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納彩宴下
楊幺兒并未聽出蕭弋未盡之語, 她只是點了下頭, 應聲:“嗯。”
蕭弋将那玉符塞了回去, 系好繡囊口,道:“除了朕,不了給旁人看, 知曉嗎?”
楊幺兒忙點頭。
蕭弋盯着繡囊看了會兒,道:“……只好再挂一個香囊在腰間了。”
說罷,蕭弋取下了腰間的鎏金镂空球形銀香囊,他屈指掏空了中間香盂,而後朝內放入了那顆懸珠,契合得正正好。
随即他便彎着腰,将香囊拴在了楊幺兒的腰間。
楊幺兒低頭瞧了瞧,指着說:“……兩個。”
“嗯, 兩個。”蕭弋應聲。
楊幺兒從未見過這樣的香囊,不由伸手撥弄了兩下, 那香囊與銀鏈子撞在一塊兒,發出悅耳的聲音。楊幺兒喜歡極了, 眉眼都染上了歡愉的味道。
蕭弋微微一怔,又擡手輕輕劃過她的眼角。
她興許是察覺到了癢意, 便眨了眨眼, 開合間, 眸底洩出三兩點星光。
楊幺兒玩着玩着, 便忘記了吃食了。
還是蓮桂壯着膽子敲了敲門, 低聲道:“姑娘, 吃食該要涼了,姑娘還吃嗎?”
蕭弋轉頭朝門邊看去,問:“賓客都到了?”
蓮桂點頭道:“回皇上的話,剛剛都已經到齊了,嬷嬷到前頭去瞧了。”
蕭弋淡淡道:“那便讓他們再多等上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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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桂應是。
蕭弋又道:“取了什麽吃食來?端上來罷?”
蓮桂這才從小宮女手中接過食物,步履走得穩穩當當地端了上來。
小宮女忙收拾了亂糟糟的桌案,好讓蓮桂将食物一一擺下。
倒也沒別的,只是三兩民間小吃,還有一壺花茶,冒着熱氣,這會兒喝上幾口下去,必然十分暖肚。
楊幺兒伸手拿了塊點心,塞到嘴邊剛咬了一口,她似是想起來,身邊還立着一個人,于是猶猶豫豫,她推了推點心:“皇上吃。”
蕭弋并不喜好這些點心,但別人送他跟前來的,與那些點心自是不同的。
于是他也極為賞臉,伸手撚了兩塊兒起來,嘗了嘗,桂花味兒的。
比較起宮裏的,要更粗糙些,但倒也更甜些。
二人便有一口沒一口地,将托盤內的食物吃了個幹淨。
楊幺兒又哪裏還記得什麽納彩宴。
等她悄悄擡手,悶住到了嘴邊的那個飽嗝以後,蕭弋命人撤走了食盤,手中端着一杯熱茶。
熱氣升騰氤氲。
楊幺兒的面龐更顯得不谙世事,而又仙氣十足。
蕭弋挪開了目光,重新落于面前的那沓宣紙上,他問:“朕再教你幾個字如何?”
“好。”這時候,楊幺兒總是多話一些的,應答起來,聲音都是脆生生的,實在好聽得緊。
楊幺兒伸出手,攥着筆,乖乖等着蕭弋來握她的手。
但蕭弋卻沒動。
楊幺兒不由回頭去看他。
蕭弋這才伸手托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上托了托:“起來。”
她的腰肢很是纖細,又極為柔軟,并不是只剩下骨頭那樣的纖瘦。蕭弋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楊幺兒察覺到了癢意,一下子便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然後轉過身,雙眼緊緊盯住了蕭弋,她的眸光閃動,眼底微微泛紅,似是無措似是害羞……
她總會用這雙眼去打動人。
蕭弋眯了下眼,又擡起手,抹了抹楊幺兒的眼,将她眼底的淚光都抹去了。
然後他才接替楊幺兒,坐上了那把椅子。
他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過來。”
楊幺兒無措地被他帶着往前邁了一步。
“坐。”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于是楊幺兒順着力道乖乖坐了下來,整個人就這麽倚靠在了蕭弋的懷中。這是她前半生從未做過的動作,楊幺兒不由微微瞪大了眼,茫然地盯着桌案上的宣紙,臉頰泛着紅,眼底又泛起了水光,活像是被欺負偏還束手無策的小兔子。
蕭弋的手臂環過了她的身軀,他雖然年紀輕,身形也單薄,但個子卻是極為挺拔的,這會兒他能輕松環住楊幺兒,一只手包裹住楊幺兒的手。
但随之不可避免的,蕭弋的身體緊緊貼上了她。
楊幺兒的腦子裏剎那塞滿了各色的思緒,她理了半天也理不出個思緒,只能亂糟糟地想……
藥香,真香呀。
皇上還是熱的。
像暖手的爐子一樣,靠着暖呼呼的。
會讓人的心上下晃呀晃,怎麽也停不下來……
在她感受到蕭弋身軀的溫熱時,蕭弋也嗅見了她身上的香氣,一股冷香味兒。甜而不膩,讓人忍不住想要埋首在她的脖頸間,貪婪地吸取。
但蕭弋到底只是低頭掃過了她的脖頸,目光在那雪白的頸子上來回流連了一番,他方才收起了自己的打量,湊在楊幺兒耳邊低聲道:“朕教你寫這個字,這個字念‘皇’。”
楊幺兒耳朵緋紅,像是花瓣尖兒上的那一點紅,奪目又誘人。
引得人想要咬上去,品一品她的味道。
這會兒,她的聲音低低的,鹦鹉學舌式地道:“皇。”
蕭弋帶動着她的手,在上頭留下了“皇”字。
随後他的手又是一動,道:
“這是皇上。”
“這是皇後。”
楊幺兒盯着上頭認真看了一會兒,突地說:“不是下?”
蕭弋頓了頓,随即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倒還會思考了,懂得上對下。”
是誇她罷?
楊幺兒眨眨眼,便扭頭沖蕭弋笑了下。
只是兩人原本就挨得極近,楊幺兒一回頭,差點撞了蕭弋的鼻子。二人氣息靠近,糾纏,恍惚間竟生出他們極為親近的錯覺。
蕭弋伸手将楊幺兒的腦袋推了回去,他低聲道:“會寫了麽?寫給朕瞧瞧。”
楊幺兒便乖乖提筆,自個兒開始寫。
有了先前寫過成百上千回的經驗,這會兒寫起來竟是也有一分熟練了。她準确地抓住了字形的架構,做到字體大小一樣的同時,那些筆劃也流暢了許多。宣紙上倒是難得再見大團大團的墨跡了。
“真乖,真聰明。”蕭弋的聲線是冷的,但口吻卻如同哄孩子一般,他一邊說着話,一邊擡手撫了撫楊幺兒的頭發。
楊幺兒嘴角又微微抿了起來,她放下筆,便不動了。
蕭弋看了她一會兒,才好笑地問出聲:“怎麽?又等着朕賞你?”
楊幺兒也不說話,只是伸出蔥段般的食指,點了點跟前的宣紙。
蕭弋的目光微微變了。
不知是否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楊幺兒比起初到皇宮的時候,如今更放得開些了,她甚至似乎在慢慢開始自己的思考了……還懂得耍那麽一點微不足道的小聰明了……
因着眼界開闊?接觸的人多了起來?
形形色色的人,便就此打開了她心底的那道閥門。
按理說,這當是一樁好事,但蕭弋卻忍不住皺了下眉,眼底更帶着陰沉之色。
若是旁人的功勞……那有何意義?
蕭弋內心有個極為隐秘的念頭——
他盼着她只能随他而喜,她的一切都該是由他來教會。她會成為最貼他心意的人。只屬于他,僅屬于他。
見蕭弋遲遲不開口,楊幺兒便又重新拿起了筆,裝作剛才一切都沒發生過似的,大抵是想着這樣便能蒙混過關,皇上也就不會生氣了。
蕭弋卻突然按住了她的手指。
楊幺兒忙回頭看他,見他神色不明,分不清喜怒,但眼底又像是籠着一層陰翳……楊幺兒便不敢開口了。她沖蕭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蕭弋複又按住了她的睫毛,讓她不能再眨眼。他低聲道:“去吧,你該出去了。”
門外的蓮桂聞聲,屈身進來:“姑娘,随奴婢過去吧。”
楊幺兒愣愣地站起身,由蓮桂扶住了手腕。
“你生氣?”她沒有立刻走出去,而是盯住了蕭弋的面龐,聲音柔軟地問,幾乎要軟到人的心裏去。
蕭弋道:“你與旁人玩得好,朕自然生氣。”
他的眸光沉沉,叫人生畏。
其實一旁的蓮桂,都想不明白為何突然跳到這上面來了。
但楊幺兒不是常人,她不會覺得蕭弋驟然說這樣的話甚是奇怪。她只一個蘿蔔一個坑地認真回答道:“沒有旁人。”
這小傻子就算開了些竅,但也不至于一下子連撒謊也學會了。
蕭弋原本有些不痛快的心情,頓時得到了平複。
但他嘴上仍舊道:“孟泓、蕭光和……這二人不是與你玩得好嗎?”
楊幺兒一派茫然:“……誰?”
蕭弋眉尾一挑:“不記得了?”
楊幺兒還傻傻盯着他:“?”
蕭弋哪裏知道,若是他換個說辭,問楊幺兒,“那個總來給你送禮的雲雲”,楊幺兒定然是記得的。
蕭弋這會兒不怒反笑,口吻讓人分不清是喜是怒,他道:“你這小傻子,人家沖你獻殷勤,你卻連人家是誰都不記得……”
楊幺兒眨眨眼,眼底帶出了點點水光,似是對蕭弋喚她“小傻子”不高興了。
蕭弋還頭一回見她這樣表露情緒,便擡手掐了下她光滑的臉頰,道:“不是小傻子。”
他指着幺兒道:“幺兒,月窈,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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