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當卿舟雪發覺,自己克制住了一切想要親近師尊的想法以後,師尊再也未曾抗拒過與她同睡。

在經歷一些莫名的失落後,她心中反而輕松了起來,果然是這個原因麽。

思緒回溯,她之前還那般不明所以地堅持要上榻,三番五次,應當讓師尊很是為難。

不過現下她尚願意抱着自己睡覺,應當還遠不止于踩到她的底線。

她稍微偏了偏腦袋,看向身旁的女人。雲舒塵的睡姿還是如一,只要她未覺得冷,就會側卧在人的旁邊,單手搭在她腰間。

卿舟雪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手擡起,然後放下,正準備起身去練劍時,腰間被摩挲一二,雲舒塵的手又輕輕搭了上來。

待到卿舟雪重複了這個行為三次以後,她還是未成功地下床。于是輕嘆一口氣,不再掙紮,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和雲舒塵面對面。

雲舒塵閉着眼,唇角卻勾了起來,不過一瞬,又恢複成平靜的睡容。

上次觀她功課,那個墨染透了點“她”字甚是紮眼,雲舒塵不知她到底指誰,也不是很想細思,只當未曾瞧見過。但這驟然一見,心底到底就此就有了心事。

她一有心事,打小的毛病,偏愛磨人出氣。

且看看小徒弟耐心有多好?

結果是,非常好。

卿舟雪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心平氣和地陪她到日上三竿,最終閉着眼睛,似乎自己也迷迷糊糊快要困着。

“今日不去練劍?”雲舒塵終于睜開眼睛,看向她時眼中含了一抹笑意。

“晚上再去也一樣的。”

“那現下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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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卿舟雪想了想,還是不能太頹廢,“修煉?”

卿舟雪感覺自己的臉被輕捏了一下,女人低聲打趣道,“你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小神仙?”

她看着她,“師尊為何這樣說?”

雲舒塵撐坐起來,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不然你這般趕着去成仙,可不是回天庭複命麽。”

卿舟雪默默無言,她專心致志地看着雲舒塵的背影,看得久了,心中倒覺得她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那個。

“待會要出去一趟。”雲舒塵坐在銅鏡前,随手拿了一把梳子,擡眼望向鏡中,卻發現徒弟一臉凝重。

“怎麽了?”

“師尊這次去幾日?”

雲舒塵将梳子放下,靠在桌邊,回眸看她,“問這個做什麽?你也一起去。”

卿舟雪先是一愣,而後眼眸微亮,點了一下頭。她很快下了床,去尋外衣穿,舉手投足都輕快得像一陣風。

雲舒塵不緊不慢地梳妝,将最後一縷發絲理得盤順時,她回頭,發覺徒兒早已經坐在一旁等她。

她打量她幾眼,笑了笑,“你過來一下。”

卿舟雪被摁着雙肩坐在她方才坐過的椅子上,雲舒塵自她身後俯身,端起她的臉。

她一直都是這麽副清水芙蓉的模樣,烏黑的發用一根絲帶簡簡單單地束着,垂在腰後。

雲舒塵也不知哪兒來的興致,随手拈起一根白玉簪,又分出她的幾縷頭發,挽了起來。

“放眼太初境,再找不出這般标致的小仙子了。”雲舒塵的語氣很柔和,挽好後,雙手輕搭在她肩膀上,朝鏡中瞧去。

卿舟雪也看向鏡中的自己,不過自己的臉自己看了很多年,早已覺得淡然無奇。

她的目光挪了一寸,落到雲舒塵臉上,莫名地想,若能和她相稱,那便很好。

直到兩人飛過山門,卿舟雪才想起來,“師尊,我們這是去哪裏?”

“不算什麽大事。往此處一直向東北方,有一寺廟。為師多年前曾借他們藏書閣一書,如今也是時候該還回去了。”雲舒塵看向卿舟雪,“瞧你整日窩在山上似要長草,本意也是帶你出來玩一玩。”

跨過幾座崇山峻嶺,一下地,便自寺廟門口聽到了幾聲清幽的鐘鳴聲,伴随着細膩的焚香味。

她們自門檻邁入寺廟。

一小和尚念着佛號,朝她們行了一個佛禮。“施主。”

“不知慧覺師父現下還在此處麽?”

“住持一直在的。”小和尚點點頭,“施主請随我來。”

“住持?”雲舒塵低聲念了一句,似乎有點訝然。

她們穿過幾張破舊的朱門,又拐至一座偏殿,門口微微敞着,其中的焚香味道已然很濃郁了。

卿舟雪看向殿中,光線不算十分明朗,自下往上,是一盞一盞的蓮花燈,一簇火苗忽明忽暗地亮着,于殿中宛若千萬顆星星。

一僧盤腿坐于燈前,背微微弓着,手中的木魚以均一的速度敲出沉悶的聲響。

雲舒塵走過去,“慧覺師父?幾些年不見,你到底是混成住持了。”

僧人的木魚一頓,擡眼看向面前的女人,“阿彌陀佛,原來是雲仙子。”

雲舒塵自袖中掏出一本頗有古舊氣息的經書,與擺在自家書架整整齊齊的新書全然不同,很顯然不屬于她。

卿舟雪一看那封皮,《金剛羅漢陣》。

慧覺起身,撩起僧袍,自蒲團上下來,他将書接過來,“雲仙子來此是為還書?”

他看了看卿舟雪,“這位是……”

“徒弟。”雲舒塵笑道,“除卻還書,還得還一個人情。倘若住持不嫌棄,可否留吃一頓齋飯?”

“此刻還未到午時,那就請兩位施主等一等罷。”

“嗯。”雲舒塵扭頭對卿舟雪說,“我欲與這位師父敘敘舊,恐怕挺無趣的。卿兒頭一次來寺廟罷,若是實在無聊,讓之前那位小師父帶你四處轉轉如何。”

雲舒塵與舊友談話,卿舟雪待在殿中,也确實不尴不尬的。于是她點點頭,跟着一旁的小師父走了。

殿門又恢複之前半敞的狀态。

慧覺收回凝視卿舟雪的目光,“那位小施主,命途與你糾纏不清,此般緣分,着實罕見。”

“以卦象看也确實如此。”雲舒塵嗯了一聲,“只是不知道是好是歹,前路難測。”

慧覺與她坐下來,倒了一杯茶,再觀雲舒塵,慢慢蹙起了眉,“阿彌陀佛。雲仙子,多年未見,你身上的業障,似乎越來越重了。”

“人生在世,總是或多或少會招惹一些。”雲舒塵抿了口茶,她擡眸,“這些年,你手裏頭的所有佛門陣法,我皆已寫出破解之法。都記在書中了,大抵是無甚差錯的。”

“你們祖輩遺失的羅漢陣,也已經補全。就算不得十成十的相似,或許也能還原個七八成的神韻。”

她看向和尚,慢慢開口。

“慧覺,以此作為交換,你的承諾如今可以兌現了麽?”

殿外。

卿舟雪跟着那位小和尚在寺廟中繞了一圈,小和尚話語不多,年紀不大,已經頗有出家人持方平和的模樣,詢問她,“既然來了,施主可要去拜一拜佛祖?”

卿舟雪從未來過寺廟,但是她自書中推斷,大抵也能知道廟中有很多座殿堂,供奉着各路神佛,各路神佛掌管的方向不同,有的管姻緣,有的管命途,總之各司其職,很是複雜。

“拜佛祖,一般是為何事?”

“有很多事。心中不平之事,磨難挫折之事,總之諸事不順?”小和尚思忖片刻,“香客來一般都是這樣的。”

“這樣進去拜一拜,就能成了麽?”

小和尚笑了,“心誠則靈。”

卿舟雪并不是十分信神佛之道,不過正如小和尚所言,心誠則靈,拜一拜終歸沒有什麽壞處。

她能求什麽事呢?

好像沒什麽不平的,自從遇到師尊,每一日都過得很好,日子縱然時而暗淡一些,再明亮起時就愈發耀眼。

人生不如意之事八九,她就是那一二分。将這一二分清風明月常伴身旁,便別無所求。

師尊已然能夠長生了,不過她總是這裏那裏出點兒毛病,長年累月的喝藥,卿舟雪看着都覺得辛苦。

如果她已能長命。

那就祝她年年歲歲,都身體康健,少病無憂。

卿舟雪跟着小師父将各路神仙佛祖都拜了個遍。

她只許了這一個願望,無論該殿的神佛是管姻緣,管升官,還是管人丁香火……

她都只有這一個願望。

這個願望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大到年年歲歲,小到只系一人。

兩人留在寺廟食了一頓素齋,又與東道主寒暄談笑幾許,便告別了慧覺師父。

卿舟雪不知師尊在與那住持談些什麽,雲舒塵不說,她便不多問,這是師徒倆一直的默契。

重新飛上高空,這次是卿舟雪禦劍而行。雲舒塵樂得輕松,只需站在她身後。幾縷溢出的風吹拂卿舟雪腦後的發絲,被那白玉簪子一襯,倒很是飄逸。

她正在專心致志禦劍而行時,耳後忽而傳來雲舒塵的聲音,“這簪子很是襯你,日後就給你戴着了。”

師尊貌似總是如此,瞧見什麽不錯的,一時興起讓她試試,然後就贈予她了。卿舟雪平日裏從未買過一些小物件,總是莫名其妙能雲舒塵這裏順來許多。

想起小物件,卿舟雪想起自己雕的那朵小蓮花。玉做的,自認為還算好看,只是贈給師尊當生辰禮物後,卻從未見她戴過。

她覺得不好麽。卿舟雪揣着心中難言的失落,默默地想,下次送點實用之物,似乎要更好一些?

她們禦劍飛過鶴衣峰上空時,卻發現雪地中俏生生立着個影子,大冷天的,香肩半露,還穿得分外清涼。

雲舒塵看清是何人以後,神色驟然一僵。

只見越長老的指尖挑起自己的一縷頭發,繞了個圈兒,冷哼一聲,“負心女人!你約了我,又帶着另外的小嬌娘出去玩兒,害得我在此苦等許久,做人這般不厚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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