但是送人謝禮,自然要買好些的才顯誠意。

“謝兄臺提醒,我們進去看看罷了。”

柳九思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文淵閣的東西的确昂貴,一塊最普通的墨也要售十兩,不過質地上佳,還有淡淡的松香味,最終四人選中了一塊價二十兩的徽墨,準備送給趙悲煦。

第二日沈長林他們又直奔牙行,托牙人找房子。

平昌城很大,不同的區域的房價自然有所不同,讀書人最多的是南城書院附近的幾條街巷,尤以百梓巷、羅漁巷以及秋水巷等幾條巷子為甚,自然房租也最為高昂。

沈長林覺得,房租貴些無妨,到了秋闱這一步,不僅學業重要,出門交際了解時政同樣重要,不然便是閉門造車。

“長林說得對。”沈玉壽也是這般想的,四人簡單的商議過後,一致同意了沈長林的決定。

牙人笑眯眯的贊道:“這位公子有遠見,到了秋闱這步,也不差那點兒房租錢,将來登科為官比什麽都強,為了省幾個銅子租住到犄角旮旯的,才是蠢蛋呢。”

說罷,引他們去看房。

這幾條巷子的房都是搶手貨,也幸好沈長林他們來得早,還有可挑選的餘地,據牙人所說,再過上兩個月到六七月,就是有錢也難賃到了。

最後他們定下一間有三間大屋帶小院的房子,繳納了租金,立了字據,也算是在平昌城落了腳。

三間大屋,最中間的可做三人公共使用,會客、吃飯、讨論學問都可,左右的是卧房,裏面有半丈寬的大床,可供二人同寝,窗下有書桌,采光很好,可以清淨的看書習字。

院裏還有雜物房、廚房,一棵大樹枝繁葉茂,遮住了大半個院子,樹下一口水井,水質清冽甘甜。

可以說,除了租金貴些,這是一處鬧中取靜,學風濃郁的好去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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