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圍獵場

◎聖上竟很面善◎

姜無戈負手立于旁, 細看沈長林的一招一式,雖有疏漏之處,但步子穩力量足, 身手矯健,極有習武的天分。

“不錯, 這幾招我再演示一遍,你看仔細了。”

“是,多謝師傅。”

春風陣陣, 滋潤萬物, 樹木紛紛抽出嫩芽,百花争相綻放,不知名的鳥雀在枝葉間脆聲鳴叫。

一派盎然的春光下,師徒二人一個教一個學,數日時光眨眼而逝。

“今日留下,陪你師傅飲上幾杯!”

姜無戈不飲酒,他說的飲,指的是以茶代酒, 沈長林拱手:“是。”

方才學劍, 練得滿身大汗, 他甩了甩額上汗珠,先随小童子去浴間泡澡。

推開浴間的木門, 裏面水霧缭繞, 水汽裏夾雜着一股濃濃的藥香氣, 小童一邊望浴桶裏添熱水一邊道。

“這浴湯裏頭的藥材名貴的很,藥鋪掌櫃來送藥時, 先生給了他好大一盒金子!沈公子可得泡久些才劃算。”

每日練劍結束後, 沈長林都會去泡藥浴, 一為潔淨身體,二是遵循師命,姜無戈為他準備了可疏通經絡的藥湯。

沈長林泡了幾回,感覺明顯,他身體更加輕盈了,揮劍之時,劍矢輕若鴻影,準度也提高不少。

不過,竟不知這些藥材價同黃金,沈長林一陣心疼,不知這幾日他泡澡花了多少銀錢。

诶,肉疼……

一邊想着,沈長林一邊脫掉衣裳,赤.身坐到浴桶中,接着抓起藥包仔細查看,無奈那些藥材全部被研磨成了粉,氣味混雜,無法完全辨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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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丢在一旁,安靜泡澡。

姜無戈喜食清淡飲食,以粥、鹹菜、素菜為主,今日因沈長林在,多了香椿雞蛋、白灼河蝦,及清蒸鲈魚三道葷腥。

“坐。”姜無戈道。

此刻天色将晚,室內晦澀一片,小童送了兩盞燭燈進來。

沐浴在柔柔暖光之下的姜無戈,顯得格外平和。

沈長林的頭發方才洗過,擦得半幹,此刻披在腦後,靜待風兒将其吹幹。

二人就像親人一般自然相處着,姜無戈極少擺師傅架子,雖沈長林時時提醒自己,注意尊卑秩序,但被姜無戈縱着,難免有閑散放松的時刻。

譬如現在,他就在師傅面前披發了。

但肉眼可見的是,姜無戈一點都不在意。

“今日感覺如何?”

“弟子自覺進益神速。”

沈長林從小學武,雖學的是普通招數,但貴在日日堅持,身體開發的很好,加上這副軀體天生條件優異,骨骼粗壯但精瘦,四肢修長,再有姜無戈的點撥,進步飛速才算正常。

“很好。”姜無戈挽袖往沈長林的碗裏夾菜,“只需月餘,你就可以和高手過百招而不敗,但要超過他們,跻身巅峰,則要苦練數載。”

沈長林有些驚愕,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點:“當真?”

“千真萬确。”姜無戈語氣篤定,“我已尋人去配置可增進內力的丸藥,到時和藥浴配着一起用,有事半功倍之效。”

見沈長林猶猶豫豫,似有話難開,姜無戈微微一笑:“阿星是不是告訴你,那些藥浴很貴?”

沈長林點頭。

“你是不是在想,你我雖挂師徒之名,但也無親無故,我花重金為你求藥,你不僅受之有愧,且這事顯得怪異蹊跷?”

沈長林再次點頭。

“那我告訴你,錢財對我而言只是身外之死物,長林啊,你無需挂心,我花上一點金銀,就和請你吃餐飯一樣,完全不會心疼,與之相比,我在你身上花費的心血,才是你師傅最珍貴的東西。”

沈長林知道師傅說的是肺腑之言,皇家貴子,自然是不差錢的主,乃真正意義上的示金錢為糞土。

“弟子明白了,師傅的恩情,弟子永生難忘。”

“哈哈哈哈,你呀你,總是這般正經。”姜無戈大笑,“我教你的這些招數都是殺招,常言心懷利器,殺心頓起,希望你守住本心,不要打開殺戒。”

說完,他端起酒杯,和沈長林輕輕碰了碰:“我的過去,想必有人和你提過吧?”

沈長林遲疑了,然後老實回答:“是。”

正想求證時,姜無戈道:“我收你做弟子,只想為大乾培養棟梁,旁的,随他們說去吧。”

看來他完全不想提起過去,無意辯解無意澄清,同樣也無意訴說,沈長林完全尊重他的師傅。

“弟子明白,我會好好做的。”

悠哉的日子緩緩過着。

沈長林一邊學武一邊等待春闱放榜,偶爾也偷半日閑暇,同小兄、文平憲、趙悲煦幾人出去游湖踏青。

這日,他們相邀到華京城郊的融湖泛舟。

陽春三月風光宜人,融湖邊上游人如織,小販們吆喝着,在湖邊支起各色小食攤,賣果子賣糖葫蘆。

還有小孩嬉笑着在一旁放風筝,更有文人墨客在附近流連,吟詩作對,賞春誦景。

“那邊有租船的,我去瞧瞧。”沈玉壽說着,往旁邊的船行去了。

文平憲見旁邊兩個小娃娃十分可愛,許是叫他想起了遠在平昌的妻兒,買了一包松子糖逗孩子玩。

沈長林和趙悲煦站在一顆樹下,正研究枝丫上的鳥窩,不禁讓沈長林回憶起幼時和小兄掏鳥蛋的場景,惹得趙悲煦驚嘆連連。

“煜照兄竟從沒掏過鳥窩?”沈長林将竹扇往腰間一別,壞笑道,“這可是人生一大憾,來來來,小弟這就扶兄上樹,一補童年缺憾!”

旁邊正好有幾位到華京城後結識的士子,見此紛紛起哄。

“快看,趙公子要上樹了!”

“某這就賦詩一首,為趙公子壯興。”

趙悲煦無奈,瞪着沈長林:“論矯健,誰比得過沈解元,你快上樹,讓大家見識見識。”

“甚好甚好,沈解元快叫我們開開眼。”

“就是,切莫藏拙呀。”

士子們笑鬧着,調侃起來。

沈長林摩拳擦掌,還真有些上樹的沖動,倒不是被激将的,主要是想再感受一下小時候的樂趣,不過今日要是當衆爬樹,恐怕過兩日就要名滿華京城,還是罷了。

笑談之間,突來了個青衣小厮,說是白府的下人,他家主人請去一敘。

自沈長林在長公主別苑下水救人後,白陸二府的人在春闱前都派人來送過謝禮,春闱結束後,白家還派了家中男嗣再次登門致謝,并邀邀沈長林上門做客,不過被沈長林婉拒了。

沈長林無聲的嘆了口氣,頭疼,三番五次的道謝,叫人招架不住:“你家主人在何處?”

他準備趁着今日的機會,好好和白家人說一說,濃濃的謝意他已感受到了,不必再謝他。

“煜照兄,我去去就來。”

趙悲煦一挑眉,一副你終于也體會到我了的難處的欣慰。

他面對京城趙家的盛情,就是這種感受啊。

“夫人,沈公子到了。”

青衣小厮将沈長林領到了一艘臨岸停靠的小船邊上,躬身對船中人禀報。

“快請沈公子進來。”船裏傳出一道溫和的中年女聲。

待沈長林登船,進入小小的船艙,就見一位身穿紫色華服的中年貴婦,對她微笑致意。

“船夫,開船吧。”貴婦人道。

“夫人,在下的友人還在岸上等待,有什麽事情不妨快些說來,這船就不必開了。”

貴婦人聞言,點點頭,囑咐船夫将船劃到僻靜些的地方去,繼續沿岸停靠。

“沈公子請坐,我是柒柒的母親。”

沈長林颔首落座:“原來是白夫人,幸會。”

“上次讓我家大郎請沈公子過府小聚,沈公子事忙未曾得行,不知明日可有空閑?”

沈長林委婉拒絕:“長林不敢叨擾,白夫人不妨有話直言。”

“我是有話要說。”白夫人和藹一笑,“那日若不是你救下柒柒,這可憐的丫頭,便要命葬于湖水之中了。”

沈長林沒有接話,靜待白夫人繼續往下說。

白夫人其實也在等沈長林的回應,見面前的年輕人不語,便繼續開口:“冒昧一問,沈公子應當還未娶親吧。”

“……”

沈長林已察覺出不對勁:“請夫人說正事。”

“我方才問的,就是正經事。”白夫人嘆息一聲,“我家柒柒那日落入水中,沈公子救人之時,已與她有過肌膚之親,幸而男未婚女未嫁,沈公子,今日我親自找你,便是想促成這段姻緣。”

沈長林整個人都愣了。

白夫人不知是沒看出來沈長林的抗拒,還是根本不在乎他的抗拒,繼續說道:“我白家也是書香門第,簪纓世家,老爺如今官至五品,大郎在國子監讀書,過幾年也将有官身,二郎還小,但讀書是個厲害的,興許比他大哥還強,沈公子要是娶了我家柒柒,絕不算辱沒了你。”

她甚至一臉,你占便宜了的神情。

“白夫人,在下尚無娶親打算,若無他事,告辭。”沈長林說罷起身要走。

“等等!”白夫人臉色一變,被寒門舉子拒絕的恥辱感萦繞在心頭,化做怒火騰騰燃燒,“沈公子是男兒郎,不必在乎名聲有礙,可我家柒柒是女子,名聲一毀她就完了!沈公子,難道你寧願見柒柒去死,也不肯娶她麽?!”

“……”

沈長林感覺頭很大,這都是哪裏來的歪理,他當日救人,是不願見有人死在自己眼前,至于有人想道德綁架他,那麽對不住,他恰好很逆反。

“白夫人的家務事,與在下無關。”

沈長林懶得再同她廢話,彎腰走出船艙,正要登岸,才發現這只船兒不知何時已經飄蕩到了湖心:“請将船靠岸。”

白夫人追出來:“沈公子可是自恃才高,以為将來大有鴻途,瞧不上我們白家?寶親王是不在了,但羅貴妃依舊得寵,貴妃娘娘乃我的親姐姐,有貴妃娘娘庇佑,我白家的榮寵必定長盛不衰……”

她繼續說了很多,沈長林根本無暇無心去聽,他只是在想,瞧這情景,一時半刻,白夫人是不會下令讓船夫返程靠岸的,所以他現在是該去搶船夫的槳,還是……”

沈長林望了平靜的湖水一眼,難道又要跳一次水?

“沈公子,你再考慮一下,我家柒柒論相貌才學,哪樣不好?”

“無需多論,恕難從命!”沈長林冷冷道。

“沈公子……”

白夫人還要再游說,一簇湖心島後,忽繞出一只小船來,一丫鬟探出頭,喚了聲:“沈公子,請過來喝茶吧。”

沈長林覺得這丫鬟有些面熟,後來才想起,這是那日下水救人的白衣女子陸清栩的貼身丫鬟。

丫鬟說完,那小船便漸漸往這邊靠攏,但沈長林實在不想聽白夫人繼續聒噪,便随手取了旁邊一塊木板扔在水中,然後輕盈一躍,半途中腳踩木板借力,輕松跨越四五丈距離,跳到了對面的船上。

白夫人驚愕的瞪大了眼睛,這沈公子的功夫竟這般俊。

“開船。”

沈長林剛站定,船艙裏就傳來了一道清泠泠的女音,船夫得令,用力的将船往遠處劃,很快白家的小船就消失在視線裏。

“多謝陸小姐出手相助。”

沈長林沒有進入船艙,只在船舷上拱手致謝,方才白夫人算是長輩,他們一室說話無妨,陸清栩是未出閣的女兒郎,還是謹慎些為好。

“沈公子,請進來坐吧。”此時,一道男音突然傳來,原來裏面竟還有男子。

沈長林松了口氣,這才進入船艙。

“沈公子,這位是我兄長陸清瀚。”陸清栩介紹道。

陸清瀚二十七八的年歲,俊朗而端重,他微微颔首:“沈公子快坐,久聞大名,今日終于得見,幸會。”

他們應該是看見了沈長林和白夫人有争執,故意前來解圍的,但當沈長林登船後,陸清栩和陸清瀚什麽都沒問,只是聊些湖景風光。

陸清栩倒了一杯酒遞給沈長林:“請沈公子嘗嘗。”

“酒味清甜甘冽,回味悠長,好酒啊,叫什麽名字?”

陸清栩有一雙極幹淨清澈的眼瞳,望向人時,令人如沐春風:“自己釀的,還未曾取名。”

“不如沈公子幫着取一個?”陸清瀚插話道。

沈長林很喜歡這酒的滋味,濃淡恰好,芬芳悠長,他沉吟片刻:“不醉,就叫不醉吧。”

陸清栩眼睛一亮,由衷的贊嘆道:“好名字。”

“此名絕妙。”陸清瀚也不由的拍手嘆服。

說話間,船已靠岸,想到小兄他們還在等着自己,不便多耽擱時間,沈長林跳上岸:“後會有期。”

是夜,一輛馬車在夜色中疾馳,去到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小院裏,車上下來一位女子,身上披着帶堆帽的鬥篷,将全身上下遮蔽的嚴嚴實實,唯有紫色的裙擺露在外面。

有節奏的輕叩七下院門,立即有小厮來開門,引這女子入內。

直到入了內室,女子放摘下堆帽,正是白日裏沈長林見過的那位白夫人。

“貴妃娘娘叫我傳話,催你快些同采月郡主成婚,拖拖拉拉的,貴妃娘娘怕女兒家心思易變。”

白夫人面前身形高挑的男子轉過身來,正是林月賢,他面色冷峻道:“請娘娘放心,采月郡主對在下情根深種,不會變心,敢問貴妃娘娘,和五皇子的關系,近來如何?”

“好得很呢,日日都去探望,蕭貴嫔那個蠢貨私底下還讓兒子喊貴妃娘娘做母親,呵,蠢死了。”

林月賢冷冷一笑:“請轉告貴妃娘娘,一定要和五皇子建立親密的感情,娘娘日後能否穩坐太後寶座,就全憑他們的母子感情了。”

“娘娘自然曉得其中利害。”白夫人笑答,“倒是林公子裏,上次千人血書的事,你可是信誓旦旦,說聖上會對譽王起疑心,現在瞧來,是林公子誇海口了,聖上對譽王可是一點懲罰都沒有!譽王不倒,娘娘那頭使不上力氣呀。”

林月賢緩緩剪着燭花,毫不客氣的回敬白夫人:“婦人到底是深宅婦人,不懂朝局都是暗流湧動,聰明人才瞧得明白,況且,千人血書一事,只是開端。”

白夫人臉色一變:“林公子這是話中有話,暗諷我蠢呢?”

林月賢聳聳肩,不然呢?

白夫人氣得夠嗆,這小兔崽子,竟敢這樣和長輩說話!

燈影飄搖,林月賢的半張臉隐沒在暗光之下,使得他原本英俊的面龐看起來有幾分陰鸷,他可沒把白夫人當長輩,他最痛恨的便是所謂長輩的自以為是,他讨厭壓在脊背上的名為孝道禮義的大山。

那山壓得他彎了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山動了麽?山不僅沒動,還恥笑他,辱罵他,想到此處,他不禁看了眼左手的手腕,那有一條如蜈蚣般醜陋可怖的傷疤。

是他跪地哀求父親叔伯,求他們放過素素和鷺兒時,自傷留下的疤。

那傷深可見骨,還傷了手筋,讓左手留下了一激動就會抽搐的後遺症。

林月賢掐着手腕,撫摸着那一道傷疤,那時候的他,是何其懦弱,何其無用,求助無門走到絕境的時候,他想到的只有傷害自己,用傷害自己來逼迫長輩就範。

可沒用啊。

林月賢合上眼,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那個殘忍的畫面,那是個雨夜,大雨滂沱,他颠颠撞撞的奔向自己的家——助素素安身的小院。

院門還未曾推開,就看得見從門縫中流出的鮮紅血水。

他的素素,他們的鷺兒,就躺在院裏,流幹血而死,那是林月賢第一次見到死人,死的一個是此生摯愛,一個是與摯愛的骨血,他們的屍體僵硬冰冷,臉龐毫無生氣,他們的生命就此終結。

從那以後林月賢便明白,弱者,不配被尊重的,他只有越來越強大,才能為枉死的妻兒報仇。

他今後的人生,只為複仇而活。

“林公子?”林月賢陰森森的眼神讓白夫人心裏直打顫,她不想繼續待下去了,“若沒有別的事,我就走了。”

“等等。”林月賢的聲音十分冰冷,“夫人今日去找了一位姓沈的舉子,要将白二小姐嫁給他?”

白夫人稱是:“就是上次和你一起救柒柒的那個,哼,那小子,油鹽不進,不是什麽好人!”

林月賢逼近一步:“夫人為何要将白二小姐許給他?”

“貴妃娘娘說的,說是譽王殿下對這位沈公子很賞識,有意收為己用,将柒柒嫁給他,吹吹耳旁風,沒準可以策反沈公子做咱們在譽王陣營的內線。”說完白夫人想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麽,掩唇驚道,“林公子,你莫不是對我家柒柒有意吧?”

難怪上次跳水救柒柒,原來是這緣故!

說着拿眼神上下瞟着林月賢,似乎在盤算眼前這人做自家女婿是否夠格,最終道。

“不過你和柒柒是不可能的,你娶了郡主,我家柒柒只能做貴妾,我們白家的女兒,不能做妾,丢不起這個人。”

林月賢沒有辯解,只有默認他對那白柒柒有點意思,才能解釋他下水救人的行為,他只是警告道:“不要動沈長林,否則,你們會後悔的。”

白夫人覺得奇怪:“他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小人物,哼,碾死他就和碾死只螞蟻一般,還能叫我後悔?”

“他是姜無戈的人。”

“那又如何,姜無戈現在就是個教書先生,他以前是心狠手辣,但都過去了。”白夫人經歷過姜無戈最輝煌的時刻,但他沉寂已久,白夫人不在乎。

林月賢暗罵一句蠢貨:“姜羽罪孽深重,卻可以全身而退,并以大師的身份被士子們崇拜,夫人以為,靠的僅僅是聖上庇佑和運氣嗎?他的影鏡司,根本沒有解散。”

聽到影鏡司三個字,白夫人的臉色徹底變了:“不會吧。”

“哼,夫人不妨好好琢磨琢磨,真要去找死,林某也不攔着。”

“……”白夫人實在受不了林月賢的刻薄,“明白了。”

說罷匆匆走了。

一轉眼,到了四月杏花綻放之時,衆位舉子翹首以盼的杏榜卻遲遲未曾公布。

貢院貼出告示,要到四月底才會出成績,比往年晚了足有半個月。

“罷了,在等等便是。”

“許是今年的試卷太難判的緣故。”

舉子們議論不止,但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沈長林繼續同姜無戈學劍法,當然,文化課也一直在上,主要還是時政方面。

除了白夫人那次意外,沈長林這短時間過得很自在。

四月中旬,萬物繁茂,寒意完全褪去,是皇家狩獵的日子。

聽聞最近有雲游高僧路過華京,為皇帝獻上了海外神丹,皇帝服用以後,病情大為好轉,不僅坐卧自如,甚至可以騎馬射箭了,所以這次皇家狩獵,聖上會帶着諸位皇子貴戚,親自去獵場圍獵。

許是身體恢複龍心大悅,此次圍獵不僅皇族人可前去,高官顯貴家的公子小姐,也在受邀之列。

姜無戈不去,但是想讓小徒兒見識下這些大場面,免得今後露怯,便給他安排作侯門世子的護衛,一起去獵場。

看着師傅似笑非笑的神情,沈長林非常自覺的主動表示:“請師傅放心,弟子這次絕對不會主動惹任何事,就算有人墜馬了被誤傷了被野獸咬了,我都只當自己是空氣,絕不出手。”

姜無戈笑着嘆氣,他不信,長林這孩子,身體中流淌的是沸騰的熱血,他深愛這片土地,對天下蒼生心懷慈悲,真遇見事情怎會袖手旁觀。

他不怕沈長林惹事,畢竟,這只是開始,猛獸要在一次又一次的狩獵和防禦中成長,然後才可成為百獸之王。

“把這個帶上。”姜無戈拿出一把精巧的軟劍,可收入袖中,此劍雖薄但削鐵如泥,防身足矣。

“多謝師傅!”沈長林這幾日練得最多的就是這柄軟劍,正好借機多多把玩。

“去吧。”

狩獵的第一日,天高氣爽,萬裏無雲,輕柔的風徐徐吹過,讓人身心俱爽。

沈長林穿着一身騎裝,跟在侯門小世子身後,小世子雖放在普通百姓中地位尊貴,但在貴人如雲的狩獵現場,是很邊緣的一個人物,因此,他們身處人群深處。

不一會,聖上駕到,舉行簡單的祭祀之後,由聖上宣布本次狩獵的彩頭,不是珠寶玉石便是良駒弓箭。

沈長林站的位置太過靠後,其實根本聽不清聖上的聲音,更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不過,意外的是,帶他入場的小世子竟被聖上點名了:“北靖候世子何在?”

北靖候世子的先輩乃北靖王,曾經在圍獵之時活捉過一頭白鹿,白鹿在大乾朝被視為祥瑞。

大概是聖上今年也想獵頭白鹿來增添喜氣,特召北靖候世子上前。

“跟緊我。”北靖候世子道,作為随行侍衛,沈長林要跟緊自己的‘主子’。

“是。”沈長林跟着世子穿越人群,來到了最前面,他心裏略有些激動,趁着這個機會,終于可面見天顏了。

師傅姜無戈和聖上是堂兄弟,本以為他們會長得相似,但一眼望去,沈長林便知道自己想錯了。

姜無戈給人以淩厲強勢之感,聖上的氣質卻十分溫和,并且……

沈長林蹙眉,是他的錯覺麽,他怎麽覺得聖上竟有幾分面善,尤其是那雙溫和清透的眼瞳,總覺得在何處見過一般。

忽然,他腦中轟隆一聲,仿若驚雷炸響,他想起來了,聖上的眼瞳分明和南玉山莊蔣文峤的一模一樣。

不僅形似,連神态都如出一轍!沈長林摁捺住激動的心情,為确保自己沒看錯,又暗暗看了聖上幾眼,這次他瞧得更分明,他們二人長得太像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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