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意外撞見
楊幺兒早早地便醒了過來, 她伸手一摸,便摸到了紗狀的外衣, 只是拿起來一瞧, 都被撕爛了, 再不複之前的樣子。
她呆呆坐了會兒。
蕭弋察覺到動靜,也跟着醒了過來, 他沒有立刻坐起身,只是盯着楊幺兒光裸的背, 嗓音低沉地問:“……還聽故事嗎?”
楊幺兒想也不想便搖了頭。
蕭弋從背後就只能看見她搖頭的動作,她的頭發叫她睡得亂糟糟的, 搖起頭來, 像是毛絨絨的栗子在搖來搖去。
他這才伸手勾住掉落在床榻邊上的外衫, 坐起身來,從後頭将楊幺兒罩在了其中。
楊幺兒抽了抽鼻子, 當即攥緊了身上的衣衫,這樣才覺得更暖和些。
蕭弋注意到她的動作, 不由眯了下眼。
他縱使身形削瘦,但到底骨架更為高大, 他的外衫攏在她的身上,便顯得有些空蕩, 于是襯得她的脖頸更細了,手腕也更細了, 整個人都更纖細嬌弱了……讓人本能地生出了點兒, 想要欺負她的欲望。
蕭弋壓下心底的躁動, 先起身下了床。
外頭的人聞聲而動,小心來到了帷帳外,宮女們微微一擡頭,隐約瞥見了皇上踩在地毯上的身影,登時臉紅起來,忙将頭埋得更低。
“準備衣裳。”
宮人應是,忙去取了新的衣裳,捧到帷帳外的椅子上放下,随後便很是乖覺地退了出去。
他們都知曉,但凡皇上只說了“準備衣裳”四個字,那便是無須他們伺候的意思。娘娘的衣裳,定是皇上要親手來穿的。
宮中服飾繁複,若無宮人伺候,事實上,也只能倚靠蕭弋來穿。
他将人從床上抱下來,扶着她站好,然後才一件一件地往她身上套,等到穿好時,倒也是十分有成就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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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忙完,方才是自個兒穿衣裳。
等到二人都整裝完,蕭弋才一拍手,宮人們便魚貫而入,捧着水與帕子,将帷帳挂起來。
洗漱、用膳。
待用完早膳後,蕭弋才讓她拿了前一日的書出來,楊幺兒背兩句,他便教她其中釋義,如此慢慢吞吞,也不過才教完了兩頁。
随後蕭弋便不再作耽擱,他起身往養心殿去。
只是等走到門口時,他似是想起了什麽,便回頭道:“今日不必領着娘娘過去了,陪着娘娘玩耍便是。”
說罷,一掀門簾,外頭一股冬風灌了進來,還夾雜着片片白雪。
竟是下雪了。
宮人撐起傘,又為蕭弋系上大氅,他的身形便遠了。
劉嬷嬷笑道:“皇上定是惦念娘娘辛苦了,便想着今日不必讀書練字了,好生休息就是。”
楊幺兒揉了揉腰,晃了晃頭,的确覺得身子軟軟的,使不上勁兒。若是坐在桌案前捧起書,恐怕是又要拿額頭撞桌的。
比較起讀書,現下她已經被更有趣的玩意兒給吸引走了。
她緊盯着門簾,想要出去的意思已經甚為明顯了。
劉嬷嬷便問:“娘娘想玩兒雪?”
楊幺兒用力點了下頭。
岷澤縣是沒有雪的。
她沒見過這樣的玩意兒。
之所以知道它叫雪,都還是這兩日從書裏知道的。
劉嬷嬷見狀,便命人去取了大氅和手爐,先給她披上大氅,又将手爐塞到她的掌中。
她到底年紀大了,這樣的時節不好冒着雪出去。所幸有蓮桂與春紗一并跟在左右,劉嬷嬷方才松了口氣。
待出了門,也不必用鳳辇,只一行人撐着傘,個個都穿得鼓鼓囊囊的,在雪地裏行走。
雪漸漸下得大了,地面掃了又掃,因而并不會将人陷下去。
楊幺兒環顧四周,除了擡手接雪,地上便沒什麽雪玩兒了。
蓮桂見狀,道:“不如往前走走,咱們尋個亭子坐下來,點上爐子。娘娘玩兒得累了,也好有地方歇息禦寒。一直在雪地裏站着,若是凍着了可怎麽是好?”
春紗聽她考量周全,便點着頭,問:“娘娘覺得如何?”
楊幺兒滿心惦念着雪,無論去哪裏都好,自然是也點了頭。
于是一行人便又往前行。
只是宮中宮人着實過分勤快了些,道上的雪竟是都被掃得幹幹淨淨,剛落下去的又不會這麽快便堆起來。
這一路走着,便走到了禦花園。
這園子修得極為漂亮,哪怕是入了冬,也并不見頹象,裏頭抗寒的花草樹木依舊被仔細修剪過。園內一座亭子矗立,四周的雪竟是不曾被清掃過,早已經厚厚地堆了起來。
楊幺兒一眼便瞧見了!
春紗笑了笑:“總算是找着了。”
蓮桂也笑:“找雪都找得這樣費力,改日娘娘不如命這些宮人不必如此大力清掃,好歹留下雪來,堆個雪人。”
說話間,衆人便朝亭子靠攏。
只是還不等到近前,便聽得一道尖利的聲音:“大膽!來者何人?怎敢驚擾太後?”
春紗先是一驚,但随即便冷靜下來,且怒意上湧,她冷聲道:“大膽!皇後娘娘駕臨禦花園,爾等還不跪地相迎?”
若是從前聽見太後兩個字,春紗定是腿都要哆嗦起來。可如今再聽見,便實在沒什麽旁的情緒了。
她不能丢了娘娘的臉面。
娘娘貴為皇後,她自然也要拿出架勢才好!
那人顯然并不将“皇後”名頭放在心中,冷笑一聲,便還要與春紗争辯。
蓮桂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道:“這樣冷的天,太後娘娘怎麽到此地來了?你還站在這裏作什麽?不去通傳?”
那人頭上登時閃過了冷汗。
他認出了蓮桂,從前跟在皇上身邊的……
小太監這才轉身一溜煙兒地跑了。
那亭子瞧着就在眼前,實際卻還有一段距離,因為雪灑落四周有些過分亮眼的緣故,盯着瞧得久了,就判斷不大準具體的距離了。
小太監噔噔噔跑上了亭子,與裏頭的人說了幾句話。
不多時,那小太監便回來了。
他道:“請皇後娘娘移駕別處……”說完,他便縮了縮脖子,十分畏懼的樣子。
他怕蓮桂,怕蓮桂身後所代表着的皇帝。
但他也怕太後,太後有令,他便不得不遵從。
而楊幺兒這會兒并未理會那小太監,她一直微微仰着頭,在瞧那個小亭子。
“有人。”她說。
“娘娘?”
“……有個人,男人。”
那小太監登時變了臉色,但他還是挂上了一點笑容,道:“越王殿下孝心,陪着太後娘娘在此地賞雪呢。”
蓮桂輕聲道:“是嗎?”
小太監便不敢說話了。
蓮桂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楊幺兒,低聲問:“娘娘還玩兒雪嗎?”
“玩兒。”
“那咱們還去亭子嗎?”
“有人了。”
蓮桂柔柔地笑了笑:“怕什麽。娘娘身份金貴,管那亭子裏是什麽樣的人物,都該要給娘娘讓位置的……”
小太監聽罷,登時臉上湧現怒色:“你……那可是太後……”
蓮桂伸手拂開了他。
小太監知道今日完了……
完了……
而那廂,亭子中。
蕭正廷臉上溫和之色褪去,他盯着地上趴伏在腳邊的那個男子,道:“母後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太後滿面的羞惱之色,她道:“哀家有什麽法子呢?這又怎能怪哀家?”
蕭正廷正視她的雙眼,淡淡道:“那便該怪我了?”
太後不言語了。
“那傻兒來了,哀家不好露面,你快去攔下她。”太後催促道。
到了這時,她還理直氣壯,兇惡逼人。
蕭正廷面上神色不變,只是心底暗暗道了一句,着實扶不起來了。
他站起身,緩緩走下了階梯。
而越是往下走,他那顆原本平靜,甚至是死寂的心,一點一點跳動得劇烈了起來。
他倒是再見她一面的。
只是到底不應該在這樣的時候。
而楊幺兒等人也正在往這邊接近,一轉眼,兩邊便正正撞上了。
蕭正廷躬身行禮:“皇後娘娘。”
他說着還退了半步。
楊幺兒只掃了他一眼,便挪開了目光。
他哪怕是長着再好的皮囊,在她眼底也到底是不如蕭弋的,更不如地上那堆雪了。
蕭正廷被她這一眼掃過,卻覺得被掃過的地方都燒了起來。
他微微擡頭,終于敢直視她了。
她今日穿的是襖裙,胭脂朱色,在雪地裏甚是明豔。她的黑發都攏在了帽子裏,只一點頭發絲在耳畔飄動,不時親吻着她的面龐。
倒是讓人恨不能化作她的頭發絲。
“娘娘要進亭子?”蕭正廷問。
楊幺兒這才終于回應了他一聲:“嗯。”
蕭正廷一顆心像是被慢慢攥緊,又被陡然松開。
他笑了笑,道:“娘娘是來玩兒雪的?這裏的雪不夠厚,我知曉一處,那兒的雪,可以高高堆出好幾個雪人來玩。”
楊幺兒便也終于分了點目光給他:“哪裏?”
蕭正廷指了一個方向:“那邊殿宇少有人去清掃,如今雪應該堆得極高了。”
楊幺兒便順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那走吧。”楊幺兒道。
她執着的是雪,又并非是亭子,更并非是太後。
她也不想同太後見面說話的。
那個太後的目光叫人覺得難受。
蓮桂卻不由多看了一眼蕭正廷。
蕭正廷像是對這樣的目光全然未覺似的,他笑了下,道:“今日乍然得見皇後娘娘,便也親口道一聲,恭賀娘娘。”
他頓了下,又道:“沒兩日,恐怕異國使臣也要抵宮中來恭賀皇上與皇後娘娘大婚之喜了。”
楊幺兒茫然地盯着他。
那與她有什麽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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