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私會之下
馬車緩緩行馳在街道上, 楊幺兒迷迷糊糊地想,今日這個夢怎麽這樣的長, 也沒有別的, 就只有搖搖晃晃的馬車,她就不能做點別的夢嗎?
楊幺兒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眼底的困倦之色漸漸退去, 換上了清明之色。楊幺兒又眨了眨眼。咦?
咦!
楊幺兒撐着手邊的靠枕坐了起來。
幾乎緊挨着她的地方, 少年挺拔的身影正擋在那裏,他伸出手, 袖子往下滑了一些, 露出一截如白玉般的手腕。他打着簾子, 正往馬車外瞧。
楊幺兒就只能這麽瞥見他寬大而又挺直的背,和那一截削瘦有力的手腕。
“皇上?”楊幺兒呆呆地道。
蕭弋聞聲, 扭過了頭。
他神色平靜, 默不作聲地撿起滑下去的披風,給楊幺兒罩上。他道:“你在外頭玩了幾日?”
楊幺兒怔怔掰着手指數, 但數着數着便不大記得起,她在外頭玩了多少日了。
蕭弋倒也不是真要從她口中問出結果,他道:“今日由你帶路。”
“我?”楊幺兒擡起白白嫩嫩的手指頭,指了指自己。
“嗯。”
楊幺兒眨了兩下眼,又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因為馬車內是暖和的,于是她的耳垂都是微微發燙的。她又小心翼翼地擡起手指, 戳了戳蕭弋的胸口。蕭弋閉了下眼, 眸色變得深沉起來, 好像她的指尖一點,就輕輕在他的胸口點了把火。
楊幺兒感受着手指尖傳來的觸感。
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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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夢。”楊幺兒乖乖說道。
蕭弋這才知曉,原來她還以為自己一直在做夢呢。
那前兩回,她不是也以為自己在做夢?
蕭弋将她天真又無辜的神色收入眼底,實在想要将她狠狠蹂躏一番才覺得舒坦。大抵就同見着了那毛絨絨的兔子,總想着把一身的毛都給揉亂是一樣的。
但蕭弋到底沒有真下手。
在人前他從來都是極為克制的,并不輕易暴露自己的性情。
他伸手攬住楊幺兒的腰,将她帶到了自己的懷中。
楊幺兒僵直地坐在他的腿上,有些手足無措,又像是怕将他壓壞了似的。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轉着,帶出點點水光。
蕭弋再度打起簾子,指着外頭行過的街道,問:“這是哪裏?”
面對他時,楊幺兒大多些時候都是有問必答的。她始終都惦記着,他要教她寫字的。楊幺兒便記着要做個乖些讨喜些的人了。
于是蕭弋這樣一問,盡管這對于楊幺兒來說極為艱難,但她也真的開始嘗試回溯記憶,努力找出答案。
“……街、街上。”楊幺兒從狹小的窗口伸出手去,她的手幾乎與蕭弋打着簾子的手緊緊貼在了一塊兒,她緊跟着道:“賣糖,那裏。”
說完,楊幺兒努力思考了一下,還從腰包裏掏出了一小塊碎銀子,那是劉嬷嬷先前給她放小兜兒裏的。
她往蕭弋的方向推了推,道:“給皇上買。”
蕭弋松開了抓着簾子的手,反手抓住了楊幺兒的手指,他的手指探到她掌心的碎銀。蕭弋極少見到這樣的碎銀,觸手不規則,握在掌心并不舒服。但他還是摩挲了兩下,方才又放回了楊幺兒的掌中。
“停住。”蕭弋道。
外頭驅趕馬車的馬夫立刻就停住了。
蕭弋拿起帷帽,扣在了楊幺兒的頭上,又微微低頭,仔細給她系好了帽繩。
“下去。”蕭弋道。
楊幺兒不明所以攥緊手掌,把那塊碎銀攥緊了,然後就下馬車。
“等等。”蕭弋突然又叫住她。
楊幺兒:“唔?”
蕭弋先行打起帷簾,長腿一邁下了馬車,然後他才轉過身,朝楊幺兒伸出手。楊幺兒這下倒是明白了。先前她見過別人這樣做。于是她走出去,蹲在馬車的邊沿上,張開了手臂。
蕭弋一怔。
劉嬷嬷見狀,笑道:“前些日子,姑娘見着別家夫妻出行……”
蕭弋頓時明了。
原是有樣學樣,張開手臂等着他抱呢?
蕭弋伸出手,将她輕松抱了下來。
只是等将人抱下來扶住站好,楊幺兒的帷帽都歪了,蕭弋忙又擡手給她端正戴好,這才抓住了她的手,牽着她往那個賣糖的小攤子走過去。
小攤子邊上挂了個紅彤彤的大燈籠。
燈籠底下就是插滿了糖葫蘆的稻草棍。糖葫蘆在紅燈籠底下被照映得更漂亮了,一顆顆圓溜溜、紅透了,那甜味兒似乎都飄到鼻尖了。
“買罷。”蕭弋道。
楊幺兒愣了下。
“不要給我買?”
楊幺兒:“啊。”她忙掏出碎銀遞過去,又指了指糖葫蘆。
小攤主見他們穿着不凡,當即臉上笑得恨不得笑出一朵花兒來,他殷切地問:“要幾個?”
楊幺兒回頭看了看蕭弋,蕭弋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盯着她。于是楊幺兒只好頭一回自己拿了主意,她抿了抿唇,道:“一個。”
攤主以為自己聽錯了:“您要幾個?”
“一個。”楊幺兒細聲細氣地說。
攤主都不敢接碎銀,哭笑不得地道:“一串花不了這樣多。”
楊幺兒只好又回頭看蕭弋,但蕭弋還是動也不動,于是她只好看劉嬷嬷,但沒有皇上的吩咐,劉嬷嬷又哪敢動呢?
楊幺兒便又将碎銀往前遞了遞:“這個,換一個。”
攤主瞧了瞧兩邊站着的人,見他們都沒有動作,這才戰戰兢兢地接過了那塊碎銀,然後取下一串糖葫蘆,遞給了楊幺兒。
楊幺兒接過來,心底大大地松了口氣。
她抓住了蕭弋另一只手,然後掰開他的手指頭,把糖葫蘆塞了進去:“走。”
蕭弋握住糖葫蘆,這才問:“給我?那你呢?”
楊幺兒搖了搖頭,沒說話。
她都吃了好多回了。
蕭弋這才覺得那串糖葫蘆看着順眼了許多,連外頭那層劣質糖漿看着都是漂亮的。
但他并沒有立刻低頭去吃。他早已經習慣了警惕面前的一切食物。尤其是外頭的,更得倍加小心。
他便擡着手往前走。
等走了幾步,楊幺兒也發覺了他沒有要吃的意思。
她便停下腳步盯住了他。
蕭弋淡淡道:“這是朕的,你不能吃。”
楊幺兒便道:“你吃。”
“朕也不吃,這樣珍貴的東西,須得好生保存下來。一口吃了,豈不可惜?”
楊幺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頭,瞧她神色像是記住了。
蕭弋看向了前方,問:“那是什麽地方?”
楊幺兒的注意力果真全然被轉移走了,她看了看,道:“賣風筝。”
說完,她被蕭弋握住的手不安分地動了動。蕭弋見她這般,便知道她應當很是喜歡這東西。
蕭弋問:“好玩?”
楊幺兒先是用力點點頭,但随即又默默搖頭。
劉嬷嬷這時候才插聲道:“先前姑娘見着了就想玩了,便問老奴,您玩過嗎。老奴答沒有,姑娘便不玩了。”
蕭弋之前聽手底下人報了,說楊姑娘到了一處風筝鋪子,風筝挑了挑,但最後沒玩。楊幺兒稚子心性,心思變化快,叫人捉摸不透,但左右都不算什麽奇怪的大事,蕭弋聽過後也就将此事忘到腦後去了,此時劉嬷嬷提起來,方才勾起他這段記憶。
……原來是這麽個緣故。
蕭弋問她:“想玩兒?”
楊幺兒只看着他,不說話。
蕭弋又道:“要等朕一起?”
楊幺兒才聽了他方才說什麽“此物珍貴”的話,在她心中,風筝與糖葫蘆的地位差不多,甚至因着沒有玩過,還要高些。
她便道:“也是珍貴的。”
蕭弋一怔。
他盯着她看了會兒,偏她端端正正戴着帷帽呢,又哪裏看得清她此刻的神情呢?
良久,蕭弋才道:“是。”
于是他便同她一起進了那間鋪子。
因為興許也就這麽一次了,日後少有她在外放風筝的時候了。
鋪子掌櫃仍舊記得楊幺兒,因為當時楊幺兒身邊跟着李香蝶姐妹,她們在京中是慣會花錢的大主顧,哪有掌櫃不識得?何況掌櫃的深深記得這位姑娘身上的氣質,實在叫人難忘。
掌櫃小心打量了一眼旁邊的蕭弋,見這人身形挺拔、氣質清貴,又端的容貌俊美、打扮不俗,當即便起了敬畏的心思。
他見二人兩手交握,便忙露出笑來道:“原來不該是姑娘,是夫人。夫人的夫君果然也是人中龍鳳啊!”
劉嬷嬷聞言,差點笑出聲來。
可不是人中龍鳳麽?
站在他跟前的,正是龍鳳呢!再貨真價實不過了!
蕭弋卻是瞧不上他的恭維的,他只道:“将店裏好看的風筝取來。”
掌櫃忙點頭,命手底下的夥計搬了不少風筝出來。
有鑲花的,刺繡的,有畫了鳥雀的,有畫了虎鷹的,有青色的,有紫色的……
楊幺兒看得眼花缭亂。
“挑吧,我給你買。”蕭弋道。
楊幺兒便低頭認真挑了半天,最後竟是拿了個繪了老虎的。
她抓着老虎風筝便不放手了。
蕭弋卻是一挑眉,道:“我的呢?”
周圍宮人侍衛聞言,都是瞪大了眼。
他們沒想到皇上竟然真的要一塊兒放風筝!
楊幺兒抿了下唇,将自己手裏的遞了出去。
蕭弋掃了一眼,道:“罷了。”然後伸手一撈,抓起來一個畫了兔子的。
那兔子畫得惟妙惟肖,紅嘴兒,大耳朵,一臉茫然四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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