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雲舒塵頭一次見她以這種眼神看人,仿佛是還未回過神來。

她幾步朝她走過去時,徒兒一直盯着她,目光如影随形。

雲舒塵總感覺徒兒似是某種被淋了窩的小獸,濕答答地坐在一旁,此刻整個人瞧着都有些可憐。

她有點欣慰于卿舟雪的情感又找回來一塊碎片,這副模樣瞧着更像個有血肉的活人,可謂是比以前大有長進。

心裏隐隐約約的,一個等待的期盼,好似又近了一步。

只不過這樣易碎的神色很惹人疼愛,雲舒塵擡袖撫了一下她手感柔順的發頂,“怎麽了?”

“這話本……”她頓了一下才說:“秋月白擇了這種法子,她的師父難免不再理她。可是她那麽喜歡她,沒了她便活不了,這要怎麽辦才好?”

雲舒塵一愣,才直直地盯着她膝上攤開的話本——這是她不怎麽想面對的東西。

可是徒兒俨然入戲,看得相當糾結,竟然已經共情。她倒是沒有探究為何師尊會收藏這種話本,只是将自己一顆心都塞進了紙裏。

雲舒塵不禁暗自搖頭,這本尺度實在有點生猛,她因此不太願意借出。

沒成想徒兒的着眼點異常清奇,竟然被這其中烏七八糟的情節傷成這樣。

試問都看了這種話本,誰還會糾結于這些細枝末節?

都是感官上的刺激罷了。

雲舒塵将那摧人心肝的話本拿開,遠遠放到一邊,又坐在卿舟雪身旁,輕笑一聲:“你也這麽大了,怎麽看個話本還能較真?不是早告訴你,看個樂子罷了。”

她的肩膀上頓時貼了個徒弟。

卿舟雪靠着她,默了良久,索性直言道:“可我也想過這樣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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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舒塵當即愣住。

徒兒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如千斤兩重的石頭砸在了自己的心上,一時讓她回不過神。

卿舟雪就是覺得這般關系相近相像,所以這情節看着,才會有切膚之痛。

雲舒塵好不容易找回了點知覺:“這話本中的一對,陰差陽錯,确實破鏡難圓。”

“可是……卿兒糊塗了。”她垂眸極輕地笑:“我并非是蕭成玉,你也不是秋月白。”

卿舟雪的眼睫擡起,正剛坐直身子,去看她神色。

然而她眼前一黑,唇上就抵上一片柔軟。

這個吻并不同于之前,不再是淺嘗辄止地貼着。

她尚在茫然間,下巴被人擡起,嘴微張,嘗出了另一種甜。清香得似乎是桂花味。

因為對方是雲舒塵,卿舟雪身心放松,沒有半點反抗之意,看清了師尊近在咫尺的姣好容顏,她便安靜地閉上了眼。

師尊垂落的長發,又柔軟而冰涼地盤繞在她頸窩間,卿舟雪下意識在手中攥了那麽一縷,順到尾,不自覺将她拉近了許多。

她總覺鼻間都是女人身上熟悉而溫情的味道,一時心神恍惚,忘了呼吸。

直到雲舒塵感覺卿舟雪已經快要窒息,她才放開她,嗔道:“再親下去,你怕是要魂歸西天了。”

“師尊……”卿舟雪喘了口氣,擡起眼睛認真道:“我喜歡你這樣親我。”

雲舒塵此刻的耳根像是捂了一團火,隐隐約約發燙。

她直起腰來,壓下心中羞赧,挑眉道:“這下舒服了?”

徒弟點點頭。

雲舒塵笑了一下,又将話本拿來,“看話本不會傷神了?”

徒弟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有師尊在,我現下不想看話本了。”

其實多看一些話本也挺好的麽。雲舒塵覺得她看話本看得開竅了不少,正有些後悔之前怎麽非要攔着徒兒汲取古今賢文。

哦,好像是因為誤會了那個阮師妹。

只見她的師尊輕嘆一聲,自玉镯之中取出一個木盒,還未打開,卿舟雪便聞到了一層桂花的香氣。

“方才路過,發現太初境山腳下開了家新店。”雲舒塵說,“這裏的桂花糕做得不錯,帶幾個回來給你解解饞。”

這糕點口感軟糯細膩,周身白嫩,切成方正形狀,底下墊了青色的木葉,上面則仔細刷了一層蜜,沾着點點的桂花。

從桂花糕一入口,徒兒微妙變化的神色來看,雲舒塵便知曉,日後手頭常備的哄某姑娘的吃食,又多了一樣。

卿舟雪安靜地咬着桂花糕,還有點粘牙,正是纏綿柔軟的觸感。

她悄然看向雲舒塵的側臉,又怔了片刻。

這種觸感讓她想起剛才那個也帶了桂花清甜的吻。

兩人這樣莫名地親了一遭,一下子在無聲中說開了用言語表達不清楚的東西。

情之一事上,自從知曉她的情根不全以後,雲舒塵便再未勉強過。當然夜晚也再未容許過徒兒貼得太過火。

雲舒塵現下更似剛剛把一顆幼苗載進土裏,在歲月靜好中慢慢看她生長,抽枝發芽,最終期盼着她終有一日能開花,告訴她相同的心意。

在此之前,無需焦急,一切深谙道家智慧,順其自然。

而卿舟雪本不是個拘泥的性子,她見師尊與她的相處終于趨于平常,半點也沒有覺得“不倫”不好,于是漸漸心中再沒有什麽煩惱。

卿舟雪心思穩定下來,掌門雖不知她們到底發生了何事,但見這孩子練劍又回到了以前心無旁骛的狀态,甚至因為心情較好而連上了幾層樓,他也終于放了心。

不過掌門人作為一宗主事,能完全放心的時候幾乎沒有。

他聽着外面一陣兵荒馬亂,正是奇怪時,春秋殿門一開,底下溜進來幾個灰頭土臉的弟子。

“掌門!着火了!”

掌門眉峰一蹙,“山上着火?若無異常,尋幾個水靈根的弟子撲滅了就是。”

“掌門,相當異常。”

一弟子戰戰兢兢,“那火是鳳凰火,尋常水奈何不了,根本撲不滅,這怎生是好?”

“鳳凰火?”掌門詫異道:“我太初境從未圈養過火鳳凰,怎會……”

沒多時,他雙目微睜,似乎想起來了什麽。

前幾日鐘長老說他那小徒弟下山游歷,陰差陽錯殺了只虛弱期的鳳凰,又把鳳凰蛋撿了回來,可真是不得了的機緣。他沉聲道:“你帶個消息給黃鐘峰與鶴衣峰,請越長老和雲長老過來一趟。”

越長歌是單水靈根,而雲舒塵有水靈根。

最後掌門想了想,又将雲舒塵家那個得天獨厚的小冰靈根也一同召起。

他們幾個長輩帶着一個小輩,神色嚴峻地站在山巅之上,看着峰頂上幾乎燃成了火海。

越長歌悠悠嘆了口氣,“一個個徒弟不是有大造化,就是有大機緣。長老的這點家當還真禁不起折騰。不是被雷劈就是被火燒。好在我峰上徒兒也不怎麽愛修煉,因此無病無災地過了這些年。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卿舟雪聽了這話,身軀動了一下。

雲舒塵涼涼道,“你渾身的家當都穿在自己身上了,哪兒還懼雷劈火燒呢?”

越長歌哼了一聲。

“我命峰上弟子皆已經撤離,不會傷到人命。你們二人能對付這鳳凰火麽?”掌門看着燒紅的半邊天,這火勢當真不能再拖。

“掌門師兄,倘若滅了這火,空耗我滿身靈力,”越長歌撫上腰間長笛,另一只手則停在掌門面前,微妙地搓了一下,“是不是該給點面子?”

“罷了。”掌門黑着臉,又瞥一眼卿舟雪,“在小輩跟前,你能不能把言行舉止放得端正一些。”

越長歌笑道,“哎呀,師兄海量。”

她不再談笑,指尖的長笛悠悠轉了一圈,定在唇邊。

一曲音聲磅礴,似乎有海嘯潮生,逐浪三千。

凡是笛聲所波及的每一處,皆于虛空之中泛起波浪。

太初境中部的一個大澤之中,水流流動得甚是洶湧,随時能拔地而起。

越長歌掀起了幾乎半邊澤的水勢,瓢潑的大雨向那座火峰上澆去,聲勢相當浩大。

這一場暴雨澆得昏天暗地,甚至沖跨了許多被火燒朽的樹木。

但是火勢也只是暗了一些,還是熊熊燃燒着一切可燃之土壤。

“果然無用。”雲舒塵一直在觀望,搖頭說:“怕是撲不滅了。現下最好将燃着之處圍起來,保住不蔓延。”

“卿兒。”

“嗯。”

師徒二人對視一眼,甚有默契。

卿舟雪拔出腰間清霜劍,雲舒塵則掐了個手勢,在那瓢潑大雨鐘顯出一條龍的身形,正舞動着身軀,朝卿舟雪這邊竄來。

卿舟雪相當熟悉玄冥,她一腳踏上龍頭,腳尖點着之處變為凝霜。

她與蒼龍一同去,相當迅捷,不多時便來到這一片火海邊沿。

火勢正在向周邊的其它草木蔓延,如一張無情的大口,試圖吞滅掉周身所有生機。

她一個人并無這般大的本事,但借由越師叔帶來的一場大雨,師尊纏繞入她經脈之間的浩瀚靈力,尚且能在烈焰之中凝冰。

一招新領悟的流雲浮雪,周身逸出霜白寒氣,瞬間給這座峰圈上個雪白的圍脖,正卡在火線與林線之間。

冰霜不如水那般容易被火蒸發,至于此處,鳳凰火便再進不了一寸。

腳下以水為身的蒼龍圍繞着山岳盤旋一周,任霜白寒氣将它層層染透,化為一條精致而華美的冰龍,以巨大的身軀圍住山上一片火海。

話說,好想改個清新淡雅,仙氣十足,一聽就相當有逼格的文名,但又不知道改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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