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的功勞。雖然我比你大上兩三歲,但既然稱顧大哥一聲大哥,心裏自然當你是嫂子,很敬重。”

姚瑤達到目的了,很開心;彭盈把“客戶”哄開心了,心裏也高興。于是,一杯咖啡一杯茶,賓主盡歡。姚瑤又說了些丈夫兒子的事情,便主動提出載彭盈回城。彭盈拒絕了,說是還有些事。姚瑤急着接兒子下學,也沒堅持,匆匆走了。

彭盈看着姚瑤窈窕的背影,想,和她比起來,自己能算得了什麽呢?

顧梁翼能有今天,軍功章,确然是有姚瑤的一半。她彭盈即便拿着顧梁翼的勳章,也掩蓋不了完敗收場的事實。

直到窗外晚燈初上,彭盈才将冷掉的咖啡全部喝掉,推着沉重的旋轉門出了邊城名咖。

雨已經完全停了,空氣裏冷清一片,只消一次深呼吸,再昏沉的頭腦都能瞬間清醒。

貪戀這神清氣爽的感覺,索性步行到下個站臺再乘車。沿着街燈走了兩個路口,一輛寶馬M5忽然悄無聲息地停在身邊。她頓住腳步,看到半開的車窗裏,郁南冠善意地微笑着:“彭小姐,回城嗎?”

放縱--2

郁南冠從父母家出來,心情頗不自在,原因不明,當然,可能是他不願去想的緣故。

大學城不再是他讀書時的那個樣子,商鋪多了許多,但因為放假,人流熙攘的情景自然無緣一見。但就是大雨初停後冷清的文英大道,讓他不自禁降下車速,慢悠悠地欣賞這一派寂寞的街景。

街道兩旁的梧桐樹較之十年前,粗長了一圈。那時候騎着車,身後總有個鬧鬧攘攘的女聲:“破帽子,叫你騎慢點!”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念那些青澀的時光,但每次來這邊,心裏總會忽然湧起些莫名的期待,算得上死寂的生活裏為數不多的一點慰藉。

老遠便注意到那個長裙女子的背影。淡青色的百褶裙,長至腳踝,被夏夜的風吹起,隐約可見女子那雙纖細筆直的小腿。緊身的短袖順服地勾勒出女子流暢起伏的線條,腰線盈盈,胸線優美,手臂圓潤。純黑色的慵懶卷發随着裙擺的妖嬈而悠揚,時而飛起,時而微拂,主人渾然未覺。

郁南冠看到她的第一眼,覺得有人拿棒球棒當胸給了他一下子,敲得他胸口悶生生地疼,堵得慌。仔細算算,上個女朋友,好像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加快車速,追上去,錯身而過時才發現,長裙女子居然是景曉陽家的彭主管。他想起剛剛自己腦子裏倏忽閃過的某個不太君子的念頭,一時有些躊躇,是不是停車載她一程。糾結了幾秒鐘,還是停下車,發出邀請。

若說郁南冠糾結,彭盈又何嘗不糾結。周年慶那晚之後,郁南冠偶爾會出現在公司的樓層,和她目光相遇時也禮貌地點頭致意,名副其實的點頭之交。但一想到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觸過程中,自己居然睡着了,喝了酒就在他面前睡着了!彭盈想想都覺得多年修煉毀于一旦。那種追悔得恨不得殺人滅口一洩被他陷害之憤的心情,真真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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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還是轉過身,客氣地微笑:“晚上好,郁先生,真巧。”

“晚上好,彭小姐,你回城嗎?”郁南冠照着她的格式重新問候了一遍,并且傾身打開副駕駛車門,“我正好也回城,能有那個榮幸載美麗的彭小姐一程麽?”

彭盈明顯感覺到自己嘴角抽了不下兩抽:“那就麻煩郁先生了。”

彭盈的交際圈很窄,幾乎無圈可言,因為害怕一開始那些禮數。所以,和郁南冠這種“客戶”相談,從來都讓她覺得折壽。然而,不過幾個月後,當她再想起他倆這種虛僞客套又暗中較着無聊的勁兒的相處,竟然會微笑,會覺得彼時的關系分明比他們的男女關系來得更有意思。

當然,那是後話了。此時的彭小姐坐在郁先生車上絞着腦汁思考到底要制造什麽話題,既能活躍氣氛,又相對安全,至少,不用再費心思應付,畢竟,她不是那麽擅長應付的人,而下午應付姚瑤幾乎花光她所有力氣。

離市區漸近,路面逐漸繁忙起來。郁南冠将車速稍稍降下,專注地盯着路況,除了邀請她上車那幾句客套,從始至終沒有再說一個字。

彭盈和自己磨叽了一陣子,忽然想起木之文評價蕭文翰時說的話:“一個男人若是不主動和一個女人說話,原因唯二,一是他社會地位高,主動搭話那是自降身份;二是他對這個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多說一個字都浪費。”

那時候蕭文翰重新追求林惜南追得苦哈哈的,木之文暗戀蕭文翰戀得更是苦哈哈,彭盈便将這句話記得很牢靠。如今六年過去了,突然在這種情景下想起來,她仔細對比了一番,倒覺得郁南冠把這兩樣是占齊全了,于是打消尋找話題的念頭,把嘴巴閉嚴實了,安安心心地欣賞莘城夜景。

下了高速,郁南冠忽然問道:“彭小姐,你住在哪裏?”

彭盈被問住了。老實說,讓郁南冠知道她的住處,這個認知令她不自在,雖然這感覺實在沒什麽由頭。

想了一會兒,才反問他:“郁先生往哪個方向去?”

郁南冠終于扭頭看她:“彭小姐,我長得那麽像壞人麽?”

明明上一刻兩個人都在裝模作樣,下一刻,他就立刻坦率而無辜地說出真實的想法,教她猝不及防。彭盈終于摸清這個規律,深深吸了口氣,才勉強控制住心緒。

“郁先生,您言重了。”

這語氣絕對真摯而懇切,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并配合了她乖順低頭認錯的動作。

果然,郁先生龍心大悅,哈哈大笑起來:“彭小姐,你真的很有趣。”

“很高興每次巧遇都能娛樂到郁先生您,那麽,麻煩您下個路口停下車吧。”

彭盈不愛争執,總是喜歡在狼煙四起的前一秒高舉白旗。關于這一點,洛雨無數次跺腳而去。木之文也偶爾笑話她,彭姑娘,你就不能稍微有點性格麽?然後她會不輕不重地回一句,性格幾斤幾兩?有什麽用?

郁南冠還沒笑過,彭盈的手機就響了。號碼未知,顯示是本地號碼,猜想到可能的人,她心頭咯噔一聲。轉念想到不接也不對,萬一是工作上的事情,說不過去。

然而,她的第一感覺總是有幾分天賦的,果真是顧梁翼。

他遲疑一會兒,艱難地說:“盈盈,瑤瑤沒跟你說什麽吧?”

彭盈倒是口齒伶俐:“顧大哥,嫂子人很好,我跟她聊得很開心,還約定改天跟侄子吃頓飯呢。”

顧梁翼倉皇地說了聲“對不起”,斷了線。彭盈覺得不适,愣了一下,想起以前确實每次通話都是她先挂斷。

郁南冠突然很善解人意,按照她的話在路口停車了。彭盈道過謝下了車,準備關上車門時動作頓住。

“怎麽了?彭小姐很喜歡這個車門麽?”

郁南冠的臉在樹蔭和燈光下半明半暗的,忽閃的目光裏隐藏着某種很惡劣的情緒,然而,那隐藏并不高明,彭盈很确定是因為主人家不肯,而不是不能。

只是,她心頭堵得死緊,随時可能氣壓滿槽,面臨毀滅性的爆破。

于是,她清清嗓子:“郁先生,你吃過晚飯了嗎?”

“哦?彭小姐打算請我吃晚飯?”郁南冠似乎很有興趣,甚至朝這邊傾了傾身,左手輕輕推了下眼鏡,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晚飯請不起,”彭盈微微笑,不打算全盤投降,“宵夜倒還可以,算是答謝郁先生載我回城。”

郁南冠慢慢撤回身子,靠近座椅裏,眼睛仍盯着她,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方向盤,不知在盤算什麽。

彭盈被他看得火大,正想甩了門走人,另外找個人喝酒,卻聽到他意味不明的聲音:“真的感謝我的話,幫個忙怎麽樣?”

·

彭盈從上大學來到莘城,到現在已在這個都會待了整整十年,四年在近郊的大學城,六年在市區的曉陽外貿。不過,土包子就是土包子,郁南冠帶她一路走過去,她才知道莘城有這麽多消遣的去處。

自青衡路口轉入,整個青衡小區都是不夜天堂。外沿是幾家燈光昏暗的店面,彭盈凝神看去,不期然與攝影大師的名字相遇。街巷不寬,越往裏面,夜色越是眩惑。音樂輕柔的酒吧,濃香四溢的咖啡屋,低調的24小時風格書店,當然,少不了膚色各異語言繁雜的各色行人。

郁南冠把車停在小區外,一路走過,頗有些驚異地問她:“你在莘城待了這麽多年都沒來過?”

“不到青衡,不知莘城麽?”彭盈不無諷刺地反問回去。

他也不惱,微微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覺得驚訝,談戀愛的人不可能不來這裏培養默契,不談戀愛的人,也不大可能不來這裏排遣寂寞。”

“想來郁先生離婚前後都常常光顧這裏咯?”彭盈被他的含沙射影搞得惱怒不堪。

沿街流瀉出的輕微爵士樂裏,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彭小姐,你總是點了火又率先繳槍,這樣把人吊得老高又無傘空降,很好玩麽?”

彭盈感嘆着想,這厮又來這一招,才不上當,索性閉嘴不理他。很快就在一家酒吧門前停下,她擡頭看了眼,彩燈擁簇下,一行罪惡的大字奪人眼球:Bar No.419。

郁先生看着彭小姐目瞪口呆的表情,無聲地笑了。

放縱--3

彭盈雖然很少出門玩,但接觸的大腕兒不少,基本都很低調,也有大張旗鼓玩兒包場的,比如說蕭文翰就給他老婆林惜南的生日宴包過盛世酒店的餐廳,他老婆事先不知道,等生日宴結束了……據他女兒透露,睡了一個月客廳。其餘的便是聽說。聽說某老板為幹女兒包了某家餐廳,某公子為某明星包了某家夜店,當然,這些情況拿來套郁先生顯然不如蕭文翰那例雅觀。

沒錯,永樂王朝的古有為先生為帷幄咨詢的郁南冠先生包了Bar No.419的場,不是清場的那種,而是,負責所有到場人的消費。

“郁南冠不是結過婚的,什麽時候變彎了?”

“人家古有為追了這麽多年,再直也掰彎了吧?”

“誰是0誰是1?”

……

彭盈興致勃勃地觀察郁先生的表情,可郁先生一臉氣定神閑,碰上認出他的人,還能若無其事地微笑點頭致意。

彭盈有意無意地走在郁南冠身後,所以,等他們走過了,才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女的是誰?你說她争得過古有為不?”

“和男人搶男人,和女人強男人,看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搶另一個男人……從哪個角度來說,這都是一出好戲啊!”

……

躁動的音樂聲裏,彭盈八卦地扯扯郁南冠的袖子,湊到他耳邊大聲說道:“郁先生,你跟那位古先生鬧別扭了?”

郁南冠終于扭頭看她一眼,頗為無奈地微低下頭說:“這忙你幫不幫?”

“幫呀!雖然這裏實在太吵。”彭盈毫不掩飾她的幸災樂禍。

郁南冠立即露出一個無比頭疼的表情:“今晚之前還不是這個樣子的。”

青衡小區是少數能和盛世建築群并駕齊驅的夜生活去處,盛世是很多大型國際會議開會和差旅住宿的首選地,國際化程度很高,商業氣息濃厚;而青衡小區則是本地白領的聚集地,和朋友小聚,或者約會,或者獨自一人,随便找一家酒吧喝兩杯,小資得緊。這些酒吧都不會很吵,偶爾會出現重金屬搖滾,但一般都是鄉村音樂占主流。如果有一家酒吧突然變成了人聲鼎沸的夜店,那絕對是有人要惡搞了。

譬如說今晚。

林肯公園的In The End到了□部分實在太吵,彭盈和郁南冠為了交流清楚不自覺地就貼得很近,兩人都沒注意,哪知身側忽然燈光一閃,一聲輕佻的口哨聲響起:“哈哈,可讓我逮着了!”

彭盈慌忙退開一步,循聲看去,一個和郁南冠差不多年紀的男人,還穿着規規矩矩的白襯衣,卻笑得一臉放蕩,手裏一支黑莓,晃得極其欠摔。

彭盈仔細看了兩秒鐘,認出這位确然是《莘城壹周》娛樂版熱門人物的財經大亨,永樂王朝老板古有為。

“古有為先生,今晚玩得開心不?這位小姐是曉陽外貿的業務主管彭盈,叫人準備點吃的,她還沒吃晚飯。”

郁南冠一點沒客氣,對古有為頤指氣使,說完就往樓上去,示意彭盈跟上。郁南冠這舉動讓彭盈很不好做,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她都至少該跟古老板打個招呼的,但顯然,郁先生很不把今晚的財主當回事兒。

郁南冠走出兩步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終于回過頭,沖彭盈笑笑:“古有為生性頑劣,私下裏很随意,不用在意這些。”

樓上狹窄的走廊裏彌漫這幽暗的藍色燈光,但這冷色調卻出奇地泛着暖意。樓梯口的門關上後,樓上就很安靜了,幾乎聽不到樓下的吵鬧聲。彭盈跟在郁南冠身後往走廊深處走去,腳步虛浮,心裏也有點虛,腦子混混沌沌,仿佛是豁出去了要做一件什麽事,但她說不上來,也想不清楚,可就是跟着他走進去了。直到包廂門口,她才猛地生出些懼意。

很久之後郁南冠再提起這一段,都還不掩驚訝地調笑:“那時候我們也不過是第二次說話,你看上去就是家養長大的,動作拘謹得怕是沒去過那種場合,怎麽就沒見你害怕?”

彭盈仔細回想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最後得出一個令她自己震驚的結論:其實從十年前在電視上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到後來和他分道揚镳,她都從來沒懷疑過他的人品,即便她的社會經驗告訴她,越是看着光鮮的男人,背後的陰影越大。

包廂裏竟然聚了十來人,男女皆有,都與郁南冠差不多年紀和樣子,所謂人以群分,彭盈還是明白這一點的。郁南冠向彭盈一一介紹了他們,有些人面上露出些驚訝,有些人則把情緒藏得很好。

介紹完畢後,古有為也推門進來了,說是過會兒有服務生送吃的過來,讓彭盈先随便吃點零食。彭盈被當着這許多人叮囑這些話,只覺無比怪異,其他人也頗為奇怪地看看她又看看郁南冠,可郁南冠巋然不動,仿佛這一切都理所當然。氣氛有點怪,古有為拿了牌出來,一群人露出森森白牙,玩起殺人游戲,這才漸漸把風向調整過去。

彭盈很快就把情況估摸出了個七七八八。莘城這邊的習慣和她家鄉的還是有相近的地方,比如說生日。一般從三十歲開始,每個十年的生日都會受到特別的重視。而且,男人都是在31歲、41歲,晚一年慶祝,女人則是提前一年。今天是郁南冠三十一歲的生日,晚飯得回家陪父母吃,宵夜就和老友一起。大學城的新區,環境好,生活散漫,他父母都退休了,住在那邊。他那時候從父母家出來,回城路上遇上彭盈也就不奇怪了。

老友慶祝的話,顯然不像家裏那麽簡單。這群人事業有成家庭和諧,不能玩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樂子還是要找找。永樂王朝是莘城頂尖的娛樂中心,古老板玩起來自然是個中高手。郁南冠和古有為雖不是娛樂明星,可對于莘城數萬白領來說,這兩個名字絕對比一般明星要響亮。是以,古有為一旦放話包場,為了郁先生生日替在場所有人消費買單,效果想不轟動都不行。工作那麽枯燥,不趁機八卦一下,也對不起古老板一番心意不是。

不過,彭盈想,沒有人會傻到真認為郁南冠是gay吧?那他叫上自己是要幫什麽忙呢?

她心不在焉,第一個被殺掉,郁南冠瞅着她笑:“有遺言沒有?你有說一句話的機會。”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會有助于我們抓出殺手。”

她想了一秒鐘不到,搖頭:“沒什麽。你們繼續。”這是群人精,何況她這之前沒玩過這個,無論從心智還是經驗上都沒得可比性。

游戲繼續,彭盈看到剛剛說“有助于抓出殺手”的郁先生夥同其他幾個殺手,确定了下一個被殺平民,無聲地癟了癟嘴。郁南冠仿佛背後生了眼睛,扭頭沖她笑了笑。

這時包廂敲門聲起,是服務生送彭盈的晚餐過來。雖然很不好意思,但為了挽救現在這種尴尬,她還是很不客氣地選了個角落開吃。

吃一會兒看到郁南冠走過來,對她說:“想玩什麽自己動手,有需要就跟服務生說,拿座機摁1就可以。”她扭頭看看游戲桌,這一輪似乎一下子死了三個人。

郁南冠看着她那表情笑了,湊到她耳邊輕聲道:“照這個速度,很快就能殺光光了。”

彭盈實在看不出這有什麽好玩的,這些人倒是饒有興致地編出一堆話作出一臉誠懇無辜的樣子洗白自己同時誣陷他人。下一輪死了兩個,一個是殺手方殺死的,一個是平民方投死的。不過,沒等殺完,包廂門再度被推開了。

先前十幾個人除了郁南冠,其餘的彭盈都不認識,這次進來兩個,她倒是一眼認出來了。看着二十來歲的女人竟是齊雅,她衣着低調,整個人的魅力卻更勝五年前離開娛樂圈時。陪着她的男人年齡大出她至少十五歲,五年前随着她息影一道淡出財經界,正是至信證券創立人梁耀國。

他們倆的轟動程度,比起周承曦那兩口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加上齊雅和詩情的關系,洛雨和詩情那點不算恩怨的恩怨,彭盈再不關注那個圈子,也還是知道一些的。更何況,她明确地知道,景曉陽這次的新品牌,代言人正是離開江湖已久的齊雅。

人沒殺完,游戲到此也結束了,熱熱鬧鬧地湊一堆寒暄起來。倒是郁南冠,掉頭往包廂深處去了,沒幾分鐘又出來,一手端着杯酒,來彭盈身邊坐下,把紅色的那杯遞給她,鏡片後幽深的黑眸在暧昧的燈光下流溢着不真實的魅惑之色:“紅粉佳人,你試試看?”

說是問句,語氣卻不容拒絕。彭盈這時大概也明白自己真正要幫的是什麽忙,一時胸悶氣短,毫不客氣地就接過來,仰脖幹了。郁南冠眼裏的驚訝一閃而過,随之而來的是滿滿的笑意,順手把他那杯浮着冰塊的淡烏金色酒送到她面前。賭氣一般,她劈手接過來,仍是一口氣就幹了。

“然後呢?”彭盈沒好氣地瞪着他,兩杯熱辣辣的液體下肚,氣勢前所未有地強。

“我再調給你?”郁南冠避開鋒芒,笑望着她,眼裏某種情緒是彭盈從未見過的溫柔。

彭盈下意識地往齊雅那邊看去,後者也正好看過來,但燈光實在不好,她沒看清齊雅的表情,只看見她步履優雅從容地朝自己走來。

她傾身湊到郁南冠耳邊,問道:“你事先知道她會過來?”

郁南冠微微側頭,面上笑意更甚,看着她的眼神也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知道。”

她滿意地輕笑着,算是回應他的坦誠。他倆此時的距離很近,如果找個合适的位置,甚至能有她的唇吻在他臉上的錯覺。

齊雅面上笑着,眼裏卻無分毫暖意;但因為以後會長期合作,彭盈擺出标準的笑臉,招呼道:“齊小姐,洋裝很漂亮。”

“謝謝。不過,彭主管的裝束倒是讓我……”

“齊雅,什麽時候回國的?”一直沉默的郁南冠忽然出聲打斷齊雅,“也不提前說一聲。”

“我前幾天才回來,不過,跟詩詩約好今天碰面,跟老朋友一起慶祝你的大日子,沒想到她飛機晚點了,明天才能到。”

齊雅說這話時,眼神不住往彭盈身上瞟,那份不屑和鄙夷,張牙舞爪地裸奔而出。彭盈從餐盤裏拿了果汁,小口啜着,注意力卻放在郁南冠身上,看他無計可施卻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覺着今晚真是好玩透了。

他們沒說上幾句話,梁耀國就過來把齊雅拖走了。彭盈看着他們暗中較勁兒的情景,脫口而出:“梁先生是齊小姐幹爹對吧?”

話說出口才發覺有問題,扭頭一看郁南冠,果然見他一臉不贊同。

“Sorry,”彭盈用一個很奇怪但相當愉悅的聲調說,“我不是故意的。”

“還要酒嗎?”她這歉道得沒誠意,郁南冠其實也不見得在意,“裏面有調酒臺,酒水飲料品種也還齊全。”

“你還會調酒?是不是你們這種人,我是說像你和盛世的陸總,對這些事都得心應手?”

“彭小姐,什麽叫我們這種人?這些事指哪些?産權明晰很重要。”

“上流社會的精英分子,打得高爾夫,跳得華爾茲,講英語是标準的RP,法語至少比薩科齊說得好,衣服飾品名家定制,品牌店的也要去掉logo,為畫展音樂會開幕,成功男人雪茄聚會或者紳士派對……” 彭盈搜腸刮肚,不遺餘力地向郁先生求證。

“彭小姐,你如果不說話還是很可愛的。”郁先生拿着搖酒壺,終于聽不下去了。

郁南冠調酒的動作不輸于高級調酒師,沒有花哨,但舉手投足都是利落和魅惑。她猜想,郁南冠是在誘惑她麽?

也許是酒意上來了的緣故。她酒量其實不錯,前提是只喝一種酒。混着喝,只消10度的一杯就能将她撂倒。那杯紅粉佳人度數不低,後來那杯她叫不出名字的,比起上次盛世酒吧的“針鋒相對”,實在不遑多讓。

本來拿着杯紅色的,但見他又調出一杯綠意清爽的,于是忘了猴子掰包谷的教訓,放下手裏的杯子,拿起綠色的那杯,直直望進他眼底:“這叫什麽名字?”

“城市珊瑚,1984年日本雞尾酒比賽的優秀作品,你試試。”郁南冠看她換酒杯,似乎松了口氣。

她觀察着他的表情,有點猶豫是不是先喝紅色的那杯。但是,城市珊瑚鮮活的顏色和哈密瓜味的酒香蠱惑着她,于是她仰起脖子,一口飲盡,末了,咂咂嘴,表示回味。

“沒什麽酒味。”她有點不滿,把杯子推回去。

然後,她重新拿起之前放下的那杯紅色的,扭頭看郁南冠。

郁南冠為難地看着她,伸手跟她搶杯子:“彭小姐,你已經醉了。”

“噓——這是什麽?”彭盈一手握緊杯腳,另一手直接握住他來跟她搶的手指。

他嘆氣,無奈道:“黑夜之吻。”

“黑夜之吻?”她喃喃地重複着他的答案,然後果斷放到唇邊,用力吸了口氣,伸出舌尖在暗紅的液體裏點了點,随即小口小口啜起來。感覺到握住的手動了動,她條件反射似的抓緊,分出一分眼神,斜了郁南冠一眼。

郁南冠腦子裏轟地一聲響,看着那色澤暧昧的液體,一陣口幹舌燥。若說相貌,彭盈算不得多出色,但令人迷眩的燈光下,她醉酒後雙頰酡紅,眉頭微蹙,斜睨過來的責怪眼神風情萬種,小巧靈活的粉紅舌尖與深紅的酒液嬉戲糾纏……若不能領會那份風情別樣的性感,他郁南冠也不算男人了。

混跡情場若許年,郁南冠武斷地将欲望分成了兩類。一種從鼠蹊部産生,終止于器官變化;另一種從大腦深處産生,終止于從身到心的抵死纏綿。

正當他努力分辨此時的欲望屬于前者後者的時候,面上一涼,卻是彭盈已放下杯子,順勢撫上他眉峰,細膩的手指帶着雞尾酒的香味和涼意暧昧地滑過他側臉,停在他頸側的動脈,那輕微的顫抖不知是來自她的手指還是他皮膚的戰栗,他不禁一身僵硬。

聽得她說:“郁先生,不如你也幫我一個忙如何?”

郁南冠以為自己會說“彭小姐你喝醉了”,可出口的卻是嗓音暗啞的詢問:“什麽事?”

“是不是有個詞叫‘禮貌性上床’?”

彭盈仰着頭看他,媚眼如絲,淡粉的嘴唇上,還殘留着“黑夜之吻”暗紅的吻痕。

精致--1

與其在熾烈期望與冰冷失望的水深火熱裏變成陰暗善妒的黃臉婆,倒不如把那份執念揉碎了,埋葬在記憶中;而我,依然過我自己的生活。

我愛你,與你有關,但與你無尤。

當然,我需要不停這樣提醒自己。

——影子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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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學上,醉酒叫做急性酒精中毒,是由于一次飲入過量的酒精或酒類飲料引起的中樞神經系統由興奮轉為抑制的狀态。

彭盈喝過量後,身體發軟,口齒不清,但腦子卻比平時更為興奮,并且理智絲毫不會減退。這樣說來,她似乎從來沒醉過。

所以,當衣衫盡褪,郁南冠指尖微涼的溫度真實地在她臉頰着落,一寸寸向脖頸、胸脯、腰腹、雙腿蔓延,最終纏繞在她腳踝處時,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大腦深處湧起的抗拒。那抗拒如同麻醉劑一般凍結住她的思維,然後自上而下,麻木她全身,整個兒僵硬住。然而,垂眸看去,身體分明軟得沒了骨頭,在他的擺弄下呈現出各種詭異的姿态。

失了自主權,卻仍舊明白自己身體的每一分變化。冷眼旁觀,喘息不止,酥麻難耐,終而欲望如潮,源源不絕,一浪浪拍擊着她最後的城堡。陌生的燥熱觸感一點點在面上細碎散落,那溫度往嘴唇落去時,她卻忽然獲得行動能力,一偏頭,敏捷地躲開,于是,它便深深地烙在頰邊。

“彭盈,你決定了?”

不算熟悉的男聲輕柔而耐心地徘徊在耳際。她轉回頭來,隔着一層欲望的面紗,男人的面容模模糊糊,難以分辨,她也不願再理會,只低低地懇求:“請關上燈。”

與黑暗一同來臨的是撕裂的痛。毫無防備地,低呼聲脫口而出,下一秒便又被堵在口中。她難以接受陌生的氣息,努力扭頭想擺脫,卻被扣住腦袋,動彈不得。

随着不适感漸輕,層積疊壘的快感幻化成了罪惡感,鯨吞蠶食着她刀槍不入的超然和冷靜。然而,她清醒地知道,一切都已經來不及,她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掉進熾熱的漩渦裏。最後一刻,她閉着眼,卻看見新年倒計時的那晚,顧梁翼點燃一箱“火樹銀花”,漫天的彩焰在他身後綻放。他緊緊擁着自己,陽剛的身軀将嚴冬的寒意蒸騰殆盡,濕熱的氣息噴卷在耳邊:“盈盈,盈盈……”她難以抗拒,輕聲啜泣着應他:“顧大哥。”

·

彭盈醒來時酒也完全醒了,可屋子裏還漆黑一片。靜靜躺了兩分鐘,确定房裏沒有旁人,只有床頭櫃上鬧鐘嚓嚓走動節奏單調的細碎響聲,她才摁開床頭的臺燈。

衣服整整齊齊疊放在枕邊,床鋪并無淩亂,室內也沒有異味,若不是掀開被子白色床單上那抹暗紅的血色,她說不定會自欺欺人地認為那些淩亂的記憶是她醉酒後混淆了春夢和現實的産物。可她清晰地記得睡去前的每一個細節和感受,身上隐隐的酸痛便也沒什麽可疑惑的。

時間是淩晨三點多,但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已經是第二天的淩晨,不過,她從來沒有過睡眠時間超過十二小時的記錄。彭簡尚在的時候,從來不允許她早上九點之後還躺着,晚上十一點之前說什麽也是得上床的,這些小規定,一是出于健康的考慮,二是出于形象的考慮。彭簡沒有把她當淑女教過,但希望她有最基本的原則和教養。她向來聽彭簡的話,即便彭簡走了十餘年,她仍舊恪守他定下的每一個要求。某種程度上說,她是很乖的那種女人,并且表裏如一,頂多人前多一分熱情,人後多一分冷漠。

當然,她剛剛做了一些很不乖的事,能把彭簡氣得從墳墓裏跳出來的事情。

熱水器才開,水溫很不穩定,時冷時熱。彭盈抱着胳膊站在花灑下,極力想澄清思維,但它似乎比放縱後的身體更為疲累,被她拉扯得吱吱作響。那破朽的響聲極為刺耳,像是塵封多年的老屋木門,嵌滿灰塵和蛀蟲的戶樞在強力的推慫下,哭喪着退讓,将滿室肮髒和腐臭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泡沫被水流沖進眼裏,彭盈閉緊雙眼,左手撐着牆壁,右手摸索着探到鋼管上的毛巾,一把扯過來,敷在眼上。是眼淚還是洗澡水,她并不關心,也沒人會在意。

·

郁南冠整理好自己,幫彭盈蓋好被子,把散落滿屋的衣物一件件疊起來放在她枕邊,出房門時輕輕帶上門,走到玄關處卻又折回來。

客廳的窗簾沒拉,路燈的光透進來,他随手翻了翻茶幾上的書,放下,就着晦暗的光線發呆。

也不知這樣無聊賴地坐了多久,卧室裏傳來聲響,回頭看去,微弱的燈光從門下的縫隙透出來。聽到浴室門關合的聲音,他忽然有點煩躁。

電視櫃裏存着各語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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