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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桂與蕭正廷對視了一眼, 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随即她便也微微笑道:“娘娘若是想去, 那咱們便過去吧。”
楊幺兒從來都是爽快的。
去則去,不去則不去。
于是她這會兒利落地點了頭,便扭頭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 衆人自然跟了上去。
只是等再路過那個小太監的時候, 蓮桂沖那小太監輕笑了一聲。
小太監的腿當即便軟了。
他知曉,今日雖然是過去了,但以後指不準兒是要秋後算賬的。
俗話說,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這得罪了新後, 後頭還能從皇上那裏讨得了好?
蓮桂等人擁簇着楊幺兒遠去。
蕭正廷便定定地站在那裏, 悄然攥緊了手。
他倒是想同她一并去的。
但他自然是不能去的。
越是走得近了,他才越是想要更深地同她接觸, 知曉她是什麽樣的性情,有什麽樣的喜好。
蕭正廷慢慢斂起了目光,轉身往亭子回去。
他與太後打交道的時候極多,自幼時, 他便知曉太後是個什麽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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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性情刻薄善妒,旁的本事沒有, 下作手段卻是有一大堆的, 令人防不勝防。今日若是蕭弋一并來, 他自然不會攔她。但今日是她獨自前來, 他便要考量太後的手段。
她是這樣不沾惹世事塵埃。
又怎能叫她見到那般情景呢?
蕭正廷邁入亭子中。
興許是方才太後已經瞧見, 皇後轉身移駕別處了, 她便又松了一口氣,端坐回之前的位置上。
那着侍衛服的男子仍舊跪伏在地上,見蕭正廷踏進亭子來,侍衛身子便抖了抖。
蕭正廷淡淡道:“母後,此人得處死。”
太後冷哼一聲,道:“什麽時候要你來教哀家如何做事了?外頭的人,未必個個都如你這般了解哀家。他們自然便不會發覺何處不妥。如今你既見着了人,有功夫說這些風涼話,倒不如為哀家好生看着他,這樣自然就不會出差錯……”
蕭正廷沒有再開口說話。
他擡眸盯住了太後。
素來溫和的面孔,籠上一層平靜之色後,瞧着便似乎生出了點點冷意,叫人覺得背脊發麻。
他打量着她的面容。到底年紀不大,當年容貌猶存三分,精細描繪過的眉眼底下,是掩不住的趾高氣昂。
若是殺了她……
蕭弋便沒了制掣朝臣的依仗。
但她若死了,他同樣少了一道助力。太後雖蠢,但正因為蠢,方才正是那個好控制的人,能随他心意而動作。
到底是有利有弊……
罷了。
蕭正廷平靜地想,那便讓她服藥,長年累月之下,死不死便看她的造化了。
太後見他不說話了,只當他是生氣了。
她這才緩和了臉色,也緩和了口氣,屏退身邊宮人。
“越王,你與哀家素來親近,你當懂得哀家的心思……”說罷,太後竟是眼波一轉,眼底傳遞出一分女兒家的哀怨來,她道:“深宮如何,你也是知曉的,哀家如今遭小皇帝欺壓,正氣悶得很,你叫哀家又怎麽辦是好呢?”
她年紀方過四十,整日守在深宮。從前手握大權,還要壓新帝一頭,自然滿心舒暢得意,一時間也顧不上別的。可在永安宮困頓的這段日子,便叫她磨得脾性更壞了,也更想要随心所欲了。
這時偏偏又見永安宮中的宮女,對越王多有愛慕之意,一想到越王乃是養在她的身邊,素來只同她親近。太後心下自然不快,這心思一轉,便将主意打到了越王的頭上。
她甚至心道。
讓她也來做做那武則天!
蕭正廷突然低笑了一聲,面孔更顯俊美,他道:“……您高看我了,這樣的爛攤子,我怎麽收拾得了呢?”
太後一滞,總覺得蕭正廷看上去哪裏不太一樣了。
她皺了皺眉,但又說不出什麽指摘的話。
她自是想要說服蕭正廷的,正是因為見他不肯,她方才刻意弄了個侍衛出來,誰曉得不僅沒刺激到蕭正廷,反倒叫他變了副面孔。
蕭正廷躬身道:“辦法已經說了,做不做便是您的事了。今日我已在宮中耽擱太久,不便再留,便改日再來向您請安了。”
說罷,蕭正廷就欲退走。
太後連忙出聲道:“且慢!今日皇後過來,也不知她都瞧見了什麽,有沒有說什麽胡話……”
蕭正廷淡淡道:“太後欲如何?”
太後輕笑了下,道:“哀家本也瞧不慣這傻兒,如今她又正得皇上的寵愛,眼瞧着皇上便身體轉好,都入朝親政了,正應了欽天監的卦象。現下她又自個兒撞上來,倒不如……叫她從此永遠閉了口。豈不兩全其美的事?她一個傻兒,能坐到今日的位置上,還得謝謝哀家呢。這樣沒了,也不冤枉。”
蕭正廷從來都只有微笑或者大笑的時候。
但這會兒他卻難得嗤笑了一聲,嘲諷之意幾乎掩蓋不住,他道:“太後,您也說了,她正得皇上的寵愛。”
說罷,蕭正廷便一步步拾級而下,再不回頭應付她。
太後沒聽明白他這句話。
那又如何?
正得寵愛,方才要拿她開刀不是嗎?
想從前,她手底下沾過的寵妃的血,難道還少了嗎?
……
經由蕭正廷那一番指引,楊幺兒倒是的确找了一片雪地,厚厚的雪踩上去,腿都得陷下去一小截兒,走起路來,分外艱難。
但楊幺兒是不管不顧的。
她蹲下身來,纖纖的十指團住雪,堆砌起來,一開始堆了個四不像出來。
蓮桂見狀,便笑了,道:“娘娘該先想好,要堆個什麽出來。”
“堆什麽?”楊幺兒喃喃重複,像是在問自己。
春紗想了想,道:“堆個石頭出來吧。”
蓮桂忍不住笑了:“你腦子裏淨想什麽呢?石頭有什麽可堆的?”
楊幺兒這廂倒是已經堆起來了。
如此歪歪扭扭地往上砌,一砌就是足足一個多時辰過去了。
蓮桂怕她着涼,便将人扶了起來,道:“明日還有雪給娘娘玩兒呢,今日可不能再玩兒了。”
春紗也圍上去,握住了楊幺兒的手,道:“娘娘的手都冰了。”說着,便要拿手爐來。
蓮桂忙攔下她:“這會兒正凍着呢,拿手爐一貼,手該要撕不下來了。”
春紗變了臉色:“是奴婢欠考量了。”
楊幺兒轉頭瞧了瞧宮人手裏托着的手爐,手爐沉甸甸的,她也不想要。
她想了想,道:“去找皇上。”‘
皇上那兒有更好的手爐。
春紗聞言,臉上便立即有了笑意。
娘娘原來也學聰明了,知曉這樣的時候去找皇上撒嬌了。
衆人擁着她正要走,楊幺兒卻頓住了腳步,她指了下那堆雪:“裝起來。”
這倒也不難。
有宮人去取了個大箱子來,将那個堆疊起來看不出形狀的雪人,挪入了箱子裏。這會兒正是天寒地凍的,也不見化,就是挪進去的時候,形狀晃了晃,險些散架。
“走。”楊幺兒道。
蓮桂與春紗笑道:“聽娘娘的,走。”
這一行人便擡着個不倫不類的大箱子,往養心殿去了。
這廂養心殿內,蕭弋面容緊繃,神色陰沉,衆人都不敢擡頭,怕同皇上對上,吓得腿軟。
趙公公的呼吸也都變得細了起來。
就在這時,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近了。
有小太監叩門,低聲道:“皇後娘娘來了。”
蕭弋這會兒瞧着渾身戾氣,面容陰沉,趙公公猶豫了一瞬,正猶豫的時候,便聽得皇上道:“讓她進來。”
小太監應了聲。
随即門簾便被掀開了,外頭的冬風裹着點點雪花灌了進來,屋內的人都凍得打了個哆嗦。
楊幺兒走在前頭,只是那門簾仍沒有放下。
原來後頭還跟了兩個太監,他們擡了個箱子進了門。
趙公公伸長脖子瞧了一眼,驚詫道:“這是何物?”
楊幺兒想了想,道:“獅子,石獅子。”
趙公公盯着那團雪瞧了半天。
個頭倒是極大,接近了石獅子的體型。可這模樣……這模樣……倒像是讓撓掉了毛的母雞。
楊幺兒漸漸往前行去。
室內光線明暗變化。
待她行到蕭弋跟前時,蕭弋面容仍舊緊繃不見松緩,但陰沉之色已經漸漸從他眉眼邊褪去了。
“那是何物?”他問。
“給皇上。”楊幺兒道。
蕭弋當即便起了身,走到那口箱子前,這才瞧見裏頭是個什麽情景。
“你玩兒雪去了?”
楊幺兒點頭:“堆了一個,石獅子。”
說罷,她又強調了一遍:“石獅子。”
似乎是不想蕭弋當她堆了個石頭出來。
蕭弋盯着那所謂的“石獅子”瞧了半天。
石獅子,鎮宅辟邪、彰顯威勢之用。
沒有花。
倒是有更好的玩意兒了。
他道:“便放在門口罷。”
宮人應聲,随即便有養心殿的小太監擡着箱子轉移到了門口去。
但他随即又道:“莫讓它化了。”
宮人們這便為難起來了。
這雪總有化的時候啊……這可怎生是好?不然每日都在周圍加上冰?又或者幹脆砌個冰箱子?
楊幺兒給了雪人,卻還未聽到誇贊,心下便覺得不大高興。
她湊上前去,幾乎貼到了蕭弋的身上,她低聲道:“石獅子,好不好?”
蕭弋:“好。”
“我給皇上,皇上給我什麽?”
蕭弋低頭對上她的眼眸:“你要什麽?”
這一剎,就算她口中索要的東西再誇張離奇,他也會應下。
楊幺兒便将雙手伸入了他的衣裳裏,眼圈紅紅,鼻尖紅紅,臉頰也紅紅地道:“凍,要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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