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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如此說,但雲舒塵不動筷子,光支着半邊下巴擡眸看着她。卿舟雪才夾了幾筷,就有些不自在了,她輕輕擱下了碗,“飽了。”
“是麽。”雲舒塵笑了笑,“那杏仁兒酪,帶幾份回去。”
“師尊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的。”卿舟雪一愣,她猜得很準。
“因為你平時喜歡吃甜口的。方才眼神,又一直對那早空了的碗惦記。”
也許師尊只是習慣了心細如發,不只針對于她一人。
但她,終歸是在一直注視她的。
這本是一句平平常常的話。卿舟雪卻體味到一種安然感,乃至隐秘得如同春雨綿綿的歡喜。
她不知自己為何而喜。
雲舒塵感覺徒兒的心情好了起來,連語氣也輕快許多,“那聽師尊的。”
果然還是個貪嘴的小姑娘。
雲舒塵暗暗道。
她暫時沒有想到更深的一層,只是以為徒兒為着有好吃的開心罷了。
靈根的不同,通常與性格挂鈎。冰靈根修士稀少,天生寡欲寡情,是最适宜修道的。
卿舟雪比起同齡人,喜怒哀樂都如水洗了一遍似的,如霧裏看花,沒有那麽清晰。
能瞥見她明顯高興的模樣,還是甚為少見。
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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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卿舟雪仍與師姐師妹們去往竹山村筍溪,尋那戶人家。家中空空無人,她們一行人在附近找了找,發現王五和他的娘赤着腳,在一階一階的水田中割着稻子。
大娘一見她們幾個,眉頭就蹙了起來。
林尋真似乎已經想好了對策,并沒有提到修仙的事情,眼神掃過一片黃燦燦的稻谷,又收回來,禮貌問道:“大娘,需要幫忙嗎?”
婦人捏着鐮刀,連忙擺手,“你們這些細皮嫩肉的修道人,哪裏會幹這種活。”
卿舟雪一想,似乎明白了林尋真的意思。她觀察了王五是如何把稻子攏在一起,然後用那把彎刀割下來的。
她摘下一根,拇指掐了一截,問道,“是留這麽長麽?”
王五點點頭,不明所以。
只見那白衣女修面無表情地拔出長劍,一道劍氣蕩出去,嘩啦啦一排,稻穗全部掉了下來。
鐮刀也差點掉下來。
王五愣在原地,差點沒跪下,“……好厲害。”
“接下來只剩撿的了。”林尋真道,“這個沒辦法,我們一起撿,多幾個人,總能把活計做得快一些。”
收好稻穗,然後又繼續割下所有的稭稈,一捆一捆紮紮實實地運到一旁。
很快那片金色的地盤重新變得光禿禿。
誰也未曾想到,正是這麽一群看似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一天頂三天幹的活。
“這是怎麽做到的?”
王五羨慕地看着阮明珠扛起身量三倍大小的稭稈束,健步如飛,一臉輕松地把其扔到一旁,順手拍了拍肩膀上的灰。“懂不懂?這就是修行的妙處。”
稻子一割,稭稈一扔,他們之間的對話從此出現了轉機。王大娘仍蹙着眉頭半天,好說歹說,最終才決定把這瘦猴似的兒子貢獻出來,供幾位仙長完成她們的任務。
卿舟雪與白蘇站在原地未動,而林阮二人大松一口氣,拉着王五去了一片空地。王大娘搓了搓手,只見卿舟雪幽幽地盯着她,似是打量。
“姑娘,你……看着我幹啥。”
“沒什麽。”卿舟雪收回打量的目光,“我們亦會教授你引氣入體。”
她的臉色一愣,“大娘都這麽把年紀了,骨頭都硬了。還學什麽修道?”
“師門命令罷了。”卿舟雪垂眸,神情淡然。
那婦人便顧左右而言其它,說家中還有些雜活,沒空子學這等功夫。卿舟雪則緊接着說,“若有什麽雜事,我與師姐亦可去幫忙。”
聽到卿舟雪此言,她的嘴唇在剎那間變得慘白。
倏然間,一抹雪亮的劍光劃過,卿舟雪的三尺清霜寶劍已經抵在了婦人的喉嚨上。
“你根本不是人。”
她冷聲道。
咻地一聲,原地已經沒了人樣,一只淺黃色的細長東西自那劍鋒邊緣蹿了下去,靈活得要命。
然而清霜劍的寒氣能夠瞬間凝冰,一塊灰黃的冰就這樣落了下來,兩人趕上去一看——原來是只扭動掙紮的黃大仙。
趁着固定它四肢的冰還未消融,卿舟雪将它提溜着後頸皮子拽起來,接下來嗅到一股惡臭,她屏住呼吸,嫌棄地将它拿遠了一點兒。
是妖。
她轉身與白蘇商量,“現下應該怎麽辦。”
“師妹是怎麽發現的?”白蘇訝然,“這妖精也不知得了什麽本事,将氣息掩蓋得那樣好。”
“直覺。”
卿舟雪道,“我頭一日來,便覺得它警惕我們。”
“是瞧見天敵的眼神。”她盯着那黃鼠狼綠豆一般的眼睛,“凡人不該如此。”
不知為何,她的直覺向來很準。
在以前年幼,且還未系上師尊給她的紅繩時,災禍一直伴随着她,随時随地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就是憑借着這種野獸般的直覺,磕磕跘跘地活到了八歲。
那被拿捏住命門的黃鼠狼吱呀叫喚道,“我修行多年,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更沒有吃過人肉喝過人血!”
白蘇搖了搖頭,“就算你是無心之舉——”
話頭頓住,她擔憂地蹙眉,“卿師妹,我恐怕得去瞧一瞧王五。”
她們找到了在竹林的阮明珠等人,面前的景象有些駭人,王五面若死灰地躺在地上,筋脈在鼓動扭曲,像是有什麽東西鑽進去蠕動一樣,稱得他的五官異常猙獰。
阮明珠蹲下來,拍着他的臉,眉頭緊皺着,大聲喊着他的名字。林尋真則一臉凝重地站在旁邊,她擡眼看向卿舟雪,意外道:“師妹?你們不是去……”
白蘇立馬把住王五的脈象,“他是不是已經開始修煉了?”
“是。”林尋真道,“剛才我們倆教了他一些基本的吐納之法,沒成想到人就成了這個樣子,很是奇怪。”
“他是個凡人,體內有妖氣。不小心沾染上的。”白蘇沉聲說,“而方才又吸收了天地之靈氣,兩股氣息在筋脈中相克相撞,性命危矣。”
阮明珠聞言臉色沉沉,“這小子可不能死!”
“怎會有妖氣?”
她們的目光齊齊射向卿舟雪手裏那只被掐住命門的黃皮子。
“這妖物僞裝成王五的娘,也不知是何居心。他真正的娘親又在何處?”卿舟雪蹙眉。
白蘇嘆道,“先帶人回太初境,救人要緊。”
這話不知怎的就刺激了那只一動不動的黃皮子,卿舟雪手上傳來劇痛,白皙的手背上血流如注,她一時不慎,反教那只畜生掙了開來。
“把我孩兒們還來!”
這黃皮子顯然是有些道行的,方才是在裝慫糊弄,它一落地,妖相盡顯,似乎已經喪失了理智,身體膨脹得碩大如一座小山,眼睛紅到可怖,三尺長的利爪就朝幾人招呼而來。
林尋真反應迅速,她面前出現一道水盾,抵住了那爪刃,她扭頭急道,“快帶着王五走!回太初境!”
卿舟雪與白蘇拖着王五,及時退開。黃鼠狼妖嘶吼一聲,想要将王五搶回來,林尋真沒抵過它拼死掙紮,水盾破開了一個口子,人也跌倒在地,生風的爪刃便毫不留情地朝她腹部抓來——
黃鼠狼的長而尖的獠牙咧開,快要咬到她的頸脖,伴随着腥臭的口氣,一齊噴向她。
心跳慢了一拍。
她瞳孔微縮,看向那深不可測的血盆大口,一時全身僵硬,動也動不了一寸。
但劇烈的疼痛沒有如期而至。
一聲铿锵,利爪與長刀相碰,烈火熊熊燃在刀鋒。
林尋真擡頭,瞥見一抹紅色衣角,也和火焰一樣發燙。
阮明珠架着那碩大的野獸,手臂上的肌肉已經緊繃到極致,顯然有些吃力,不過嘴上還是不讨饒,回眸瞪她一眼:“早就說了,打不過就在我身後躲着!”
她手臂一動,振開那畜生的爪子。紅蓮業火自妖孽腳下升起,燙得它四爪沒有落足之處——就這争取的片刻空間內,林尋真反應過來,爬起來扭頭欲跑。
但她還沒跑幾步,腳步卻停下來。
能修煉成人形的妖精都不簡單,少說有百年道行,加上這會兒是拼了性命,兇猛無比。
她回頭望去,阮明珠顯然處于劣勢,已經有些發虛,不過那丫頭倔得似驢,打起來就斷然沒有往後退的道理。
她對這樣嚣張跋扈,還曾當衆羞辱過她的女子,沒有半點好感。
倘若阮師妹因此元氣大傷,她不能參加以後的賽事——這個隊伍裏,唯一與她相處不來的因素就會被抹去。
可是——
搖擺一瞬。
林尋真深吸了一口氣,折返回來。
這時阮明珠已經被發狂的黃鼠狼妖逼到了竹山上的懸崖邊。
她一眼看見林尋真,情況危急只得大喊:“走開!別礙手礙腳的!”
林尋真未曾理會她的叫嚷,她快速地思索着要如何化解眼前的危險境地。她心跳如擂,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躲在一塊山石後,緊盯着一人一妖纏鬥的身影,尋找着最佳時機。
阮明珠一個上挑半月斬,那妖物的牙口大張,咧嘴向後仰身——
林尋真瞅準機會,雙手一揚,柔和的水流連接成繩,自後方向拴馬一樣,将黃鼠狼咧開的獠牙卡住,迫使其高高仰起脖子。
正是此刻。
柔弱的腹部在此刻暴露出來。
阮明珠心領神會,她的刀狠狠插了進去,噴了她一臉妖血。林尋真迅速飛身上前,将兜中一道符咒及時地拍上妖孽的天靈蓋。
一聲凄厲的嘶吼。
它如小山般轟然倒塌。
碩大的妖身散去,地上只躺着一只蔫巴的細長小鼠,還在扭動。
林尋真心中一喜,大松了口氣,卻發現阮明珠的手一松,刀掉在地上,她臉色蒼白地跪下來,氣息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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