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美人

二月初春,乍暖還寒。

前幾日尚豔陽高照,昨兒夜裏忽的下了一場雨,今晨起來,寒風呼嘯,凍得人瑟瑟發抖。

再過半月就是三年一次的春闱,十年寒窗在此一舉。京城四季客棧,本該埋頭繼續苦讀的書生們卻聚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議論起最近京城的風雲人物――沈亭。

“沈公子真去顧國公府了?”

“自然是真的,我親眼看見他上了印有顧國公府族徽的馬車。”

“顧國公府的馬車?這麽說是顧國公府請他去的,難道他真要和端陽郡主成親?”

“端陽郡主不是和齊尚書府的公子定有婚約嗎?”

“有婚約又怎麽樣,那端陽郡主濕着身子與沈公子抱在一起,清譽已毀。你我都是男人,換你你還會要這門親事麽?”

被問之人沉默不言,心想若是與端陽郡主有婚約的人是他,他當然會要這門親事。

不提端陽郡主出身高貴爵位在身,便是她那瑰姿豔逸的容貌以及窈窕婀娜的身姿,也足以讓人為她神魂颠倒。

“如果沈公子真的娶了端陽郡主,就真是飛上枝頭了。”有人豔羨不已。

“話不能這麽說。沈公子才學出衆,這次科舉沈公子定然榜上有名,便是不當顧國公的女婿,他的前程也不會差。假以時日,封侯拜相,未必不成。”

“這倒也是,沈公子這樣驚才絕豔的人,注定不會平凡。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是了是了,我從沒佩服過誰,沈公子是第一個。關鍵是人家不僅有才學,還生得一副天人之姿。”

“那張臉呦,別說是那些姑娘,就是我一個大男人,都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哎,同樣是人,都是兩個鼻子一個眼睛,我們和沈公子的差距咋就這麽大叻。”

……

為了這三年一次的春闱,天下學子盡數早早地來到京城。

繼續用功讀書之餘,他們會參加一些集會,或吟詩作對,或寫文論政――

科舉若不成,在這些集會上嶄露頭角,興許能夠得到貴人賞識。

沈亭也不例外,七步成詩出口成章,才思敏捷博古通今,加上他那迤逦如仙人般的容貌,沈亭迅速揚名京城,衆人敬佩,尊稱一聲沈公子。

沈亭聞名之後,收到的帖子便多了起來。不至于每次都去,遇到無法拒絕的,他才會前往。

學子口中――端陽郡主濕着身子與沈公子抱在一起,便發生在一場宴會上。

前幾日,風和日麗,一對世家兄妹組織了一場春日宴,受邀之人既有京城的公子貴女也有沈亭這般雖無家世卻有才學的人。

宴會在畫舫上舉辦,本意是想随着畫舫觀賞周遭美景,卻不想出了意外。

一名丫鬟不小心摔了一跤,直直地撞上正在船邊賞景的端陽郡主。

端陽郡主跌入河中之時,下意識地拉住身旁的人,而這人正是恰好路過的沈亭。

事發突然,衆人反應不及,兩人雙雙落水。

時下男女大防并不嚴重,若只是落個水倒也無妨,偏偏端陽郡主不會凫水,最後的結果便是沈亭抱着端陽郡主游到船邊才被丫鬟婆子救起。

據說端陽郡主跌下河時嗆了水,救上岸時意識都快不清了卻還緊緊抓着沈亭的衣裳,掰都掰不開。

一個是風流才子,一個是高門貴女,此事一出,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京城貴人多,外地來的學子原不知道端陽郡主這個人,事發之後,特意打聽,才知道端陽郡主有多尊貴。

端陽郡主姓顧名明月,父親是顧國公,皇帝心腹,朝中重臣。母親是康平長公主,當今太後是其外祖母。

雖然顧明月父母親在她尚在襁褓時便和離,但這并不妨礙她的尊貴。

對于沒有根基的窮書生來說,若是能與端陽郡主成親,說句鯉魚躍龍門都不為過。

如今沈亭就很有可能成為這條鯉魚。

有人覺得沈亭是受了無妄之災,也有人覺得沈亭是踩了狗屎運,還有傳言說此事為沈亭安排設計,即使有人親眼看到是端陽郡主将沈亭拉入河中。

好在相信這個傳言的人不多,沈亭雖有才,要想算計一位郡主卻也不能夠,但另外一個傳言卻被傳得煞有其事。

沈亭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才,揚名以來,媒婆都快把有四季客棧的門檻給踏平了,其中不乏高門貴女,甚至有女子揚言要榜下捉婿。

于是便有傳言說是端陽郡主顧明月在春日宴之前就認識了沈亭,且看上了沈亭,礙于有婚約在身,才自導自演了這出戲。

一箭雙雕,既能名正言順地解除與齊家的婚約又能讓沈亭娶她。

端陽郡主顧明月也聽說了這個傳言。

她不在意這些流言蜚語,卻擔心沈亭信以為真,畢竟沈亭是她未來夫婿。

外人還不知道,前日齊家夫人來了一趟,名為探望,實則是商議解除婚約一事,并于昨日正式解除了她與齊俊的婚事。

顧明月并不驚訝,落水清醒後,她就知道她與齊俊的婚事十有八九是不能成了。不是因為她名節有礙,而是齊夫人本來就不喜她當兒媳,好不容易有個解除婚約的機會,她怎麽的會放過。

顧明月談不上多傷心,她雖與齊俊定親好幾年了但其實見面的機會并不多。

對她來說,未婚夫是齊俊還是沈亭都無所謂,而且相比之下,興許沈亭更好。

沈亭不是世家出身,但顧明月自身有郡主的爵位,名下資産無數,并不在意這個。未來夫婿若家世好是錦上添花,若無,影響也不大。

再者,沈亭父母親早逝,如今與外祖一家生活,就不擔心再遇到一個不喜她的婆母。

還有便是沈亭比齊俊生得好。

齊俊在京城也是數得着的俊朗公子,但要和沈亭比就肉眼可見地落了下風。

如此一想,顧明月還挺滿意沈亭當她未來夫婿,只是不知道沈亭願不願意。

顧明月不想強人所難,說到底沈亭是受了她的連累――若非她跌落河時拉住了沈亭,沈亭就不會與她扯上關系。

在顧國公調查過沈亭,确定沈亭身家清白,提出要請沈亭過府時,顧明月把她的想法與顧國公說了個明白。

沈亭若願意娶她自然很好,若不願意,也不要為難他,謝過他的救命之恩即可。

話雖如此,得知沈亭進府時顧明月一顆心仍是不由得懸了起來。

不是怕被拒絕,而是若真被拒絕,實在是有點丢臉。

直到沈亭在顧國公府的書房久久沒有出來,她才放下心來。

顧國公日理萬機,平日裏與家人相處的時間都不多卻願意與沈亭談這麽久,足以證明顧國公對沈亭的滿意,以及沈亭應該是答應了。

果不其然,臨近午時,顧國公使人給顧明月傳了話。

已經交換庚貼,婚約正式定下。

顧明月挑了挑眉頭,沈亭出門随身帶着庚貼?

既是未婚夫妻,便少了些忌諱。

顧明月想請沈亭一起用午膳,不想被她爹捷足先登,只好改請沈亭飲茶。

茶室清雅安靜,坐在顧明月對面的沈亭一襲月白色長衫,眉眼沉靜,既如清風又如明月。

顧明月早就聽說過沈亭的大名,但從未這麽近的看過他。

春日宴上她只是遠遠望了幾眼,後來落水,驚吓之下,更沒精力去打量。

現在一看,越發佩服她自己了。

千鈞一發之際,她随手一拉,竟拉到如此絕色。

沈亭端着茶杯,手指骨節分明,能看到青色的脈絡,仰頭喝茶時,喉結輕輕一動……

原來男人的喉結也能如此好看。

顧明月咽了下口水,下一刻意識到她做了什麽,白嫩嫩的臉頰倏地浮起一層紅。

她不自在的低頭,趕忙抿了口茶水。

都說女色惑人,男色也好不到哪去。

顧明月暗自思忖,她之前覺得那則傳言是有人故意散播,來诋毀她的名聲,現在看來,也許是她想多了。

可能只是因為沈亭太俊美了。

顧明月不想與這麽俊美的未婚夫起嫌隙,她收斂神色,主動提起傳言一事。

“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茶室裏有地暖,顧明月穿着一身絹紗金絲繡花長裙,裙擺寬大,曳在地上,猶如一朵盛開的金色牡丹。

她直直地望着沈亭,又黑又亮的眸子一眨不眨,透着一股子倔強。

“郡主可聽過另一則傳言?”沈亭放下茶盞,溫聲問道。

“另一則?”

“我想攀龍附鳳,所以故意……”

顧明月反應過來沈亭要說什麽,脫口道:“那完全是子虛烏有。”

剛跌下河時,她意識是清醒的,看見沈亭有意遠離她,是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沈亭。

她不會凫水,名聲與性命相比,自然是性命更為重要。

沈亭看着顧明月的眼睛,微微一笑:“郡主都相信在下,在下自然也相信郡主。”

四目相對,顧明月控制不住地彎了彎嘴角。

不是因為沈亭的信任,而是因為他的臉。

在這之前,她都不知道原來男色對她的吸引力如此之大。

原來她也是個好色之徒。

食色性也,古人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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