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如何親近
楊幺兒究竟有沒有瞧見那瓶子裏的花兒, 蕭弋是不知道了。
趙公公站在珠簾外,低聲道:“皇上,那邊傳了信兒來。”
蕭弋抽出一張帕子扔到楊幺兒面前的桌案上:“……待會兒再磕着頭,就綁在頭上?嗯?”
說罷,他方才轉身出去了。
楊幺兒抓起那張帕子,捏了捏。
春紗生怕她真綁到頭上, 忙道:“娘娘,帕子太薄了,墊不住的。”
楊幺兒忙将帕子疊好放到一邊,道:“不困了, 不困了。”
趙公公似是引了什麽人進門,外頭隐約響起了說話的聲音, 極低又極細, 還微微顫抖着。
是女子的聲音。
楊幺兒倒是絲毫沒留心。
左右不是先前那令人昏昏欲睡的聲音了, 她便能認真盯着書往下看了, 也不管看不看得明白, 總歸是能背下兩句的。
倒是春紗暗暗擰眉,對外頭說話的女聲極為在意。
她知曉娘娘是個天真爛漫的, 對這些事不上心,也不大明白。便須得她仔細留意着才是。
于是楊幺兒正仔細背書的時候, 春紗便悄悄挪動了位置,挪到了珠簾後頭去。
她艱難地透過層疊的紗帳與珠簾, 朝外看去, 隐約窺見了外頭那人的身形。
窈窕婀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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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極為年輕的女子, 只是個頭稍矮,不過倒是顯得嬌小玲珑,當是男子最喜好的那一類女子。
春紗不由屏住氣,看得更仔細了。
蓮桂便面帶微笑,從後頭看春紗在那兒艱難地“偷窺”。
這樣盯了一會兒,連耳朵都恨不得豎起來,春紗總算知曉外頭的人是誰了。
……是李妧,李家那位名滿京城的四姑娘。
她曾聽過不少有關這位四姑娘的傳言,大都是誇贊之言。
而她早先也曾見過一面這位四姑娘,僅那一面,她見着了這位李四姑娘是如何打發永安宮大宮女的。那時,她便覺得這位李四姑娘不是好相與的。
她乃是外臣之女。
突然間進了宮裏來,還面見皇上,身邊又并無別的長輩親眷陪同……
春紗心底“咯噔”一下,頓時起了警覺心。
而外間。
李妧雖是立在那裏,但她卻覺得自己像是跪着。
她開始還能鎮定自若地說話,而在這裏待得越久,她的聲音就越帶上了顫抖的味道。她不敢看桌案後的皇上,便刻意別開了自己的目光。
于是這時候,她注意到了那層疊的紗帳珠簾,将裏間掩蓋得讓人瞧不清裏頭的景象。
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從那簾帳後傳出,讓李妧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
裏頭是什麽?
不,裏頭是誰?
難不成還是上回那個宮女?
李妧盯着簾帳的動作着實過于明顯,蕭弋便開了口:“李四姑娘對簾帳後的景象很好奇?”
李妧忙低下了頭:“臣女不敢,是臣女無狀,冒犯了。”
蕭弋難得不生氣,他淡淡道:“你想知道也無妨……你先前犯下錯,還不曾同她道歉呢。”
李妧心尖一顫,登時明白過來……原來,原來裏頭是那位楊姑娘。她抿了下唇,攥緊了手指。難道帝後新婚,便恩愛至此嗎?這樣的時候,皇上都要将人帶在身邊?
李妧在閑雲樓的時候,還沖楊幺兒下了跪,便算作是致過歉意了。
但這會兒她卻不敢與皇上争辯,她壓下心底那點妒忌,忙躬身道:“臣女這便去向娘娘請罪。”
蕭弋一手捏着李妧呈上來的書信,湊近了蠟燭,火苗飛竄,舔舐了紙張。他一邊不緊不慢地焚毀,一邊方才道:“趙敬,領她去。”
趙公公躬身應了。
李妧面皮有些發燒。
先前在閑雲樓那一回,便已經是她将臉皮撕個幹淨,方才狠下心來道的歉,這一回,滿屋子的宮人,外頭還坐着一個皇上……
趙公公上前,打起簾子,低聲道:“娘娘,有個姑娘要向您請罪呢。”
楊幺兒卻連頭也沒擡。
她盯着書本,像是恨不得将自己都塞進去,這樣便能記得住了。
趙公公便又喚了一聲:“娘娘……”
楊幺兒依舊沒動。
春紗等人也沒有出聲去叫楊幺兒。
她這會兒正看李妧不順眼呢,又哪裏肯為她打攪了娘娘讀書呢。
趙公公便回轉身來,道:“娘娘正看書呢,不喜人打攪。”
李妧自己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設,這會兒聽見趙公公說,娘娘正看書沒空搭理她呢,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到底是不同的……
李妧咬了咬唇,低聲道:“不敢叨擾娘娘,改日若有機會,再來向娘娘問安。”
趙公公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領着她回去了。
只是回去後,皇上也沒有與她多說什麽。不多時,便有個宮女來引她出宮。
李妧忍不住道了一聲:“皇上,柳家……”
蕭弋擡眼,只瞥了她一眼,李妧便閉了嘴,哪裏還敢同他讨價還價。
等李妧走後。
春紗便無端焦灼了起來,她雙手交握,立在楊幺兒的身邊,成了個樁子。
蕭弋批了會兒折子,不知不覺,天色便晚了下來。
蕭弋忙起來時,素來是不記得吃些東西的,不過今兒好歹多了兩塊金絲糕。等他将剩下兩塊吃個幹淨,蕭弋一瞧,外頭天色都暗了。
“皇後呢?”
趙公公面上似有無奈之色,他道:“娘娘正專心讀書呢,方才誰去喚都不理。”
蕭弋擡手揉了揉額角。
他也覺得今個兒太投入了些,不僅忘記了吃食,連時辰都忘了。
他起身入到裏間,果然便見楊幺兒仍在讀書。
只或許是累了,她便不知不覺趴到了桌案上。蕭弋已有一番心得,能極快地将楊幺兒喚過神兒來。
他走到近前,一只手勾走她的書,一只手便撈住了她的腰。
楊幺兒迷迷茫茫地擡起眼,蕭弋一瞧,她眼圈兒都看紅了,大抵是少有盯着書看上這樣久的時候。
蕭弋便将人抱到了腿上,擡手捂住了她的眼。
初時他的手是較涼的,但捂了一會兒,她的眼眶熱了起來,他的手掌倒也熱了起來。
楊幺兒看得昏了頭,軟綿綿地靠在他的懷裏,迷迷糊糊地問:“天黑了?”
蕭弋揉了揉她的眼眶,放開手來,道:“哪兒黑了?”
楊幺兒攀住了他的手,提拎着他的手指掰扯了兩下,這才松了口氣:“沒黑呀。”
“餓不餓?”蕭弋問。
不問便罷了,這一問,自然就勾起了楊幺兒的痛處。
她的金絲糕呢……
“金絲糕……”她開了口。
蕭弋道:“朕都吃了。”
楊幺兒的睫毛顫了顫。都……吃……了……
“味道極好。”蕭弋又道。
誇她帶來的金絲糕味道好,她應當會高興罷?
楊幺兒已經餓得不想聽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皮:“用飯,再背書。”
“好。”蕭弋松開手,讓她從自己的膝上下去,然後兩人這才去用了飯。
幸而晚膳是極為美味的,楊幺兒吃完便不記得那勞什子金絲糕了。
蕭弋仍有政務要處理,便在坤寧宮裏設下的那張桌案前,接着翻看書籍,時而又翻動奏折。
楊幺兒坐在與他相隔不遠的梳妝鏡前,一個小宮女正欲為她拆了發髻,這時候春紗卻神神秘秘地低下頭來,揪着楊幺兒的袖口,低聲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幺兒便轉頭盯住了她,意思是等着她往下說。
春紗将聲音壓得更低,道:“娘娘,如今您與皇上方才新婚,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
蜜裏調油為何意?
不懂。
楊幺兒暗暗道,要記下來,好問皇上。
春紗又道:“可這往後宮裏難免要進新人的,尤其如李妧之流,若是進宮,娘娘性情單純,那時娘娘又該如何呢?”
楊幺兒便學着她那句話反問:“該如何?”
春紗見她主動問了,心底松了好大一口氣,她忙道:“您得與皇上更親近些。世人都道,為國母應當莊重自持。盡都是胡話。若是沒了皇上的寵愛,日後的日子才叫難過呢。”
“親近?”楊幺兒挑了個重點詞出來。
春紗幾乎湊到了她的耳朵邊,只聽得春紗道:“您要懂得同皇上撒嬌。”
“撒嬌?”
“譬如……同皇上說些好話聽。”
“唔。”
“您也要懂得些情趣。”
“情趣?”
“譬如……”春紗話沒說完便紅了臉,她道:“您……您穿上一身更薄些的衣裳……”
楊幺兒是個好學的,她便問:“哪裏有?”
春紗悄悄去取了一件來,那是尋常衣裳外頭的罩衣,薄薄一層,紗狀。
楊幺兒便收下了,還壓在了枕頭底下,見春紗滿面擔憂,她想了想,道:“一定記得。”
她一定會記得的。
春紗點點頭,松了口氣。
等到蕭弋忙完手邊的事,他起身走動了幾步,問趙公公:“什麽時辰了?”
趙公公答:“亥時了。”
已是亥時,楊幺兒多半已經睡下,今日倒也抽不了她背書了。
蕭弋面色放松下來,緩緩轉身朝寝殿的方向走。
待入到寝殿內,他便瞧見一道人影坐在帳子裏,似是困了,身形都搖晃起來,卻還強自忍着沒有倒下去。
蕭弋打起帷帳,走近床榻。
便見楊幺兒只着肚兜,外頭薄薄披了一層紗,露出一截兒雪白的手臂。旁人若是這樣穿,難免顯得輕佻。
但她卻全然不是這般。
蕭弋呼吸一沉。
走上前去。
他盯着她的目光已經漸次灼熱起來。
楊幺兒卻還在絞盡腦汁地思考,如何撒嬌?
說好聽的?
什麽樣叫好聽的?
“皇上……”她的唇輕啓:“講故事嗎?皇上的故事,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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