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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已經接連幾日都不曾睡好覺了。

自從那日有人來報, 說那小太監撞上的不是大月國公主, 反而是皇後之後,太後就難得安眠了。只要一閉眼,她腦子裏便是蕭弋站在跟前, 眉眼陰郁,盯着她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似的目光……

太後數次從夢中驚醒, 每回驚醒, 她都要砸了手邊所有能砸的東西。

她氣憤于自己下意識地對蕭弋感覺到害怕。

有什麽可怕的?

小皇帝如今都還未能将朝堂玩轉呢, 還不知道要看多少人的臉色,她有什麽好怕的?

但再三的自我安撫,都起不到作用。

太後始終忍不住去想……那小太監如今人已經失蹤了,那便說明沒有瞞過皇帝的耳目。皇帝遲早會找到永安宮來……可會是何時找上門來?

越是心下沒有确切的結果, 才越叫人難安。

……

太後又一次從夢中驚醒過來,渾身發冷。

她睜開眼, 砸了玉枕。

殿中衆人被她驚醒過來, 哪裏還敢再打瞌睡, 連忙就到了她的床榻邊上, 跪地扶住了太後:“太後娘娘,不如請林禦醫來吧……”

太後咬着牙,冷聲道:“不。”

若是請了禦醫,哪豈不是正說明她因着小皇帝,生生自己将自己吓病了嗎?

若是傳出去,豈不正叫小皇帝心頭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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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戰戰兢兢地打量着太後的模樣。

她身上的裏衣都叫冷汗濕透了,她的臉色發着白, 從脖根子一直白到了臉上,連唇邊一圈兒都是白的。可她的眼下又是青黑的,眼珠子在黑夜裏瞧着也讓人有種驚悚的感覺。

這些日子,太後瘦了太多了,兩頰微微凹陷下去,看着實在如惡鬼一般。

宮女想再提禦醫之事,可看着太後的模樣,又不敢提。

昨日便是有個小太監無意中說錯了話,太後喘了口氣,便生氣地将手邊的茶盞砸了上去,當即叫那小太監頭破血流。

如今連瞧病都不敢瞧,只能生生受着。

宮女正心神恍惚,想着太後娘娘近日着實改變良多,突地便聽見太後冷聲道:“人都死了嗎?哀家起身,怎麽還不點燈?”

宮女呆在了那裏。

其他人也紛紛屏住了呼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太後。

室內的靜寂實在過于明顯了,太後一頓:“怎麽不說話?當哀家死了嗎?”

周圍安靜極了,安靜得太後心頭也有點發顫,好似偌大的空間裏,就只剩下她一人了似的。

她心底漸漸爬過了毛毛的感覺。

“徐嬷嬷!”她高聲道。

徐嬷嬷是個穩重人,太後向來倚重她。只是前些時候,殿內的趙嬷嬷更得了太後的心,徐嬷嬷方才不大守在身邊了。

可這時候,太後滿腦子想起來的,還是徐嬷嬷。

徐嬷嬷的腳步聲漸漸近了,她在太後跟前跪倒,扶住了太後的手,啞聲道:“太後娘娘,殿內點了燈的……”

太後陡然失了聲。

徐嬷嬷口吻帶着心疼的味道,她道:“奴婢這就去請禦醫……太後娘娘莫要擔心,定然只是一時的毛病……”

太後擡起手,聲音陡然變了調:“哀家瞎了?”

她當然也沒看見,徐嬷嬷望着她的目光,冷冷淡淡,并不含一絲焦灼、心疼之意。

殿門外。

連翹一手捏着抹布,一手拎着木桶,目光冷冷又帶着怨憎地看向殿內。

看不見了?

這方才只是個開始呢。

想到這裏,連翹又禁不住嘴角彎了彎,帶上了一絲甜蜜味道。

她将事情辦得這樣好,越王殿下該是要誇她的罷?待她來日出了這永安宮,太後便該知道她也不是任她拿捏欺負的!

……

西暖閣內。

趙公公微微躬身,附在蕭弋的耳邊道:“那邊請禦醫了。”

蕭弋頭也不擡,淡淡道:“朕還當她還要再扛上一陣子。”

“當是扛不住了……一早醒來,連眼睛都瞎了。那邊的人回來說,還有一撥人也下了手,而且還要早上一陣兒,就開始給她下藥了,一副接一副的,死也不過是個早晚的事兒。如今叫咱們這邊一加藥,身體立時便不行了。”

蕭弋放下了手中的禦筆,神色微冷:“是越王。”

趙公公想不明白:“越王不是素來與太後關系極好嗎?他若是個聰明人,便該知道,如今他只有太後、李家可倚靠。”

蕭弋淡淡道:“正因為是聰明有野心的人,所以才容不得太後繼續給他拖後腿了。”

趙公公皺眉,擔憂地道:“現下恐怕不太适合叫她死了……”

“是不能死。”

蕭弋垂下眸光,心中暗有盤算。

至少得等到他禦駕親征回來,再死。

既然那個女人坐在了太後的位置上,便總要将她身上的剩餘價值都榨幹,方才能死。

“叫徐嬷嬷盯着罷。”

“是。”

蕭弋合上了奏折,轉而取了一本書,仔細瞧,上面寫的竟然盡是丹州風土人情……

他起身道:“擺駕坤寧宮。”

他該回去給幺兒講故事了。

趙公公笑得兩眼眯起,應了聲:“是。”

蕭弋回到坤寧宮中時,楊幺兒仍在床榻上熟睡。

正因為心智稚嫩,她才總能天真又坦蕩,在房事上絲毫不見扭捏之态。累了便是累了,舒服了便是舒服了,若是想要時,她便也毫不避諱張口便來。

就算是柳下惠,也難抵擋這樣的天真風情。

何況是他,心尖尖上承載着,早就滿滿都是一個幺兒了。

于是自然免不了床榻之間,如此上下反複……楊幺兒累得狠了,自然便一睡就睡了這樣久……

一邊的劉嬷嬷低聲道:“今日兩位公主又到坤寧宮來了,不過叫老奴攔下了。”

“嗯。”蕭弋突地想起了那個天淄國巫女,他淡淡道:“少讓娘娘同那天淄國巫女接觸。”

那巫女救了幺兒。

幺兒心善,難免因此對她生出感謝親近之意。

且不論天淄國巫女的詭異莫測。

單單只是想到幺兒會同她親近,蕭弋便覺得有人在他心尖上劃了一道口子,令他倍覺難受。

劉嬷嬷應了聲,眉間卻有一絲憂色。

那天淄國六公主來得越勤,自然就越是說明她的心思。

若是真進了宮,又不知要成為一個什麽樣的麻煩……

蕭弋伸手卷起帷帳,随即在床榻邊上坐下。

等坐下後,他愣了下,又突地想起來自己一身的寒氣。

于是他便又站起來,讓宮人拿了新的衣裳來換上。如此,他方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楊幺兒睡得極熟,面頰上帶着點點緋紅之色。

蕭弋伸出手指,貼在了她的唇上。

她不自覺地舔了一下。

她的舌頭柔軟、溫熱,蕭弋登時便眯起了眼,眸中閃動着某種危險的光。

只不過他的手卻是涼的,哪怕換下了衣服,手也還帶着外頭的冰雪氣息。楊幺兒一個激靈,便立時睜開了雙眼。

“皇上?”

“嗯。”

蕭弋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指,泛着冷白的光。

到底是他考慮不周,将她驚醒了來。

帷帳外,劉嬷嬷悄然将這一幕收入眼底,連皇上面上的細微神色,她都一一看在了眼裏。

劉嬷嬷暗暗嘆氣。

從前,皇上的眼底從來瞧不見別的東西。

與其說他有多想要改變先帝留下來的王朝,讓百姓換一種日子過……倒不如說,他骨子裏原本就只是要權利。

那時,皇上心性漠然,日子也過得如苦行僧一般,毫無半點色彩可言。

一轉眼,皇上竟也會去注意這樣的細枝末節了。

衣裳寒不寒,手冷不冷……

都同那些奏折、争權奪利,一并放在皇上的心尖上了。

那廂,楊幺兒撐着坐了起來。

蕭弋便也站起身,道:“蓮桂,伺候娘娘穿衣。”

說罷,他便先行出去了,沒有再往楊幺兒的方向看去。他怕瞧得多了,便又記起那錦鯉,記起她拿手偷偷挨在他的腰間,記起她淚眼朦胧,渾身都泛着粉的模樣……

若是這般。

她怕是真也下不了床了。

她該要生悶氣的。

……

宮外。

绮雲公主仰頭打量面前的建築,道:“這便是大晉的酒樓?”

一邊的使臣點了頭。

绮雲公主邁步朝裏走去,卻見行過的女子大都戴着帷帽。

“大晉的規矩果然多。”她一邊道,一邊往樓上行去。等到了樓上,绮雲公主一眼便見着了,坐在一處的兩個男子,一個模樣俊朗氣質溫和,另一個則更要年輕俊俏些。

使臣在她耳邊低聲道:“那便是越王殿下了,旁邊那個乃是鈞定侯府的二公子蕭光和。”

绮雲公主的目光在他們二人臉上都打了個轉兒,道:“兩個都是好模樣的。”

使臣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陰沉沉地道:“大晉皇帝倒是更好看,倒也不見你得手。今日可要記得你的本分!”

绮雲公主也有些氣惱,她道:“我怎麽會想到大晉的皇後生得那樣美麗……大晉皇帝滿眼都是她,我又有什麽法子。”

使臣不欲與她多言,擡手便将她往前推了推。

于是绮雲公主就這樣俏生生地出現在了蕭正廷和蕭光和的跟前。

蕭光和一愣,道:“敢問姑娘是?”

蕭正廷卻垂着目光,連一分也不分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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