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地球上共有870萬種生物,陸地生物650萬種,海洋生物22萬種。全世界明文在冊的人口超過65億,算上黑戶,數字還能往上飙一小段兒。

在這麽龐大的生物群裏,如何能讓某人一眼就注意到自己?大概每一個苦戀着另一個人的影子們都曾想過這個問題。

有人是天生的明星,即使站在攢動的人群裏,也掩不住一身耀眼的光芒,是個人都能看到他。然而,另外有一種人,他對于某人來說是獨特的,所以即便普通如蝼蟻,也能被那人一眼認出,再也移不開目光。

晴朗夏日,午後露天時裝發布會,舞臺上的模特兒,舞臺下的賓客……音樂聲突然就消失了,五光十色的世界,變了人來人去的默片。彭盈用高腳杯擋住半邊臉龐,靜立在舞臺一角,注視着正與景老板攀談的顧梁翼,只覺全身重量都集中在眼睛上了,重得她眨也不能眨。

顧梁翼的頭發長了些,不再是與光頭無異的板刷,額發柔軟地垂在飽滿的前額,不動聲色地告訴對方,這是個外表冷硬內心溫柔的男人。原本黑得發亮的皮膚白了些,變成了時下大行其道的古銅色,顯得他氣質平近不少。

歲月不獨獨厚待于他,比起九年前那個氣勢迫人的小夥子,如今的顧梁翼不見半點逼人的英氣,反渾身透着沉穩的氣息,臂間挽着的明麗少婦,更明明白白昭示着他家業已立,業已成熟。

彭盈想,她這個人,在他的這個過程裏,扮演着什麽角色呢?

苦澀地笑出來,搖頭,再搖頭,別傻了。他那樣的男人,寧可謊稱廢人一個,也要與她決裂,還用多說什麽麽?

音樂聲重新回到耳裏,仿佛經歷了一場輪回,她渾身的力氣都所剩無幾。順手抓住身邊的俞思成,低聲道:“麻煩一下。”

俞思成一臉怪異的表情:“你終于發現我了?”

說着,拿掉她手上的酒,塞給她一杯牛奶:“和景老板說話的那個就是讓你甘心獨守空閨若許年的家夥?你現在的樣子活像只許久沒吸男人精血的女鬼。”

彭盈有求于他,只剜他一眼,也沒甚力氣:“我再不過去替下景老大,她該炒掉我了,委屈你給老大姐我做回男伴。”

喝掉牛奶,又拿回那杯酒。俞思成也不阻止,招呼了侍者拿走牛奶杯,回頭看了眼顧梁翼,正巧顧梁翼的目光終于落到這個角落,碰觸到他身邊的人時,明顯滞了一下,瞬間又恢複溫雅的笑意,沖他們點了點頭。

俞思成不自覺地露出個笑容,左臂自然而然地攬上彭盈後腰,将她往懷裏一帶,目光不離顧梁翼,卻微低下頭悄聲對彭盈說:“我不介意做全套。”

彭盈本想掙開他的手臂,一聽他這話,立刻安靜下來。眼看着顧梁翼平靜無波地對她點頭微笑,馬上又回頭跟景曉陽交談,除了偶爾再看下身邊的女人,再沒将目光投注于更遠一些的地方。

她可不是要和俞思成故作親密來刺探顧梁翼的反應,一個不惜說自己廢掉也要擺脫她的男人,她沒理由這樣來自找罪受,實在是擔心自己現在這樣子會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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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顧先生當初承諾了你什麽。”

說着,俞思成忽然伸手在她嘴角拭了拭。彭盈瞪他,他好整以暇地翻過手指,給她看那點白色的奶漬。

組裏的小王姑娘匆匆跑過來,催促道:“彭姐,你再不過去景老大該記你……”反應慢半拍的姑娘終于看到彭主管和俞大師親密的身體姿态,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裏。

彭盈有些為難,倒是俞思成,輕笑一聲,指揮着說:“去跟全助理說第二場秀由他全權負責,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

說罷,給了個半威脅半鼓勵的眼神。被俞大師電暈的菜鳥姑娘愣着神唯唯諾諾去了。

俞思成向來對誰都端着些架子,此時忽然變得很好說話,甚至化從屬為主動,攬着彭盈朝那邊的人走過去,似乎彭盈才是陪客。

景曉陽看到他倆過于親密的姿态,沒半點異樣,用極親切的領導語氣對他們說:“彭盈,思成,這是青翼運輸公司的顧老板和夫人。”

不待彭盈伸手,俞思成已客氣地伸出金貴的執筆右手,與顧梁翼緊緊一握,幹脆地放開:“顧老板,顧夫人,多謝抽空參加公司的周年慶,希望今天的時裝秀還能入眼。”說着,低頭沖明顯有點緩不過勁的彭盈笑了笑,“盈盈是公司的業務主管,目前兼管國內銷售,以後還得麻煩顧老板多多照顧。”

俞思成這話,明顯将親疏遠近拉了清楚。彭盈看着顧梁翼笑意依然的俊臉,心一寸寸地沉下去,只能配合着俞思成的話,扯開嘴角,笑一笑,點個頭,把剩下的事情交給俞思成。

豈料,等俞思成說完,顧梁翼開口便喊:“盈盈,好久不見。”

那語氣,分明與那時無異。彭盈愣了兩秒,腰上挨了不輕不重的一掐,終究笑出來:“好久不見,顧大哥。”

後來,俞思成告訴彭盈,她那一笑,讓他終于明白綠油油的帽子戴在頭上是怎麽個奇妙的感覺。

·

周年慶當然不是為了炫耀曉陽外貿財大氣粗。多數賓客都是提前到的,景曉陽安排了伶牙俐齒的漂亮姑娘帶領現在的以及潛在的客戶參觀工廠和研發室,順便把媒體的攝像頭也帶進去了。

茶會安排在下午,盛世酒店的大草坪上。莘城最負盛名的一批調酒師禮服精致笑容優雅地守着吧臺,五星級酒店的服務人員來回穿梭,為賓客送上雞尾酒和餐點。T臺在驕陽下延展開去,模特兒們身着俞思成的設計,炎炎夏日竟也渾身清涼爽氣,惹得一衆女士傾心不已。

景曉陽和顧梁翼談妥東南地區的服裝配送合作後,公司的小姑娘忽然過來插話,說是郁南冠到了。景曉陽客套兩句,笑容有點詭異:“總算來了。”說罷,跟着小姑娘去了。

一時間氣氛有點冷,彭盈對于突發狀況向來沒什麽反應能力,只能垂着眼看地面。

俞思成輕咳一聲,笑道:“顧先生和盈盈什麽時候認識的?似乎很長時間沒有聯系了,盈盈從來沒跟我提起過。”

彭盈不知他意在何處,雖然他擋在前面的感覺很好,但這話聽着總是入不得耳。

“盈盈大二軍訓,我是他們系的教官。當時就覺得這小姑娘又倔又伶俐的樣子跟家裏的妹妹很像,沒想到這些年變了這麽多,瑤瑤你說是不是?”

顧梁翼溫柔地看着妻子,姚瑤似乎極為信賴他,神采煥發的臉龐上綻出明豔的笑容,真誠地看進彭盈的眼裏,道:“是啊,看彭小姐年紀輕輕,卻已經做主管三年,想必再早些時候定是和小蝶一個性子脾氣。”

彭盈調整了一下呼吸,掠過俞思成期待的表情,不卑不亢地看回去:“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

茶會後就是晚宴,感謝世界各地的朋友不辭辛勞光臨公司的周年慶。彭盈和俞思成,一個搞業務,一個搞設計,說起來都是公司舉足輕重的人物,和景曉陽分頭行動,挨桌敬酒。敬過顧梁翼那一桌後,俞思成在她耳邊低笑:“看顧先生那‘不勝酒力’的難看臉色,我賭半顆腦袋他想起結婚時跟新媳婦敬酒的事了。”

彭盈看看禮堂另一端,景曉陽在老公陸清平的陪同下,言笑晏晏,抿了口紅酒,然後再想想她和俞思成,後知後覺地發現俞思成說得也不算錯。

等敬過酒,酒場上便是各自大顯神通的時候。彭盈趁着俞思成和某經銷商談品牌設計的事情,悄悄溜出禮堂。禮堂後院是巨大的花園,各色蔥茏的樹木在路燈的點綴下安靜地伫立着,候着來來去去的客人。彭盈穿過幾叢花樹,踩着蜿蜒的石子小路,尋到一個隐秘處,長長籲了口氣。

仔細回想一下,顧梁翼頭臉上看不出什麽傷痕,頸子裏也不見有過折磨;小臂上倒是隐隐可見刀疤,但那是他還在莘城的警隊裏就留下了的。他走路彎腰沒任何問題,喝酒抽煙也不見姚瑤緊張;面色正常,神情自若,面上看不出丁點兒“已廢”的痕跡。彭盈揪着小包,低低地笑着,那笑聲回響在黑夜的樹叢裏,煞是駭人。

小路上有輕輕的腳步聲靠近,想到可能來的人,她立時僵住。

果然,那聲音的主人在她旁邊坐下,大概因了舊日的印象,溫和的氣息平白多了些逼人的意味。

“盈盈,工作是不是很辛苦?”顧梁翼關切地開口,倒真像極了兄長。

“你不用陪着……她?”說完這話,彭盈自嘲地想,她這心理不平衡的女人啊。

“我看你走得有點急,怕你不舒服,身邊沒個人,不大放心,”他細細地解釋,然後,補充道,“只出來一會兒,瑤瑤不會介意。”

彭盈短促地笑了一下,尖銳刺耳:“有什麽關系,這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六七年都過來了,也不見……”

剩下的話被她生生吞進肚裏。

話題卡在這裏,顧梁翼許久才艱難開口:“對不起。”

彭盈心口一緊,不無凄涼地說:“顧大哥,我等這些年,就是等這三個字麽?”

顧梁翼不語,她只好步步緊逼:“你真的不解釋清楚?你好手好腳地攜着妻子出現在我面前,當年那一句‘已廢’到底是為什麽?”

在她狠戾的逼視下,顧梁翼一臉狼狽。她不習慣這麽兇悍的自己,自小接受的教育即便算不得标準的淑女教育,也絕對是禮貌溫柔敦厚為先。可是,除了她自己,還有誰能替她讨個說法?

“盈盈,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配你不起,本想……拼個功名……可最後……我沒騙你,戒毒的日子裏,我天天說服自己,把事情攤到你面前,你來選,接受還是拒絕,我都不怨你,但是,我那時候除了……愛你,更多的是恐懼,你和我不一樣,太不一樣,我怕你後悔。”

說罷,沒給彭盈追問的機會,起身匆匆消失在小徑裏。

彭盈被他語焉不詳的一席話驚得無法言語,許許多多的猜想冒出頭來,吓得她想尖叫,想大喊出來。

便在這時,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脆響。她驚站起,回身看見一個高瘦的身影,依稀可辨是個男人。

那人走出來兩步又頓住,清朗的聲線滿是歉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彭盈覺着這聲音似曾相識,後退了兩步,仍是盯着那影子不動。那人見她警惕的眼神,終于還是走出來。

金邊眼鏡,淡紫色襯衣,身形勁瘦,儀态優雅,眉目清俊。

她大腦暫停工作三秒鐘後,自動恢複到原狀态:“郁先生,晚上好。”

重逢--2

她大腦暫停工作三秒鐘後,自動恢複到原狀态:“郁先生,晚上好。”

郁南冠似乎為她突如其來的禮貌和鎮定小小地驚了一驚,索性兩步站到碎石平地上來,微微一笑:“彭主管,晚上好。”

“郁先生這麽快就吃好了?”彭盈此時已斂去所有情緒,連被他偷聽這事也抛于腦後,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曉陽外貿的前途去向,多少掌握在他手中,于是始終保持着标準的微笑,“還是盛世的飯菜不合胃口?如果有需要不要客氣地跟我們的場務提出就是。”

郁南冠眼底的訝異藏也藏不住,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她一通,笑得極其詭異:“盛世的飯菜自然是莘城最好的,只是沒人陪喝酒聊天,吃着不舒服,不知彭主管願意賞臉否?”

這明明是胡說。郁南冠怕是今天最矜貴的貴賓之一了,景曉陽豈會怠慢于他。再者,他不是一早結婚了,此番一個人藏在花園裏算什麽?

彭盈忍着對他那番話的反感,與他周旋:“我倒是求之不得,就怕郁夫人不答應。”

“郁夫人?”只聽他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聲,随即輕笑出聲,“聽景老板說你也是莘大畢業,果然不假。”

彭盈愣了下,然後看到他以手掩唇,輕輕咳了聲,露出個忍不住的笑,鏡片後眸光閃爍:“沒有郁夫人——聽說盛世酒店的酒廊是陸總親手設計,歷屆調酒師大賽的冠軍得主都以能為陸總工作而努力,煩請彭主管相陪如何?”

彭盈不知他意在何處,本能地垂下頭,道:“我另外安排人吧,只怕禮堂那邊忙不過來,郁先生別見怪。”

“不,不用,我跟景老板打個招呼,她大概不會反對。”

郁南冠的堅持讓她惱火,猛地擡頭,直視他雙眼,面無表情,一字一句地問道:“郁先生,我們很熟嗎?”

彭盈以為他會識趣,豈料他笑得更開心了幾分:“也許彭主管對我不熟,不過,我倒是對彭主管相當熟悉了。”

彭盈立馬想到剛才被偷聽去的事,火氣憋也憋不住,冷笑:“想必郁先生就是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詩情,哦,不,前任郁夫人才會拂袖而去吧?”

郁南冠終于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忙收了笑,正色道:“抱歉,我本來以為你只是一個人在這兒休息會兒,沒想到顧先生會過來,中途離開也不妥,等顧先生走了,我想等你也離開再出來,弄出聲音純粹是意外。

“下午景老板提到你很多,所以會覺得熟悉,不要誤會。”

彭盈架好炮擺好車了,他卻鳴金收兵,頓時一肚子火氣沒處洩,仍是冷笑不已:“郁先生真是熱情和善的君子,很高興娛樂到你,恕不奉陪。”

“別誤會,彭盈。”郁南冠急于解釋,一時竟把她全名叫了出來,聽起來反倒比那個帶職務的更鄭重些,“我沒有笑話你的意思,相反,像你這麽認真的人,确實不多見了,我覺得有趣,但絕對沒有笑話的意思。”

好話歹話,彭盈再生氣,這點分辨能力還是有的,想他堂堂帷幄老板,這樣對她一個小主管解釋,她也只好收了棘刺,道:“郁先生,你言重了。我也不該拿……你的事說事。”

“那麽,”他聲音裏有些為難,故意頓了頓,接收到彭盈征詢的目光時才說出後文,“現在願意賞光喝一杯麽?”

彭盈終于忍不住腹诽:“這僞君子!”

·

盛世酒店總部的酒吧常年占據莘城夜生活主流,稱得上酒店吸引住客的熱點之一。主建築群各樓大堂設置酒廊,從落地窗看出去,莘江東流的景致盡在杯盞中;主樓頂層整層均辟為酒吧,通過旋梯可上天臺露天酒吧,天臺有一部分懸于空中,俯仰之間,星夜銀河,莘城燈火,天上人間,全在一念之間。

郁南冠不知安的什麽心,選了最麻煩的頂層室內酒吧。一進門,James Brown那欠扁的聲音就來了:

……

You see, man made the cars to take us over the road

Man made the trains to carry heavy loads

Man made electric light to take us out of the dark

Man made the boat for the water, like Noah made the ark

This is a man's, a man's, a man's world

But it wouldn't be nothing, nothing without a woman or a girl

……

彭盈聽得直皺眉。服務生倒是很殷勤,拿着菜單禮貌相詢。

郁南冠将彭盈那表情看在眼裏,拒絕了服務生的菜單,忍着笑道:“麻煩給我薄荷佛萊培。不過,真奇怪,你們陸總會允許這種歌曲出現在她的地盤上,我以為相比之下,vitas的《Звезда》出現概率大些。”

服務生姑娘年紀輕輕,一副涉世不深的樣子,被郁南冠多看了兩眼,昏暗的燈光下也看得出腼腆:“今天陸總忙曉陽外貿的周年慶去了,是周先生在這兒。”

郁南冠這下笑出來了:“你家周先生是空閨寂寞了吧。”

姑娘驚訝地看着郁南冠,仿佛得遇知音,一激動,什麽話都出來了:“先生猜得真準,每次陸總出差,周先生就坐在這裏,只聽這歌,跟賭氣似的。”

“你家周先生可就在那邊角落裏,”彭盈從西北角的男人身上收回目光,提醒服務生姑娘,“不怕被炒?”

姑娘抿嘴一笑,顯是遇上極可樂的事:“當然不怕。我們直屬酒店餐飲部,餐飲部又是陸總最重視的部門,沒有之一,周先生完全不具發言權。”

“那這麽說來,你家陸總還和周先生開仗麽?”彭盈很少進酒吧,對酒也沒甚興趣,倒是對莘城這對最熱的八卦愛人感興趣些。

服務生姑娘翻到另一本菜單的第一頁,指着一款純透明無雜色雞尾酒,笑說:“陸總和周先生每開仗一次,盛世的酒吧就能多一款烈性雞尾酒。這一款是最近出來的,龍舌蘭加伏特加,不加任何飲料,酒精度數、辛味程度空前,已經是盛世新寵。陸總為調這酒在吧裏待了兩天兩夜,當然,調酒師學會這款,用了兩星期。”

彭盈瞅着服務生姑娘幸災樂禍的表情樂了:“叫什麽名字?”

“針鋒相對。”服務生姑娘幹脆利落地答。

“就這個。”彭盈更幹脆地點了,“順便,麻煩DJ換個曲子。”

服務生姑娘終于往周先生所在的角落看了一眼,頗有些為難:“如果不是客人向駐唱歌手點歌,周先生那裏不好交代。”

“你家周先生是幫陸總敗家的是不是?”

郁南冠□來,笑不可抑,正要拿錢包,彭盈已将幾張毛爺爺放在服務生姑娘的餐盤裏,道:“那就幫我給歌手送一束紅玫瑰,剩下的就當小費放在花束裏,這是給你的,麻煩你費心。”說着,又添了兩張上去。

倒不是她要充暴發戶,實在是這首歌欠揍:“其實你家周先生是幫陸總搶錢來的。”

服務生姑娘顯然有點吓壞了,彭盈那氣勢說生氣又算客氣,要說愉快,最後那句話說什麽也不像。

郁南冠只好扮了好好先生,安撫小姑娘:“這位小姐今天心情不太好,沒有別的意思,你幫她把音樂換掉就好。”

“那麽……小姐你要點什麽歌?”服務生一收之前的随意,态度幾乎算得上戰戰兢兢。

彭盈想了兩秒,放棄:“反正……不要是這種都ok。”

服務生求助地看向郁南冠,後者眼含笑意瞥了瞥氣哼哼的彭主管,繼續安撫服務生姑娘:“就歌手最擅長的吧。”

小姑娘終于擠出個笑臉:“正好,今天駐唱的是一對小情侶,《lucky》的和聲部分,盡得Jason Mraz和Colbie Caillat真味。”

服務生姑娘走開不一會兒,音樂就換了。他們的座位離舞臺很遠,只隐隐看得見兩個人影,随着歌聲,有零星的掌聲飄過來。

Do you hear me,

I'm talking to you

Across the water across the deep blue ocean

Under the open sky, oh my, baby I'm trying

Boy I hear you in my dreams

I feel your whisper across the sea

I keep you with me in my heart

You make it easier when life gets hard

……

彭盈的目光收回來,落在對面的郁南冠身上:“郁先生,酒也點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要求?”

“彭主管似乎對我意見很大?”郁南冠慵懶地靠在藤椅裏,頗為無辜地表達自己的無奈。

彭盈這才認真看了看他,只見他眉宇間倦意隐隐,想來今天幫景老板出了不少主意,心下忽又有些愧意。他不是刻意偷聽的,只是邀請她上酒吧這舉動有點過分,可話說回來,她今天是主人,他是客人,最尊貴的客人之一,這事也不是說不過去。

于是,她再度收斂起所有的火氣,低眉順眼道:“郁先生言重了。”

郁南冠盯了她半晌,忽然大笑出來:“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很有趣。”

所以,彭主管胸腔裏明明滅滅的三昧真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了。

放縱--1

我只是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很顯然,比起大吵一架亂吼一通或者大打出手,和一個樣貌英俊、身材完美、性情溫柔、體貼紳士、也許技術還十分出色的男人潇灑走一回,後者絕對是最佳選擇。

哈,老實說,郁先生不必為他的事後煙道歉。畢竟,我們确實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而已。

——影子日記

########################################

秋裝上市,彭盈例行要去公司在莘城的實體店巡視店面。因為大學城的實體店是第一家,當初她和景曉陽的資金各占一半,情況較其他的特殊些,不算是公司的事情,都是選在周末過去。

因為是暑期,學生大多都離校了,這兩個月的銷售慘不忍睹。彭盈簡單對店面布置提了幾點修改意見,和她們商量了一下開學期間的促銷活動,再胡吹海聊一通,已是半下午時分,中午的暴雨終于小下去,不至于撐着傘也濕身了。

彭盈不害怕下雨天,但雨天實在不敢開車上路,這些天接連下雨,她的國産女式車成了擺設。上班穿着雨衣等公交,下班都是俞思成送一程,然後她随便弄點晚飯作為回報。

每年的雨季都是這樣過來的,彭盈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倒是俞思成某次呼嚕嚕吸着面條,突然提議:“嘿,我說彭盈,咱們這都老夫老妻的相處模式了,不如真談戀愛試試看?”

他說這話時連頭都沒擡一下,彭盈便也沒放在心上,繼續喝湯:“那行呀,你現在變成三十歲試試看?”

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彭盈發覺異樣已經是兩分鐘之後的事了,俞思成一張俊臉因為某種不可知的情緒微微有些扭曲:“你不接受姐弟戀?”

她心一跳,強笑道:“俞大師,你這樣會讓人誤會的知道不知道?”

俞思成總算一絲絲将表情挪回平常狀,嘴角甚至順便抽了兩抽:“彭姐,三十歲的老男人喜歡小蘿莉,你這種成熟老處女沒市場,裝裝bility還能騙騙年輕男人。”

“照你這理論,像你這樣二十五歲的年輕男孩子,老婆不是還在上小學?記得抽個時間去莘大附小轉轉,早下手為好。”

彭盈自動忽略他最後那句話。沒正經談過戀愛不代表沒愛商,俞思成的心思,她清楚。不過,真是可惜,她還能接受姐弟戀的時候,不肯接受顧梁翼結婚的事實;等她決定刮骨剔肉忘掉顧梁翼的時候,她已經沒有力氣去玩兒感情游戲了。

暑期間大學城裏出租車都打不到,在公交站等了近半個小時,才把去地鐵站的那路給盼來。然而,沒等公交車搖搖晃晃走攏來,一輛紅色迷你唰地在她面前停下。正想這司機是不是開車不看後視鏡的,車窗已徐徐降下,挽着發髻的明麗女子探身過來笑問:“彭小姐,真巧,有時間一起坐會兒嗎?”

彭盈想了兩秒,想起來,這個明眸皓齒的少婦,可不正是顧梁翼的妻子,姚瑤?

擡頭見公交車就要進站,姚瑤顯然擋着道了,她沒時間找借口拒絕,回以一笑,道:“不如你在前面停車,我在邊城名咖等你?”

邊城名咖是商學院的學生創立的,一屆屆傳下來,外人已說不清多少年了,反正,彭盈上學那會兒,常常和洛雨、木之文去店裏通宵。她照例點了卡布奇諾,姚瑤沖服務生歉意地笑笑:“有綠茶嗎?”

得到服務生肯定的答複後,她又扭頭對彭盈不好意思地說:“梁翼胃不好,家裏都不碰咖啡。”

“哦,這樣啊,”彭盈微微垂下頭,擺弄裝純淨水的玻璃杯,“很多年沒和顧大哥聯系了,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

“聽梁翼說,很早就認識你了,後來沒多久就斷了消息,”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笑得溫婉至極,“他也是這兩年跑車,東一餐西一餐,吃得不規律,也不好,胃才變壞的,你不知道也正常。”

“是嗎。”彭盈把頭垂得更低些,鎮定地答她,只是杯裏的水,輕輕漾着微瀾。

服務生上了咖啡和茶,附贈了一盤自制的餅幹。

“謝謝,”姚瑤熱絡地向服務生道謝,而後轉向彭盈,頗為自責,“一早想和彭小姐聊一聊了,可惜找不到好借口,沒想到今天來這邊考試,竟然能碰上,真是我運氣好,你看,我這不是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考試?”彭盈終于找到一點可說的,“學校都放假,是考什麽?”

“找人通了下關系,在莘大外院旁聽了兩年英語,上學期末終于有老師肯收留了,準确說來,今天是過來見導師的。”

這些事情彭盈還是知道的,莘大有些老師收學生和別人不一樣,雖然同樣要給本科生上大課,但真正的弟子是他們私下指導的那些。這些學生未必能拿到學位,但确确實實能得到真傳。姚瑤說得輕松,其中艱辛,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彭盈有一個習慣,和客戶溝通之前,會仔細分析他們的動機。久而久之,這就成了職業病,致使她遇上一個不熟悉的人,會不由自主地通過他們的一言一行揣測對方的想法。其實,嚴格來說,日常交往裏,這樣的行為是犯規的,但她就是忍不住。

所以,這時候,她看起來似乎在認真品嘗邊城名咖的卡布奇諾,稍知她背景的人甚至會猜測她在緬懷那些青春時光,事實上她只是在想,姚瑤想幹嘛呢?

姚瑤很漂亮,雖然比不上詩情齊雅之輩,但任誰見了也得在心裏念一聲“大美女”——這世上美女多了去了,當得起一個“大”字的,實在少之又少。年紀也不大,或許比她還小一些,已為人婦,年輕的軀體面容上自然有着一種難以名狀的風韻。看姚瑤笑一笑,彭盈甚至能恍惚一下子,仿佛在她那笑容裏看到某種神秘的光芒。

彭盈保守地推測着,姚瑤二十五六歲,已婚,丈夫事業有成,孩子也該有了,自己都有個不下二十萬的車子,家庭定然是很美滿的。生活無聊了,便又上學來了,還得了某個大師級老師的青睐,收為關門弟子。

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人生!

可是,她和彭盈很熟嗎?一個女人,無論聰明與否,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顧梁翼和她彭盈牽扯不清才對。所以,姚瑤是來炫耀的吧。

果然,姚瑤很快就說起往事來:“我認識梁翼的時候才二十歲,高職畢業,抱着個等于沒有的文憑進退無門。對了,梁翼有沒有跟你講過他家裏?”

彭盈慶幸自己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微微一笑,自若道:“沒有,我和顧大哥不是很熟。”

從重新相見的第一刻起,她就不該叫那一聲“顧大哥”,是顧梁翼那一聲“盈盈”讓她發揮失常了。如今,要怎麽讓姚瑤相信,她對自己口裏的“大哥”不熟悉呢?真是令人頭疼。

姚瑤的笑容意味不明,但彭盈确定,正在于令她頭疼的那個矛盾。

“我那時唯一的未來就是找個不錯的男人嫁了,聽說要見面的人當兵出身,我還想,特種兵又如何,不過是個當兵的。沒想到,見第一眼就淪陷了。

“不知道彭小姐有沒有過那種體驗,看到那個人,整個世界瞬間就崩潰掉,只剩了他一個。”

姚瑤兀自沉浸在回憶裏,唇邊的笑容竟帶着些小女兒情窦初開的羞澀。

“那時候,梁翼做着部隊給安排的複員工作,收入很低,人看着似乎受了什麽重大的打擊,我家裏有些反對。不過,我堅持嫁了,很快就有了孩子,而後梁翼辭了工作,貸款買了貨車,天南海北地跑,一跑就是五年。

“他為了掙錢常常東跑西跑,我能做的也不多,幫他照看好家裏罷了。常常遇上兒子和公婆一起病倒的日子,一個人照顧一家老小,現在想起來,竟然覺得很值得銘記。

“彭小姐,我這心理是不是特別奇怪?”

彭盈放下咖啡杯,看進她眼裏,試圖使自己的神情語氣十分真誠:“不,這确實是很美好的回憶,大多女人應該都會希望丈夫的成就裏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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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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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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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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