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佟佳裹得跟跟個熊瞎子成了精一樣, 走出正院,經過甬道,正準備往東拐去玄烨的院子, 見到石氏站在那裏, 似乎在等着她。

猶豫了下,佟佳還是上前福了福身請安。紫貂太名貴,她舍不得放下來拖在地上,用兩只手抓着,福身就不那麽标準。

她當即不裝了,用漢文誠懇賠了不是:“對不住, 大氅會拖到地上弄髒,請大福晉見諒。”

石氏上下打量着佟佳, 目光停留在露出來的紫貂毛上。紫貂毛泛着淡淡瑩潤的光澤, 她感到陣陣刺眼, 眼神逐漸晦澀起來,勉強說道:“無妨,你身上是皇上的大氅,弄髒了那可是大罪過。不過, 皇上心疼你冷, 将自己的大氅給了你, 定不會與你計較。

這句話有點酸, 佟佳就沒接話, 她還餓着呢, 只想趕緊離開, 說道:“大福晉慢走, 我就不多送了。”

石氏站在前面, 似乎沒有讓開的意思。佟佳不由得擡眼看去, 石氏看着她,眼睛似乎紅了,神色哀傷,幽幽說道:“佟格格,我只想與你說說話,又不會拿你如何,你何苦處處躲避着我。”

佟佳就弄不懂了,她們又不熟,哪裏來的話說。石氏那點心思,佟佳清楚得很,就更不想與她說話了。

石氏不動,佟佳只得耐着性子,說道:“大福晉,您要說什麽,就說吧,我聽着。”

“佟格格。”石氏哽咽了下,凄涼地笑了笑,“我就是想說,我好羨慕你。”

佟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大福晉這話說得,我實在愧不敢當。”

石氏上前一步,急着說道:“我真的很羨慕。你能讓皇上放你出宮,與他一起遠離其他人,就像是普通尋常的夫妻一樣,守在一起過日子,白首不相離。”

佟佳傻眼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她不禁幹笑一聲,說道:“大福晉想左了,我住在李園,皇上住在勺園,我們沒有守在一起。還有啊,我與皇上更不是夫妻,若是讓皇後知曉,該說我猖狂了,大福晉千萬別這般說。”

石氏嗚咽一聲,“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勺園與李園不過隔着不到一裏的路程,與住在一起有何區別。皇上是為了你搬出來,為了你生病。皇上的整個心,都在你身上,再也看不下任何人。”

佟佳無語至極,她今天真不該來,回去一定要把佟國維打成豬頭!

石氏還在繼續哀怨說着:“皇上從未再踏進後宮一步,只為你一人守着。我成天在想,要是我變成你該有多好啊。我聽到太後讓我來勺園時,不知道有多開心,哪怕只遠遠見皇上一眼,我也滿足了。”

她頓了下,忙解釋道:“你別多心,太後讓我來,我知道太後的意思,她是想讓我與你争寵,我絕對沒有這個想法。我先前想借住李園,也不是想與你搶皇上,我只想離得皇上近一些。後宮白日,黑夜都太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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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一笑,石氏喃喃道:“白日複黑夜,一日又一日重複,日子長得看不到盡頭啊。”

佟佳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因着都是女人,有那麽一丢丢同情石氏,卻無法茍同她的做法與想法。

首先,進入後宮的所有女人,先別說如何無奈與身不由己。

哪怕不進後宮,在這個鬼時代,親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也自己做不了主,大家都一樣。

石氏至少還是大福晉,她還無奈的話,像是她們這些小格格,就不用活了。

最初的時候,佟佳可羨慕石氏了,她本身代表着滿漢一家,地位超然。每個月的月例那麽高,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

她還可以打着語言不通的旗號,不用與人應酬,完全可以把日子過得舒服自在,比她嫁給其他人家做正妻還要好。

如果石氏不進宮,照樣得嫁人。她父親是禮部侍郎,嫁進官員權貴之家做正妻,生兒育女,侍奉公婆,管着丈夫的小妾。

佟佳對比了下,兩種生活,讓她選,肯定選擇進宮。

想要掙脫這種命運也可以,想要帝王愛情,佟佳也認為未嘗不可。

不管想要什麽,總要自己去争取。不敢不行的話,就乖乖認命,自怨自艾屁用都沒有。

佟佳剛來的時候,郁悶了兩天,很快就振作起來,從中摸到了門道,小日子過得可滋潤了。

誰知,一朝遇到了順治這個神經病,接着,破事一堆堆來。

石氏淚眼朦胧望着佟佳,懇切地說道:“佟格格,你一定要好生伺候着皇上。我知道是自己癡心妄想,聽到他過得好,我此生也無悔了。”

佟佳快抓狂了,她巴不得把趕緊把順治給石氏,太後的位置留給她就好。

石氏盯着佟佳身上的紫貂大氅半晌,終于開口道:“佟格格,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應我嗎?”

佟佳的郁悶與不耐煩,已經瀕臨頂點,用力克制住了,問道:“什麽事?”

敢要她的李園,她就馬上翻臉!

石氏抿了抿嘴,期期艾艾說道:“你可否,将大氅借我摸一摸,我只摸一摸就好。”

佟佳無語望天。

都是順治的錯,到處招蜂引蝶!

紫貂大氅好貴的!摸一摸,實在是太膈應了。佟佳咬了咬牙,反正不是她的紫貂,當即脫下來,豪爽地遞給了石氏:“拿去吧,送給你。”

石氏捧着紫貂大氅,再次淚盈于睫。

佟佳豪爽完,很快就冷得快發抖,看了眼還在發癡的石氏,又冷又餓又不開心。

懶得搭理她,側身從她身邊擠過,片刻都不想在這個到處都是瘋子的地方多呆,氣鼓鼓回了李園。

回到熟悉溫暖的地方,佟佳氣就漸漸消了。她怎麽能與自己過不去,吃飯要緊,讓廚房上了酸菜白肉暖鍋子,暖呼呼吃得心滿意足。

吃到一半,佟佳看到順治臉色灰敗,身上沾滿了灰,一瘸一拐沖進了正屋,驚得她直目瞪口呆。

順治見到佟佳在吃飯,立馬長長松了口氣。這口氣一松,就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忙撐住桌子,方沒摔倒。

佟佳驚疑不定,吞下嘴裏的肉,狐疑地問道:“皇上這是怎麽了,外面打仗了嗎?”

順治喘息着,聽到佟佳的話,只感到自己越來越可憐,可憐到荒唐,可憐得他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以為她受了委屈,不要命趕了來,下馬的時候腿一軟,直接摔在了地上。誰知道她半點事都沒有,正在惬意享受她的午飯。

順治笑得眼淚滑落眼角,全身痛不可抑,軟軟滑下去,就那麽仰躺在青石地面上。他痛苦地閉上眼,心碎絕望幾乎将他淹沒。

佟佳整個人都有點懵,遲疑了下,放下筷子走過去,小心翼翼打量着他。

順治身上的青色常袍不僅髒,膝蓋處還破了個洞。面色清白中透着潮紅,看上去似乎不大對勁。

想了想,佟佳蹲下來,伸出手往他額頭一探,微微吃了一驚,他額頭熱得都有點燙手了。

佟佳看向屋外,剛想收回手叫吳良镛,手一下被順治拽住了,貼在了他的臉頰上。佟佳低頭看了他一眼,往回抽着手,抽了下沒抽動。

算了,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佟佳先由了他去,揚聲叫了聲吳良镛。

吳良镛很快躬身進屋,佟佳說道:“皇上發熱了,你快去給他請太醫。”

“不要。”順治喃喃說了聲。

佟佳白了他眼,對吳良镛說道:“你快去。”

吳良镛見狀,立刻轉身飛跑去請太醫了。順治睜開眼睛盯着佟佳,放開她的手,冷哼了聲,啞聲說道:“我死了,與你又有何幹!”

若是順治就這樣死在她這裏,她怕是得跟着他殉葬。佟佳見他還在嘴硬,咬牙忍了,伸手去拉他:“起來,快去塌上躺着!”

順治不用力,佟佳根本拉不動他,氣得她想踹他一腳,甩開手不管了。正想起身,被他一把拉了下去,人撲到了他身上。

順治悶哼一聲,有氣無力說道:“你個臭女人,吃太多長太胖了!”

佟佳那個氣啊,撐着想爬起來,卻被順治緊緊圈在了懷裏:“別動,讓我好好抱一會。”

“抱你個頭,你生病了,別把病氣過給我!”佟佳氣得想罵人,怒道:“瞧你身上髒兮兮的,你幹什麽去了?”

順治呼吸着佟佳身上的氣息,低低說道:“我追你來了,追得好辛苦,摔傷了,傷得五內俱焚。”

佟佳心難得軟了一下,好言好語勸道:“你先起來好不好,總得先洗漱下。等下太醫來了,看到我們這個樣子,像什麽話。”

過了一會,順治總算不情不願放開了佟佳,朝她伸出手,說道:“拉我一把,我起不來。”

佟佳忍氣吞聲,伸出手去拉他起來。這一拉,順治就順勢靠在了她身上,說道:“我腿摔傷了,很痛,你扶我一扶。”

想到他先前進來走路的姿勢,佟佳只得把他攙扶進了東暖閣。

順治真的很累很疼,每走一步,都要咬牙堅持。卻嘴角上揚,眼含笑意。

受了傷,就可以靠近她,真好啊。

佟佳将順治扔在榻上,吩咐童嬷嬷打熱水進屋,伺候他洗簌。瞧他那樣,肯定沒吃過飯,再好心給了他碗現成的清雞湯。

收拾幹淨之後,順治斜倚在軟墊上,喝了半碗熱騰騰的清雞湯,總算勉強恢複了些精神。他拉起褲腿,膝蓋脫皮滲出了血絲,青紅紫色交錯,慘不忍睹。

佟佳別開了眼,說道:“等下讓太醫一并看看。”

順治默默放下了褲腿,轉頭四看,剛想開口問什麽,吳良镛領着太醫進了屋,他便收回了話。

佟佳聽着太醫的診治,順治純粹就是活該,誰讓他瞎折騰。他的身體本來就沒好,大冷天的還往外面跑,乍一受了寒,很快就起了熱。

太醫診治完,開了藥方,留下擦拭腿傷的藥膏,叮囑了幾句便躬身告退,吳良镛跟着去抓藥熬藥。

順治伸出腿,指着藥膏說道:“過來替我擦藥。”

佟佳盯着順治的腿片刻,慢慢走了上前。她側身坐在塌邊,拿起藥膏,用銀勺舀了,塗在他的傷口上。

算了,她今天萬事不順,不宜節外生枝。給他擦完藥,等到吳良镛熬好藥,他吃了之後,得趕緊把他送走。

順治一眨不眨地盯着佟佳,眼神纏綿,深情得得令人心酸。

佟佳低頭塗完藥,收起藥膏放在塌尾,說道:“等下別忘了帶走,每天要擦拭三次。”

“大氅呢?”順治問道。

佟佳随口答道:“你的大福晉想要,我就給了她。”

順治神色霎時一沉,如同憤怒的猛獸撲過去,将佟佳掀翻,壓在她身上,一口咬住了她纖細的脖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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